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大雨与山石坍塌, 梁国的扈行队伍在山谷中整顿一日,今日歇息,等明天雨停了再行进发。
如今面临着一个很大的问题, 便是前往王都的路线问题。
梁国地处东方, 想要前往王都为周天子奔丧,便一定需要借道,区别只在于借道多少的问题。这就好比想去一个地方, 是坐公交还是坐地铁, 是步行少,还是转乘少的问题。
倘或按照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理念, 梁国穿过山谷之后, 直接借道黎国,黎国与王都接壤,横穿黎国必能抵达王都,简单方便。
然, 问题就在于,需要横穿的国家是黎国。
之前也说过, 梁国乃系太子彦的党派, 如今周天子驾崩,太子彦名正言顺, 一旦太子即位成为周天子,梁国这个东方大国,在中原便有了强有力的后盾。
黎国却并非太子党,黎国仗着自己强盛的兵力,不将周天子看在眼中, 一直想要“谢天子令诸侯”, 把周天子当成宠物豢养, 太子彦在黎国做了三年的质子,还能全须全影的活到现在,已然是个天大的奇迹了。
倘或太子彦一死,王都群龙无首,必然大乱,黎国趁乱大兵开入,随便立一个傀儡做天子,便可以控制天下诸侯。
如此一来,梁国想要扶持太子彦,黎国想要弄死太子彦,两个国家在本质上合不来,话不投机半句多,这种情况之下,梁羡脑子进水才会借道黎国。
幕府大帐之中,羣臣按照班位坐好,正在商议借道一事。
“不可不可,借道黎国,九死一生啊!”
“何止是九死一生,那是万劫不复!”
“黎国的国君心狠手辣,屠戮天常,我军军队不能借道黎国,简直便是羊入虎口!”
“那如何是好?如今大雨连绵,咱们的脚程耽搁得太久,若是绕道其他小国,十天半个月都是有的,届时黎国的大军早已开入王都城门!”
“若是黎军先入王都,如何能有咱们的好果子?”
“是啊是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如何是好啊!”
羣臣你一言我一语,庄严肃穆的幕府大帐仿佛变成了菜市场,全都是吵闹争吵之声。
“丞相,您的意思如何?”
“是啊,白君子意下如何?”
羣臣不由自主看向白清玉,白清玉坐在最上首的班位上,微微闭目养神,一言不发,他的情绪似乎不佳,仿佛在思量着什么。
白清玉昨日甩袖离开之后,便一直在反思,自己何时如此控制不住情绪了?以至于白清玉一夜未眠,今日的脸色自然不好,其他臣子不知内情,还当是丞相亦正为此事担心。
公子晦突然站起身来,拱手对梁羡道:“君上,借道黎国万不可取,这黎国乃是虎狼之国,黎国的国君更以心狠手辣著称,我军一旦进入黎国,便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然,若是绕道其他小国借路,有唯恐脚程落在黎国之后,黎国大军一旦进入王都,我军想要入王都,难如登天,因而晦有一法,另辟蹊径。”
“哦?”梁羡笑道:“二公子的蹊径,在何处?”
公子晦幽幽的道:“柳水坡。”
“什么?!柳水坡!”
“柳水坡?!那不是、那不是自取灭亡么?”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
一提起柳水坡,羣臣变色,便连白清玉也放弃了闭目养神,看向公子晦。
公子晦不理会众人的异议,朗声道:“君上,柳水乃是柳国的发源之水,素有天险之名,隔断黎国与柳国,柳国弱小,这些年来却没有被强大的黎国并吞,全赖柳水湍急,犹如天上之水。”
柳国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家,紧挨着黎国,按理来说如果从柳国借道进入王都,并不会太绕远。可偏偏地势这种东西并非平面,柳国乃是山国,地势崎岖高耸,黎国的大军如果横穿柳国,便需要翻山越岭,还不如绕远借道其他国家。
想从柳国借道十足不可取,但是柳国和黎国之间的柳水直去直来,若是能乘船越过柳水,比借道黎国还要便捷。
但问题也来了,柳水太过险要,险要的连黎国都不敢越水去攻打柳国,黎国的两万虎贲军想要从如此险要的天水经过,几乎是不可能之事,痴人说梦!
公子晦却振振有词:“君上明鉴,黎国乃是中原国家,不训舟师,他们的兵马全是旱鸭子,在舟师这一面无有一点子经验,因而绝不会偷袭柳水,我军若是能从柳水通过,黎国决计一丁点法子也没有。”
的确是这个道理,谁不知道黎国虽然强大,但短板很是明显,那便是没有舟师,换句话说没有水军。但人家黎国是中原国家,从不打水仗,深谙扬长避短的道理,所以一直以来短板并不怎么明显。
“舒二公子虽言之有理,可你也说了,柳水乃天水,何其险要,柳国利用柳水天险,在黎国的眼皮子底下存国一百五十年之久,我军又如何能跨越这样的天水呢?”
“是啊是啊,我军虽有舟师,但……”
羣臣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梁国是东方国家,虽然临水,但是水流并不湍急,舟师从未经过这样的作战训练,加之不熟悉柳水地形,若是贸然行船,很可能船毁人亡,届时都不需要黎国出手。
公子晦早有法子,志得意满的笑道:“君上,晦推举一人,此人虽并非显贵出身,但常年居住柳水附近,且他乃是渔人出身,掌舵经验丰富,可为君上渡水排忧解难。”
不需要公子晦挑明此人是谁,梁羡已然才道:“百里无疾?”
闭目养神的白清玉听到这四个字,立刻睁开双眼,看了梁羡一记,心中不由冷笑,果然,但凡是提起百里无疾,这昏君的脸色便是不一样,雀跃的紧呢。
公子晦道:“君上英明,正是百里无疾!”
百里无疾乃是舒国人,且是舒国边境的渔村人,从小出海打渔,十分熟悉水路。这些年来百里无疾辗转生活在这附近,比他们任何人都了解柳水的地势,若是请百里无疾来掌舵,的确靠谱许多。
梁羡看向一直未说话的白清玉,道:“丞相以为如何?”
白清玉微微垂下眼目,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回想着之前的预知之梦,在梦境中,舟师、水流、羽箭,原那场面,便是在柳水之上么?
若是按照预知梦的发展,梁羡很可能在柳水之上遇到埋伏,中箭身亡。
白清玉眯了眯眼睛,脸色更加深沉,若自己同意行舟柳水,梁羡离死便不远了,但若自己不同意……
“丞相?”梁羡见他不言语,追问道:“丞相以为,柳水行舟之法,是否可行?”
白清玉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平静毫无波澜,仿佛一个无欲无求的圣人,犹似一个淡泊名利的忠臣,幽幽的道:“君上乾纲独断,卑臣不敢置喙,一切权听君上安排。”
白清玉这般一说,其他臣子也跟着应和。
“君上乾纲独断!”
梁羡思虑再三,颔首道:“好,将百里先生请来。”
很快,百里无疾在羣臣注目之中,大步走入幕府营帐,跪地拱手道:“小人拜见梁公。”
“百里先生,”梁羡道:“方才二公子举荐了你。”
百里无疾侧头看了一眼公子晦,道:“小人只是一届野人,不知如何为梁公分忧。”
梁羡道:“当真有这么一件事儿,需要你来分忧。”
百里无疾听罢,并未立刻一口答应,而是蹙眉道:“柳水湍急,素有天水之称,其实柳水的险要,并非湍急如此简单,还有许多暗礁,若是不熟悉的舵手出船,必定触礁。”
梁羡挑眉道:“那百里先生,可是熟悉柳水的舵手?”
百里无疾拱手道:“小人的确是熟悉柳水的舵手,只是……”
“你还有其他顾虑?”梁羡追问。
百里无疾道:“柳水暗礁颇多,小人虽熟悉水道水流等等,但若是行军过水,还需君上的信任,不能乘大船,唯有小船才可灵活躲避暗礁。”
他的话音一落,羣臣立刻又争论起来:“这如何可行?小船分散,岂不是分散了我军的兵力?万一遇到偷袭,便是一盘散沙!”
百里无疾道:“诸位卿大夫的思虑不无道理,因而小人才说,需要君上的信任,若是君上信得过,将舟师拆成小船,小人可为君上掌舵,除此之外,并无他法。”
公子晦见众人争论,焦急的抱拳道:“君上,这是唯一可以不必借道黎国,又能迅速抵达王都的法子,晦可以用项上人头为百里无疾担保,他乃系晦的发小,绝不会危害君上,危害我大梁国!”
百里无疾侧头看向公子晦,公子晦信誓旦旦,慷锵有力,说出“项上人头”四字之时,眼神坚定,一点子磕巴不打。
梁羡道:“百里先生,二公子愿用他的性命为你担保,那你呢?孤若信你,你可愿为孤掌舵,横跨天水?”
百里无疾一张忠厚老实的脸面肃杀至极,双手抱拳拜在地上,一字一顿的道:“无疾愿报答君上的恩德,为君上掌舵。”
他说着,借着叩首的掩饰,在旁人看不到之处,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狰狞乖戾的浅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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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他骗了我【3更】
从柳水前往王都的事情已然敲定, 梁羡将这次的事情交给百里无疾来准备,公子晦从旁协助。
梁国的舟师都是大船,因着梁国的水域比较开阔, 从没小舟作战的经验, 将士们也缺乏掌握小舟的技巧。
百里无疾带着人赶制小舟,将一些大船拆分成小舟,减少辎重, 尽量让船只轻便一些。
梁羡从御营大帐走出来, 便看到百里无疾带着虎贲军来来回回的忙碌。
“拜见君上!”众将士看到梁羡,立刻齐声作礼。
梁羡笑眯眯的道:“不必多礼, 无妨无妨, 忙你们的,孤只是随便看看。”
随即有对百里无疾道:“看来百里先生是水路的人才,才这般半日光景,竟如此井井有条, 当真令孤刮目相看呢!”
公子晦插话道:“不瞒君上,无疾从小便有才华, 在渔村之时, 他的掌舵技术是最好的,无人可比, 便是最有经验的渔人,也不敢与他同日而语!”
梁羡一笑,道:“看看,二公子夸起人来,一点子也不嘴软。”
公子晦被他这么一说, 后知后觉, 脸色登时僵硬起来, 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百里无疾,自从那次的亲吻之后,二人的干系便一直如此微妙。
梁羡笑眯眯的道:“罢了,孤不打扰你们忙碌正事儿。”
他说着,看到了远处经过的虎贲陛长姚司思,招手道:“思思,你来。”
姚司思仿佛一只小狼犬,立刻趋步跑过来,一板一眼的道:“君上,有何吩咐?”
梁羡拉着姚司思,与他哥俩好的挎着肩膀,笑道:“思思啊,孤有几句悄悄话儿,想要与你说说。”
二人说着,渐去渐远,也不知去哪里咬耳朵了。
公子晦一看,好生羡慕,他也想被梁羡这般挎着肩膀,这般亲密的耳语。
公子晦正出神,便感觉到一股幽幽的视线扎在自己身上,仿佛要将自己扎的千疮百孔,转头一看,是百里无疾。
百里无疾面色很平静,淡淡的道:“看来……二公子当真很在意梁公。”
百里无疾花了一日,便将周师改造完毕,第二日一大早,营地造饭,将士们换上轻便的舟师介胄,登船出发。
梁羡是头一次登船,柳水湍急,小舟又十足轻便,不停的随着水流摇摆,梁羡提着奢华的君袍衣摆,身形一歪,险些踩空从小船上掉下去。
“当心!”
白清玉心头一紧,伸手去扶,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正是百里无疾!
百里无疾一把搂住梁羡的腰身,梁羡身材纤细而高挑,倒在他怀中,简直是“相得益彰”,分外养眼。
百里无疾恭敬的将梁羡扶起来,道:“梁公,无妨罢?”
“无妨无妨,”梁羡摆手:“这小舟如此摇晃。”
百里无疾道:“柳水湍急,还请君上当心。”
梁羡点点头,笑眯眯的道:“当心当心,百里先生也一定当心。”
“多谢梁公关怀。”
这二人一说一应的,何其自然和谐,白清玉眯了眯眼睛,将自己的手掌缩回来,一甩袖袍,从不停寒暄的二人面前经过,直接钻入船舱中。
随着一声号角,舟师开拔,乘着疾风行驶。小船体量小,轻便快捷,被风浪一吹,仿佛便要凌空飘起,虽然晃荡了一些,但十足灵动,眼看着一个浪头,已然扑出很远。
公子晦欣喜的道:“柳水虽湍急,但所幸并不辽阔,按照这个风向和脚程,半个时辰咱们便能到岸。”
百里无疾需要亲自掌舵,其他人便登上夹板观看柳水的风光,梁羡扶着栏杆向远处眺望,感叹道:“起雾了?”
起雾……白清玉蹙了蹙眉,和预知之梦一模一样,迷茫的雾气,潮湿的空气,湍急的水流,还有……漫天的羽箭,和梁羡中箭之后艰涩的吐息声。
白清玉不着痕迹的侧目打量着梁羡,心中幽幽的想着,这是昏君自己的决定,若真的身死柳水,也怨不得本相……
“当真起雾了!”公子晦感叹道:“好大的雾气!”
他挥舞着双手驱散雾气,但雾气越来越浓郁,甚至将众人的衣衫浸湿,袍子湿乎乎的贴在身子上,空气越发的憋闷起来。
公子晦道:“视野这般逼仄,若是……若是这时候遭遇偷袭,恐怕真的要……”葬身鱼腹了。
公子晦本十足自信的,因着他相信百里无疾的掌舵技术,也相信自己的推断,梁国虽然不就擅长小舟作战,但起码还有自己的舟师,而黎国呢,完全是个旱鸭子国家,若不然也不会让柳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存活一百五十年之久,所以黎国是绝对不可能在如此凶险的天水偷袭他们的。
公子晦信心满满,然,不知怎么的,面对这样凶险的环境,竟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哗啦——!!
哐——!
一个浪头打来,小舟仿佛一片枯叶,剧烈晃动,随时都要被掀翻一般。
“嗬……”梁羡一个猛子扎出去,白清玉眼疾手快,一把搂住梁羡,将人带入怀中。
船只摇曳的更加剧烈,“哐哐”的声音不绝于耳,水浪拍打着船只,船体为了轻便,船壁薄而透,哪里禁得住这样的猛力敲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怎么回事?”梁羡道。
他一开口,巨大的水花飞溅起来,直冲而上,飞溅在每一个人脸上、衣襟上。
“不好!起风了!起风了!”
船工大喊起来:“要下暴雨,起风了!这下子糟糕了!”
雾气笼罩着黑压压的乌云,乌云仿佛千军万马的铁骑,从天边飞速逼近,遮蔽在连绵的小舟头顶,天色瞬间昏沉下来。
随着乌云的席卷,风浪更加剧烈,好几次险些将小船抛向空中,身后跟着的船只队伍亦是如此,被抛洒的凌乱不堪,摇摇晃晃,俨然一盘散沙。
“快!”公子晦大喊:“让百里无疾稳住船只!”
“是是!”船工匆忙应声,扶着栏杆,迎着水风,跑入船舱去传话,不消一会子,船工又匆忙而来,脸色煞白一片,嘴唇发紫,不停的哆嗦,破口大喊:“不好了!!不好了!”
梁羡道:“怎么回事?”
船工颤声道:“百里……百里先生不见了!”
“不见了?”公子晦大吃一惊,焦急的道:“怎么会不见?是不是风浪太大,坠入水中了?快!来一队人,随我打捞!”
公子晦刚要点兵,“呜——!!!”低沉的声音滚滚而来,仿佛是天边的滚雷,但又比滚雷深沉,源源不断的传来。
“什么声音?!”
“号角!!”
“如何可能?哪里来的号角声?我军并未鸣号!”
咚——咚——咚——
如果方才的号角好似雷声,那么此时的战鼓之声,决计不可能听错。
“鼓声?!”
“是战鼓的声音!”
“谁、谁在击鼓!”
号角混合着鼓声,穿透乌云,穿透浓雾,撕裂水浪而来。
“快看!”随着慌乱的人群一声大喝,众人顺着指向看过去,风浪的尽头突然出现几条巨大的船只,实木船体,高耸风帆,大船上甚至立着成年人合抱粗的巨型牙旗。
牙旗被裂风撕扯的哗啦啦作响,不断伸展,上书——黎!
“是黎国的牙旗!”
“怎么会?!黎国,是黎国的舟师!”
“胡言乱语,黎国怎么会有舟师?!”
公子晦也看到了黎国的战旗,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无有这样的可能,黎国从未豢养舟师,他们、他们怎么会有如此水师?!再说……百里无疾分明说过,柳水暗礁众多,不能行大船,只能……”
他说到这里,脑海中“噌——”的一声,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怔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百里无疾说过,柳水不能行大船,会触暗礁,但他们的面前,黎国的舟师犹如庞然大物,好端端的行驶在柳水之上,因着庞大的船体,吃水深刻,更加平稳,无惧狂风海浪。
公子晦一脸茫然,颤抖的开口:“他……他骗我……他骗了我……”
他,指的自然是百里无疾。
咚咚咚!!
战鼓三响,戛然而止,庞大的舟师森然列队在梁国的小船面前,透过层层的浓雾,一个高大的黑影慢慢显露出庐山真面目。
那黑影身着黎国介胄,银甲红缨,衬托着健硕挺拔的身材,他左手执戟,立于大船之上,牙旗之下,眼神冰冷睥睨,仿佛在他的面前,一切都犹如蝼蚁一般不堪。
“是……是他!”
“怎么会是他?!”
“百、百里无疾?!”
黎国的卿大夫们一眼便认出了那银甲黑缨的黎国将领,分明是一般无二的面容,分明是一模一样的轮廓,往日里的忠厚老实全部褪下,撕去了卑微的伪装,脱胎换骨一般!
“久违了,”百里无疾幽幽的道:“梁羡。”
“百里无疾……”梁羡挑了挑眉,纵使是被黎国的大军包围,梁羡却没有一点子惧怕的恐惧,反而笑起来:“真的是你?”
梁羡甚至调侃了一句:“真别说,你这样的穿法,可比平日里英俊许多。”
百里无疾眯了眯眼睛,冷笑道:“死到临头,竟还能耍贫嘴,真不愧是第一昏君!”
他说着,左手长戟一招,朗声道:“重新引荐一番,吾乃黎国大司马,百里无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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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黎国的大司马?!”
公子晦第一个质问出声, 不敢置信的瞪着那银甲红缨之人。他做梦也想不到,已经被害死的发小会突然出现,他更是做梦也想不到, 死而复生的发小, 摇身一变,竟成了黎国的新任大司马!
公子晦之前信誓旦旦,用自己的人头担保, 黎国绝对不可能在柳水偷袭他们, 因着众所周知黎国根本无有舟师,黎国根本压根无有可以领舟师的将才。
若是百里无疾……
公子晦一时间心慌不已, 百里无疾乃系黎国大司马, 那么黎国偷偷豢养舟师,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公子晦心中骇然,千回百转,急中生智道:“百里无疾!你难道忘了君上对你的救命之恩么?你是如何回答君上的, 说要报答君上的恩典,你便是如此恩将仇报么!”
“救命之恩……”百里无疾沙哑的低笑, 他的长戟在颤抖, 摩擦着战船的甲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无错, 救命之恩,当以死相报!”百里无疾幽幽的道:“当年我被舒国的寺人迫害,断了一只手,死里逃生的爬出猎场,一直跑、一直跑……不敢回头, 不敢停下, 本以为必死无疑, 谁知……却被君上救起。”
他口中的君上,并非梁羡,而是黎国的国君。
百里无疾抬起苍白僵硬的义手,翻转着掌心,似乎在观察什么,又似乎在回忆什么:“是君上为无疾装上了这只义手,亦是君上给了无疾这条性命,你说……是不是该以死相报!”
他的长戟一挥,凌空直指梁羡:“君上要你的性命,我便将你的脑袋砍下来,送给君上做酒樽。”
他说罢,摆了摆手,幽幽的又道:“废话说够了,死也死得明了,传令下去,除了公子晦我要活的,其余众者……杀。”
“百里无疾!”梁羡突然朗声道:“你的口气不小啊。”
百里无疾冷笑:“不必拖延时机,你们舟师薄而小,便算我不动手,也禁不住柳水的风浪,葬身鱼腹只是迟早之事。”
“哦?是么?”梁羡还是那般无所谓,一点子也不着急,聊大天一样的闲扯着说:“你便这般确定,孤信任于你么?”
百里无疾蹙起眉头:“昏君,你还想与我耍什么嘴皮子?”
梁羡又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孤早就怀疑于你了。”
“不可能。”百里无疾笃定的道。
梁羡笑道:“你的出现,如此恰到好处,还有崩塌的山石,及时挺身相救,都如此的恰到好处,你自己不觉奇怪么,你自己不觉得刻意么?”
白清玉瞥斜了一眼梁羡,原梁羡将自己那日的话听了进去,并未因着百里无疾的“美色”而蒙蔽了双眼。
梁羡自认为是个正经人,虽百里无疾的确难得一见的高大英俊,身材也是令人羡慕的八块腹肌。但说白了,百里无疾是男人啊,梁羡怎么会随随便便被一个男人迷走了魂儿去?
其实梁羡也觉得,百里无疾的出现太过巧合,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梁羡并没有告知他人,包括白清玉。
除了猜测之外,梁羡还有一个旁人看不到,他却十分确切的证据,便是系统显示的好感度。
每一个接近梁羡一定距离的人,都会自动显示对梁羡的好感度,自从百里无疾第一次出现,梁羡便看到了他的好感度,破天荒的竟是负数!
梁羡当时纳闷极了,自己与百里无疾从不相识,压根儿没见过面,百里无疾对自己的好感度为何会是负数?
不止如此,随着这几日的相处,百里无疾的好感度不升反降,负数越来越大,显然带有敌意,并未表露出来。
一个对梁羡带有浓浓敌意之人,却在山石坍塌之时,舍命相救,这岂非古怪之事?
梁羡道:“不瞒你说,孤……其实早有准备。”
百里无疾眯眼,眼下的情况十足鲜明,梁国的舟师都是小船,别说是打起来,风浪再大一点都会翻船,如何能与黎国最新训练的舟师对抗?
但梁羡太过自信,自信的令百里无疾心底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