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1517号宿舍里,关之奕推了推眼镜,继续尝试跟宿舍里的另一个尬聊:“西奥多,明天就要考学术综合了,你复习得怎么样?”
西奥多一头乱糟糟的金发,个子很高,看着就像一头小狮子,此刻正在跟床上的一次性床单搏斗,想要把上面同样乱糟糟的褶皱抚平。
“刺啦——”
关之奕阖了阖眼,看过去,果然看到了死不瞑目的床单尸体。
西奥多这才像是忙完了一样转过身回他:“啊?学术综合是什么?”
关之奕:“……”这人是装的吗?他最好是装的。
西奥多又转向另一套用来换洗的床上用品,关之奕看不下去,说:“要不我来帮你?”
西奥多飞速转头,头发在空中扇出残影,眼睛发亮:“真的吗那就太谢谢你了!”
关之奕:“……”感觉自己像是中计了,错觉吗?
关之奕过去接过床上用品,不紧不慢地铺开,认真推开那些褶皱,床面在一点一点地变得平整。
西奥多弓身蹲在一边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问:“你的预选专业是什么?”
关之奕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答:“医疗,你呢?”
“我啊,让我想想,”西奥多揉着头发,把那头金毛揉得更乱,“好像是……后勤管理吧?”
关之奕一个踉跄,手在被单上抓出了一道白痕。
后勤管理???
就这种床铺整了半个小时都整不好,东西摆的一团糟,床边堆了一堆速食罐头的家伙……
要报专业课是资源管理、整理收纳、美食烘焙的后勤专业?!
他转过身,一句“你没搞错吧?”还没问出口,就听见宿舍门发出一声轻轻的“嘀——”
有人来了。
关之奕和西奥多一齐转头看去,就见伴随着“1517宿,欢迎季珩同学”的电子音,自动感应门缓缓开启,露出了来人。
那人比例修长,皮肤很白,长衣短靴,薄薄的眼皮下露出的目光锋利且冷,一手插着兜,那堆临时用品拎在他手上活像是T台走秀。
但他的眼睫卷翘且长,表情又莫名地乖,打眼看过去,有种又凶又奶的气质。
如果说关之奕面对西奥多还会想着上去尬聊,面对来人,关之奕只想捂住隐隐作痛的心口——
这位在之前的星盗选拔战里一枪命中了他的心脏,现在一看见他的指尖关之奕就幻痛。
一阵一阵的,压根儿停不下来。
来人眉眼一抬,看见关之奕,沉吟:“你是那个非常会躲的——”然后转头,看见西奥多,再次沉吟:“你是那个很能打,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冲过来自杀的——”
关之奕愣了愣,他在星盗选拔战里还真没记住西奥多,就记住刚来这位大杀四方的bug样子了。
这时门又响了一声,金琰在后头臭着一张脸进门了。
“……”
好嘛,一屋子星盗。
关之奕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想说一声孽缘。
季珩进来,选了一张床,芯片卡一贴录入信息,名字直接显示在床侧边的挡板上,连自我介绍都省了。
他三下五除二收拾好床,比那边又开始跟罐头收纳搏斗的预备后勤生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关之奕之前还有点尬聊的心思,但知道了这一屋子全是星盗之后,反而没了兴致。
有什么可说的?之前全都在星盗团待着,讨论讨论自己挨了几顿打?来一段悲惨经历大分享?
这没什么可说的,太矫情。
他帮西奥多把床铺好以后,学着季珩点开屏蔽装置,把他这一块的空间隐蔽起来,算作隐私空间。
但立起这个隐私空间,同样代表着另一层意思——老子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别烦。
屋子里只剩西奥多窸窸窣窣塞东西的声音和金琰嘟嘟囔囔的骂声,关之奕竖起耳朵仔细听也没听到季珩的任何声音。
是真的安静,但就算他没发出任何声音,也让人不自觉去在意。
季珩身上那股危险性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在他不说话的时候,就会让人产生年轻凶兽在侧小憩的警惕感。
在关之奕即将入睡之前,西奥多那边的声音终于停了,然后过来嘭嘭嘭拍了拍关之奕的屏障,问:“所以,学术综合到底是什么东西?”
被叫醒的关之奕:“……”
他到底干嘛来的?!谁家卧底连学术考试都不知道啊?
但令他意外的是,那位浑身冒冷气的混战冠军居然开了金口:“过来,我有题库。”
金琰说:“给我也发一份!”
季珩:“不给。”
金琰:“……你他妈的是不是对我有偏见???”
季珩:“对,你才发现?”
金琰没再说话,但关之奕感觉,他像是要被气死了。
然后是西奥多仿佛完全没察觉到气氛的感叹:“哇……这么多字,都要记下来吗?”
季珩冷冷淡淡道:“全都要记下来。”
西奥多:“嗯……那好吧,你比我厉害,听你的。”
总感觉屋子里的人都不是很正常……但一想这些都是星盗,那就没什么可惊讶的了。
关之奕关闭了隐私空间,对其他人说:“呃,如果有什么医疗卫生方面的题,可以问我,我比较擅长。”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本质上也根本不是个助人为乐的人。
可能是那个看着如此冷傲的家伙都那么自然地贡献题库了,自己如果再袖手旁观,会被排挤……吧?
季珩,真是个神奇又矛盾的人。
第8章 出来吧,小机器人
很难说关之奕第二天眼睛胀痛地从床上爬起来心里到底有没有后悔,但他的黑眼圈差点从下眼睑挂到下巴颏上。
约莫是鬼迷心窍,他临睡前被叫醒之后,居然就跟着一屋子人对着题库开始给西奥多补习……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
关之奕的目光轻轻飘到对床季珩的位置,那位同样熬到深夜,正垂着眼皮坐在床边。
但他看上去并没有黑眼圈,只是脸色更不耐烦,气场更加外放,看上去更深不可测、不好接近了点儿。
昨夜除了医疗方面的题,几乎都被季珩讲了……
脑子好又能打,关之奕心说,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这位才应该是合格的大反派卧底,怪不得总首领没把序号01的战术指挥专业给自己儿子,而是指派给季珩了。
合格又深不可测的大反派季珩正在想,他似乎是被人类传染上了起床气的恶习。
明明之前连觉都不用睡,现在居然早起会心情不好……
太可怕了,今早必须多吃一条鱼。
季珩面无表情地起身出去,周身的气场把关之奕和金琰吓得动作一停。
只有西奥多仿佛完全没有感觉似的勾上关之奕的脖颈,亲切友善地邀请道:“一起去尿尿?”
“……”
金琰低声骂了一句傻逼,也出去了,只有关之奕捂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没考试,他就想找个窗户跳了。
季珩收拾好觅完食,按照发来的信息进了考场。
考场里是一个个隔间,玄灰色的电子屏障立着,就算你有千里眼,也看不到旁边人的考卷。
正如路息野所说,题目难度确实上调了。
比较简单的,例如【主力舰的种类有哪些?】【星球聚能环有几个轨道节点?】【请简述反应堆的能量原理】这种题明显减少。
更多的,是像【一艘中型侦察舰装备了T427型雷达探测仪,即将前往三星系外的安全港,这时来了一艘距离为6.4万千米、速度为4万千米/小时的袭击舰,展开防御屏障的耗能为2.4千瓦/小时,请分析它安全抵达安全港的的最优耗能方案】这种要考虑硬件设备、实时耗能、多条线路的综合能力题。
不过,这对季珩来说没有什么难度,反而是一些别人看见心里窃喜的“送分题”,把他拦住了。
【对于星盗,请谈谈你的看法。】
季珩写完了其他题目,目光落在这里,停留了最久。
如果是其他考生,肯定已经立马提起笔杆,开始批判星盗的种种暴行,顺便从几个不同角度赞扬联邦的英勇和伟大,这题就差不多稳了。
季珩拿起笔,想到了小火苗星盗团,缓缓写了两个字——“很穷”。
想了想,又补了“很好”。
但他随即又想到了拿季船长威胁他的金革,又写“很坏”。
他审视着自己的答案。
一般以常理来说,“好”和“坏”是不能直接作为答案并列放在答题区域的,如果想要让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形容词并存,必须加上点修饰语……
于是,季珩搜刮资料库,最后加上:“显然,星盗具有好坏二象性,是一把双刃剑。”
季珩满意地点了交卷。
如果有老师看到这个回答,那是必定要把学生拎过来,好好问问这“很穷”、“很好”、“很坏”到底是穷在哪里、好在哪里又坏在哪里,再问问这“显然”到底是从哪儿显过来的……
但很可惜,这些题会被拆成一道一道的,就算被判的某一道题惊着了,也大概率是找不到对应学生去盘问的。
电子屏障随着屏幕上的【交卷成功】缓缓消失,季珩撩起衣摆站起来,跟惊诧的监考老师对上视线的同时,也跟另一个正好交完卷正在往外走的考生对上了眼——
季珩的表情又瘫了。
他很想说,怎么又是你?
路息野看上去也有点惊讶,不过很快笑了笑,用食中两指比在太阳穴打了个简易的招呼,道:“好巧。”
考场是按照姓名首字母排的,LJ两人在同一考场并不奇怪,但他早就习惯了在交卷出场时看到一间间不透明的电子屏障壁,突然跟人对上眼,确实有些不习惯。
本来应该感叹季珩同学之前果然是在认真地下战书,自己的位置不稳,但路息野心里泛上的不是即将跌落神坛的恐慌,反而是轻盈的……愉悦。
他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认真交个新朋友了,之前提出的交朋友邀约只是出于想逗人的恶趣味和一丝似有若无的既视感;而现在,路息野想交朋友的心思却前所未有的膨胀起来。
……只是,看季珩同学的表情,他现在提出,也肯定会被狠狠拒绝吧?
得徐徐图之。
季珩向对方点了点头往外走,刚出门,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他一把扣住了差点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头也没回,问:“做什么?”
然后是:“别随便碰我。”
小同学脾气不太好。
路息野示弱般摇了摇手,眼睛弯了一个好脾气的弧度,说:“能轻点吗?有点儿紧了。”
然后半点不停顿地继续:“你交卷太早了,别人都没出来。现在离饭点还有两个小时,下午就要抽单人和团体竞赛的赛制,虽然对你来说可能不难,但不如先和我去场地看看?”
“……”
季珩被他明里暗里的一通吹捧夸得嘴角都抿了起来,然后点头同意了路息野的提议。
直到他被人轻轻搭着肩膀,坐到了通向学院星球南半球竞赛场地的磁悬浮校车上,他都没意识到——自己被别人温水煮青蛙了。
抵达场地差不多要二十分钟,季珩把头偏向一边,去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他的动态视力非常好,能够看清楚所有的居住区、商业区、生产区……甚至底下经过的老师和学生。
这时路息野在旁边说:“你是第一次到中央学校来?”
季珩:“嗯。”
“之前在哪个学校?说不定能找到几个之前的同学。”
“没有同学,”季珩说,“我之前一直在星网虚拟教育中心上课。”
路息野:“我之前因为意外,也在星网虚拟教育中心上过几年。你……”
星网虚拟教育中心,是靠老师和学生精神链接星网,进行线上网络教育的模拟场景,俗称网课中心。
只不过,因为模拟实境就算做的再真实,也无法达到真正现实锻炼的水平,因此大部分人在网教中心补课,而不是上全课。
路息野在网教中心上课,是因为他根本没办法去线下上课,那季珩也是因为这个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遭遇过……”季珩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含糊,“像你那种事。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事实上,季珩在这之前的身份问题根本没法解决,每个学校都需要核验家长身份,到时候季船长身份信息上面写着“未婚”,季珩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么?
况且,在金革给他伪造身份之前,季珩算是半个黑户,身份信息只能证明有这么个人,但属于白板状态,根本入不了学籍库。
于是季船长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动用他的神奇人脉,把季珩塞进核验信息稍微不那么严格的网教中心里去,秉着穷谁也不能穷孩子的理念,花了大半积蓄找了最贵的一档。
有教室和老师的模拟影像,甚至旁边坐着一起上课的同桌同学。
当然,有很多注重隐私的用户会为孩子设置一个虚拟影像,季珩当初用的就是一个没有五官的纯白机器人。
因为这个,许多老师不得不经常在讲完一个知识点之后停顿一下,问一点儿表情都没有的季珩:“请问小机器人同学,你听懂了吗?”
小机器人往往会乖巧地点点头,然后他旁边那个阴沉沉的讨厌同桌总是去举手揭穿他:“老师,他没有听懂,他笔记上全是问号。”
同桌也用了虚拟形象,是一个五官由四颗小石头,四肢由四根大石头组成的、看起来就非常硬的石头人。
石头人平时的表情就非常倔强,打季珩小报告时候的表情更加倔强。
让人非常拳头痒。
于是,在最顶尖的网教中心最高档的那个班级里,总是传来铿铿锵锵的石头与金属的击打声,外边休息的老师们就会笑着摇摇头:“这两个小家伙又打起来了。”
两个人根本没有什么技巧,就是一通胡打,分不出胜负,但还是要纠纠缠缠地扭扯在一起,老师去拉都拉不开,誓要表示自己要跟对方决一死战的决心。
只不过那个石头人上了三年课就不来了,剩下小机器人一个,遵规守纪,再也没打过架。
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季珩又被另一个人激得刚见面就打起架来。
季珩回过神,听见路息野说了一句什么,没听清,问:“什么?”
他转头,看见路息野嘴角残留的笑。那笑像个影子,总是罩在路息野嘴边,让他看上去更加温和,像个从没经历过挫折的贵公子。
季珩直觉,路息野本身还有更加沉淀的东西。
“你不用在我面前刻意模糊这类话题,”路息野侧过脸看着季珩,“我早就不介意这些了。”
“你不介意是你的事,我觉得那很令人难过是我的事,”季珩皱起眉,“我不管你,你也不要管我。”
路息野又想笑:“你说话总有种……奇特的有趣,但很能触动人。别对我皱眉,我想看你多对我笑笑。”
“做不到。”季珩毫不犹豫道。
“那不说这个了,换个话题怎么样?”路息野想了想,说,“本来我以为题目难度会大幅增加,没想到论述居然有一道是送分题。”
季珩:“你说的是那道论述模拟战争指挥?”
路息野:“……你觉得这道是送分题?不是,我说的是那道谈星盗的。”
季珩眨了眨眼,感觉之前容院长问秘密时那种紧张感又细细密密蔓延了上来:“嗯。”
他垂着眼,缓慢地说:“你的绑架是路上将的仇家做的……大概率就是星盗吧。”
路息野不为他的聪明感觉诧异,点点头,承认了下来。
“那你讨厌星盗。”季珩听见自己试探道。
季珩在心里数过了三秒,以为路息野不会回答,却听见他出乎意料地说:“并不是。”
季珩眼神变得古怪:“你好奇怪。”
“我可不是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你别那么看我。”
路息野的眼神沉了下来,如果没了笑,他整个人都是沉的,似乎连灵魂都极有分量。
“与其说是讨厌星盗,不如说我是讨厌混乱。”
“我认为,仇恨不能解决什么,但是从源头让人们过得更加安全、幸福的话,也就会减少这些不得不以命搏命的罪恶之徒了。”
“当然,作恶的人必须受到惩罚……”他话没说完,被行车播报打断了,于是站起来,到车门处往外看了看。
磁悬浮校车到站了。
这里应该是一片沙漠场地,炽烈的阳光从打开的车门中射过来,给路息野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把他澄金色的眼睛衬得像第二个太阳。
之前对他傲慢的第一印象,好像都悄然晕散在这片光里了。
“你也没来过这边吧?”路息野转身向季珩伸出手,“来,跟我一起。”
季珩起身,从暗处走了出去。
第9章 安全屋在风雨不测时
刚下车,金色的黄沙带着烫人的热浪席卷而来,季珩伸手在眼上支了个小凉棚,遮住了刺目的阳光。
路息野刚刚在下车的时候短暂地圈了一下季珩的手腕,又很快松开,但季珩还是能感觉到对方已经同调成环境温度的体温。
很温热,跟他比起来,现在仍然冰冰凉凉的季珩像在另一个空间维度。
季珩想起,就算是机械改造,也有不同的机械改造方案。普遍分为技术类改造、类生物改造和两种混合的改造模式。
技术类改造大多以死物工具为参考,给人类赋予更加方便快捷的技术功能。比如许多医生喜欢在手腕接上一套医疗工具、夜间作业者在头上安个照灯、水域作业者在脚底安个小螺旋桨……诸如此类提高工作效率的改造。
而类生物改造则是取材于一切存活的动植物,用机械技术加以模拟,把其他生物的功能尽可能在人类身上展现出来。
比如模仿猫科动物随光线强弱调节瞳孔大小的眼睛以获得夜视能力、装备类鳃器官以达到水下呼吸功能、在体内创造像植物一样储存营养的器官来维持更长的存活时间等。
机械化程度低的,一般会采取其中一种改造模式,防止改造器官相互排斥;而机械度高的,则大部分都会选择混合改造来拓宽功能域。
季珩采用的就是技术类改造为主的混合构成,但他判断,路息野可能是以类生物改造为主的机械改造。
事实上,季珩身上大部分的冷意就是技术类创造中金属人造材质留下的冰凉肃杀,但与之相反的是,路息野身上的改造方案似乎在尽可能多的保留那份独属于生物的活性。
这让他们虽然机械化程度同样很高,但看上去却截然不同。
“你没走规定路线。”季珩突然说。
他们俩脚下是松软的黄沙,但两个人都走的很稳,环境的恶劣似乎一点都没对他们产生影响。
沙漠场地里是一览无余的烈日和沙砾,没有任何掩体,如果抽到了这里,显然就是一场光明正大的面对面对决。
“规定路线太远了,到时候误了吃饭,让你饿肚子。”
可能是被太阳晒的,路息野的声音变得轻松慵懒,甚至有余裕去吓小同学:“跟紧我,不然在这儿丢了,就要变成跟小鱼干一样的人干了。”
路息野瞥了季珩一眼,成功看到小同学张口欲反驳的表情,直接一根手指比上去,封了季珩的口:“你没装恒温功能,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能量耗费很大吧?别说话,留点能量。”
听听,多么感人肺腑的一段话啊,好像他真的在为你着想似的。
季珩拉下他的手:“……滚。”
再多说两句,他觉得自己又得跟这家伙打起来。
他在别人面前也是这么欠打吗?
他们经过了沙漠,看到了草原,走进了森林,又踏入了雪地。
每个场区之间都有一道像考区电子屏障的隔离墙,不同的是这些隔离墙可以穿过,一个探身过去,入目就是不同的景观。
不过通过时,虽然并不会受到什么阻拦,但眼前总会模糊一瞬,往往让人产生时空错乱的钝感。
每次这个时候,季珩抬起眼,就能看到路息野非常有耐心地微低下头静静看着他,等跟他对上视线,确定季珩适应过来以后,才继续迈开步子。
这人没有问一句话,但他的行为好像比十句话都要管用。
季珩想到了他之前一直被季船长说教的命题。
那时季船长还抱着凭一己之力打磨出仿生人善良懂礼好孩子性格的雄心壮志,教他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又教他如何思考、怎样学习,最后是如何与人交往。
季珩对前几类信息接受得很快,几天过去就能倒背如流,把小火苗星盗团里的人惊的直把他抱起来夸神童,而季珩往往会瘫着一张小脸捂住大人的嘴。
拒绝亲亲贴贴,从小做起。
他的学习进度理所当然卡在了人际交往上。
“情商高更有利于人际交往……”小季珩眨眨眼,哒哒哒拿这个页面去给季船长看,问道,“季淮远,情商是什么?”
“没大没小,叫爸爸!你这就是没有情商,”季船长擦了把头上的汗,放下手边的东西,揉了揉季珩的小脑袋瓜,认真回答他的问题,“情商就要会做人!你个小机器人慢慢学吧。”
在那以后,季珩从学术定义上了解了情商是“情绪智商”,但在之后的生活里也并没有提高多少。
在路息野身上,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情商这个东西的存在。
一路上有很多人跟路息野打招呼,看上去都是高年级的,他们表现得很熟稔,语气表情一点儿也不拘束,随性地喊一声路息野的名字,然后看看季珩,问:“旁边这个小帅哥是谁?被你骗来的?”
“别败坏我的形象,”路息野笑说,“我不用跟你们介绍他,等过几天,你们肯定都知道他。”
对面“哟呵”一声,说:“这么厉害?那我就等等看了。”
季珩全程不用跟别人交际,又的确认识了许多新人,感受了一把尤其新奇的社交体验。
等周围没有别人再来,季珩问:“你对这里很熟悉?”
路息野点头:“嗯。小时候我父亲经常来这里当临时教官,我缠着他过来,他就会找学校里的老师或同学带着我四处玩儿。”
“这些场地下方有温度装置,不知道多少年都没变过,我闭着眼也能从头走到尾……”
季珩对这些人类的成长故事其实很有兴趣,但他不得不打断路息野:“你有没有感觉,我们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了。”
“确实是这样,”路息野说,“也许到了要吃饭的时候了。”
季珩非常冷静:“那为什么我感觉脚下在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