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究确定自己来对了地方。
至少在这件事上,白见鹿并没有欺骗安沉舟,毕竟他不相信有一天安沉舟可以真的来到这里,眼见一切成为现实。
独特得有些刺眼的甜品屋风格反倒是吸引了很多顾客,不知情的人只当是店铺老板拥有异于常人的审美以及高明的营销手段。
许多年轻打工人来这家网红店铺解决下午茶,此时似乎只有两位大学生模样的服务生在店内忙碌。
祁究选了个清静的座位落座,点了一杯名为血浆特调的饮品。
在服务生给他上饮料时,祁究随口问了句:“打扰了,请问你们老板今天会过来吗?”
服务生稍稍愣了一下:“老板一般晚上才过来,您对餐品有什么意见或建议,都可以告诉我们,或者在留言板上写下来,老板每天都会看的。”
祁究礼貌地笑了笑:“没有,我只是很喜欢店里的风格,猜想店铺的主人一定花了很多心思,所以想和店老板谈合作加盟相关事宜。”
服务生悄悄打量了祁究一番,同样回以礼貌的笑:“是,我们老板拥有不同于常人的审美,经常能拿出惊人的甜品设计来,如果您有商业上的需求,麻烦您多等一会儿了。”
服务生回答完顾客的问题后,就继续去忙了。
祁究抿了口这杯血浆特调,眉头皱了皱,特调的味道是西红柿混合了西瓜汁,可以说和血浆没有半分关系。
随后他将手揣进夹克口袋里,手枪弹匣里已经装好了那枚「被污染物浸染的子弹」。
第260章 复制人(22)
夜幕降临后,橱窗的灯亮起,陈列在展示柜里的甜品泛着新鲜血液独有的光泽。
随着光线的变化,鲜艳的猩红也随之流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甜品看上去是诱人的。
只不过曾经拥有隐藏血族血统的祁究,能辨认出什么才是可口的「猩红」,他对这些用甜味剂和色素堆砌起来的仿制品不感冒。
「猩鹿」甜品屋位于写字楼林立的创新园区,晚上十点过后人流量大大减少,停车场空了大半,园区大门处时不时有出租车的灯闪过,园区内只有加班的人偶尔过来买咖啡熬大夜。
祁究续了咖啡和点心在店里坐到十点半,这天他几乎摄入了一年份的甜品量。
傍晚时服务生已经换了一波,接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服务生提醒祁究很快就要到营业时间了,他们也开始忙着清洁整理吧台,清点一天的营业额。
“冒昧问问,白老板今晚还会过来吗?”祁究礼貌询问道。
服务生看了眼时间,歪着脑袋思考道:“抱歉,我不是很清楚诶,平时白老板下班前都要过来一趟的,这会儿早该来了,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对方一个过来打工的服务生,自然不会清楚老板的动向,他回应完客人的疑问后又自己忙去了。
祁究坐回自己位置上喝掉最后一口咖啡,他脸上并不见失落,毕竟这里是现实世界,并不像「规则图鉴」里一切都有规则进行约束,事情的发展也会根据剧情触发有序向前推进。
现实世界里任何事情都具有不确定性,也拥有各种可能。
不过现在已经确定了这家甜品屋就是安沉舟提到的「猩鹿」,店铺的老板也是祁究要找到白见鹿,接下来就可以有各种行动方案了。
就在祁究准备计划第二套方案时,店门口的风铃突然“叮铃铃”响了起来。
“欢迎光临,可是我们已经准备打烊了哦——”
正忙着清点甜品的服务生抬起头,瞬间愣住,随后换上一副歉意的笑容,“白老板,这么晚了,我以为您不过来了。”
白见鹿开玩笑说:“别想偷懒喔,我每天都会过来检查的。”
正说着,他的余光不经意扫过店内最后一位客人,一瞬间,白见鹿猛然扭头,当他看清祁究的刹那,脸上肌束明显颤了颤,双颊血色尽褪,眼底闪过来不及掩饰的与不可置信。
正与之对视的祁究看清了对方脸上的神色变化,他压下心底的疑问,不动声色朝对方轻轻点头致意。
白见鹿的反应是祁究始料未及的,自己和对方在现实世界里没有交集,「规则图鉴」里对方当时也没看到自己,按理说对于白见鹿而言,自己应该是个陌生人才对。
可白见鹿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并非是见到陌生人该有的反应。
如果其中有什么隐情的话,既然自己已经暴露了行踪,那么继续拖下去对祁究很不利,得想办法尽快解决才行…
祁究想过像个恶徒一样,对着白见鹿所在方向,简单粗暴地开枪射出那枚子弹。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逝,祁究终于忍住将手放进衣兜里的冲动,他最终没有直接举起手枪。
这种粗鲁的举动并不符合祁究的“杀人”逻辑,于他而言,这种手段的误差率太高了。
而且他很在意,对方为什么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死人可不会告诉他答案。
白见鹿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他主动收敛面上的情绪,朝祁究所在方向走来,换了副招呼客人的表情:“在等人吗?店里新出了特调酒,血腥威士忌,有没有兴趣尝一尝?”
祁究注意到眼前的白见鹿双颊凹陷、眼眶发乌,眼睛也布满血丝,看起来他在现实世界里也过得不是很如意的样子。
“白老板,您的店铺已经到打烊时间,店员很快就要下班了。”祁究回答道。
白见鹿:“没关系,他们下他们的班,我可以亲自来调酒。”
祁究笑了笑:“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我工作时间不喝酒精,而且今天我的饮料摄入量已经足够了。”
毕竟他今天喝了不下十杯咖啡和特调饮品。
白见鹿和吧台的服务生交代了几句话,服务生们点点头,麻利拿好自己东西后就离开了。
临走前还不忘掩上店铺的门。
很快,已经打烊的「猩鹿」里只有祁究和白见鹿两人。
祁究坐回原本的座位上,白见鹿自己给自己调了杯血腥威士忌,落座在祁究的对面:“很可惜,原来你是在工作吗?我还以为你在等人。”
祁究:“我确实在等人,白老板,看来之前那位服务生没把我的合作意向传达给您。”
白见鹿:“请原谅他,毕竟想要合作加盟的人每天都太多了。”
祁究:“但看起来他们并没有成功,对吗?我只搜到了一家「猩鹿」。”
白见鹿欣然一笑:“是的,别说允许别人加盟了,我甚至一度关闭过这家店,但是…”
白见鹿耸耸肩,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祁究:“可店铺看起来很赚钱的样子。”
白见鹿扬了扬眉:“它并非我的主要收入来源。”
祁究微微一噎:“是我冒昧了。”
白见鹿此刻已经彻底放松下来,他笑了笑说:“售卖保险比开甜品店赚钱多得多,我想,你想加盟的是这个吧?”
祁究定定地看了对方一眼,很显然,对方提到的保险,是祁冬尧夫妇为祁小年买的违规保险,也就是利用bug进入「规则图鉴」的途径。
既然白见鹿主动提到保险的事,那说明对方对自己的来意已经有所预测。
可为什么呢?难道其中还有层因果是自己没捋顺的吗?
“不要紧张,虽然你看上去并没有在害怕,但我想,这种时候没有谁可以真的不紧张的,”白见鹿将目光移向祁究的夹克口袋,“你的口袋里,是不是装着一把手枪?”
祁究的掌心已经变潮,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他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现在的甜品店还需要安检吗?”
“不要打太极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你的出现,不过只有这次你是有脸的。”原先的紧张已经烟消云散,白见鹿抿了口血腥威士忌笑道。
他没有说谎,这样的梦境已经重复了几千几百遍。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白见鹿说不出具体的日期数字,但他确信这样的梦境是从从「规则图鉴」回来后才开始的。
“梦里,有个穿着夹克的青年出现在我的甜品店里,就像此刻这样,但以往的梦境里我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青年人的模样,对方的面容被刻意模糊掉了,”白见鹿用平淡的语气叙述着自己的梦境,“他出现后,会从兜里掏出手枪朝我这里射来。”
说着,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痛感很真实,非常强烈,而且会持续很长很长时间,我没办法从梦里醒来,只能在剧痛里挣扎,你能想象吗?被子弹打爆脑袋后,对痛觉的感知却没有随着死亡消失,一直延续下去,而且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频繁。”
“我试过无数种办法,甚至找了催眠师操控梦境,尝试着在梦里把对方杀死,但无论我把对方伤害成什么样,我都杀不死他,他像我的影子一样跟着我,最后,砰!子弹依旧会射穿我的脑袋。”白见鹿又抿了口威士忌,脸上的笑意有点认命的无奈味道。
沉默一瞬,祁究稍稍放松了手部肌肉问道:“店里指的是这里吗?你说的青年是指我?”
白见鹿耸耸肩:“没错。”
祁究思路转得飞快,立刻试探道:“所以先前你说过,你曾一度把店铺关了,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白见鹿:“没错,你说对了。”
“但都是无用功,就算我现实里把店铺关掉了,梦里对方还是能找到我,无论我逃到哪里…而且被子弹打爆脑袋的痛感持续的时间比在甜品店里更长,就好像是为了惩罚我关掉店铺一样。”
“因为对方曾警告过我:不要躲,我会给你解脱,我也会给你答案。”白见鹿看着手中的威士忌发了会儿呆,滑动手指擦掉玻璃杯上的水珠。
梦里那个人在用安沉舟的声音说话。
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他仍旧没忘记对方的声音,毕竟对方在临死前用这副嗓音诅咒了他。
——很恶毒,但于当时的他而言很动听。
虽然对方确确实实被自己杀死在「规则图鉴」里,但他的诅咒却在现实世界延续了下来。
“不要躲,只有我可以帮你解除这个诅咒。”梦里那个熟悉的声音说。
日复一日做这样的梦,背叛了同伴回归现实世界的白见鹿几乎被逼疯了,有时候他分不清这究竟是安沉舟的诅咒,还是把bug干扰器融入体内的副作用。
白见鹿不仅尝试过通过催眠干扰梦境,他还请了无数的心理医生,但都无济于事,只要一睡着,令他疼得痉挛抽搐的梦就会再度上演。
渐渐的,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痛苦让他崩溃了,他不敢睡觉,但作为人类无法抛弃睡眠。
祁究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脸上的神情,淡声道:“看来成为可以操控人类生死的上帝,也并非快乐的事情。”
“但你为什么要把那些死囚送进去?”事已至此,祁究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白见鹿无所谓地笑了笑:“运用上帝的能力变形,是非常现实的问题不是吗?因为这是某些有钱人的癖好,于我而言是一笔生意,就和别的保险一样,而我只需要付出一点血。”
系统会更倾向于将带有副本标记血液的人拉入「规则图鉴」进行闯关,因为这更符合系统认定的「匹配性」。
白见鹿作为连通「规则图鉴」的通道,对于现实世界的人而言他就是一种可以延续生命的可能性,为了买命,人们愿意最大限度地付出金钱,这注定是很划算的买卖,白见鹿也很好地宣传了自己。
可收买“上帝”需要借助金钱来谈生意这种事,本身就挺荒诞的。
祁究点头:“我明白了,白老板,有想过结束这一切吗?”
白见鹿微微一愣,点头:“你是指死亡吗?别忘了,我本身就是「规则图鉴」违规的通道本身,死亡只会让我换个地方继续做梦,我暂时没有这个勇气。”
祁究不语,白见鹿即使选择自杀,也会被融在体内的装置把他拉回「规则图鉴」,这对他而言不一定是好事,说不定比现实世界更糟。
白见鹿:“我能猜到你的目的、能猜到你的能力,我也可以配合你完成这件事,毕竟作为上帝而言,我已经很累了,累得够够的,只要可以结束这一切…”
“不过一直都是你问我问题,我也有两个问题需要问你。”
祁究:“你问。”
白见鹿:“你见过已经被我杀死的安沉舟了,是吗?”
祁究点头。
白见鹿笑了:“梦里出现的人,用他的声音对我说,他恨我,但是可以帮我从这个噩梦诅咒中彻底解脱。”
见过安沉舟的祁究不置一词,毕竟那是别人的事,他不清楚对于现在的白见鹿而言,永远被困在有安沉舟的污染物崩塌入口,会不会比被困在脑袋被爆掉的梦境里好点。
“我没有后悔,也不想忏悔,但我想结束了,虽然结束后不一定有好结果,但会是我的唯一可能性。”
白见鹿重新看向祁究的夹克口袋,“第二个问题…”
“——我现在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白见鹿的声音有些模糊,仿若自语。
他将目光从威士忌杯壁上凝结的水珠移开,重新抬眼看向祁究。
他在与对方寻求最终的答案。
祁究将手伸进夹克衣兜里:“白老板,现在究竟是不是在做梦,等枪声响之后,您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只要可以结束这一切——”
“砰!”
装了消声器的枪声有些沉闷,白见鹿的话截然而止。
时间凝固了半秒,紧接着如他每晚梦里经历过的那般,子弹穿透了他的头骨。
血浆像红色的蜘蛛网一样朝四周蔓延,这一切在白见鹿的眼里呈慢速播放,他甚至能看清每一簇血液的轨迹,在他渐渐模糊的视线里,它们像猩红的藤蔓植物爬满他的视网膜,最后吞噬掉他所有的感知力。
循环往复的噩梦让他长久恐惧、迷失、消磨掉所有作为“上帝”的乐趣。
白见鹿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期待有一天梦里这位杀手真正降临,给他一场审判、一个结局。
他这种人从来不需要救赎,也注定无法获得救赎,但他需要结束。
“噩梦醒了,白见鹿,你期待吗?”死亡的幻觉之中,安沉舟的声音响在耳畔。
“我等你好久了——”
被店员擦得一尘不染的橱窗上溅满流动的猩红液体,在视觉上,此刻玻璃柜里的甜品蒙了层粘稠的血雾。
在温度消失之前,新鲜血液远比这些甜品上的色素更鲜艳、动人。
因为它是真实的。
祁究很清楚店铺里装了监控器,他去料理台仔仔细细洗了手,而后拿起服务台上的座机电话,拨通了报警电话「111」。
“嘟——”
“喂,这里是111,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电话那端传来接线员的声音,对方似乎因为值夜班,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疲惫。
祁究一手拿着电话听筒,一手拿着手枪,他沉默了。
“您拨打了111报警电话,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从祁究的沉默中,接线员似乎觉察出事件的不寻常,她的精力明显更专注了,祁究很清楚,在询问的同时,接线员已经对他的来电进行定位。
祁究深吸了口气,用平静的声音说:“有人被杀了,九门桥创新园区11号,「猩鹿」咖啡馆。”
祁究一边描述自己的所在,一边卸下手枪上的消声器,他将枪口转向自己的胸膛。
枪口所指的地方,是返回「规则图鉴」的唯一途径。
他答应过079他会回去,对方也答应过他会醒来。
他们都是对彼此信守承诺的人。
“111已经接收到您的定位,请您……”
“砰!”
巨大的枪响从电话那端传来,紧接着是电话听筒敲击吧台墙面的刺耳声响。
“喂?请问你还好吗?可以告诉我们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喂?喂喂?警方立刻赶到……”
接线员注定再也无法听到电话那端的回应了,祁究再次用这把手枪将自己送回了「规则图鉴」。
至于之后警车什么时候抵达“凶杀”现场,又会做出怎样的判断,这一切都与祁究无关了。
希望店铺里的监控器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灵感吧。
祁究已经完成了这趟现实之旅的任务,用那枚「被污染物浸染的子弹」穿透了bug干扰器与现实的融合体——也就是白见鹿的脑袋。
白见鹿幻想着成为能够操控人类生死的上帝,但当时做出背叛决定的他,或许没预料到bug干扰器融入身体后会给他自身造成这么大的负担,也或许他预料到了,但他高估了自己作为人类的承受能力。
即使拥有了上帝的能力,但他依旧是个脆弱的人类。
拥有欲望的人类注定会被自己的感知和情绪支配。
按照之前预定的计划,只要将融合了bug干扰器的白见鹿用这枚子弹送回来,摧毁了现实世界和「规则图鉴」相连接的违规通道,安沉舟就有办法毁掉bug干扰装置,并将白见鹿的灵魂永远困在这里,作为系统进行自我修复的养料。
相信用不了多久,系统就可以重新有序地运转起来了……
不过对祁究自身而言,这场现实之旅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在十八岁生日的雪夜里,他亲手完成了自我循环的闭环。
在电力系统陷入瘫痪的街区,在雪絮重新落下的十字路口,子弹射出的瞬间,那个时间线上的自己开启了循环之旅,而他的循环也结束在那一刻。
他为自己画了一个完美的圆。
熟悉的失重感升腾而起。
紧接着是令他倍感亲切的系统声音【很遗憾,系统检测到您已经进入死亡状态】
这是他第三次听到系统这句台词。
第三次以死亡的方式回归「规则图鉴」,系统的说辞已经烂熟于心。
“死因:枪杀身亡,”祁究再次抢了系统的台词,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的调皮,“虽然您已经死亡,但您被「规则图鉴」系统选中,有机会通过副本闯关重获生命,系统老师,我说得对吗?”
此刻祁究的手里依旧握着那把手枪,这把属于血腥新娘的枪一共射出过四枚子弹,其中三枚都射穿了祁究的心脏。
一次发生在十八年前,第二次发生在十八年后的成年生日夜晚,两枚子弹分别给了两个时间线上的自己,他扮演了属于自己的凶手和被害者角色。
但这一次,系统的回答却出乎祁究的预料——
【很抱歉,您说得并不对】
祁究微微一愣:“什么?”
难道随着bug自我修复系统的重新开启,系统对于新进来的旅人修改欢迎词了?
【079号员工,欢迎您的归来,您已经解决了干扰系统自我修复的bug,系统程序正在紧急自我修复中,弥留城的异常天气获得了改善,所有崩塌的副本也很快就可以恢复秩序,重新对旅人开放】
祁究的心脏漏跳了一拍:“079号员工?您是指我身体里的那家伙吗?”
他登陆「规则图鉴」后,身体里的079至今没有苏醒的迹象,系统突然这么说让他觉得有点奇怪。
【079号员工,系统指的是您,您拥有079员工的标识,也通过了该编号员工的身份识别程序,您就是系统识别到的079号员工】
不好的预感突然笼罩而来,祁究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他急急问道:“那我身体里那个睡着的家伙呢?”
【很抱歉,系统并未检测到您所指的存在】
【此刻抵达「规则图鉴」主系统运行中心的,只有您自己】
一瞬间,祁究的双颊变得苍白,前所未有的寒意笼罩而来,他的感知能力就好像在瞬间被冰封住了一般,除了恐惧之外,所有感受在顷刻间消失,神经末梢随之麻木。
祁究的脑海内登时一片空白。
但他很快强迫自己沉静下来,追问系统道:“我身体里住着一个家伙,祂作为系统最原始的存在,是主系统运行的一部分,祂告诉过我,只要系统可以恢复正常秩序运转,祂就会醒过来…祂不会消亡…系统老师,请您重新进行检测,我怀疑您的检测系统出现了故障…”
这是第一次,祁究对外表现出语无伦次患得患失的一面。
也是第一次,他深刻感受到了控制不住情绪的无力感。
【非常抱歉,系统检测到您就是079号员工,你就是主系统运行的一部分】
【主系统的检测环节一切正常运行,并未出现故障】
【毋庸置疑,您就是079号员工】
祁究懵在原地。
他彻底没办法思考了,像信号中断般的嗡嗡声在耳畔响个不停。
在无意识之中,他像往常一样抬手摩挲耳后的疤痕,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此刻完全是凭借肌肉记忆完成的举动,似乎要从这个熟悉的动作里获取些许头绪。
但和以往不一样,祁究的指尖微微发颤,在他左耳耳后的疤痕之上,「079」的编号纹路清晰。
此时此刻,再次回到「规则图鉴」的他变成了系统口中的079。
因为无论是身体上的员工标识、还是他的脸、以及构成他的基因序列,都和真正的079别无二致。
他是079的完美复刻。
那么属于他的079去哪儿了呢?为什么系统说无法识别对方的存在?
可就在不久之前,那家伙还承诺过他——
“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因此消失,祁究,我作为系统最原始的存在,是系统运行的一部分,只要系统能恢复正常秩序运转,我就不会消亡。”
“如果到时候我睡着了,你记得跟我说晚安,然后等我醒来。”
祁究用力地闭上眼睛,试图通过关闭视觉让自己从崩溃的情绪中缓过神来。
回忆起来,他从未真正和角色之外的079相见,就算是后来同居的这一年,对方也是寄宿在他的身体里的“房客”。
他从来没有机会摸一摸079耳后的身份标识,会不会…会不会那个人从来都是自己,他认知里的079从来不存在?他仍旧被困在循环的诅咒之中,永远也出不去…?
混乱荒诞的想法纷至沓来,彼此相处的片段不停闪回,它们在祁究的脑海里发出嘈杂尖锐的声音,叫嚣着,吵闹着,一刻也不愿意停歇,祁究无所适从地捂住耳朵蹲下身子。
此时此刻,他蜷缩在自己的臂弯里,试图消化掉被系统名为「污染物」的负面情绪。
但这些情绪就好像旋涡一样,越是挣扎,陷得越深,密不透风将他包裹其中,直到让他彻底喘不过气。
无数污染物像流星一样划过天际,系统自动修复程序已经开始运转,祁究和079的bug修复计划成功了,干扰主系统修复的装置已经被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