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比办公楼那儿热闹得多,刚下课的老师、正准备去上课的老师齐聚一堂,正在喝茶聊天。
高旭听见开门声,抬头看见了詹子延,热情地打招呼:“哟,小詹怎么来了,你——诶?骆恺南?”
听见这个名字,办公室内顿时静了静,显然大家都听闻过这位小魔头的事迹,或者说劣迹。
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校长的儿子。
高旭硬着头皮夸了句:“哎哟,上回见你还是你读高中的时候,现在长这么高啦,又帅又壮的。”看起来一拳能把他砸进地里。
“嗯。”骆恺南只回了一个鼻音。
高旭噎住。
这小子果然与传闻中一样,对老师一点儿不客气。
詹子延给他一一介绍了每位老师的名字,接着说:“恺南,我要是去出差或者有事不在,你可以去听这些老师的课。”
骆恺南忍了忍,没说出那句“谁要听他们的课。”
两个人打完招呼就走了,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老师。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
“小詹他真不容易,接了这么个烫手山”
“可不是,幸好骆校没找我,这孩子怎么长这么高了啊,小詹斯斯文文的,能镇住他吗?”
“别想了,小詹不被他揍就不错了……”
骆恺南此刻确实很想揍人。
要不是詹子延的手搭着他胳膊的话。
那只手凉凉的,软软的,在秋老虎尚未离开的高温天里,贴在他皮肤上,触感很舒服,不知不觉间抚平了他毛躁的情绪。
詹子延带着他边往办公楼走,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后少熬夜,对身体不好。晚上想去哪儿吃?昨天说了要请你,刚好教师节发了笔奖金。”
骆恺南深吸一口气,不计前嫌了:“随便,简单吃点,我晚上有事。”
早上乔怀清传来的文件还没看,他是团队的主心骨,每个环节都得由他亲自过目后才能继续推进,不能耽误太久。
詹子延记起今天是周五,年轻人或许要去约会,想当然地问:“是要去找女朋友吗?那我们改天吃吧。”
骆恺南:“我没女朋友。”
詹子延诧异:“你没有吗?为什么?”
骆恺南皱眉:“什么为什么,我非得有吗?”
“倒也不是……但你看起来不像没女朋友的。”
甚至像是同时谈了好几个的。
骆恺南听了这话,更不爽了:“你觉得我长得花心?”
詹子延眨了眨眼,出于自保,选择了更委婉的说法:“我是觉得你长得很帅,应该很受欢迎。”
“……”
上回对Kent夸他特别帅,今天又当面夸他帅,詹子延哪里不主动了?
肯定是沈皓长太丑,所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话都聊到了这儿,詹子延忽然很好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恺南?刚才围住你的那些女生,有你喜欢的吗?”
他通常不会过问别人的隐私,但哲学系内女生占了大半,僧多肉少,骆恺南又是难得一见的大帅哥,自然会受追捧,如果能成就一段良缘,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有喜欢的,我可以帮你牵线搭桥。”詹子延轻推眼镜,“但你要对人家好。”
骆恺南顿了顿,说:“我喜欢能理解我、相信我的。”
詹子延“嗯?”了声,很出乎意料:“要求这么低吗?我以为你会说喜欢漂亮的、身材好的这种。”
“不低了,能做到的人很少。”骆恺南忽然嗤笑,“你好意思说我,你找对象的要求才是真的低。”
詹子延脸上浮现迷惑:“你怎么知道我什么要求?”
“…………”
“看你前任就知道了。”骆恺南大脑飞速运转,惊心动魄地圆了过去,立即切换话题,“我现在没钱请人吃饭约会,谁要跟我恋爱?算了吧,以后再说。”
詹子延毫无察觉,点头道:“谈恋爱是这样的,都是父母辛辛苦苦养大的,不可能免费送你啊。”
骆恺南闻言,想起了他昨晚与沈皓的对话,脱口而出:“追你就免费吗?”
“……什么?”
“我昨天听见你说,沈皓把你当成免费对象。”
詹子延怔了怔,然后尴尬地松开了手。
“你都听见了啊。”
准确来说,不是免费的。
沈皓给他刷了一块钱的饭卡,买下了他七年的青春。
“你肯定觉得我很糊涂,怎么看的上他。”詹子延无奈地摁了摁眉心,“但其实,我那时候不比现在,各方面条件都很差,他能看上我,我还觉得挺幸运。如果不是他,可能会是更糟糕的人。”
起码沈皓从未对旁人泄露过他的秘密,也没有逼他做过不愿意做的事,更没有对他动过手。
那就已经很好了。
他当时就像一株无依无靠的藤蔓,附在了一堵水泥墙上,哪怕这堵墙冰冷、坚硬、对他置之不理,起码让他感觉到了依靠,有底气生长。
“不是糊涂,是蠢。”骆恺南不客气道,“以后找个愿意给你花钱的。”
詹子延也不生气,只是苦笑:“要求太高了。”
愿意给对象花钱的男人,无非是图对方的身体、或是喜爱,他的身体毫无亮点,至于喜爱……他从小到大,只收到过来自老师和学生的喜爱。
就更不指望了。
“只要人品好,给不给我花钱都没关系,能和我相敬如宾,就挺好了,许多夫妻都做不到这点。”詹子延不徐不疾地说着,仿佛参透了人生,又仿佛接受了命运,“不说了,好热,走吧,回办公室去——”
他朝前走,却冷不丁地被人抓住了胳膊。
詹子延不解地回头,正对上骆恺南黑亮的眼睛:“晚上那顿,我请你。”
“啊?为什么?”
“让你知道这要求一点也不高,我都能做到。”
“可是……”
“我、请、你。”骆恺南斩钉截铁道,“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詹子延听出了不耐烦,为避免不必要的争执,只能说:“好吧,下次我再请你。”
走出几步,他忽然想起来,刚才骆恺南好像说自己没钱请人吃饭来着。
或许只是谦虚吧。
两人最终挑了家川菜店,因为詹子延说自己想吃辣。
川菜店开在距离晋大五百米远的地铁口,地段很好,又正值周末饭点,五点的时候,门口就开始排队叫号了。
他们俩到得早,第一批进去,各点了两道想吃的菜。服务员端上来后,才发现这家的菜量极大,辣子鸡的餐盘几乎有一个汽车轮胎那么大,满满的红辣椒,还没吃,辣味先把詹子延熏得连打了几个喷嚏。
骆恺南见状,预感不妙:“你到底能不能吃辣?”
詹子延点头,很肯定地回复他:“能,我老家是裕城的。”
裕城菜的确以香辣出名,骆恺南姑且信了他……个鬼。
当看见詹子延吃一小块鸡肉就要喝一杯水之后,骆恺南彻底看透了——这位亲口点名想吃川菜的教授,压根吃不了辣。
“你心里没数吗?”他递去餐巾纸,“擦擦,以后别逞能。”
詹子延脸红红的,不知道是被辣红的还是不好意思,一边擦着眼泪鼻涕,一边小声为自己挽回所剩不多的老师尊严:“没有逞能,我以前能吃辣的,太久没吃了,才退化成这样……”
晋城是南方沿海城市,本地人大多口味清淡,菜品以醇厚鲜美为主,詹子延在晋城定居多年,口味偏好产生变化也情有可原。
但这么吃下去,胃肯定遭不住。
骆恺南扬手喊来了服务员,打包了所有辣的菜品,然后重新点了两道不辣的,以及一瓶解辣的豆奶。
咳嗽不停的詹子延接过豆奶,很斯文地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伸舌舔去唇上奶渍,说:“感觉好多了……谢谢。”
“没事。”骆恺南的目光从他嘴上挪开。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唇形挺好看的。
“你是裕城人?”
“嗯,下属的一个小县城里。”詹子延如实回答,“你应该没听过,叫孜泉县,以前挺穷的,这几年好像发展起来了。”
骆恺南注意到了“好像”两个字,问:“你很久没回去了?”
“嗯……忙。”詹子延用一个字回答了原因,尽管没人问他。
仿佛是为了堵住可能产生的问题,自己提前解答了,这样就没人会问他,为什么不回去。
骆恺南听出了一丝异样,不过没多问。
詹子延八成是觉得愧对希望他成家立业、传宗接代的父母,所以多年不归
总之不是外人该管的。
重新点的菜端了上来,鱼香肉丝和甜烧白都很下饭,詹子延吃了整整一碗米饭,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骆恺南却又给他添了小半碗:“不吃完不准下桌。”
詹子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苦笑道:“你年纪轻轻,怎么像个家长一样。”
年轻应该算是个褒义词,骆恺南却似乎很不爱听:“我已经在奔三路上了,和你差不多大。”
“这可差远了……诶,够了,吃不下了!”詹子延才说两句,就发现自己饭碗里的菜堆得像座小山,“你这是要撑死我啊。”
“撑不死。”骆恺南扫了眼他扁平的肚子,轻嗤,“瘦成这样,怀孕都不一定看得出来。”
詹子延愕然:“你乱说什么?我是男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随口一说而已。”
“这是能随口说的话吗?”
“不能说也已经说了,我就这样,劝你趁早放弃改造我的念头。”骆恺南又夹了一块肉,盖上山顶,筷子压着他的饭碗,目光也沉沉地压着他,“吃完,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付我,詹老师。”
“……”
詹子延瞧了瞧他们俩手臂的粗细差距,反抗无望,只能听话地动起筷子,细嚼慢咽地吃下碗里的饭菜。
其实心里也有一点高兴。
骆恺南不知道,他上一次像这样被人数落太瘦了、被人不停夹菜,还是在十多年前、读初中的时候。
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管过他吃不吃饭了。
这顿饭最终花了两百多。
詹子延知道骆恺南近期被没收了生活费,目前也没工作,于是贴心地说:“要不还是我来买单吧。”
骆恺南没给他机会,晃了晃手机:“已经买好了。”
接着拎起打包盒,对他说:“走吧。”
詹子延什么也没拿,空着手跟在后头,看着眼前男生高大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好像一场约会。
很奇怪,以前跟沈皓出去吃饭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两个人一起出了店门,外边已经天黑了。
骆恺南租住的地方离晋大稍远,以前手头宽裕的时候肯定就打车了,如今落魄了,只能走去地铁站。
詹子延陪他走了一段路,见识到了帅哥的人气。
晋大周围为大学生而开的餐厅酒吧很多,是年轻人的聚集地,尤其到了晚上七八点的时候,许多学生开始外出寻乐,一见到帅哥,都是成群结队地上。
短短两百多米的距离,骆恺南被搭讪了三次。
“不加。”骆恺南又拒绝了一位美女,双手插在裤兜里,连掏出手机的意愿都没有。
别人见他这样冷漠,自讨没趣,扭头就走了。
“交个朋友也好啊。”詹子延说。
“不缺。”骆恺南回。
“……”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詹子延正想再说点什么,注意力突然被其他动静吸引了过去——在嘈杂的人声背景中,他隐约辨别出了一道微弱的猫叫。
“好像有流浪猫?”他下意识地循声走向路边的绿化带。
骆恺南跟着他走,粗略地扫了眼:“哪有,你听错了吧。”
“就在那儿,看到了吗?”
路灯主要是为路人照明的,绿化带没分到多少光,黑黢黢的。
骆恺南视力很好,起码比戴眼镜的詹子延好,也没发现任何猫咪的踪迹。
但詹子延却笃定自己看见那里有猫,小心翼翼地跨进绿化带,弯下腰,身体几乎对折,悄无声息地去抓草丛中的一团黑影。
流浪在外的野猫通常都比较警觉,这只也是,感知到有人类靠近,立刻就要撒开爪子蹿出去。
詹子延不甘心让它就此逃脱,没有多想,一个猛扑,幸运地预判对了它逃脱的方向,手掌一捞,就将那只小东西牢牢握住了。
但与此同时,他自己却失去了平衡。
就在他即将与草坪来一个脸贴脸的亲密触碰时,骆恺南及时出手,像他刚才捞小猫那样,将他拦腰捞了起来——而且比他更厉害,只用了一只手,另只手里还提着打包盒。
“磕到头了吗?”骆恺南问。
詹子延第二回在清醒状态下被抱住,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骆恺南健壮的胳膊箍着他的腰。
他表情呆了呆,猛地想起来: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学校附近的地铁站。
路过的行人之中,可能有他的学生。
他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骆恺南倒不觉得有什么,察觉到怀里人的身体逐渐僵硬,以为是晚上降温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收紧了手臂,将詹子延按入自己体温的笼罩:“冷了?下次多穿——”
话还没说完,詹子延仿佛被自己手中的小猫附身,咻!地一下蹿了出去。
“怎么了?”骆恺南莫名。
詹子延眼神闪躲,为避免尴尬,不停撸着小猫毛茸茸的脑袋,快把人家薅秃了,才开口:“没事,我想带它回家……可以吗?”
小猫是只小橘,才三四个月大,奶声奶气地“喵”了声,不知是抗议还是同意。
骆恺南奇怪:“这又不是我的猫,你问我干什么?”
“啊……对。”詹子延这才想起来,他已经不需要过问谁的意见了。
以前他想养宠物,每次询问沈皓,得到的都是否定答复。
沈皓不喜欢宠物,嫌麻烦。
他也曾避开沈皓,买了一条小金鱼,偷偷养在自己书房的小鱼缸里,反正沈皓几乎不进那间房。
但养了一周,他就觉得那条金鱼太可怜了。
每天只能看着同样的景色,永远走不出那小小的囚笼。
总是令他回忆起曾经的自己。
后来,他把金鱼放生了,小鱼缸留着,每个沈皓在外应酬不回来的夜晚,就往里头扔一枚硬币,丁零当啷的动静回荡在耳畔,屋子里也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再后来,小鱼缸快满了,沈皓偶然进书房看见了,未经他同意,拿去和超市的老板换成了整钱,买了两包好烟,并嘲笑他:“都三十岁的人了,还玩儿储蓄罐这么幼稚的东西啊?”
那会儿沈皓工作不顺,他也不想吵架,所以什么都没说,将小鱼缸塞进了抽屉,再也没拿出来过。
沈皓不爱他,他早就清楚,他只想要一个家,沈皓给了他类似的体验,他就很满足。现在沈皓走了,家成了一处冷冰冰的房子,没有任何意义。
他很需要一个家人,让房子变回
如果没有家人,哪怕是一只宠物也好。
“你要养的话,先带它去宠物医院做检查。”骆恺南伸出手,“给我吧,我住的地方附近正好有一家,如果没问题,明天给你带到办公室去。”
詹子延摆手:“没事,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不耽误你时间。”
骆恺南走过来抢猫,轻轻松松获胜:“不想耽误我时间,就别跟我争。”
詹子延抢不过他,只好让步:“那我们一起去吧?”
骆恺南:“你不放心我?”
詹子延打开装打包盒的袋子,取出打包盒,将小猫装进了塑料袋,防止它再度逃跑。
“我是不放心它。”他刮了刮小猫湿湿的粉鼻子,对着这软萌的小动物微笑,“我知道你很可靠。”
被关押的小猫不高兴地挠了下塑料袋。
骆恺南的心脏也像是被挠了下。
被詹子延最后那句话,和脸上温煦的笑。
无知无觉的詹子延抱着打包盒,拎起塑料袋的一个提手,往路边走:“带着它就不能坐地铁了,我们打车去医院吧?”
“……好。”骆恺南拎着塑料袋的另一个提手,脑袋空空地跟着他走。
袋子里的小橘猫轻轻地“喵”了声,仰着脑袋,看见两只手为它扯起了一小块夜幕,一轮明月挂在当中,撒下温柔的清辉。
第19章 不该亲近他
宠物医院24小时营业,到了之后医生立刻做检查,结果显示,小橘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太幼小,抵抗力差,在外流浪时感染了病菌,有轻微的猫藓。
医生配了喷药,说是一两周内应该就能康复。
詹子延在等待检查结果的过程中,翻了翻网上的新手养猫帖,迅速买好了航空箱,外卖小哥一小时就送到了医院。
离开医院回家时,小橘神气地坐上了垫着尿垫的豪华交通工具,再也不用像来时那样,在塑料袋里滚来滚去了。
骆恺南本想给它买点猫粮,但一看价格,快赶上他一日三餐的费用了,只好先记下此事,等以后钱包富裕了再说。
詹子延的内心其实也在默默滴血。
宠物吃的比人还贵,看病更是贵到离谱,这一通检查下来就花了八百,加上各种用品……这个月后边的二十天,可能要勒紧裤带过了。
两个拮据的可怜人提拎着成功碰瓷、从此衣食无忧的小橘,不约而同地叹出一口气。
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还养宠物呢。
宠物医院就在骆恺南租的公寓旁边,詹子延出了医院门,说:“你早点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
“不用。”
“我还是把饭钱转你吧,记得收。”
“说了请你。”
“可是……”
这时,小橘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冲他俩喵喵叫。
骆恺南弯腰,伸出一根手指凶它:“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吵。”
詹子延忍不住笑:“你哪有资格训它,你也是个孩子。”
骆恺南闻言站直了,往前一步,借着身高优势低头看他,语气不善地问:“你说什么?”
詹子延突然好胜心上来了,很幼稚地踮起脚,努力与他视线持平,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也就比我高这么点儿。”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近,骆恺南的鼻梁差点撞到詹子延的眼镜。
镜片后的眼睛里映着他的脸,比小橘圆溜溜的大眼珠更明亮。
詹子延很快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合身份,立刻退回原位,轻咳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什么……我想给它起个名字,你觉得叫什么好?”
骆恺南脑子里有点乱,没细想:“随你,我先回家了,还有事。”
詹子延微微一怔,马上说:“好,我自己想吧,那……明天见。”
回到租住的公寓,骆恺南先将打包的剩菜塞进了空荡荡的冰箱——之前装了不少啤酒,但那回詹子延说过他之后,就没再买了。
他原本也没多爱喝酒,多数情况下都是被气氛赶着喝,如今聚餐少了,没朋友起哄了,一个人喝也没意思。
屋子里一团乱,以前有家政阿姨一周上门打扫一次,如今请不起阿姨,只能自力更生。
骆恺南潦草地收拾了沙发和床上乱扔的衣服,接着脱了身上的脏衣服,统统丢进洗衣机里。在等待的间隙健了会儿身,出了一身汗,然后去冲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时,刚好衣服洗完。
他一边晾着衣服,一边想着下个月房租的事儿。
目前来看,骆老头虽然觉得他跟着詹子延学乖了不少,但鉴于他过去的种种劣迹,仍不愿提供资助,似乎铁了心要等他找到正经工作后才恢复父子关系,啃老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当然,他也不想啃老,只不过游戏得再精雕细琢几个月才发售,在此之前,必定是入不敷出的。
这么看来,必须问人借钱了。
他朋友多,喝一声不是借不到,可坏事传千里,他十分确定在他开口的后一秒,“骆恺南被赶出家门缺钱到没地方住了”这个消息就会迅速传遍他的交友圈。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低这个头。
满脑子生存问题的骆恺南晾完衣服,心事重重地坐到电脑前,准备看乔怀清早上传来的ui包。
这时,忘了开飞行模式的手机突然震了震,屏幕上显示出詹子延的名字。
……才刚分别,怎么又来?这么离不开我吗?
骆恺南不着边际地想着,无可奈何地拿起手机。
在点开消息之前,他脑海中忽然一念闪过,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搭理?
为了保持专注度,他从来不在工作期间回别人消息。
可他好像就是没法放着詹子延不管。
詹子延让他早起去学校,他就乖乖去。詹子延心情不好,他就掏出所剩无几的生活费请客吃饭。
凭什么?为什么?
干嘛这么惯着?就一刚认识的老师而已,充其量只是个普通朋友。
他根本没义务照顾到这种地步。
骆恺南想通了,冷酷地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丢到一旁,接着打开小群,下载乔怀清的压缩包。
今晚的网速似乎格外慢,他抱臂而坐,指尖烦躁地敲击着手臂,盯着几乎不动的进度条,度秒如年。
不对,刚才的想法有bug。
詹子延不是普通朋友,是刚受过情伤、心理特别脆弱的朋友。
万一他没回消息,詹子延伤心难过了,又跑去酒吧买醉、找陌生男人上床,怎么办?
那家伙那么瘦,力气那么小,又长那么好看,不得被人玩儿死……
骆恺南咬了咬牙,一把抓过手机,迅速恢复网络通讯,点开了詹子延的新消息:
「Kent,有空聊聊吗?」
……原来不是找他本人。
骆恺南松了口气,给小号上的詹子延备注为“Janson”,以便区分,然后靠上椅背,拧开冰镇过的汽水,灌了一口,回:「有空,什么事?」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詹子延似乎组织了很久的语言,过了一分钟才回:「我那个助教学生,你还记得吗?」
骆恺南怔了怔,没料到是关于自己的话题,握着汽水瓶的左手停滞在半空,右手飞快地打字:「记得,他怎么了?」
这次詹子延回得很快:「他只旁听这一个学期。」
Kent:「所以?」
「所以我好像,不该跟他太亲近。」
小橘猫欢快地喝着刚到的奶粉,小小年纪就已经显露出了吃货本性,粉舌头像装了小马达似地高速甩动,瓷碗的周围一圈地板上溅满了奶渍。
詹子延坐在一边看它喝,羡慕它的无忧无虑,也羡慕它找到了自己这个依靠。
起码在它有限的生命里,有人会悉心照料它一生。
可他自己却仍是孑然一身。
他问骆恺南能不能养猫,又让骆恺南给猫起名字。可临别前,骆恺南最后的那句话,令他惊觉,他终究还是得自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