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想管,也只能管。
唐乔作为倚红船如今的船长,本该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可她倒了。而Q塔,一个伟大的国师,屈尊在这里当大副。
“啪、啪。”他拍拍手,倚红船上原本的船员,即NPC们,便从各个角落里出来。他指挥着船员们将伤员带走治疗,又吩咐道:“即刻调整航向,沿着天河出发,离开胡地。”
燕月明心中一惊,“不等其他人了吗?”
Q塔:“如果他们赶得及的话。”
燕月明急道:“学长和阎队他们一定赶得及的,我们不能丢下他们先走!而且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消灭相吗?现在任务还没完成,我们怎么能——”
“谁说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Q塔打断他的话。
“!!”燕月明瞪大眼睛,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看到他这个样子,Q塔又歪了歪头,说:“我骗你的。”
燕月明:“……”
Q塔:“啾咪啾咪。”
燕月明差点崩溃,捂着心脏喘不过气来,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真的承受不了太大的刺激了。Q塔怕把他给吓死,也终于不再逗他,朝着他伸出手,“桃子和枇杷呢,带来了吗?”
闻言,燕月明看向文澜。文澜便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两块碎片,递给Q塔。
Q塔看着碎片上熟悉的桃子和枇杷的图案,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怀念,“你们现在的情况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非要拯救世界,你们真的觉得能成功吗?”
文澜沉声:“我们本就是敢死队。而且,如果世界真的要毁灭,我们就算逃出去,又能怎么样?”
话音未落,一阵更猛烈的颠簸从脚下传来,伴随着的还有来自真相的精神攻击。这一次,燕月明连耳鸣都听不到了,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仿佛过了几秒钟,又仿佛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僵硬地扭动自己的脖子,想要去确认同伴的安全。
世界在他眼里变慢了,所有的都是慢速的,包括他自己。他张开嘴,嘴里却迟迟发不出声音,鲜血却好像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流淌而出了。
“嗬……嗬嗬……”这是血液翻涌的声音。
“……汪!汪汪汪!”这是狗叫声。
突如其来的藏在风里的狗叫声,让燕月明骤然从那种慢速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一口鲜血喷出,手脚却恢复了灵活。
他踉跄着爬起,奔向窗边。摔倒,又爬起来继续跑,用尽全身力气跑过去,推开那扇看似脆弱却异常牢固的纸窗。
风雪与浪花,兜头向他扑来。他用斗笠遮挡,双手紧紧扒着窗框,看到了已经近在咫尺的、即将要塌下来的天。
那天有多近呢?真的是抬手就能摸到的距离。他想,如果不是倚红船变成了只有枣核那么大,它早被挥舞的触手掀翻了。
世界变得好可怕,越来越可怕。
燕月明甚至清晰地看到了那挥舞的黑色触手上,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就在他看过去的刹那,那眼睛眨了眨,突然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如果不是隔着一层斗笠的白纱,燕月明想他的脑子会爆炸。
“哗——”触手持续挥舞,似乎想要将这粒小小的枣核也给敲碎。可它太小了,只要一点风浪就可以将它推离。
它又好像因此变得很顽强。
触手开始发疯。
千钧一发之际,急速扩张的臭藤终于来到了河边。它本就长在沼泽里,根本不怕这片汪洋,那些藤蔓互相交织在一起,像一张网罩住河面。而河面之下,臭藤又迅速向下生根,从水中汲取养分。
它还在扩张、扩张、不停地扩张,而就在它的最上方,有一道闪电般的身影,在疯长的臭藤上奔跑。
“汪!”它发出了响亮的叫声,英勇无敌地朝着那崩塌的天冲过去。
“大黄!”燕月明惊喜地认出了它,可一颗心也为此揪起。大黄是主角不假,它甚至吃掉了月亮,可现在它面对的是真相。
能行吗?它能行吗?燕月明浑身恐惧得在哆嗦,担忧得无法思考,手却已经握住了斧柄。
他得跟大黄一起。
他们是同伴。
“别冲动!”文澜一把拽住了他,而Q塔更是直接跳到了窗框上,蹙眉凝望。蓦地,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来了。”他道。
什么来了?
燕月明已经学不会眨眼了,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末日景象,忽然,那臭藤像是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刺激,陡然拔高。
“哗——”风雪像被一双无形的手往两侧推开。
暴涨的臭藤像一道突然掀起的巨浪,直奔真相,托住了垮塌的天。而Q塔看到了,是黎铮和Y先生赶到了河畔。
他们联手杀死了一条蛇,蛇的贪婪之心掉落出来,被臭藤的刺扎破,鲜血都流淌在臭藤上,完成了臭藤的最后一次迭代。
贪婪的臭藤,扛住了垮塌的天。
英勇的大黄,撕咬住了真相的触手。
荒原之上的金色猫眼,于刹那间,金光大放。
董晓音站在围墙上,一声令下,所有信徒按照划定的位置站好,开始祷告。为伟大的猫猫神,贡献出信仰的力量。
“伟大的猫猫神啊,请聆听我们的祷告吧。”
“请汲取我们的力量吧。”
“让您的光芒普照大地,让旧日的阴影无所遁形。”
“让我们一起打开真正的——”
“无相之门。”
不停歇的祷告声中,金色猫眼的光芒愈来愈盛,将旧日阴影连连逼退。可它如果真的那么容易被打败,猫猫神又何至于只剩下一条尾巴?
虔诚的信徒闷哼一声,很快就倒下了。而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继续,不要停。”董晓音扫了一眼倒下的人,却没有去救。她用这无边的冷酷来装点自己的心,成为自己的利剑,挥剑斩邪神。
没有人对此有异议,他们用最狂热也最愚昧的态度,妄图撼动这片荒原,来追求一些只有神灵死去才会诞生的属于人类的东西。
“啪嗒。”那是眼泪掉在地上的声音。
有人在列队里无声哭泣,也许在为倒下的同伴,也许在为自己的未来。泪眼朦胧间,他借着火光看到了那滴落在地上的泪珠。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的倒影?光折射出的影子?等等——他瞳孔骤缩,迅速辨位,看到一个穿着黑袍的信徒,忽然拔出刀朝着董晓音刺去。
“董队小心!”他连忙提醒,并迅速拔枪。
董晓音却似早有预料,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闪电般出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拧,那匕首便“哐当”掉地。
站在她身侧的其他信徒也反应过来,急忙出手将背刺者拿下。可说时迟那时快,“砰”的一声枪响,就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此人身上时,子弹正中董晓音的后心。
最先发现的信徒愣住,他虽然拔了枪,但子弹不是他打的。他震惊地看向开枪的人,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冯、冯队?”
冯远华摘下了信徒面具,复杂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开枪?!”
答案显而易见,他是叛徒,可这个答案,却像一把冰刃扎在每个人心上,叫人通体冰寒的时候,还要发了疯一样质问。
他们想不明白,尤其是属于上方城气相局的人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对所有后辈都关照有加、一生救人无数,马上就要退休的冯副队,会是叛徒?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祷告声为之一停,天空中那只金色猫眼的光芒,也逐渐黯淡。大家的心乱了,信念就不够坚定了。大家都不笨,都明白冯远华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出手,越是这样,他们才越不能接受。
董晓音的尸体还躺着呢,正中心脏的一枪,救都没得救。
她就这么简单地死了,人命何其轻贱,死得何其不值?
“我杀了你!”愤怒的信徒决定杀了罪魁祸首,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中又飞快跑出几个人来,抬起董晓音的尸体,脸上带着泪痕,手上却毫不犹豫地将尸体投入燃烧着的炉火中。
火光大盛,照亮了其他人愕然地、不知所措的脸。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冯远华就倏然色变,他立刻上前想要踹翻火炉,可那些“投尸者”怎么会让他得逞。
“拦住他!”
“别让他死了!”
许多人听到这个字,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恢复了些许理智。对啊,死在缝隙里,是会迭代的。如果让冯远华迭代了,那他这个叛徒肯定不会给他们带来好事。
如果是董晓音迭代……
有人怔怔地,抬头看向了天空中的金色猫眼。黯淡的猫眼,开始如同呼吸闪烁,那金色的光芒在一呼一吸之间,逐渐恢复闪耀。
第297章 胡来之地(四十九)
被按在地上的冯远华,艰难地抬头看着前方还在燃烧的火炉,没有再挣扎。其他人见状,还以为他又要耍什么花招,赶紧拿来绳索将他捆住,还收缴了他身上所有能用来充当武器的东西。
可冯远华好像就只是简单地认命了,失去了所有的斗志。
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来不及审问,因为金色猫眼又重新绽放了光芒,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祷告。
祷告声再次连成了片,冯远华看着那一个个穿着黑袍、戴着面具的脸,目光沉静。在看到董晓音的尸体被投入火炉时,他就已经明白了。身为搜救队的副队长,没有人比他更懂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董晓音或许并不清楚叛徒的具体身份,但她一定有所防备,因为神庙里本身就是有叛徒的。当燕月明和陈野生他们进入神庙时,有叛徒在荒原上引爆了炸弹,炸掉了供奉着猫猫神像的那栋小屋子。
叛徒死后,迭代进入神庙,成为了信徒中的一员。燕月明发现信徒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曾对此心生警惕,可直到他最终离开神庙,都没发生什么意外。
也许这个叛徒迭代后,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仅仅成为了一堆设定,遵从于信徒的本能,不会再对他们做出不利的举动。
可董晓音不会不防备,而冯远华知道,董晓音是阎飞的心腹,她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秘密调查局里的内奸了,甚至一度怀疑过闻人暮晓。
这个女娃子不好骗,疑心也重,冯远华对上她,可谓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可他还是没有料到,董晓音最后采取的措施会如此决绝。
她根本不管神庙里会有几个叛徒,她只是算准了叛徒一定会在那个时候出手,于是把自己当诱饵,诱导他们杀了自己,再安排人手第一时间将她的尸体烧掉,完成迭代。如此一来,既抓住了叛徒,又完成了“祭剑”。
冯远华千算万算,怎么可能算得过一个把自己的生命当筹码的人呢?所以当他看到董晓音的尸体被投入火炉时,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此时此刻,看着周围所有人再次开始祷告,又不断地有人倒下,他的眸光越来越复杂。
他不是不理解,不是不感动,因为他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火光中,他甚至恍惚间看到了刚进入气相局的自己,他追随着黎和平的步伐,跟着他上刀山下火海,也曾意气风发。
可什么时候变了呢?
冯远华抿着唇,内心有千言万语在激荡、撞击,似乎想要把他的躯壳撞破,可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冯副队,他究竟是为什么啊?”远在上方城的助理,也这么问着苏洄之。比起敌人的攻击,队友的背叛往往才是杀伤力最大的。
这一个接着一个,完全叫人无法接受。
这时,一个工作人员快步跑来,气喘吁吁地递给苏洄之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苏主播,这是在冯副队休息室的储物柜里找到的,指挥部让我拿过来给您看一下。”
苏洄之接过。证物袋里装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很明显的冯远华的笔迹,他写道:
【用巨大牺牲去换取一个不确定的未来,真的比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平淡地过完一生,要好吗?】
“这就是答案。”苏洄之把证物袋放下,轻声回答了助理的问题。
助理看到那行字,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他还是无法接受,“就因为这样的理由吗?如果没有觉醒,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是纸片人,确实可以什么都不管,就这样过完自己的人生。可我们都觉醒了啊,他是觉得让相再把我们的自我意识压下去,世界就可以回到正轨了?那那些已经牺牲了的人怎么办?白死了吗?他是搜救队的副队长啊,是立过一等功的人啊,那些死掉的人里,有多少是他的队友,是他出生入死的同伴,他对得起他们吗……”
苏洄之没有打断助理的话,等到他哽咽着说完所有的质疑,才道:“就因为这样。这个世界上,有哪几个人,能比他们这些搜救队的老人,见过更多的牺牲呢?也许在他看到一个个新人到来,拍着肩膀鼓励他们的时候,自己的内心已经被摧毁得差不多了。”
越是救人,越明白其中的艰难。以人类的血肉之躯去对抗世界意识,就像小说里,蝼蚁妄图对抗天道。
于是他妥协了,叛变了,但他并非想要做天道的傀儡,归根结底,他还是想救人。
助理摇着头,他觉得不对,可是他一时词穷,说不出来怎么不对,急得脸都红了。苏洄之看他那个样子,笑了笑,说:“你觉得不对,是因为他想救你,却并不问你,你愿不愿意被他这样拯救。”
“你愿不愿意那样活着。”
助理:“对对对!”
苏洄之:“他还忽略了一点。”
助理:“什么?”
苏洄之:“大觉醒,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而且,如果相赢了,我们就会恢复到从前那样一无所知的纸片人状态,你又怎么能知道,现在是第一次觉醒,而不是已经失败过无数次之后的——又一次呢?”
人的生命是流动的水,生生不息,周而复始。
此时的苏洄之,也如水一般温柔。他眸光微垂看着那张纸,冯远华将它留在储物柜里,大抵也是猜到自己会有去无回、猜到自己即将暴露。
这是他留给气相局的问题。
助理和周围其他的工作人员听到苏洄之的话,惊讶之余,心海里不禁泛起涟漪。那种突如其来的心潮澎湃让人说不出话来,而这时,新的消息又从远方传来。
浮林路里有人出来了,那扇进去了好像就出不来的门,开了。
一时间,群情激昂。
“这是不是代表阵眼被破了?”
“出来的是谁?其他人呢?”
“快快快!”
“都动起来!”
苏洄之坐着没动,看着大家来来去去,虽然依旧忙碌,但眼中已经开始闪烁出希望的光芒。不一会儿,更详尽的消息传回,从浮林路出来的是最后一次跟着郝芳进去的搜救队员。
“大水冲了龙王庙,八卦阵破了,阵眼也破了。局长他们找到好几个通往其他缝隙的出入口,鸩逃了进去,现在正追着呢。他们还推测,那水是从天河里来的,胡地可能也已经通了!”
随着一道道消息传回,指挥部的会议桌又支了起来。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会议暴露在阳光之下,再无遮挡。
上午十一点左右,又有人从缝隙里回归。
这次回来的是参与打春计划的搜救队员,他们在冬游园时期进入缝隙,而后被困。历经数天,终于得以回返。当然,回来的只有两个报信的,更多的还留在缝隙里。有些是死了,永远地留在了那里;有些是重伤,无法移动;还有些是为了留下策应,怕缝隙里再出什么事情。
“这也证明,缝隙确实重新贯通了。”指挥部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并一致通过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往各处传达。
意识的战争,最终,要回到意识这条路上去。当这个方案最终被摆上苏洄之的案头,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缓了片刻。
再睁眼时,那眼睛里神采奕奕,已经看不见一丝疲惫。
“准备开始吧。”
中午十二点,太阳最闪耀的时候,《今日气相》破天荒地再次上线了。
警报声响彻全城,所有广播都被打开,所有APP开启自动直播弹窗,所有城市联动直播。主播苏洄之端坐在镜头前,用他一以贯之的专业态度,为大家带来了最新的规则播报。
起初,大家还以为是有什么补充规则,可当苏洄之开口之后,他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尊敬的各城的居民们,我亲爱的同胞们,午好。”
“这里是上方城气相局,我是主播苏洄之。”
“请允许我在这里郑重地通知大家——最后的时刻来临了。经有关部门一致商讨决定,我们将根据《紧急对策预案》初版,编号1-1条例,开启对相反击战。”
“现在,请大家拿起手边你能找到的《新世界书》,或打开它的电子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过多的煽情,没有多余的辞令,那话语冷静、克制,又透着一股自信与坚定。
初版预案,是大觉醒之初,最早的那一版。编号1-1,不到存亡时刻,绝不会启动的最终对策。这话一出来,所有人无需多言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纷纷转身找书。
《新世界书》作为新世界的生存之书,几乎人手一本,即便是在大家都必须站在阳光下的现在,都有人随身带着。没有带的,也能迅速找到电子版。
可就在他们拿着书,紧张、忐忑地等待下一个指令时,苏洄之却说——
“请即刻将书烧掉,或将电子版销毁。”
“啊?”疑惑的声音遍布全城,所有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甚至都忘了害怕。而在这样的疑惑声中,苏洄之继续说道:
“相欺骗了我们。人类的意识觉醒,并不会导致世界的崩溃,它只会导致相的消亡。此消彼长,自然定理。”
一个弥天大谎被当众揭破了,亲口揭破这个谎言的人,自然承受了最大的压力。他面对着庞大量级的观众,背后已汗湿一片,但无论什么,都不能让他闭嘴。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他好像已经透过镜头,看到了那些或愤怒、或疑惑,或惶惶不安、不知所措的人,他想亲口告诉他们——
“既然是谎言,那就打破它。”
“而能打败世界意识的,是人类渺小但又如星辰璀璨的自我意识,不是什么权威,不是什么《新世界书》。所以,去质疑、去否定,为自己、也为你身边的人,请大家——背水一战。”
“未来,掌握在你们自己的手中。”
什么是背水一战?
就是没有退路的一战,上方城内的人们,以及远在别的城市的人们,虽然在这几个月以来都有所预料,但真到了这个时候,难免彷徨、害怕、忐忑不安。
整整三十年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了吗?
或者说,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了吗?
“哐铛!”一本厚厚的已经卷边了的书,被砸在了铁皮桶里。打火机点燃了书页,可砸书的人还嫌不够,抄起旁边邻居的酒瓶子,就又狠狠砸了进去。
酒瓶碎裂,火光大盛,照亮了那人年轻但颓废的脸。那张脸涨红着,眼睛里流露的满是愤恨。他看着火光,发出了困兽般的哀嚎声。周围的邻居们认得他,社区的工作人员们也认得他,这个少年其实刚刚高考完。他的最后一个亲人死在前几日的冬游园,那位母亲原本只是想去给儿子买一个礼物。
广播里,很快又换了一个声音。
徐灵上播了。一个又一个的主播好像在接力,镜头从这张播音台转到另一张,每一位主播的风格不尽相同,而徐灵的声音一如既往,如同泠泠清泉,抚平心头的创伤。
“……请大家,给年轻人以机会。让我们的孩子,有朝一日,能真正自由、没有束缚地行走在人生的这条路上……”
坐在弄堂里的大爷摇着蒲扇,听着这话,跟自己的小孙女吹牛皮,“你不知道吧,以前你爷爷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月之内,走遍名山大川。我早上在山顶看日出,晚上就到海边看海了,要不怎么能追到你奶奶呢……”
小孙女蹲在他身边玩竹蜻蜓,她不知道海是什么,也不曾去过山顶。她只是抬头看到爷爷好像哭了,懵懂地伸手去擦他的眼泪。
大爷摸摸小孙女的头,发出一声喟叹。他最终站起来,拨开还在犹豫的人群,从口袋里摸出巴掌大的便携式小册子,扔进火堆。
城市另一边的理工大学,已经放假的学校,再次被学生们占领了,因为这里被改成了临时的志愿者服务点。
年轻人天真、冒进、做事不顾后果,但又热血、昂扬,似乎有花不完的力气。他们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力气,在操场上点燃最大的篝火。
玩火,是他们的天性,不是吗?
也只有他们,喊起那一个个中二、热血的口号,振臂高呼时,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必胜!”
“人类必胜!”
这边在喊着口号,篝火的对面,咒术师协会的几个人前脚才从医院出来,后脚就在这边做法下咒了。他们神神叨叨、疯疯癫癫,但又疯得有点可爱。
“我用我富有的生命、我自由的灵魂诅咒你!”
“垃圾世界!”
诅咒声伴随着爽朗的笑声,一同在操场上响起。
与此同时,胡地的战斗也已经进入到了第二阶段。青蛙头奇志载着樱雪琉璃一路狂飙,终于抵达了天河畔。而这时候,樱雪琉璃已经完成进化,成为了一个当之无愧的——丧尸王。
王者振臂一呼,胡地所有转化为丧尸的NPC们,从雪堆里、废墟中,无数的角落里钻出来,开始向着天河迁徙。
天是塌下来了,可还有臭藤撑着不是吗?他们是丧尸,不怕苦、不怕痛,更不怕臭藤的尖刺。他们只知道要向前、向前,然后顺着臭藤攀爬,如同潮水般涌向真相,尽情地撕咬、拉扯。
“蚁多咬死象。”Q塔透过纸窗上戳破的洞看着外面的场景,不禁头皮发麻。
燕月明听见了,却没心思应和,因为大黄和学长他们都受伤了。如果不是樱雪琉璃和丧尸们及时赶到,光靠他们,真的独木难支。因此燕月明心里是感激的,尤其是在看到他们的伤以后。
大黄的肚子破了个血洞,最深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哪怕坚强如大黄,都发出了呜咽声。它最后是被黎铮拖着回来的,而黎铮的身上,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浸了水,最严重的背上的那道,皮肉都外翻了。
燕月明没哭,只是帮忙包扎的手有点抖。
“还有人没回来吗?”黎铮声音沙哑,语气还算平稳,但脖子里青筋暴起,显然这种平稳已经是竭力维持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