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郁柏一定听明白了,他双眼发红,没有说话,埋头吃他自己煮的面。
早八点,两人出门去,没有开车,一前一后沿着路慢慢走着,茶梨没说去哪里,郁柏也没问,就这么跟着他。
下过雨的空气里有着泥土混合青草的芬芳,这世界恢复了短暂的明澈清新。
今天是周日,路上的人和车都很少,不像通勤日车水马龙。
茶梨去坐地铁,地铁车厢里也几乎空置,他坐在地铁长椅的一端,郁柏坐在另一端。两人如此沉默地坐了几站,到了随机一站,茶梨就下了车,郁柏还是跟着他。
茶梨今天没有登录警情中心APP,组长给他发了几条消息他也没有回复——他已经约略明白,漫画构建者,等同于这世界的造物主,“他”不会让诺亚城的居民真的遭遇危险。
当世界毁灭那一刻,才是所有人和整个世界一同走向沉沦。
设若真到了那一天,就会像茶梨噩梦里一样,漫画世界归于线条化,世间万物从此消亡。
在噩梦化为现实之前,没有人会受到切实的人身伤害。
经过医院门外,茶梨看了看,走了进去,郁柏一怔,忙也跟着。
郁柏以为茶梨只是想随便走走,没想到他到了这种万般迷茫的时候,还是想做他要做的事,还是去履行他想要尽到的责任。
精神科外还是排着长队。茶梨只看了一眼,便离开,去到了住院部。
吞服泡腾片的网红在病房里静静躺着,他的母亲在旁陪着他,正在为他削一个水果,父母站在窗边,背影透出一种无解的愁苦。
病床上的网红双眼睁着,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不见胸膛起伏。
茶梨敲门进去,网红看到他和他身后的郁柏,眼珠艰难地转了下,才终于有了点反应,手撑着床铺,坐了起来。他父母见他如此,都很高兴,忙招呼两位警官坐下,他母亲还要给他俩拿水果。
网红洗胃后喉咙不舒服,说话沙哑。
茶梨问:“你感觉好点了吗?”
网红笑着说:“好多了,谢谢你们。”
郁柏拒绝了网红母亲递过来的水果,听到茶梨对网红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死亡的意义是什么?”
郁柏精神紧绷起来,他不确定这些漫画人物的认知和反应,是不是只会顺从漫画家的意识,如果是那样,这问答恐怕只会起到反效果。
网红很疑惑地看着茶梨,许久后,答道:“是轻松,是终于得到的解脱。”
离开网红的病房,茶梨又来到了那位坠楼女士所在的房间。
女士和她的妻子正依偎在一起,低声说着话,她昨天坠楼后,生命无虞,但手臂受了轻伤,打了石膏。
看到茶梨和郁柏,她们都露出微笑,同时对二人道谢,感谢他们昨天的工作。
“别客气,是我们应该做的,其实也没想到你们。”茶梨看了眼郁柏,道,“应该感谢的是消防员,还要感谢这世界没有牛顿。”
两位女士:“?”
茶梨又问了问过网红的同款问题。
那女士想了想,和妻子笑着对望,而后她回答说:“是新生,是又被唤起的珍惜。”
茶梨走出医院的大门,抬头看着烈日,他被晒得更加迷茫,也不知该去哪里,像迷路的小孩一样,打量这个他无比熟悉又变得陌生的世界。
郁柏走到路旁机动车位,随机向一名路人购买了一辆重型摩托车。
茶梨看着他正向那路人付钱,路人欢天喜地地把头盔也交给他,而茶梨满头问号,他在干什么?他要干什么?
郁柏长腿跨上摩托,拧动把手,把车骑了过来,停在茶梨面前。
茶梨:“?”
郁柏声音有着这几天来难得的轻松,道:“兜兜风去吧,有很多街道我还没去过,我看地图上还有叫法棍街和全麦路的地方,去看看什么样子。”
他自己戴了一只头盔,另一只递给茶梨,茶梨戴上,也跨上了车,犹豫了下,还是抱了郁柏的腰。
郁柏没有说什么,拧车把,摩托车排气管发出热烈的声音。
他载着茶梨,穿梭在诺亚城的大街小巷,看了这世界的一草一木,芸芸众生。
他们去了法棍街,看了全麦路,还在一条叫乳酪胡同的胡同里,给茶梨买了乳酪条。
十二点,茶梨终于说:“我们……去署长家里蹭午饭吧。”
“好。”郁柏载着他去了。
在署长家门外,两人摘掉头盔,茶梨看到郁柏双眼通红,黑长的睫毛被沾湿了。
他没有问,装作没看到,把头盔挂在车上,就转身进了署长家里。
署长在院子里拾掇菜地,高中生戴着署长的草帽,手里拿了把小铲子,在旁边出洋相,说:“爷爷你看!快看我!”署长笑着看他。
茶梨走进院里来,郁柏快步紧随其后。
高中生把草帽抬起来些,露出眼睛,道:“咦你俩又和好了?”
署长也起身,穿了汗衫短裤,露出的小腿是不正常的细瘦。
茶梨看得心里一紧。他没见过,郁柏曾见过晚期病人,这一见之下,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郁柏知道茶梨有话要和署长说,叫高中生:“我带你骑摩托去。”
高中生显然很想去玩,但想到立场问题,犹豫地看茶梨眼色。
茶梨说:“去吧。”
并说:“让他给你买东西,想要什么就让他买什么,他的钱……是你给的。”
郁柏:“……”
高中生“詹星”只以为他俩是拌嘴吵架说胡话,开开心心地把草帽铲子一堆,跟着郁柏出去玩了。
署长说:“昨天你来, 怎么没说警情的事?今天早上我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在想办法了。”茶梨的视线落在署长消瘦的面容上,心里很难受, 这胖老头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啊?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署长会错了意, 道,“昨天没睡好吧?黑眼圈这么大。”
“没有,睡得好。”茶梨道, 他忍不住眼眶泛红。
署长笑着说:“怎么又来我家哭鼻子了?我家是什么伤心地吗?”
茶梨想起郁柏说过,在漫画家的旧照片里见过署长的同款院子。
他心里明白, 这里对漫画家来说,是个充满回忆也充满伤心的地方, 在漫画里被复刻构建出来,一定承载了漫画家许多的遗憾。
署长示意茶梨坐下,茶梨坐在刚才高中生坐的小竹椅上,署长则坐了一旁另一张藤编的躺椅。
茶梨想问问署长对于死亡一事的看法, 却问不出口。他很害怕自己一旦问出了口, 署长就会被他诅咒。
聒噪的蝉鸣声里, 署长喝了口茶, 道:“我可能要请一段长病假。”
茶梨:“……”
署长道:“不知道是什么病, 胃口不好,打算去做个全面体检,然后休息一阵子。”
“好, 休息好。”茶梨道。
他想了很久, 道:“我……我最近听说有一个地方, 那里的人们,会因为衰老而死, 因为生病而死。”
署长初时听得茫然,而后认真了起来,道:“唔?还有这种地方。”
茶梨道:“我觉得这种地方很可怕。可是有个人跟我说,死亡,有它必须存在的意义。”
署长笑道:“是郁柏说的吗?”
“……”茶梨偶尔会觉得署长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惯于装傻。
他问署长:“你觉得,死亡有意义吗?”
署长轻轻吹着茶水,想了很久,放下茶杯,道:“你说的这个地方,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移居过去。”
茶梨怔住。
署长道:“有生有死,有始有终,生生不息,胜过诺亚城一潭死水。”
茶梨很震惊,没想到署长会这样说,更没想到他对诺亚城的看法竟然有这么悲观的一面。
“为什么?”茶梨道,“你以前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署长道:“未保办那次事发后,我就想过这个问题。未保办存在已久,还拥有独立执法权,说明城市运转机制长久以来都默认了修正器的使用,可是为什么城市规则的制定者,默认修正器是应该存在的?你想过吗?”
茶梨回答不了,他以前真的没有想过,最近却已经被迫地、突然地,明白了背后的原因。
署长道:“我觉得这是在万般无奈中才生成的机制。如果不把孩子们对美好和自由的向往剪掉,他们长大后,要怎么在诺亚城里安心地度过漫长无味的一生呢?”
茶梨想到自己那些无所事事的同事们,想到最近接触过的数位病患们。
他哑口无言。
同时他也想到了署长真的是在装傻,这老头也许早就知道了未保办背后的行径,当时自己去调查这件事,署长表面阻挠,其实乐见其成。
“你为什么总是在装糊涂?”茶梨道。
“找点乐子嘛,”署长笑呵呵道,“不然每天有什么好做的?”
一阵嘈杂的蝉鸣声。
署长说:“诺亚城的夏天,太长了。”
两人沉默许久。
茶梨说:“我想到、想到有可能要永远和你分开,我很害怕。”
署长怔愣片刻,说:“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养了一个小孩,很小,比你弟还小几岁。”
“……”茶梨登时傻眼,等下,这是梦?还是?
“我们一起住在这院子里过生活,每天,每天。”署长道,“有一天,我突然要出远门,不能带他一起,他不同意,大哭起来,哭了很久,一直拉着我不让我走,梦里不知道是什么事,总之我不得不走,最后,我没有时间了,还是独自离开了。”
“……”茶梨哭了起来。
署长道:“后来我总是想再梦到他一次,可惜没有了。”
茶梨道:“为什么想梦到他?”
署长说:“那次没能和他认真地告别,再一次的话,我还有些话想对他说。”
茶梨撩起上衣下摆擦了泪,道:“要对他说什么?”
署长注视着茶梨,道:“接受每一次离别,不要害怕,要好好地长大。”
“我……”茶梨说,“我做不到。”
署长笑着说:“试一试吧,我始终相信你,你能战胜这世上所有的困难。”
汉堡店里,郁柏给高中生买了两份不同的套餐。
从家里出来后,高中生也没有提出要他给自己买什么奢侈的东西,此时吃汉堡,眼珠子来回转,打量着他。
郁柏心中记挂茶梨,有点心不在焉,被高中生“詹星”这样打量,也有点尴尬,问:“还要吃什么?”
高中生摇头,郁柏道:“带你买辆变速车去?”
“我不要你给我买东西,”高中生无情地揭穿了事实,道,“你和茶梨肯定不会结婚了。”
郁柏:“……”
高中生道:“茶梨除了有点穷,简直就是全诺亚城单身男人的理想型,你不好好对他,还要欺负他,我也不同意这门婚事。”
郁柏道:“你不懂。”
高中生装作少年老成的口吻说:“我现在不懂,以后就懂了,等我长大以后他要是还没结婚,我就和他结婚。”
“……”郁柏道,“你也觉得他是理想型吗?”
高中生实际上根本没有婚恋的概念,只是本能地维护茶梨,说:“对啊,他可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男人,谁会不喜欢他?”
郁柏若有所思,道:“你……”
收银台前突然爆发了争吵,店员和顾客不小心撞到了彼此,小事一桩,却都在互相指责,越吵越激烈,两人如斗鸡一般互不相让。
“最近总是看到这样的人,”高中生低声道,“诺亚城的人都疯了。”
郁柏:“……”
吵架的战况升级,店员推搡了顾客,顾客端着的餐盘掉在地上,饮料薯条洒了一地,还泼到了旁边其他顾客,于是又有人加入进来,所有人都很暴躁的模样,还有孩子在不停尖叫。
郁柏看不下去,起身上前制止,刚走到人群外围,所有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郁柏:“?”
嘀、嘀、嘀——三秒后。
吵架的几人互相看看,满脸茫然,一阵面面相觑,急忙轻声细语地互相道歉,众人都满面羞愧,又手忙脚乱地把吵架中摔到地上的食物和餐盘都捡起来。
收银员本来在一脸麻木地看戏,此时也满面羞愧地对顾客说:“抱歉,我帮您再出一份餐。”
所有人都一副从非正常状态里回归的古怪表情,都在为自己刚刚的发疯行为感到很诡异,自己是疯了吗?刚刚在做什么?
郁柏回到座位,高中生也奇怪地问:“他们怎么了?一下子全好了?”
“……”郁柏知道一切结束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道,“没吃完的打包,我送你回去。”
他把高中生送回小院去。
到得院门外,茶梨在门外一侧站着,沉默地面对着那一堵墙。
郁柏把高中生带进院子里,高中生好像感觉到即将发生什么,没像平时一样天马行空地发言,而是拖着自己的竹椅挪过去,挨着坐在藤椅上的署长,并不停地看他。
署长摸了摸高中生的头,又对郁柏笑了笑。
郁柏没有进去,站在门洞里,欠了欠身,朝署长微微鞠了一躬。
十几分钟后,郁柏和茶梨站在路旁树荫下,那辆摩托停在他俩旁边几步外。
茶梨的表情仍然有点迷茫,说:“我哭不出来,可是我心里很难过。”
郁柏道:“我知道,会好的。”
茶梨拿出手机,打开警情中心APP登录,看到所有的红点都在逐渐变淡,直至消失。
“你看,”郁柏道,“已经好起来了。”
“嗯。”茶梨道。
两人站在一起,过了许久。
一片树叶飞旋着从郁柏眼前落下,掉在了沥青路面上。
郁柏注视着那片树叶,说:“我该走了。”
茶梨一怔,说:“你去哪里?”
郁柏说:“去找我哥,向他汇报下我们解决问题的情况。然后……我就不再是实习警员了。”
“……”茶梨道,“好。”
郁柏说:“警署的手续,我哥会帮我去办。放在你家的行李,改天我让执事们去拿。猫,你先养着吧,频繁换地方,对小动物也不好。”
茶梨慢慢点了点头。
他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诺亚城很大,有六个区,贝果街离戚风路很远,他们的生活一向也没有交集,从前也从来都没见过面。
茶梨说:“你要好好生活。”
郁柏说:“你也是。”
郁柏走到摩托旁,茶梨看着他。
他又回过头来,说:“我能再抱抱你吗?”
“可以。”茶梨不吝啬地张开手,示意过来抱一下吧。
郁柏却大步冲了过来,狠狠地抱住了茶梨。
他又哭了,茶梨感觉自己肩上都被哭得有点湿。想起他刚来的时候,明明是个很爱笑的人。
此时的茶梨像更成熟的那一个,他拍了拍郁柏的背,说:“我们还是朋友,有事需要帮忙,还可以来找我。”
郁柏没有说话,茶梨听到他吸了吸鼻子。
郁柏放开他,没有再停留,大步过去跨上摩托,没有再回头,拧动把手,摩托车嗡鸣,一阵风的,消失在了茶梨的视野中。
喧嚣的蝉鸣声好像一瞬间,全都停了下来。
两天后,医院里的情况稳定了些,茶梨带署长去做了检查。
果然医院里新增了好几个从前没见过的科室,茶梨已经重建了认知,但还是难免心惊胆战。
等检查结果的时候,署长吃着太太帮他削好的苹果,乐呵呵地说:“没事,今天胃口很好,早起就开始馋牛肉火锅了。”
跟着一起来的高中生道:“我想吃铜锅涮肉,我看到点评上有一家4.9分的店。”
茶梨:“……”
结果出来,医生大惊失色地宣布:“你这是我从医多年来见到最严重的病例!”
茶梨两眼一黑。
高中生一键快进到跪在地上抱着署长的腿嚎啕大哭。
署长夫妇:“……”
医生道:“你看,胃溃疡,肠炎,痔疮,还有贫血。”
茶梨战战兢兢道:“会……会死吗?”
医生莫名其妙道:“你怎么好好地咒你领导?开一点药,回去按时吃,慢慢调理,能好起来的。”
高中生爬了起来,从署长兜里摸出一包花生吃。
署长夫妇:“就说没什么事嘛。”
只有茶梨挂着劫后余生的宽面条泪,去缴了费,买了药。
“一点药”,是整整两大包。
茶梨让高中生提着,高中生嘀嘀咕咕:“我还是个孩子。为什么不让你那个前男友来做体力活?”
茶梨差点裂开,道:“你给我闭嘴啊!”
署长胃口大开,一边走还一边吃饼干,道:“分了也好,我早就觉得他不靠谱了。”
茶梨竖起耳朵,想听听署长还掌握了什么秘密。
署长道:“我促成你们恋爱这么久,他去我家还每次都空着手,像话吗。”
茶梨喷了一口血。
从那一天分别后,郁柏再也没有来找过他。
执事们隔天就来把行李拿走,如郁柏所说,金渐层留给了茶梨。
若非这只猫的存在,这穿漫者就像从没在茶梨的生活中出现过。
第三卷 ·无尽之夏·完
第60章
秋意渐浓, 署长的身体康复得很快,太太变着花样给他做美食,只用了一个月就把他喂回了最初的体重。
遗憾的是长假期没能休到, 精神恢复得差不多就被叫回总署去工作,回去的时候, 署长还纳闷,能有什么工作?上班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工作。结果回去了几天, 好忙好累,叫苦不迭。
今时不同往日!
诺亚城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不但各行各业都恢复了秩序,城中居民们也都更加珍惜拥有的一切, 健康的体魄、亲爱的家人、付出就有回报的学业或工作。
以茶梨所在分区警署重案组为例,从前无所事事整天摸鱼的同事们痛改前非,组长派活的时候不说争先恐后,至少也都再也不像过去那样, 一有事情, 所有人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向茶梨。如今人人有分工, 人人有责任, 一派新气象。
高中生开学也已经有两周, 这个周末回来,委屈地说长高了一点,裤子短了, 要买新衣服。
茶梨看他还是个小矮子, 根本不信, 怀疑他就是想花自己的钱,当场翻开他的信息面板检验真伪——竟然真的长到了165公分!
周六一大早, 茶梨去署长家,把高中生带出来去买衣服。惊异地发现署长竟然周末去加班了。
高中生问茶梨说:“你不用加班吗?以前你和我爸周六也经常到处跑,要去查案的。”
茶梨大言不惭道:“现在那些小案子都被警署其他人抢走了,哪里轮得到我神探出手。”
高中生道:“署长爷爷也好忙,都不知道忙什么,听起来不是什么有用的事,早上我问他去哪儿,他说去有关单位。有关单位是哪儿?”
“?”茶梨也不知道,转移话题道,“别人的事你都觉得没用,只有你的变速山地车才有用。”
“那也不是。”高中生道,“我现在移情别恋了,我喜欢上了摩托车。上次你前男友骑的那辆车就很好。”
一把半透明的刀子狠狠扎在了茶梨的心口。
高中生道:“他是不是没有给你分手补偿费?不如你让他把摩托送给你,周末让我骑一骑就好。”
话音未落,茶梨在他头上狠狠捶出了一个又红又亮的大包。
逛完了商场,茶梨给高中生买了一身新衣服,每个人还买了一个抹茶冰激凌,一边吃一边到停车场取车,准备回去。
快到自己的黑色SUV车前,茶梨吃完冰激凌,拿出钥匙按下,车锁开、车灯亮起的瞬间,他的余光瞥见了斜对面一抹不寻常的流光溢彩。
那里停着全诺亚城唯一一辆变色龙跑车。
“……”茶梨一时间不敢直视那车,心脏怦怦跳了起来,呆毛直直地立在头顶上,十分紧张。偶遇前男友怎么办?刚才应该慢点吃那冰激凌,把剩下的脆皮给郁柏才对,郁柏最喜欢吃脆皮……茶梨你在想什么东西啊?!
高中生也看到了那车,又看看茶梨,开心吃着冰激凌,一脸看戏的坏模样。
变色龙的蝶翼车门打开,很轻的机械声。
茶梨深呼吸,尽量想使自己的表情自然而淡定,他转过身去,望向那辆车。
车门敞开的驾驶位上,走下来一位长腿帅哥……却是郁松。
郁松站在变色龙旁,没有过来的意思,反而做了个请茶梨过去的手势。
高中生奇怪地问茶梨:“他是谁啊?看起来好像你前男友的Pro版!”
“……”茶梨说,“你先到车上等我,注意不要把冰激凌掉在我车上,小心我揍你。”
“我又不是笨蛋。”高中生回嘴完毕,先上了茶梨的车。
茶梨穿过停车场的便道,朝着变色龙走过去,心里松了口气,也有点失落,他没有做好和郁柏再见面的准备,但他其实已经幻想过很多次,如果再见面的话,第一句话要对郁柏说什么。
“怎么这么巧。”茶梨心绪复杂地和郁松打了招呼,说,“秘书长亲自逛商场吗?”
郁松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温文尔雅地笑了笑,说:“不,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想找到恰当的时间地点和你单独聊聊,还真是不容易。”
茶梨警惕起来,道:“要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跟踪我了吗?”
“我父母经营零售业,”郁松道,“这家商场是他们开的,有店员认出了你。”
言外之意是他一直在找机会蹲守茶梨。
茶梨满腹狐疑地走到变色龙旁,瞥了眼车内,确定只有郁松一个人。
郁松示意他上车聊,他不担心郁松会对自己不利,对自己的武力值也很有信心,于是便坐进了变色龙的副驾位。
郁松上了驾驶位,把蝶翼车门放了下来,想要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和茶梨聊一下。
这辆车,茶梨再熟悉不过了,难免想起过去的时光,说:“你怎么开这辆车?”
郁松把眼镜摘了下来,茶梨谨慎地观察他,比起……比起郁柏来,郁松是多了很多成熟男人的味道,高中生那个“Pro版”形容得还是很精准,等郁柏到三十几岁可能就会是这个样子。
“因为我不确定,”郁松开口,把茶梨几乎完全分散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说,“我的车上有没有被安装监听设备,所以只好开了我弟的车来和你见面。”
茶梨惊讶道:“有人在监听你?什么人?”
郁松说:“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哦。”茶梨心想还以为你来找我聊你弟弟……被人监听是很倒霉啦,这种违法行为绝不能姑息,茶梨警官拿出为居民打击违法犯罪的态度,道,“那你来跟警官说说吧,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