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越是强大的超能者越不重视亲缘,在伟力归于己身的前提下,子嗣的传承、抚慰与保障功能越来越没有存在感。
这是他此前和不少种族的人接触后得到的结论,他可不想现在知道,自己那位银河至强Alpha父亲也是不是会这么认为。
绝大部分Alpha的权力欲与控制欲都超过了他们对情感的宽容与眷恋,虽然从这些年得到的一些信息,还有当年那两次短暂的接触来看,雷廷好像不是这样的人……
……但他真的能赌那么一个可能性吗?
雷砺在紧张。‘阳星’感觉到了。
于是,他出言安慰:“别紧张。我在执行种族灭绝。”
“………………………………啊?”
这下雷砺不紧张了。他直接傻了:“啊??”
他听到了什么玩意儿?
‘执行种族灭绝’?
啊???????
“来自南十字旋臂的某个小种族,本身具有群体性的‘劫掠’与‘同化’能力,如果放任自流,或许是下一个灾厄种。”
‘阳星’淡淡道:“我原本没空搭理它们,但它们不该试图袭击友军以增加能量储备。
“危机当前,银河不能有任何可能导致内部松散联盟崩溃的因素长存。”
“所以,”雷砺的精神体似乎想咽口唾沫,但他没唾沫,只能低声道:“种族灭绝……这是银河那个新政权联盟决定的?”
“这是我决定的。”‘阳星’说,他无所谓什么‘手染鲜血’,反正早就洗不干净了——“到了。”
在雷砺怀疑人生的沉默中,他穿过一扇老式气密门,敞开成轮形的旋涡刀片合拢,切断了他走过的空气。
前方有光照来,只需一眼,他就明白了这里的用途。
——这是一个‘能源核心舱’与‘休眠舱安置处’。
………………
…………
在偶尔苏醒时,伊文海勒会和雷廷交谈。
“我感觉我刚刚昏迷的时间,够让仙女座与银河系融合。”
他开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
“那还需要五十亿年呢,但我们刚刚经过的这点时间,甚至不能让大麦哲伦星云有所变动。”雷廷说。
“时间过得真快啊。”伊文海勒说。他被虚弱缠身,艰难地从雷廷身边坐起来,抬头闭眼,享受远方吹来的海风。
“我们穿梭的轨迹偏移了吧……这里是哪颗星球?”他问。
“一颗曾经在地球位置的星球。在我们的时代,它可能早就毁灭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刚才算了算发现,要存在到那时候,它得路过十二场有所记载的星际战争范围。”雷廷回答道。
穿梭次数太多,即使是他也会有些头晕,更逞论伊文海勒。
虽然没有什么攻击能穿过他的能量直接伤害对方,但时空穿梭这件事本身,就足以对人造成恐怖的压力与伤害了。
这会儿,伊文海勒已经虚弱到了一个极点。因此他决定短暂地休息一下——反正后面的追兵一时半会儿也赶不上来。
“你应该继续往前。”伊文海勒轻声道。
他碧蓝的目光注视远方暗蓝天空,还有那一线由金色荧光液体构成的海,虚幻而不可探究:“你不能被私情牵绊脚步,雷廷。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
雷廷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他轻轻抬手打断了话头。
“让我说完。”他说,“我不知道你要去做些什么,但是我知道,那一定很重要。
“而你不会为了你自己的事这么焦急,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要去做的事,一定关乎所有人。”
“…………”
雷廷看着他清瘦的侧脸,愣怔片刻,苦笑一声:“你有点高看我了,伊文。”
“那可没有。我虽然总玩砸点什么,比如我的人生之类——但至少我明白你是个什么人。”
伊文海勒说。他眼里映着莹莹金光,不知究竟是外来还是自生。
“他们既然能干涉这个宇宙的时间线,那我想,完全无序的搅乱总比有序拨动更方便。
“我在此建立一个假设:或许不等几次穿梭之后,他们就会找到方法,让你不能在时空之中线性移动。届时,他们还会刻意分离我们……”
雷廷微微抿唇。
他不是傻子,自然也想过这类可能性,但他并不全能,无法真正防备这样的可能性。
而且,时空的战场实在太过令人感到陌生,他又决计不能大意,否则很可能全盘皆输。
“你没办法了?”伊文海勒笑着回头。
映透天地的金色微芒为他勾勒了一丝边光,让他促狭的笑容显得十分好看。
“我还以为你小子总有新办法呢。”他笑道。
“我哪会‘总有新办法’?那是有些电影主角才有的能耐。”
雷廷摊手叹气,确实感觉到了一丝无力:“我现在唯一的倚仗就是,我在40世纪留下的那一半灵魂可以作为信标,让我能准确定位到该回去的位置……”
“那你为什么不考虑考虑自己先回去,取回‘不动’之后再穿梭回来?”
雷廷沉默片刻,移开目光。
“别开我玩笑了,伊文。这事儿哪儿有那么简单,一个操作失误,可能就要死伤几百亿人。”他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这样近乎无止境的穿梭是在折磨我自己之类……但这是最稳妥的方式。伊文。我不在乎那些,忍耐与克制而已,那是我最擅长的事。”
“那可不是你最擅长的事,雷廷。”伊文海勒说,“人人都知道,它最多只能排第二。”
他从灰紫色的木质自然地面爬起来,久违的伸了个懒腰。
“你知道的,你还有办法,或者说……我们还有办法。”他说。
昏暗天光之下,美丽的金发男人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带起一个笑容。
他弯腰伸手,摸了摸雷廷的头发,细心地将几根银发藏进黑发之下,又用桂冠仔细压好。
“不,伊文……”雷廷下意识想站起来,他脸上少见的带起了一丝惊慌:“我……”
“给我你的一部分能量,我们分头走。”
伊文海勒没有给他劝阻的机会:“我灵魂中你的碎片可以让我接收你的力量,而‘不动’则可以抵消能量之间的互斥。
“别担心,相信我,或者至少相信你自己的能力,我这段时间也明白了,‘不动’的确是个好东西……而且,我也不想继续逃下去了。这没有丝毫用处。”
“他们不会杀了我,甚至不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你知道的,我对他们没有直接威胁性。而我有我要去做的事。这是命运的一部分。”
他叹息着,低头吻了吻雷廷的嘴角,金丝般的发尾散落在对方肩头。
谁也不知道,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怎样一双映着星门光辉的眼睛。
‘长安’-‘罗马’,开辟人类新希望的、短暂又漫长的太空丝绸之路。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它所承载的秘密。
“我期待着……你再看到我的那一天。”他的话语意味深长:“我相信,也相信我:在一切开始的时候,我们终能再见。”
第277章
那将是一段漫长的时光。
从分别起始,至遥远未来那未可知的重逢结束。
雷廷知道,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无论他有多么不舍。
又一次穿梭时,借一次攻击的冲击,伊文海勒推开雷廷,转身飞进混乱时空中一环还算平稳的链条。
那些环节紧密如绳的链条纵横交错,互相‘穿模’也互相蔓延生长,有粗点的主干甚至可能一环就长出数千万个支流。
而伊文海勒不像雷廷这么显眼,又擅长隐匿伪装。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隐入一个陌生的世界,不被任何人找到。
如果换个人或许会开始担忧,万一这是一场背叛、一次抛弃、一份欺骗,该怎么办?
但雷廷甚至没这么想过。
他只想……
“……祝你好运,伊文。”高大男人微微闭眼,稳了稳上半张脸被重新戴好的面罩,紧了紧身上的战甲。
“也祝我们所有人好运。”
他轻声低语,语调温和平淡。
但那双漆黑眼底深处弥漫的,却是令人骨寒的杀机。
‘环形山900’能源舱里,雷砺透过自己的眼睛看着眼前景象,被惊得难以置信。
——不多不少一万台休眠舱环绕着这艘舰船的能源核心,整个舱室内仅有能源指示灯亮着一点绿色。
精神力一扫而过后,‘阳星’道:“精妙的设计。”
“……什么?”雷砺有些茫然。
“这些休眠舱里,各自冷冻着一个超能者。”‘阳星’道,他似乎并不在意多费口舌给雷砺解释点事儿这件事:“他们体内自然产生的力量供应了能源核心的基本运行,
“除日常开支外,大部分能量都被积攒在能源收束系统里,每次蓄能完毕,这艘船就会依靠这份力量暂时离开时空乱流,在不同宇宙的物质界汲取大型天体能量……
“同时,它还会收拢不同宇宙出了问题的强大超能者,把他们封存于休眠舱内,进一步缩短蓄能所需时间。”
“等,等等。”雷砺一惊:“按照星舰一次跃迁所需的能源数字,这些超能者很难短时间内充能完毕吧?
“而且,即使是那个天文数字,也应该不至于随便就抽空能量核心!”
“或许……”
‘阳星’一手撑在一具休眠舱上,用手抹开视窗表层的水珠。
细小水珠迅速蒸发在他手里。舱室内略有潮湿的空间也正在变得干燥正常起来。
“……或许这个过程,要以‘万年’为基本计量单位。”他说。
那双金焰辉煌的眼睛,它们静静注视着内里沉眠的个体。
那是一个他没见过却感到了熟悉的生物。它有着瘦长纤细的类人形态,通身苍白,双目紧闭,机体活性被维持在最低限度上,仅有胸膛正中一点明灭呼吸的蓝色光芒表示它还活着。
“一个‘科密斯特’……”‘阳星’喃喃自语。
当然,他其实没这毛病,他只是在说给雷砺听。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那棵菌子人,沉吟片刻之后,语调中竟也带上了一丝叹惋:“寄生的基底是夏恩。”
“啊?”雷砺发出不明所以的声音。
“没什么。”‘阳星’说着话头一转:“我得把他们,或者‘它们’,先放出来一部分。”
“怎么放?”雷砺有些好奇。
“首先,”‘阳星’一本正经道,“把能源核心灌满。”
“你要驾驶这艘星舰飞出……呃?”
雷砺顺着自己一贯的思维模式说到一半,就看到‘阳星’伸出手,按在了高达数百米的能源核心上。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左眼金光一闪,一丝可怖的能量波动从中传来,这让他下意识试图凝神静气抵御可能出现的非人痛苦。
但这一次,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温暖绚烂的金色能量从他被淹没成一片金光的左眼中流出,化作数道流动纹身似的光芒从皮下走过,川流不息,源源不断。
每时每刻都能抽空他整个人的能量输出并未给‘阳星’带来什么影响,他轻易让‘环形山900’显示在0.4%的能源读数上升到了4%,然后是14%、40%、64%、94%……
随着温和炽热符合战舰需求的能量大量涌入,星舰各系统的供能也陆续恢复。等到能源读数上升至99.92%时,在一片灯火通明之下,‘阳星’断开了供能。
“知道我为什么不充能到100%再停吗?”他顺口问了一句雷砺。
雷砺脑中宇宙了一下,给出正确答案:“因为在长距离航行或跃迁中,星舰与飞船的能源核心可能与外界高能体共鸣而导致过剩能量挣脱束缚。
“一般星舰的安全能源读数在50%至95%之间。这种老式星舰的全套系统,都不支持能源被彻底充满,那是非常危险的,一个波动就可能导致能量收束短暂失效,从而酿成大祸。”
“你读过《关于跃迁、能量与冗余》?”
“你……您也读过?”雷砺一愣,随之感到了一丝惊喜:“没错,我化用了那份笔记里说过的话。
“我记得它好像是孤本?而且很不起眼……我也是前几年勉强连上人联局域网时,在公共阅读网保密区偶然看到的它。
“要我说,那个匿名笔者对这三个词的相关知识理解已经达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程度!如果那个人拥有充足的能量,绝对有能力撕碎一切!至于我们现在这样的小问题,大概都不能给那个人造成什么烦恼!
“噢,以防万一:现在的我拥有人联公民的权限。”
“现在的你就是人联公民。‘我’亲手签的公民信息准入登记表。”‘阳星’耐心地纠正道,“至于那本笔记,它是我写的。”
“……”
闻言,雷砺刚到嘴角的话,突然就停在了嘴边。
半晌之后,他喃喃道:“……啊?”
………………
…………
果不其然,在雷廷又跳跃三次后,穿梭的节点开始断断续续的混乱了。
第一次混乱,他被送到了十五次穿梭之前。第二次混乱,他干脆去到了一个从未到过的时间节点。
第十次混乱,他往前了不知多少,第一百次混乱,他已经开始难以定位自己所在的具体时间点。
时空穿越靠星图测定当前所在时间段,这种技巧其实并不完全准确。
宇宙的宏伟让它的表象很难被精确地变成一把尺,历史上的每一天,群星都拥有与上一天相似的轨迹。
只要用作主要参照的星辰易位去看不到的地方,雷廷就会开始难以确定具体时间。
当然,这么多次下来,他也学会了记录时间点并定向穿梭,不再只能被动而随机的行动。
在混乱的穿梭过程中,他又和敌人打了几个照面,双方打的头破血流。他也数次从时空乱流中感知到过伊文海勒的气息,却不知他究竟在何方,如今又已经历过了什么。
但他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那双眼睛会永远和自己看着共同的方向。
这就够了。
…………
许久之后的某一刻,又一次穿梭完毕,雷廷落步时惊讶地发现,他居然回到了新太阳系第三行星。
通过行星与其卫星的距离,还有天外密布如阴云的星舰,他意识到自己竟然暂时回到了前所未见的时间点——一个比此前每个节点都更靠近40世纪,却又在‘现代’之后的节点。
而且,通过周边合金外壳的建筑,还有建筑之外正在指向他的自动武器来看,雷廷判断出,这个时间,正是新太阳系战争时期!
即使前前后后做了不少白工,这会儿的雷廷其实也已经把敌人甩得很远了,如果不是仍未能摆脱敌人拨动时序的武器锁定,他早就可以恢复非战斗状态。
因此,面对这片军事基地中走出的几道身影,他决定少言多看,多留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机会和‘凝望’直接接触,交换一些在40世纪未曾完全了解的情报。
这段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雷廷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具体身份与信息,只是告诉了他们,自己不属于这个时代。
对此,新太阳系人类政府在证实后提出了三个问题:
“未来和平了吗?”
“人类主体安全了吗?”
“我们的路走对了吗?”
对此,雷廷的回答是:
“没有。”
“安全了。”
“我不知道。”
“为什么是‘不知道’?”
“因为我不知道,你们提到的是哪条路。”雷廷回答,“我也不能承诺,我所见的那条路究竟是正确的,还是未到揭露其错误的时候。”
对方若有所思,没再说更多,而是带雷廷游览了一圈正在被武器化的新太阳系第三行星。
路过雷廷曾去过、还在那里做过实验的地层内空间时,他远远地发现,那座对应了‘凝望者’的雕像所在的地方,正有一个施工队为喷泉与雕像底座打造地基。
其中有个面貌普通但气质可靠又乐观的中年男人头戴监工帽,轻快地笑着指挥工人。
从他身上,雷廷感知到了一丝熟悉又陌生的能量。
那是属于‘凝望者’的力量,却又与之不尽相同。
雷廷转回头,他知道,那个人的目光也投了过来,正看向他的侧脸。
但他们现在素未相识,往后也永远不会真正谋面。
——那个监工,恐怕正是组成了‘凝望者’核心结构的灵魂之一,还是其中最重要的那个。
如果‘凝望’的力量基于某个人的超能力量,那一定是属于他的。
同时,他也是‘议长’……不,‘前任议长’那台留声机里,带人和他跨越时空交谈的那个人。
如果这个人真的能以某种方式目视未来,恐怕在看到雷廷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了往后数百近千年的历史进程。
……也或许,对方得知未来发展这件事,本身就要由‘见到来自未来的事物’这个关键节点展开。
而雷廷的到来,还有他经历过的一切,甚至敌人的选择与行为,都是完成这一闭环的必经之路。
第278章
有多少人玩过‘碰鸡蛋’的游戏?
游戏参与者不限人数,每个人带一个鸡蛋握在手里,抽完签后捉对厮杀,把那来自某只小动物血肉的结晶轻轻对碰,谁的鸡蛋裂了,谁就输了。
且不说这是多么令人厌恶的浪费食材行为,只说这样的游戏本身。
这个游戏,它其实非常残忍。
每个人都只有一颗鸡蛋,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
在出手前,测定自己的情况,观察别人的情况,做好相应的计划,在无数种发力方式、无数个发力程度之中,选择一个最合适的选项。
速度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力气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
不能让自己随便就和人同归于尽,也不能让自己憋屈地输在还未用尽浑身解数的时候。
碰鸡蛋的游戏,力量、速度、谋略与自身强度缺一不可。
一旦失败,就是满盘皆输。
而人类文明的历史,就是由无数次碰鸡蛋组成的。
赌,然后不输。
生命要由此创造无数竭尽全力才能得到的奇迹,才能铸就一个个伟大的文明。
而人类文明最近的一次碰鸡蛋游戏,玩家足有十几代人,活得最长的那一群从第一代活到了最后一代。
在那场游戏里,人类文明不得不将所有人放上战争的天平。
从新太阳系第三行星开始,到第一对星门建成结束。
传输信息的指环、铭刻历史的节杖、饱经风霜的面庞、运载精英的星舰……
人,事,代表物。大多数人的记忆都不连贯,历史也因此并不连贯,回忆本就是由无数节点组成的东西,点与点之间连上的线,每一根都是一群人的一生。
而现在,雷廷见证了这段历史的真相。
——为什么人类诞生自一个A级宜居星球,却给全银河造成了‘不好惹的疯子’的印象?
——因为从一开始,人类文明,就不得不把自己变成了一颗鸡蛋。
所有人都是那个持蛋的人,所有人都是那颗蛋的一部分。
数百年的高速发展,可不是纯粹因为对天外那场漫长战争的恐惧。
只是智者们早已明白,手中无剑和有剑不用,是两码事。
这场漫长的碰鸡蛋游戏从地球开始,人们让基因库与配套技术专家在重重保护下先行,最后离开的五万人却是真正的精英……
但很少有人知道,那五万人在离开地球前都使用了第一代脑机灌输技术。
不成熟的技术对他们的大脑造成了巨大的损伤,即使他们可以活下去,也很难再恢复为以前的样子。
而灌输的内容,就是‘历史’。
“为什么这么做?”雷廷问。
他低头看着面前单人医疗舱里,那里头躺着个长发雪白的青年。
现在是地球时代。他认得这个人——校长的男身,当年那群出使者中的领头羊之一。
按理来说,以当时那批人的履历,放在任何一个文明的任何一个时代,都该得到一个善终。
但在这里,他的命运是先被大量灌输知识,又惨死于‘灵之底’。
“我们一直知道,在星空另一边,有危险的东西锁定了我们。
“即使我们伪装地球,或者在太阳系中心建造起巨大的类戴森球结构,我们在太空中的运行轨道也一样可以被预先计算。”
在这个时代带他参观的人笑道。
这是个面貌普通的老人,头皮两边的头发和面前单人医疗舱里的人一样剃光,留下了第一代可应用脑机接口植入的组件痕迹。
“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百年,我们就要死光了。”老人说,他好像并不对此感到沮丧:“但……你知道吧,孩子?如果你要解决一个问题,就要先刨根究底,找到它的根源所在……”
“我们找到了它的根源:它锁定了一种多元复合的文化。那种文化的起始点在地球出现生命以前,而在人类文明的整个发展史中,我们不可避免的和它越来越相似……
“所以,我们决定尝试,它们是否可以被误导。”
老人说。他隔着医疗舱的玻璃罩,脸上带着一丝怅然的痛苦。
“如果要实行这个计划,我们就必须……发生变化,然后直面死亡。”
这五万人,是绝对的精英。
也正因为是精英,所以,在很多时候,他们会被判断为——文明的主体。
“但我们都知道,文明真正的主体绝非‘精英’,而是人本身。”老人说,“或许这说法会显得有点缺乏人性:先行的人和基因库会保证人口供应,在未来预计三百年内,人类文明都会保持基因工程制造婴儿并由社会抚养的状态。”
“我看那不是婴儿,是兵源。”
“还有工匠等。”老人说,他显得有些忧郁:“预计第三代脑机技术成熟后,每个人都会在出生前或出生后几年内植入知识包。”
“那些孩子,他们的人生就这么被决定了。在他们诞生之前。但我们别无选择。”他长长叹息:“有时我也会想,这是不是我们给他们预置了一个‘人生意义’的指标?每到这时候我就觉得,人生还是没有意义更好。没有意义,才能由人自己创造意义。”
“人类会得到一个所有人都没有预设‘意义’的未来。”雷廷说。
在早期人类中显得如此引人注目的高大男人,他躬身抚摸医疗舱,指尖微动。
转瞬间,医疗舱外部结构不变,内部却已大变样。
“一个礼物,拆开看看。”雷廷说,“我该走了,先生。最后一个问题:对你们必然的牺牲,你有什么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