有时候,秦翎只希望三更四更漫长无界,别那么快到五更,换他一夜好眠。
但到了五更后,院里的公鸡还是照常打鸣了,哪怕这时候的天根本没亮。秦翎先起来了,趁着天未亮将鱼儿、泥鳅和乌龟喂一遍,然后拿着经书念了起来。小龟沾了大龟的灵性,这会儿已经会抬头听经了,大龟不仅会听,还会在听的时候闭上眼。
起初,秦翎以为是自己给它说困了,又或者是它觉着经书无趣,干脆睡觉。可只要他一停,那老龟就慢腾腾地将眼睛睁开了,一动不动地凝视他,仿佛在问,你怎么不接着念了?我还没听够呢。
当真有趣,秦翎只好继续念下去,等到整本念完,它才带着小龟重新回到水中去。然而那两条小鲤鱼还不认识人,两条泥鳅听经时仍旧烦躁。
等到秦翎吃早饭的时候,前阵子来院里开土的小花农童花来了,一进屋就着急忙慌地说:“少奶奶!少爷!院子里乱了!”
“嗯?怎么乱了?”钟言不抬头地问,太好了,想必是那些人回来了。
“方才小的从花廊经过,听南边吵吵嚷嚷,说是雪堆里躺着几个人。挖出来一瞧,居然是四个小厮和四个大丫鬟,就是前阵子咱们院里丢的。”花童双手比划着,做出一个往外挖的姿势,“也不知道谁给他们埋在雪里了,那么深,好在挖出来之后并无大碍,这会儿已经去请郎中了。”
“你说的是真的?”秦翎放下了筷子,院里的大丫鬟无故失踪,昨晚小言出去一趟,今日就找回来了,看来两件事必有关系。
“真的真的,小的不敢撒谎。”童花小鸡啄米一样点着脑袋。
“找回来就好,我就说咱们院里的丫鬟们不可能随意乱走,必定是玩儿着昏倒了。”钟言作出着急的样子,说了个自己都不信的蹩脚谎话,“可得好好看一看,千万别冻坏了。”
秦翎则品味着这段毫无说服力的话,看来小言也真的是黔驴技穷了。不知道该如何骗自己,干脆胡乱地骗。
“对了,只找到他们几个,那位嬷嬷呢?”钟言更关心这个,“小妹院里丢了一位陈嬷嬷,找着了吗?”
童花摇摇头:“只听着找到小厮丫头,没听见找到什么嬷嬷。”
钟言听完心里有了答案,恐怕秦宅内……有人接应陈嬷嬷。其他人都还回来了,她也应当回来了,若是寻不见她只能是这个答案,有人提前找到了她,并且将她藏了起来。而藏起她的这人,说不定就是操纵小妹和徐长韶相见的罪魁祸首。
所以究竟是谁呢?秦瑶刚开始装病就用了这招,到底是谁这样坐不住,非要把秦瑶嫁出去?
这一上午,秦家的下人们就在忙这件事,何清涟如今管家,自然也会插手。她吩咐一定要请郎中给他们好好诊治,银两由秦家来出,这倒让钟言没想到,还以为何清涟不会管呢。
不过转念一想,不管她心里如何想,面上还是要做到滴水不漏,毕竟秦家是大家,绝不会让人说出半点儿毛病。
到了傍晚,丫鬟和小厮都醒了过来,可奇怪的是他们都对发生过的事情毫不知情,根本就不记得这两天发生过什么,钟言没急着让春枝她们回来,而是让她们留在丫鬟们住的连廊房里休息几日。看着琉璃兰花杯内里那团活蹦乱跳的白雪,钟言敲着杯壁,看来这几个人曾经化雪的记忆都被抹掉了啊。
这究竟是融肉雪干的,还是藏在秦家的那个鬼干的?若真是那个三源鬼,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又在帮自己了?
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等到天彻底黑下来,元墨从外头拎进来一个食盒,钟言一看,师兄给自己的点心送来了。只不过今日的食盒里不止是点心,还有一封信,以及一个红色的胭脂盒。
这是什么?钟言闻了闻胭脂,通体淡粉,看着又不像是粉状,而是油膏,闻着倒是有股暖香,是胭脂水粉的气味。
师兄这是要给自己添妆?钟言用指尖沾了下,油膏在肌肤上一触即化,从淡粉色变成了透明色。
都变成透明色了,怎么当胭脂啊?钟言实在搞不懂它用作什么,于是打开了师兄的书信。还未看,钟言不得不感叹一句,鬼和鬼当真有所差别,师兄也是一笔好字啊。
看完之后,饶是平日里嬉皮笑脸胡闹惯了的人,也是满脸通红。钟言面红耳赤,字字默念,只觉得每个字都认识,却一下子读不懂了,可通篇读下来已经有了画面。原来这膏体不是添妆用的胭脂,而是男子圆房所用的香膏。
男子……圆房……钟言身体里的阴血都要沸腾了,一下子额外口渴,恨不得一头扎进冰凉的山川当中。手指还捏着信纸,指尖都要将薄薄的宣纸烧出几个洞来,眼皮子还跟着捣乱,着急地跳了好几下。过了一会儿钟言反应过来,大口大口地吸气,头脑清明不在,眼前瞬间看出了新的境界,一下子开了世面。
师兄果然是师兄,他懂得真多。
这颜色好看的油膏居然是用在男子那里的,那里……不行,心口的慌乱劲儿又来了,钟言捏着信纸在屋里踱步,从这头走到那头,再转个圈走回来。余光当中就是他们成亲的大床,拜天地那日,床帐上还贴着大红的囍字。
那天还有龙凤蜡烛,还有合卺酒,红盖头,只是天不遂人愿,当时的秦翎命在旦夕,自己也没想长久地留在秦家。
日子过了半年,钟言再想走也是不可能了,他的心都扑在这里,扑在一个人的身上,无论如何不能放下。只是他们真的要圆房了,钟言却怕,毕竟自己的身份还是女子,怎么能够呢?
“少奶奶,您在里头吗?”小翠忽然在外面叫。
“啊?哦!在!”钟言吓得连忙将信件扔进火炉,看着它被火烧成灰飞烟灭才放心。手里这东西……他左右地找,四处张望,最终还是选择藏在首饰匣子里头,不知何时才能用上呢。
“什么事啊?”钟言拍着脸出去。
“您的信。”小翠递过来一个信封,上头没有字,只有桐油味。
是福寿堂的张炳瑞,钟言收了信,忽然见小翠直盯着他的脸看。
“怎么了?”钟言怕她看出什么来。
“您的脸怎么了?”小翠看了又看,“面颊上……特别红。”
“哦……我刚刚自己拍的。”钟言赶紧再拍两下,好在自己提前做了准备。
夜晚他再次出行,这回谁都没带。张炳瑞开了门,让人迎进福寿堂内:“少奶奶!尸首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钟言心想清慧和尚办事还挺利索,不仅降服了尸首,还真给下了一道令,让尸首自己找回来了。
“回来就一直在土坑里躺着,看着和之前无异。”张炳瑞带他朝后面去,“我派出去的伙计也回来了,说这人生前没和别人结怨,不是冤死鬼。”
“这就好,我最怕的就是他死前有冤屈而不能说。”钟言跟着来到了后院,只见土坑里躺了一具尸首,就是那日跟随他上山的,“怎么病死的,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是风寒。”张炳瑞说,“家里就只有他了,也是可怜人,没人给收尸。”
“唉。”钟言叹气一声,或许是自己夫君身子弱,他听到别人生病而终,心里酸得很。如果自己不在,秦翎短短的一生也会结果在“生病而终”这四个字上。
别看这人这么大的个子,病来如山倒,钟言见过不少人,比这人还要强壮,最后败给一场风寒。不知往后有没有这样一日,生病了便有对症的药丸来吃,风寒再也不会夺取人的性命,哪怕高热不退都有的治。
“现在这尸首咱们怎么办?”张炳瑞这时候问。
“我今晚带走。”钟言回答。
“今晚?这么急?”张炳瑞是怕大少奶奶拿不动。
“急啊,今晚就必须要。”钟言并不是开玩笑,阴兵都找到秦家了,收秦翎的魂魄是迟早的事。他让张炳瑞找来一个裹尸袋,要白麻布所做,而后将尸首装在里头,最后背在了背上。但背住的一刹那,钟言半回过头:“今日我带你走,便是给你收尸,一年后给你找地方入土为安。只是这年我用你给我夫君养息,要你在大棺材里躺一躺,若有不愿,你记住入我梦来说,不许去找我夫君。”
身后的尸首自然不会回答他。
“走,随我去吧。”钟言说完这句便轻轻蹬地,轻盈的身子带着一具尸首翻出了福寿堂的墙。
这一路,只有一人一尸,钟言喋喋不休。
“你放心,你的尸首这年都不会腐烂,到时候给你下葬都完完整整的。”
“我夫君是个好人,还是一个读书人,只是被恶人所害,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秦家的大棺材奢华无比,你躺进去绝对不会委屈,就是枕头有些不舒服。”
这些话,钟言确定尸首一定听不到,但还是憋不住想要唠叨。到了秦家的墙外钟言再次背尸翻墙而过,没发出一点声响。
秦宅内仍旧有人走动巡夜,可这都难不住他。钟言背尸绕过后厨,穿过了冰窖,再次抵达那扇黄铜包金的大门。他没有钥匙,只能再次翻墙头,不知不觉间额头冒出了汗水,这一路当真不易。可一想到那病秧子还等着自己回去,钟言不自觉地加快了动作,落地后直奔大棺,终于,将这具来之不易的尸首放了进去。
单单是放进去还不行,钟言从袖中翻出一张墨色符纸。
纸上用金粉混着朱砂提前写好了秦翎的生辰八字,当着尸首的面烧成了灰,最后将灰烬混上自己的阴血,在尸首的眉心点了下,剩下的全数倒入尸首的口中。
倒完了,钟言将食指进入尸首的口中,沾了一些出来,先右后左,点在了尸首的眼皮上。随着最后一下点完,尸首的胸口开始有了起伏。
死还是死着的,仍旧没有呼吸吐纳,但胸膛的起伏说明这事已经成了,这尸首从此就是秦翎的替身尸,这一年它躺在棺材里头,能帮秦翎避一避阴兵。
只是阴兵没有那么好对付,单单是一具替身尸不行,最多是不让阴兵那么频繁地找秦翎罢了。钟言用力将棺材盖上,洗了手回去,思考着再给秦翎去哪里弄几重保障。
也就在此时此刻,天幕闪了一个白闪,却没有雷声。钟言心知肚明,这是天罚快来了,老天知道有人逆天而行。
接下来的几天,钟言总能察觉到天空打闪,有闪而无雷,这便是天然中的不自然。眼瞧着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钟言实在没有办法,选择在一个傍晚打开清慧和尚给的锦囊,里头装着一个小纸卷,拆开一瞧,里头是清慧的字迹。
他的字迹就和他本人一样,横平竖直,并无半分炫技的成分,只是用心写字而已。说不上好看,但也不难看。
[福祸相依一世,真假虚实一冬]
十二个字,只有这十二个字,看上去根本没有打算给什么助力。可钟言并不这样认为,清慧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这几个字。但他更想弄明白的是清慧为何忽然出手相助了,他明知道自己弄尸首是给秦翎养息,也明知道自己回来必定想办法抵挡阴兵,为什么还要给锦囊?
他不是最擅长将“放下我执,遵从天然”挂在嘴边上吗?比起这几个字的用意,钟言更在意的是清慧的转变。
等以后有时机一定要问问他。钟言低头再次看向纸卷,陷入了思虑当中,“福祸相依”这四个字好懂,世间大多事都是如此,可“真假虚实”又是什么?
这四个字最多的用处便是批文解梦,梦境才是真假虚实。清慧如果知道自己会解梦,那么他留这四个字的用意便再清楚不过,便是要自己想办法令秦翎睡过去,若能平安睡过一冬,到了来年开春,春暖花开,他的气运说不定会有转机。
只是……如何让他睡过这一冬呢?又如何保证他的身子能撑过睡一冬?万一醒不过来怎么办?
钟言看向正在院里的秦翎,他还不知他的命运早早定下,还在看童花修整来年要开的花。
他现下好好的,会不会是自己理解错了,万一清慧不是这个意思呢?若他不是,自己岂不是白白让秦翎睡过二月,一直要躺到春暖花开?
说不定是自己想错了呢,这法子太过危险。钟言刚这样一想,忽然察觉到院内一根青竹不知不觉地变黄了,好似无形当中有什么力量汲取了它的生命。原本墨绿色的竹身从下至上变成了枯干的黄色,黄色逐渐加重,最后变成了潮湿腐烂的黑。
坚硬挺拔的竹子再也站立不住,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歪倒,靠在另外一根健康正常的竹子上。
周围没有一点动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钟言慢慢地站了起来,时辰已经不等人了。他心疼又不忍,只能死死地攥着拳头,清慧和尚,如今我是无路可走,只能按照你的法子来,若来年秦翎不醒,我必定上山屠寺。
但一想到两个人要分别一冬,钟言就提前心酸起来,两个月不能说话,这简直就是折磨鬼嘛。
他再看向院外的秦翎,不知不觉翻出了师兄给的油膏,来年如果秦翎真有什么不测,自己不想留下什么遗憾。
干脆,今夜圆房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陈竹白:为师弟操碎了心。
言言:虽然我现在不懂,可怎么做起来非常娴熟?
清游:你猜?
秦翎:天啊。
飞练:我也要……
第123章 【阳】融肉雪15!
天彻底黑下来,窗外的雪景也格外柔和。秦翎把泥鳅搬到了窗下,特意让它照着月光。
“也不知要照多久的月光,你们才能通一点人性。”秦翎用指头逗了逗泥鳅,它们的灵性比起金鲤来差很远。可小言说泥鳅有龙性,恐怕养久了才能看出来。
忽然间,秦翎闻到了一股花香,他看向香炉,问正给他端茶的元墨:“香是不是点错了?”
“啊?”元墨不明所以。
“你这个脑子,就记住玩儿了。”秦翎用扇子轻轻地敲了下元墨的小脑瓜,包子一般的香囊摇晃着,和扇子很不相配,“你们少奶奶喜欢沉香,他从不点花香的,忘了么?”
“嘿嘿,这香不是我点的,是少奶奶点的。”元墨揉着脑袋说。
“他自己点的?这倒是奇怪了。”秦翎捏着自己独有的扇坠自言自语,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吃到他买的山楂葫芦,于是又拿扇子敲了下元墨。
方才那一下,元墨还知道挨敲的缘由,这下完完全全是糊里糊涂。时候不早了,他捧着茶杯出去,准备和小翠一同守夜,结果和正要进屋的钟言撞在一块儿。
“啊,少奶奶小心。”元墨说。抬头一瞧,奇怪,怎么少奶奶的脸色这么红啊?
“时候不早了,你们快休息去吧。”钟言低着头说,洗干净的头发还没完全擦干。不等元墨再说什么,钟言侧身钻进睡房,不仅将门关上了,还悄悄地上了锁。
咔哒,一声,坐实了他的心境。
秦翎正在蒲团上读书,手里拿着他从前最爱的诗集。以前看时,他只觉得作诗之人拿捏字句的功力了得,字字真切,且找不出替代之词,如今自己身子好了再看,竟然看出了另外一层含义。
“这样的好诗,从前我怎么就读不懂呢,看来功课还是做得不足。”秦翎的目光都集中在诗上,忽然背后热起来,下一刻炙热的嘴唇贴在了他的后颈上,尽管窗外数九寒天,他们室内如春。
啪嗒,秦翎手里的诗集掉在了地上,他再一抬头,眼前是那尊威严且高大的僧骨。这僧人活着的时候必定比自己高些,否则不会像现在这样,尽管尸首萎缩,可仍旧不显得多么矮小。可是当着僧骨就亲热,秦翎心中矛盾万分,同时也明白了清慧住持所说的“地狱”。
人一旦陷入困惑,便是地狱,地狱就在人心当中,只看你要不要走进去。
他眼下就走入了矛盾的地狱当中,明知道小言是男子,又不拒绝他,明知道他骗人,又面对他装傻,自己岂不是也骗了他?明知道他以男子之身来亲热,可自己在僧骨前做不到光明磊落,心中充满欲念。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男子,无法摒除杂念。恐怕能够不入地狱而跨入解脱门的人,只能是高僧。
“我们在这里,不好。”但秦翎无法抗拒,回过头刚说一句就迎上了钟言的啄吻。外头的寒风打在窗棂上,吹得院里的青竹微微晃动,可他们却融在嘴唇接触当中,被一种特殊的火热卷动。在轻微的喘息声中秦翎睁开了眼睛,小言忘情地闭着眼睛。
像察觉到什么,钟言也在此刻睁了眼睛。“你怎么,不亲了?”
“有……有佛。”秦翎低着头说。
“佛又怎么了?佛高高在上,能管多少人间事?再说,你怎么知道佛不想呢?”钟言笑着说,带有几分诱惑的意味,“再说了,秦大公子若是真不敢,就先把你放在我脖子上的手拿下去,也将放在我腰上的手拿下去啊。”
秦翎竟无言以对。
但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小言比佛要重要。
自己的手,是万万拿不下去了。秦翎无奈地一笑,像是自嘲,嘲笑自己方才确实假正经了,这次换他主动地亲了上去。他小心翼翼地加深这个亲吻,右手抚摸着钟言的后颈,想将他那片冰冷的皮肤烘热,左手却牢牢地搂着他的腰,生怕他下一刻就消失不见。
钟言跪在他的面前,两只手抱着秦翎的头,任由这个热吻从嘴唇移到了脖子。他的喉结很不明显,毕竟他的身子自打出生起就是天阉,他的领口在进屋前就被自己解开了,如同一只蚌壳,主动先打开坚硬如铁的壳,在鱼水之欢中展示了内里的柔软。
好舒服,也好奇特,明明自己没做过这些,可却又无师自通起来,仿佛身子被秦翎一碰就知道该往哪里摆。读书人可真有意思啊,钟言将头往后仰,笑着咬住了手指。
这个吻结束得很突兀,结束在秦翎发现他的领口开了。钟言低下头,弄乱的发丝垂下来,刚好垂在秦翎的眼尾处。秦翎气喘吁吁,脸上火热又痒痒。
“怎么不亲了?”钟言问。
秦翎说不出话来,他方才看到了一根细细的肚兜带。
“莫非你不想和我圆房?”钟言和他额头相抵。
秦翎点了点头,过分的事情他只敢想,不敢做。他再看向僧骨,那高僧仿佛在呵斥他什么,确实太没有规矩了。
“你是不是在说谎啊?”钟言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圆房的法子已经想好了,将秦翎的眼睛一蒙,双手捆在胸前不许瞎摸,他必定分不出自己是男还是女。而自己的身子则更容易隐瞒了,本身就有隐藏在身子里头的部分,到时候腰上系上细绳,将关键的东西贴着肚子勒住,一切万无一失。
然而秦翎低下了头,这次彻底没了动静。
“你说话啊。”钟言笑着摸了摸他的额头,“哪有夫妻不圆房,再说,这又不是你逼迫我,是我自己乐意。你身子也养好了,莫非往后也不碰?”
“这不行。”秦翎的发丝被汗打湿,由于眨眼过快,眼睫毛也跟着颤动。他在想借口,可所有的借口都不对,若他抬头一瞬,那么小言必定能从他的双眸中看出什么。
看出想要和心爱之人紧密相贴的欲念,以及冲动。他只是病了,又不是废了,别的男子有的,占有征服,侵占破坏,他都有,只不过他从来不敢想。
“有什么不行?”可钟言也不生气,甚至还有些高兴。这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啊,都话到临头了,明明他一点头,收拢手臂,就能完全得到自己,可他还顾前顾后,洒脱不起来。
看他这幅较劲的劲儿,钟言的心口就像被重击了一下,噗通,噗通,噗通,欢喜得不行。
而秦翎还在认真地较劲,胸口急促地起伏着,慢慢才张开了嘴。“我那日,没有用喜秤挑起你的红盖头,没有喝合卺酒。我们也没有正经地夫妻对拜。我总想着要补上这个遗憾,可老人们都说礼成只有一回,办两回不吉利。”
钟言的嘴张了又张,没想到这时候了他还计较这个,气得他起身拉动了秦翎,牵着他往床的方向去。到了床边,他一把将秦翎压下去,踢掉两只鸳鸯绣花鞋,白白的赤脚上了床。床头的红绳拴着金铃铛,被他们弄得铃铛作响,床帐飘似的放了下来,笼了一床的春光,挡住了外头的烛光。
秦翎倒在褥子上,不等反应过来,双眼已经被红色的绸缎蒙住了。绸缎带子在后脑勺系了一个死结,顿时什么都看不到了,紧接着就有人一边亲着他的嘴,一边解开他的衣扣。
“做什么?”秦翎摸到了小言冰冷的手。
秦翎的手滚烫,钟言吻着他,没几下就让他胸口袒露。“我问你,方才你摇头究竟是真心的不要,还是想要又不敢说?”
秦翎吞吞吐吐起来:“什么,什么真心不真心的……我对你必定是真心。”
“你别和我装傻。”钟言笑着戳他的肋下,暧昧缱绻的香将他们包围,两个人都融在彼此的气息当中。“你快说啊,愿不愿意?等圆完之后,我还有件重要大事要和你说呢。”
重要大事?秦翎虽然看不到他,但也能想出小言的神情。上回他和自己说重要大事,便是让自己躲在床里睡几日,这回不知又是什么,但必定和自己的病有关联。
“好,重要大事我听你的,但你我既然是夫妻,就不该有所隐瞒,等重要大事过后,你能否告诉我……”秦翎拽着他的手,“告诉我,这些事究竟都是为何而来,我不想让你一个人承受了,好歹我是你的夫君,咱们夫妻一同分担。”
钟言正低头亲着他的耳垂,同时将他的两只手拉过头顶按住,听他这样一说,却瞬间红了眼眶。都这时候了,他居然还想着和自己夫妻一同分担,还想着不让自己一人承受?
那些想要他气运和命格的人,难道就没看出来,堂堂的秦家大少爷是个傻的吗?
“傻子。”钟言忍不住滴了一滴泪,亲着他好看的喉结,这是自己身为男子却没有的东西。秦翎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个人离得越来越近,再开口,他们的声音都发着沙哑。
“所以,你刚刚是真心不要,还是想要又不敢说?”
秦翎听到钟言这样问。
他的双手颤栗,心口塞满了这些年不敢面对也不曾有过的念头,他不再抗拒小言的亲吻,手指和他紧扣来回应,指腹摩擦着他敏感的指缝。两人发丝凌乱,他专注地看着绸缎面儿,一下子热血沸腾。
“是想要,又不敢说。”最后,秦翎终于承认了。他没法抗拒内心,尽管从没想过会娶男妻,可只愿今生再无分离。
虽然是婚房,可四周却没有多少红色的布料,除了盖住秦翎双眸的绸缎带子。钟言骑在他的腰上,两只手触碰他算不上健壮的腰,心里十分满意。他已经被自己养好了,半年下来,最起码长了二十多斤,从一个骨头架子变成了活生生的人,一个能走、能笑、能拥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