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 by西十危

作者:西十危  录入:09-25

他喜欢听有人喊他陈家那女婿。
资圈里有名的鬼见愁来了乡下人好的不得了,见了没牙的老太能聊两句。
老太:“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周渡提着刚买的菜准备回家做饭:“打工认识的,您知道,小翡他打小就懂事。”
村里就这么大,老太看着周渡就闭眼吹也是乐得咧嘴,乐完又看着周渡提着的菜道:“能碰到你真是他的福气。”
周渡跟着笑:“能碰到他也是我的福气。”
老太更乐了,瘪着嘴说真好,说:“能遇到是你们的福气。”
周渡也乐:“嗯。”
街上的大黄狗追着夕阳跑,旋风似地掠过俩人,呜呜汪汪地叫,橙黄的天幕裹着微风,生活热切又平凡。
但生活就总是这样,总是眼见着要好起来了,就搞点事出来。
笑着跟周渡说能遇到是你们的福气的没牙老太没两天突然在睡梦中溘然长逝了。儿孙满堂,没病没灾,她爱吃糖,走的时候床头还有曾孙女给她买的棉花糖。
要说这是喜丧。
周渡和陈翡在老家待了近一个月了,本来都打算走了,周渡又有点不好,他没去参加老太的葬礼,也没看到老太出殡,他只是听到她走的消息就有那么一点不好,他连觉都不睡地看着陈翡,总怕他也睡着睡着就没了。
陈翡跟周渡说老太是寿数到了,他还年轻。
周渡知道,但前一天还好好的,突然就没了,就是让他有些没办法接受,放在半年前或者一年前周渡可能会搂着陈翡,就搂着陈翡,他不出门,也不让陈翡出门。
但他现在他看开了好多,他的爱人坚强坚韧很有生命力,一直有在好好地生活,只是他到底不能彻底放心,他有那么几天不怎么能睡得着觉,总想看着陈翡。
走的安排又被推了推,延了半个月。
乡下待久了难免无聊,陈翡拉着周渡去县里转了转。
天热,蝉鸣聒噪,奶茶店的人多挤不下,周渡买了俩冰激凌,刚递到陈翡面前奶油就化了一丝,陈翡嫌弃黏,拿都不肯自己拿,周渡也惯着陈翡,陈翡不肯拿,他就喂陈翡吃。
俩冰激凌一个香草的一个巧克力的。
香草的是陈翡爱吃的,巧克力的也是爱吃的。
陈翡初中的班主任路经此地,远远地见到了街边的陈翡周渡。
周渡请的人也找上过她。
她一开始还以为陈翡是得罪人了,怎么都不肯说,但周渡加了她微信,说只是想问问,并没有别的意思。
她其实并没见过周渡,但跟她聊天的年轻人进退得体,说话一看就很有内涵,很有修养,应该就是站在陈翡旁边的年轻人。
陈翡的直播她也看过了。
陈翡的男朋友就是这个年轻人。
说实话,她当时在周渡表明来意后轻松了很多。她一直就挺担心陈翡的,学生不对,老师肯定能看出来点,更何况陈翡这种问题学生。
这孩子心地虽然很好,但性格别扭,不爱说话心事还重,她没办法直接说。
陈翡那段时间一直往天台跑,她也一直往天台跑。
陈翡把卷子撕掉了,她就在下面捡。
……她那时真的吓坏了,但陈翡却再也没去过天台。
没去过归没去过,她总还是不太放心。
周渡找她,她真的松了口气,她把能找到的卷子碎片给了周渡,像是终于把一个重担交了过去。
隔着一条马路,烈阳把大地照成了白漆。
曾经那个不爱说话不爱笑心事特别重的沉郁少年倏然拔高,白短袖,黑长裤,瘦高挺拔,头发有些卷、微长,白皙的脸,他的唇肉被冰的很红。
他懒洋洋的靠着人。
“再吃一口。”
“不吃。”
“宝宝再吃一口?”
“——不……”
他被亲了下,也就是被亲了下,眼睛朝上看,睫毛很弯,唇角也是。
好乖,周渡低头亲陈翡鼻尖:“谁家宝贝这么甜啊,再亲一口好不好?”
“亲死宝宝好不好?”
陈翡不太能受得了周渡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他抿唇,又揉耳朵:“外面你。”收敛点。
他又被亲了下。
风走过长街,又掠过林梢,炎日如火,蝉鸣聒噪,男生T恤鼓动微晃,发尾都被染了淡金色,他彻底弯起了睫毛,唇角柔软,鲜活灿烂。
“嗯。”

第111章 他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在路边腻歪的俩人没多久也看到了李贝,也就是陈翡的初中班主任。
三人六目相对,竟然也没多少陌生,熟稔自然,李贝笑着招呼俩人去家里坐坐,喝杯茶,俩人也没推辞,陈翡落李贝半个身位走,周渡主动帮李贝提了下刚在超市买的日用,又牵上陈翡的手。
陈翡脸皮薄,没太好意思,踹了下周渡。
周渡被踹了也不恼,看着陈翡的脸笑。
还在絮叨的李贝似有所感地回头,又微微一笑。
长街日光无尽,微风滚滚,林荫深浓,叶声飒飒。
今天天气真好。
跟着李老师去她家坐坐的陈翡还看到了一只肥橘。
他看那只猫,那只猫也看他。
约莫六年前,他们也这么对视过。
只是当初的橘猫奄奄一息,弱得快不能呼吸,现在的橘猫拽得像旧社会里的地主老爷,胡子都翘得老高。
它走向三人,挨个闻了闻才恩准三人进来。
应当是不记得陈翡了,它没多看陈翡一眼,应该是还记得陈翡,往常总在院子里趴着晒太阳的大肥猫今天总窝在陈翡旁边。
肥橘瘫成猫饼,浅淡的猫毛被窗格里透进的光染得金黄。
撸它的话应该很舒服。
……陈翡伸手撸了它两下,像是摸到了一滩融化的阳光。
肥猫打滚露肚皮,喉咙里呼噜噜地叫。
它是不记得陈翡了,但还记得那温暖的气息,正如陈翡摸它的皮毛时感受到的,从指尖一直烫到心底的温热。
肥猫翻身,蹭了蹭了陈翡的手。
陈翡碰了碰它湿热的鼻腔。
有的日子可能真的很艰难,但还请继续朝前走。
大风终将搅开迷雾,日光一直灿烂温暖。
接下来的半年是挺忙的半年,周渡差不多二十年没露面,一露面就很忙,慈善晚会、股东会,艺展……周氏旗下的发布会。
做生意就少不了应酬,初步继承周氏这个庞然大物,他忙到连轴转。
但就是再忙,只要陈翡出现的地方就还有他。
他是陈翡最大的粉头。
陈翡要说是挺懒、挺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但耐不住海音三四次邀约,已经退休的老校长都给他致电。
他虽然毕业了,但海音跟央音的战争还在继续。
上面一说要办音综,各大高校直接沸腾了,央音二话没说派出了戚容,海音这边也不作犹豫的打给了陈翡。
新生代里,海音最看好的就是陈翡。
17年各大高校举办音迎新晚会爆火后,不止让不少人嗅到了商机,也让屠白鸿感受到了新一代蓬勃的生命力……兴许人们对音乐还是挺感兴趣的,新的一代也真的还是很有力量的。
文娱这块,华国在国际上的影响力还是差了点,海音想着跟央音打,屠白鸿何尝不想跟外国碰一碰,他们这一代是被比下去了,但下一代、新一代,还是很有希望的。
他看到了年轻一代的激情与拼搏,就想给他们一个实现梦想的土壤,屠老爷子以80岁的高龄游说起了相关部门。
历时三年,央视联合各大高校推出了一档“大国音匠”的音综。
这个音综就是用来鼓励、用来鼓舞新一代的。
五个评委席里有两个席位给了年轻人。
戚容能拿到评委位是非常合理的,年少成名,顺风顺水,她就是年轻一代的代表……陈翡刚在音综刚宣布的时候就广受议论,说他德不配位。
但很快,几乎是综艺刚播出的时候,这种议论声就消停了下去。
黑幕垂落,银光耀耀的舞台上流光如水,陈翡和戚容这俩新生代的代表同台竞技,没选什么名曲,选了个大众比较熟知的游戏,节奏大师的著名插曲,《贝多芬病毒》。
《Beethoven virus》。
作为曾经风靡国内风靡了很久的小游戏,它的受众还是挺多的,几乎是琴声刚起来,弹幕就直接飞起来了,密密麻麻的爷青回。
密密麻麻的啊啊啊啊啊。
【战歌起,兄弟们冲啊!】
【谁懂!】
【到底谁能懂啊,爷真的好激动!】
【我是学小提琴的,当初玩这个时候也让我朋友也下个节奏大师、玩到了贝多芬病毒这一关,把速度调到最大了——我一定要让她什么叫人心险恶!】
炫技曲,就是炫技,就纯纯炫技。
琴声和俩人大屏幕上的光块共振,五颜六色的高饱和荧光块飞速下滑,俩人分数持续飙高。
纷纷扬扬的光块,逐渐飙飞的琴声。
观众的视觉几乎要被不断下坠闪现的方块填满了,全场寂静无声又逐渐沸腾。
【我不得不要说脏话了,日你*——牛逼!】
【操操操操。】
【没错啊啊啊啊,他们怎么跟得上的!】
【作弊,作弊!一定是作弊。】
【作你大爷弊啊,央视啊,这是央视啊!】
华丽复杂的舞台效果,别开生面的表演,实打实的实力。
《大国音匠》一播即火。
戚容和陈翡同时停手,又同时谢幕,俩人的容貌都极其优秀,白衬衫和红色长裙交相辉映,他们平视,又交错。
时空都好像都因此暂停。
计分器也停了下来。
98.72.
98.73.
陈翡以微弱的分数取胜,他看戚容:“你走神了。”
戚容知道陈翡会追上来,但没想到这么快:“我有点惊讶。”
没什么好震惊的,陈翡这么多年能坚持下来,属实不易,论挣扎,论困难,论摧残,他是走得最难的那一个。
但他没说什么。
他只是朝下看:“下次……注意。”
他顿什么,戚容也朝下看,然后拉起唇:“你们也注意点。”
公共节目。
多少注意点。
衬衫、领带,西裤,霸总气场超绝的周渡举着个超大粉色应援牌:【陈翡不红,天理难容!】
真的好土。
真的红了。
2021的岁尾,《大国音匠》一播即火。
张思瑶跑到录制现场发癫,抱了抱陈翡,又抱了抱屠白鸿,连戚容都抱了抱,陈翡的商业价值大涨,她的收入也跟着暴涨。
她离当富婆的日子不远了!
2021年的岁尾,最后一期音综录播结束,陈翡穿着白毛衣离场,周渡拿着大衣陪他:“饿不饿?回家吃饭?”
什么家?
周渡在京市的家。
以后也是他在京市的家。
路的尽头大雪纷扬,一片苍茫,焦诗逃和周连佑撑着鲜红的伞候着,见他们就喊:“小翡,小渡,这儿!”
“咱回家!”
还是2021年的岁尾,陈翡老家的房子盖好了,也装好了。
三年没回家过年的俩人在周家待了半个月就决定回陈翡的老家看看他们一起设计的房子,过一个人少一点的年。
……陈翡其实觉得回不回去都无所谓,但周渡说他在国外陪了他快四年,快四年都没回老家,他肯定是要陪着他回老家的。
陈翡心想明明是周渡在国外陪了他快四年,但也没有太反对。
他很喜欢被爱。
天冷,路滑,冰结得很厚,也是真的不巧,俩人在回老家的路上目睹了一场车祸。
天有点昏,雪又很大,车没停住,压着人碾了过去……人体破碎,残肢染红了好大一片雪。
陈翡还好,但周渡挺不好。
周渡又犯了癔症,坚持到了家后怎么都不肯让陈翡出门。
陈翡没反抗,也不想反抗,往床上一倒就安心地在家里宅了起来。
他们在国外住了几年,别的什么没看上,就喜欢上了在装在客厅里的壁炉。
老家这个房子也装了个壁炉。
冬天适合吃烤红薯。
陈翡捅了几下壁炉,又翻了翻壁炉里的烤红薯……离火那么近,刚做好饭进来的周渡几乎是立刻绷紧了神经,他悄无声息地把饭放下后一把提起了陈翡。
后脖颈被提起来的陈翡其实是挺恼的,但看到周渡又在紧张他,他就不恼了。
不仅不恼,他还凑到周渡唇边亲了下:“我没事。”
周渡也知道是他在找事,他放下陈翡:“嗯。”
晚饭是馄饨,热气腾腾的馄饨,陈翡拿起勺子,刚盛起一勺要吃就又看到周渡神经质地盯着他,他顿了下,把勺子给周渡:“烫。”
“哥,你喂我。”
周渡的神经终于舒缓了下,他用勺子一口口地喂陈翡,生怕陈翡烫到。
他发神经的时候总在担心一些不可能、或者无可紧要的事。
很有病。
但陈翡很喜欢,他吃完就又腻到了周渡怀里,仰着脸看周渡线条深邃凌厉的脸,人生的境遇真的就如此奇妙美好:“哥。”
“嗯?”
“做吗?”
欲饱思淫。
好不容易能休息的俩人一滚就是几天,不出门,也不扫雪,吃饱了就滚在一起,困了就睡,睡醒了就继续吃。
吃饱了就继续滚。
说句放浪形骸其实也不为过,但这是他们自己家,想怎么搞怎么搞。
就这么不分昼夜地搞了几天,周渡的情绪逐渐缓和,没再一直盯着陈翡了。
大年三十。
一年里最热闹最团圆的一天。
陈翡周渡去陈大伯家吃了个年夜饭,要说没结婚是不用给小辈发红包的,但周渡觉得订婚跟结婚没差。
他挨个给小辈发红包。
小辈们也知道他们小叔母有钱,一个比一个嘴甜,接红包的时候都说着什么新婚快乐,百年好合,万事如意之类的吉祥话。
周渡一高兴就又拉了个微信群。
年夜饭吃了两小时,他发了二十多万。
还是陈翡踹了下周渡,周渡才收敛了点。
在陈大伯家守完岁,俩人一起拉着手回家。
凌晨一点,他们洗了澡都要睡了,周渡又爬起来开电脑,开始了远程会议。老板就是什么都得操心,有事就得忙。
陈翡都要睡着了,周渡一走他又精神了。
……他爸妈其实走很久了。
要说他也不是很想他们。
他还是很想他们。
又翻了几下还是睡不着的陈翡爬了起来,准备去看看他的爸妈。
他有想过叫上周渡,但今天一不是清明,二不是他们的忌日……再说,周渡还在忙,穿好大衣,又裹好围巾。
他一个人出了门。
北方的冬天就是很冷,雾气很重,路很滑。
陈翡的爸妈埋在了他们陈家的祖坟,他们的祖坟离村并不远,走路也就二十分钟,就是有点偏。
雪天的山路更难走了,天还特黑,陈翡出门的时候也没带手电筒。
摔一下其实也是挺正常的事。
就是一般人可能就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了,陈翡又折回家换了套衣服,他真的是很要脸,很讲究。
再走这一趟,陈翡小心多了,也顺多了,也记得拿手电筒了。
漆黑疏斜的枝丫,盖满雪的两处坟堆。
陈翡看着它们……看着他们:“爸,妈。”
陈翡爸妈走的时候,陈翡还小,小到刚读完一年级。
他爸妈在同一个工程队,也是一起出的意外。
事故发生的时候,他爸护着他妈,当场就没了,他妈抢救后被拉进了ICU。
但ICU也很难吊住她的命,术后大感染,器官衰竭,要想保命就只能上特效药。
他大伯二伯从接到信再到赶到京市,也就一天。
陈翡妈妈这情况,医生都劝两人不要救了,陈翡妈妈的情况很不好,就是上了特效药大概率还是挺不住。
可要是真的有希望,怎么能不救啊,陈大伯陈二伯坚持要救,怎么都要救,卖房都要救。
陈翡妈妈就打了两针,补偿款打没了,房子也打没了,一针二十万,零几年的那时候的钱,真的很值钱。
可就是钱都花光了,陈翡妈妈还是没挺过来。
从家庭美满到家庭破灭,对陈翡来说,其实也就短短三天。
他妈妈回光返照见他的时候,他还穿着他妈妈给他穿好的校服,戴着他妈妈给他别的胸牌。小朋友真的长得很漂亮,还很乖,他大伯二伯焦头烂额忙的到处求人的时候,他就背着小书包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睡觉都会听话地睡到临时打的地铺上。
他是可以回家,但他妈妈在这,他不想回去。
医生护士都很喜欢他,在他口袋里塞满了饼干和糖,就是三天没换的衣服有些乱。
陈翡妈妈的意识并不清醒,只是知道过了两天,现在是上午八点,医生交代她多跟自己儿子说两句话:“小翡。”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要走了,应该说一点有用的话,但她刚看到她儿子——小脸花花的,小鞋子脏脏的,衣服皱皱的:“乖乖,吃早饭了没有?”
她的儿子还小,但她真的没办法再照顾他了,她真的好抱歉,意识彻底归于寂静前,“你怎么还穿着……之前的校服啊。”
滴滴滴滴。
——滴。
医生神情一肃,护士掩面哭泣。
陈翡妈妈在歉意里与世长辞。
陈翡总想起那一幕。
总是反复想起那一幕。
……早知道那是最后一面。
他就应该体面点。
两处坟包对立,没有一点声音,他明明是无神论者,但还是相信他们就在这里。
他举了下左手,露了下婚戒:“我要结婚了。”
“……我过的很好。”
“你们不用太担心我。”
想了想,他又笑了下,“明天我带他来见你们,你们也会喜欢他的。”
天冷,陈翡也没多站。
就是周渡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跟了一路,也看了一路……他总担心陈翡,总不能放心陈翡。
但兴许是夜风很冷,他的发闷的大脑清醒了些许。
陈翡摔倒的时候,他挺担心的,但没等他出来,陈翡就自己站起来,他还自己回家换了套衣服。
他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站到了他父母面前。
他一直没让他的父母担心,他会很好,哪怕仅仅是为了爱他的人。
大雪飞扬、山间苍白素冷……他突然也就不觉得担心了,抛弃了长久扼住他咽喉的桎梏、他放松且骄傲:“我们的小翡温和,善良,坚韧,有力量。”
“他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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