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影响到你吗?”
“应该没事,现在也没别的办法。”
郭心洁叹了口气:“那先这么办吧。你联系医院没有?知道哪里能治这种病吗?”
许尤既然决定带富贵去治病,自然也下功夫认真查过。
他听说B市第三人民医院是专攻神经科的,在这方面有很大的权威,全国各地许多脑科病人专程赶来这儿看病,不仅医疗条件好,医生医术也十分精湛。
他将医院情况跟他妈说了下,又道:“我准备找张岚主任看,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只是号很难挂。等挂到号,我立刻带富贵去。说起来,我怎么没见到富贵?他去哪了?”
郭心洁摇头:“不知道,可能在房间吧。他这几天没事就待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许尤只是随口一问,也没上楼去找富贵,毕竟当务之急是先抢到号。
他本来想规规矩矩抢号,奈何张岚的号太难抢,实在没办法,许尤只能临时编了个抢号程序,总算成功抢到了号。
号是周三下午的,当天一早,天都还没亮,许尤就骑摩托车带富贵到了镇上。
两人坐第一班客车抵达县城,又在县城转乘前往B市的车。
一路奔波,抵达第三人民医院已是下午一点,怕错过时间,许尤和富贵在医院旁边随便吃了碗面,便去到神经内科诊室外等待。
诊室外坐满了候诊的病人,有些病情轻微,耷拉着头无精打采的,有些病情严重,在那失控般大哭大闹,家人费尽心思却无计可施,脸上写满麻木和痛苦。
或许是周围空气太闷,也或许是太过吵闹,许尤感觉胸口闷闷的,有点不太舒服。
“我出去透透气。”他开口道。
富贵前边还有好几个人,至少也要半个小时才轮到他。
富贵点头,看出许尤不太舒服,担心道:“我和你一起吧。”
“不用……”
许尤站起身,话还没说完,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他脸色一变,怕在这里吐一地,连忙捂着嘴往洗手间跑,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吃坏肚子了。
他跑得极快,看着很不对劲,富贵心里担忧,连忙快步追上去。
他追到洗手间门口时,正好看见许尤趴在洗手台上干呕,扣着台沿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
将吃那碗面都吐出来后,许尤还有点恶心,但比之前要好得多。
“什么无良商家,用的该不会是地沟油吧。”捧起水洗了个脸,许尤谴责道,又问富贵:“你没觉得不舒服吗?”
富贵摇头,一脸担心看着脸都白了的许尤。
许尤缓了会,感觉没什么大碍,又和富贵回到诊室外等待。
他靠在凳子上闭目养神,没提防竟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头枕着富贵肩膀,且显示屏上富贵的号都已经过了。
许尤瞬间清醒,一下跳起来,急道:“都过号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睡得太香了,我就没叫你,想让你多睡会。”
许尤无奈道:“睡什么睡,这是睡觉的时候?你知道张医生的号多难抢吗?要是今天看不上,我们就白跑一趟了。”
富贵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呐呐解释:“你脸色不好,我也是担心……看不上,大不了就不看了,我反正也不想看。”
他知道自己要是什么都想起来,许尤就会送他走。他不想和许尤分开。
许尤懒得跟他说,站起身去分诊台找护士。
好在护士告知,过号了也没事,等医生看完这个病人,下一个就到他们。只是叮嘱他,下次注意不要过号了。
许尤连声道好,在这个病人出来后,立刻和富贵往诊室走。
进入诊室,医生先简单询问了富贵的情况,接着开了一堆检查单,让他们先去做检查。
检查项目很多,光抽血就抽了五管,还要做CT、MRI。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许尤在医院附近订了个标间,两人身心疲惫,洗漱后躺床上直接睡了过去。
次日上午,他们去医院取了报告,便又去找医生。
报告显示,富贵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大脑也不存在病理生理或形态结构的变化。按理说,他不应该出现失忆才对。
许尤听完蹙眉:“但他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这又怎么解释?”
医生道:“还有可能是受了强烈刺激导致,你可以仔细回忆,他有没有特别害怕什么?”
“害怕……”许尤一下想起来:“他怕水。”
秧田水不深,富贵还能勉强克服恐惧,鱼塘他却一直不敢下去,捞鱼之类的一直是许尤在做。
“这就对了。他身体没有器质性病变,那问题可能出在心理层面,你们可以试试脱敏疗法,这方面我不擅长,有需要的话,你们可以咨询心理科。”
脱敏疗法许尤听说过,硬逼着自己去面对那些极为恐惧的事,过程无疑很痛苦残忍。
“除了这个,就没其他办法了吗?”
医生摇头,说病人虽然失忆且心智有些退化,但身体没有器质性病变,也没有明显的精神障碍,药物或其他疗法对他来说都不太适用。
没得到有效的解决办法,许尤只能先离开。
之后他没急着回去,又带富贵去看了心理科。
心理医生跟他详细介绍了脱敏疗法,还建议富贵这种情况,可以去尝试下针灸,没准有用。
许尤想着来都来了,试一试也无妨,于是接着转战中医院。
富贵是第一次针灸,许尤让他跟着医生进去,他就懵懵懂懂去了。
谁知去了没几分钟,就顶着一脑袋针飞快跑出来。
他直奔许尤而来,将自己藏在他身后,看针灸室的眼神如看龙潭虎穴,可怜兮兮道:“阿尤,我怕。能不能不要扎针?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许尤偏过头看他:“针灸能帮你恢复记忆,也许还能变聪明,你不想变聪明了吗?”
“……想。可是真的好痛。”富贵紧蹙眉头,看着像要哭了似的。
许尤脑仁疼,对上站在门边的医生的视线,更是长叹口气。
“抱歉。”他无奈道:“我们不针灸了,能麻烦您把这些针取下来吗?”
回云塘村的路上,许尤一直闭目养神,不想搭理富贵。
那针灸他订了一个疗程的,本来打算在B市呆一周,将这一个疗程做完看看效果,哪知道富贵第一次就不配合。
钱已经交了,退又退不了,许尤不恼火才怪。
富贵也知道是自己错了,一路绞尽脑汁逗许尤开心,又是讲笑话又是道歉的,还表示自己接下来一定好好配合他做脱敏治疗。
许尤冷落了他一路,快到家时,才开口道:“这可是你说的?”
见许尤总算肯理自己了,富贵连忙保证:“嗯!阿尤,我肯定好好配合,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一定不再惹你生气。”
脱敏疗法是需要循序渐进的,不能操之过急。
许尤为此制定了详细的计划,他准备让富贵先在家泡澡,等适应一些,再跟着他到鱼塘捕鱼,然后慢慢过渡到下水、去河边学游泳。
计划很完美,但他不知道的是,富贵并没有按他说的乖乖泡澡,而是在他走后,就立刻从泡澡桶里跑了出来。
他让富贵待在船上适应被水包围的感觉,对方也没有安分待着。他前脚一走,富贵后脚就上了岸,防许尤跟防贼似的,他只要一出现就立马跳船上去,跟打游击战似的。
脱敏疗法不紧不慢地进行着,富贵对水的恐惧小了点,但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记忆反正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
这天吃过早饭,富贵照例回到房间,吃午饭时才下楼。
饭桌上却没看见许尤的身影。
他好奇问:“阿姨,许尤呢?”
“小尤相亲去了。”郭心洁乐呵呵道:“隔壁村王婶介绍的,说那女孩长得漂亮,还是老师,跟小尤特别般配。老师好啊,有学问,假期多,也能更好地教育孩子……”
许林柏好笑道:“什么孩子,八字还没一撇,你想得也太远了。”
“我想想还不成吗,我可早盼着抱孙儿了。”
“成成成,谁敢不让你想啊。”
郭心洁想着想着,又感慨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小尤都到娶媳妇的年纪了……”
富贵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味同嚼蜡,问:“他们在哪相亲?”
“镇上。本来王婶想让两家一块见个面的,两人非不愿意,说要单独见面,不过年轻人嘛,都能理解……你急什么?慢点吃,别噎着了。”
富贵三两口吃完大半碗饭,腮帮子鼓鼓的,将碗往桌上一放,飞快道:“我吃完了,有事出去一趟。”
他腿长,一溜烟的功夫就跑远了,郭心洁那句“你去哪”被风吹散,已经等不来回音。
富贵跑出马路,正好碰见邻居开车去镇上,于是搭了个顺风车。
这会正是午饭时间,镇上好点的饭馆不多,富贵下车后开始一家一家地找,最后在一家名为“香满楼”的饭馆里发现了许尤。
许尤坐在靠窗的位置,穿一件白色T恤,侧脸线条柔和,脖颈纤细修长,皮肤在阳光映照下白得发光。
他对面坐着个身穿长裙的女孩,柔顺的黑发洒落肩头,十指纤细,笑起来温柔又好看。
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聊得很开心,尤其那女孩更满眼都是许尤,看他的眼神柔情似水。
富贵远远看着这幕,想靠近又突然不敢靠近。
亲眼看见,他发现两人的确如郭阿姨所说,十分般配。
这事实令他如鲠在喉,像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心更是沉进谷底。
“然后呢?”
云塘小学旁的废弃屋子里,杜齐岭吃着手里的辣条,边追问。
富贵耷拉着头,像霜打了的茄子,一点提不起劲,蔫蔫道:“没有然后了。”
杜齐岭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也太怂了。我要是你,就冲进去把许老师直接抢走。”
“……可是我怕阿尤生气。”
“你没听过吗?有句话说得好,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杜齐岭一本正经道:“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喜欢霸气不讲道理的,你这么畏首畏尾,什么时候才能追到许老师?”
富贵一脑袋浆糊,完全乱了方寸,闻言连忙求助:“那我该怎么做?”
“你应该崛起,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霸气点,直接点,不讲理点,别什么都照他说的做,懂了吗?”
富贵低头想了许久,好半晌才抬起头,若有所思低道:“我懂了。”
杜齐岭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转头从书包里掏出瓶酒塞给富贵:“这个给你。我早猜到你不敢跟许老师硬刚,所以专门去我爸酒柜里偷的,这酒他可宝贝了。我够意思吧?你喝了这个,就什么都不怕了。”
富贵接过酒,感动道:“谢谢你,你真好。”
“没事,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杜齐岭摆摆手,比了个手势道:“你加油,我等你的好消息。”
富贵用力点头,被怂恿得热血沸腾,当即揭掉酒瓶盖子,仰头把酒咕咚全给喝光了。
许尤在镇上搭摩托车回到家时,周围已经漆黑一片。
他心情不错,边走边哼着歌。
他答应去相亲是拗不过他妈,本来打算随便应付一番,没想到相亲对象竟是柳悦。
他之前拒绝过柳悦,这次一见面,就把情况说清楚了,道自己目前并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柳悦也表示理解,之后两人当朋友一样吃了个饭,便各自分开了。
分开后许尤正准备回家,又接到老师电话,说电脑出了点问题,让他去帮忙看下。
接着又在老师家里吃了晚饭,一耽搁就到了现在。
许尤回想着,经过屋旁那片竹林时,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他吓了跳,立刻想挣扎,却被对方双手禁锢得死死的。
那人紧接着又将头埋进他颈窝。
触及对方洒在颈项的温热呼吸,许尤忽地想到什么,提起的心一下落地,眼里写满无奈。
“富贵。”他平静开口:“放手。”
富贵对他一向言听计从,许尤以为他会乖乖放手,没想到这次却和之前不同。
他听见富贵说:“我不放。”
暮色浓稠,竹林下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风刮过翠竹响起的沙沙声。
许尤嗅到身后传来的浓烈酒气:“你喝酒了?”
富贵紧搂着许尤,低低“嗯”了声。
“为什么喝酒?”
富贵没回答,而是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你是不是要结婚了?是不是很快会有自己的小孩?就像大雪也有好多小猫崽那样。”
许尤哭笑不得,心想小孩能和猫崽比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结婚?”
“你别想骗我,我都看到了,你和那个女的在一起,还聊得那么开心。郭阿姨说,你是去和她相亲的。我都懂,你们相亲就是为了结婚。阿尤,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早就想赶我走了?”
他越说越低落,声音闷闷的,难受得像要哭出来了。
“可是我好喜欢你,我不想离开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会比任何人都对你好,而且只对你好……你跟我来。”
他说着想起什么,一下精神起来,拉着许尤往家里走。
爸妈这会都睡了,家里只有客厅亮着灯。
许尤被富贵拉到他房间外,紧接着房门被其满是期待和忐忑地推开了。
富贵这段时间没事就呆在房间,还神神秘秘地不让人进去,许尤一直好奇他在捣鼓什么,这会一下明白了。
大开的房间里,此时吊满了颜色各异的千纸鹤,约莫有几千只,千纸鹤随风微微摆动,给视觉带来极大的震撼。
许尤看着眼前大片大片的千纸鹤,不由晃了下神。
富贵忐忑道:“阿尤,你看,这些都是我为你叠的,你喜欢吗?”
这么多千纸鹤要花不少心思,许尤没办法说谎,心情复杂道:“喜欢。”
富贵松了口气,咧嘴笑起来,高兴道:“那你能不能别去相亲,就和我在一起?像许叔叔和郭阿姨那样,你如果想结婚的话,可以和我结啊。”
这话说得太幼稚了,许尤心道要是被他爸妈听见,没准立马就把富贵扫地出门了。
“我说过很多次,我们不合适。”
“我不懂,我们为什么不合适?”富贵摇头,无法理解道:“我那么喜欢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你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我不讨厌你。至于理由……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富贵情绪激动:“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许尤深深看他一眼:“因为生活除了爱还需要很多东西。因为我的另一半必须有和我一起冲破世俗偏见的能力。因为你只是依赖我,也许出去接触更多的人,你会发现你爱的并不是我。”
“也因为,你口口声声说愿意配合做脱敏治疗,实际上却只是在敷衍我。我想救你,你却要放弃自己。你说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但你有实际行动吗?”
富贵被问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道:“你、你都知道了?”
“我只是懒得拆穿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许尤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头也没回地道:“今晚你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见过,以后别再提了。”
富贵傻傻站在原地,听见这话只觉手脚冰凉,一股寒意直入肺腑。
他想告诉许尤,自己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害怕了,每次看见水,都感觉快喘不过气来。他也努力尝试想在水里多待一会,但怎么也做不到。
这些他不敢跟许尤说,怕他会失望,所以才总是趁他离开偷偷跑出来。
富贵心里这么想,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无措看着许尤走远。
这次谈话后,富贵蔫了好几天,一直提不起精神,但脱敏治疗倒是开始认真对待了,不再像之前那么敷衍。
因为他发现那晚许尤说的话,他的确很多听不懂。
他想变聪明,想听懂许尤在说什么,也想知道他在顾虑些什么。
许尤对他的态度倒是没有半点变化,仿佛那晚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越是若无其事,富贵反而越是恼火。
他宁可许尤对他冷淡点,这样起码能证明,他是记得自己做过什么的。
富贵心情烦闷,又开始琢磨许尤说的话。想起对方曾说自己只是依赖他,没准也会爱上别人,顿时觉得不服气。
于是他去隔壁村找到王婶,让对方也给自己介绍个相亲对象,想用实际行动向许尤证明,自己只喜欢他,是不会爱上其他人的。
王婶当时正在地里除草,听见富贵的话抬起头,上下打量他一番后,语气古怪道:“你也想娶媳妇了?”
富贵点头:“嗯!”
王婶听说过富贵,知道他不过是个流浪汉,只是走了狗屎运,才被许家收留下来。
她琢磨着,心道富贵傻是傻了点,但人个子高,长得又帅,没准真有人看得上。
“巧了,我这儿还真有个女孩,和你特别配。”王婶拍了拍手,从地里走出来,拿出手机道:“来,我给你看看她照片。”
她从相册里翻出女孩照片给富贵看,边夸夸其谈道:“她叫李雯,就住在镇上,上边有个哥哥,已经结婚了。人家里开的超市,有钱,父母怕她受委屈,想把女儿留在家,你要是愿意,可以直接入赘,过去以后肯定吃喝不愁。我知道你现在住在许家,但人家总不能收留你一辈子,你要是跟李雯结了婚,以后也就有家了。”
富贵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只认真看照片里那女孩。
“她生病了吗?”
他注意到女孩表情怪异、姿势也僵硬别扭。
王婶道:“她小时候生过病,脑瘫。但你别看她这样,其实聪明着呢,只是行动不方便。她身体不好,你脑子不灵光,要我说,你们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般配得很。你要觉得行,婶立马问问那边意见,尽早安排你们见个面。”
富贵想都没有就摇头:“她不行。”
他认真道:“我要你给许尤介绍的那样,个子高,皮肤白,长得还要好看。”
王婶听见这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哟,你眼光还挺高的。你想要那样的,我可没法给你介绍,这不是坑人家姑娘吗。”
富贵不甘心道:“你给许尤都介绍了,为什么不能给我介绍?”
“你能跟许尤比?人长得帅,聪明,又是名牌大学毕业,配什么样的都行。你呢?没房没车就不说了,脑袋还不好使,哪个正常姑娘愿意和一个小傻子在一起?那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王婶满脸不耐烦:“你想娶媳妇,只有别人挑你的份,人李雯还不一定看得上你。你要愿意,我就帮你问问,不愿意就赶紧走,别在这耽误我干活。”
她没把富贵放眼里,说完便又去了地里。
富贵被她说得愣住,半晌没回过神,脑海一直回荡着那些尖锐的话。
他离开王婶家,一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河边。
大渭河河面很宽,水流激荡着往前涌动,连吹过来的风都带着点点水汽。
富贵坐在河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盯着水面发呆。
王婶的话说得直白,他其实都听懂了。也因为王婶,他有些明白了许尤说那些话的意思。
如果真像王婶说的那样,他是不是也一直在逼许尤往火坑里跳?
所以,许尤其实也是嫌弃他的吧。
嫌他傻,嫌他麻烦,嫌他什么都不懂。
他根本配不上许尤。
除非……除非他能变聪明。只有变聪明了,他才能想办法赚钱,才能明白许尤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富贵猛地站起身,目光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水面。
心理医生说过,他很可能是在强烈刺激下失忆的,如果能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刺激,或许可以促使记忆恢复。
只是那样做太危险,有可能导致心理崩溃,心理医生并不推荐,才让他们回家后循序渐进,切勿操之过急。
但现在,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立刻恢复记忆,与其一步步来,不如铤而走险试一试。
抱着这种念头,富贵脚往前挪了挪。
对水的巨大恐惧让他汗毛倒立,身体开始不断颤抖。
他脸色发白、呼吸急促,体内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发出警报,但他并没有丝毫退却。
想要变聪明、和许尤在一起的渴望完全超越了心中的恐惧。
他闭上眼,义无反顾从石头上跳了下去。
山上,许尤正和他爸陪收购商看今年的桃子收成。
已是七月中旬,桃树上挂满青色的果实,每棵树上都硕果累累,显然是大丰收的一年。
收购商跟他们村合作多年,相处十分愉快。他们这儿的桃子香甜可口,卖得也是最好的。
只是许尤几人没想到,看完桃树从山上下来后,收购商会突然开口,说今年蜜桃的收购价得往下降五毛。
“去年就降了,今年怎么又降?”许林柏急道:“李老板,你也知道,我们种这些果树投入不小,给你们的价格已经最低了,本来就不赚钱,这要是再降,我们都得亏本了。”
李老板挺着啤酒肚,闻言不慌不忙道:“老许,我知道你不容易,但今年蜜桃产量好,市场价卖不起来,你也得体谅我们不是?看在合作多年的份上,我给你们村的价已经最高了,别的地方我最多给三块。”
他拍拍许林柏肩膀:“你好好考虑考虑吧,要觉得行,随时给我打电话。”
李老板还忙着去其他种植地,说完就开车离开了。
今年桃树长势好、产量高,许林柏本来挺高兴,这会看着漫山遍野的桃树,却愁得直叹气。
“四块二也太低了,像这种蜜桃,在超市怎么也得九、十块钱一斤。”许尤道:“爸,要真按四块二卖,除去租金、人工,我们没准真得亏钱。”
许林柏眉头紧锁:“那能怎么办,还有半个月桃子就成熟了,时间这么紧,到哪去找别的收购商?亏点钱卖了,总比烂在地里强。”
“他打的肯定就是这个主意,知道我们找不到收购商,才突然临时降价。”
“这个李老板,以前跟我们合作都挺好的,没想到这么不厚道。”
许尤骑摩托车载着他爸往回走,一路都在琢磨桃子的事。
到家时,他对怎么处理桃子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
“爸,李老板那边你先别回话,我想想办法,或许能以更高的价钱将桃子卖出去。”
许林柏将信将疑:“你对家里边人、事都不熟悉,能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