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之所有的真气武学,在这一刻尽数被冰冷的刀尖击成了粉碎。
“噗——”
鲜血就像是喷泉一样源源不断自他口中涌出,丹田被碎的痛苦几乎让他完全褪去理智重归野兽。谢玄之喉咙里哀嚎不断,疯狂地挣扎起来想要逃离那把怪刀的桎梏。
可无论把他这么努力,他都无法拔出那把刀。
“江离?”
而就在这时候,谢玄之在这噩梦一般的夜里,听到了燕昱澜的声音。
昆仑剑派的少主,剥血密法的协助者与共犯,终于在这一刻跟着地上的痕迹找到了这里。谢玄之眼中瞬间一亮,浑浑噩噩中,他朝着来人发出了沙哑的吼叫。
“这个人冒名顶替了江离,快,快杀了他——”
可无论他怎么喊,“燕昱澜”都没有理会他。
不仅如此,在谢玄之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那个男人竟然一步一步越过了他,快步走向了江离。
“原来你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跳河离开了呢。”
“燕昱澜”抿了抿嘴唇,用听起来平静,但字里行间总透着股殷勤谄媚的语调开口道。
就算谢玄之此时已经神智涣散吗,痛苦不堪,也不可能错认昆仑派少主此刻脸上掩不住的欢欣鼓舞。
“燕昱澜……你……你跟他……是一伙的……噗……”
谢玄之这次是真正的,字面意思上的牙呲欲裂了。
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此刻肩并着肩站在不远处的人影,面上的怨恨与不解几乎要化为实质从那纵横交错的疤痕之下喷薄而出。
“哦豁,这样都没事啊,不愧是魔教养出来的药人。”
江离皱着眉头瞅着地上痛苦到崩溃的谢玄之。
都已经被自己捅成这样了,谢玄之竟然还能这么吵,不得不说,即便是江离,都开始震惊于对方那堪比蟑螂一般强悍的生命力。
“他好吵。”
陆九一直有意无意地窥视着江离的神色。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间就变得那么会察言观色了,明明当初在暗卫营时,所有人都说他迟钝得像是根木头,可现在江离不过眉梢轻抬,他便鬼使神差地感觉到,江离好像又对谢玄之起了一些兴趣。
陆九瞬间变得不爽起来。
“这家伙太吵了。”陆九表现得就像是没有一点情绪,纯粹是为了主子排忧解难一般,“江公子,要不我帮你解决掉他吧。这事我做惯了的,也就一下的事,根本就用不着脏了您的……您那把好刀。”
说话间,陆九已经微微侧身,提剑就想往谢玄之处走去。
“喂喂喂,等一下等一下,我说了让你杀人了吗真是……”江离瞅着陆九周身骇人煞气,眼角一跳,慌忙喊住了那人,“之前不是都警告过你别擅作主张了!我答应过别人要让他活着的!”
“……”
陆九的动作停了。
也许是这个晚上的月亮太过暗淡,以至于曾经的暗卫再回头时,脸色异常阴沉古怪。
“你答应了谁啊,要留这种垃圾人的性命,那个人脑子不太好使吧?要知道,毒谷神医在江湖上可是有不少人脉,不斩草除根,之后还蛮麻烦的。”
嗯,看似恭顺劝导江离的话,听上去也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江离只当做没察觉到陆九的小情绪。
他转了转眼珠,含笑望向了此刻被钉在地上,气息逐渐微弱的谢玄之。
“谢玄之,我有个故事,想说给你听。”
他对谢玄之幽幽说道。
江离用平淡的语气,把多年前在赤炎教里发生的往事,尽数告知给了谢玄之。
不得不说,那个误会实在是太过于荒诞,荒诞到近乎可笑的程度,以至于在江离话音落下之后,河畔很久都没人出声。
谢玄之整个人更是呆若木鸡,面白如纸。
他双眼睁得几乎要凸出眼眶,眼白处逐渐浮现出不详的血红色。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细弱,在呜咽的风中,恍惚间就像是什么野兽在濒死之际的哀嚎。
“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这不可能。那玉佩的另一半明明就在衔玉公子的身上……他也承认了,承认是他救了我……”
“艹,你这脑子是跟猪换过了吗?”就在谢玄之绝望不休地自言自语想要逃避现实之时,江离身侧的男人发出了一声异常不耐烦的骂声,“就江衔玉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魔教混了那么多年也就是个杂役的家伙,他哪来的能力把一个大活人送出赤炎教去?他要是有那本事他为啥不自己跑?他身边又没个变态日日夜夜跟着守着。”
江离不由偏头,身侧高大俊美的男人现在满脸都是烦躁,大拇指来回推着剑柄,显然已经快要按捺不住杀心。
“哦,顺便跟你说,江衔玉这人恨不得能样样学他哥,你在他身上找到的那配对的玉佩,都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他背着人偷偷另取了料子仿的。”
江离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他总觉得,一提起江衔玉,陆九身上散发出来的怨气就格外重。
“事实这般明晰,谢玄之,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看着真是碍眼。”
陆九冷冷道,未几忽然又转向江离,压着脾气幽幽道:“江公子,你那朋友究竟是图什么要留这蠢货性命?若是有什么疑难杂症指望着这什劳子毒谷神医救命,那还是算了吧?这等愚不可及之人,怕不给人治坏了。”
“额,这个嘛……”
江离摸摸鼻子,也没好意思告诉陆九说,现在他那位“朋友”正在脑子里吱哇乱叫嗷嗷大哭呢。
陆九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江离脸上浮现出了些微为难之色,也不知道又误会了什么,过了半晌,男人目光斜斜飞开,用细如蚊讷一般的声音磕磕巴巴补了一句:“若不是为了治病,只是图这人身份,那,那实在不行,我,我也可以……”
他声音压得实在太低,以至于江离在听话时,也不经意地往他这儿靠了靠。
设定上“江离”就是在深夜无意间发现事情真相,这衣冠定然是不整的。所以此时他只穿了一件薄薄中衣,衣襟已经散得很开了,线条修长纤丽的脖颈,锁骨,乃至肩头,倒有一大片都露了出来。
恰好此时月破沉云,刚刚好将一小片凉浸浸的月光落在了江离的身上。
明明就在不久前,这人还当着陆九的面把谢玄之跟钉黄鳝似的一刀钉在地上,凶残得宛若天魔降临,可……可月亮不在乎这些。
月光将江离的侧脸照得一片莹然剔透,陆九甚至觉得自己只要稍稍俯下身,就能感受到那人柔软微凉的肌肤。
陆九胸口里那块肉在这一刻,又开始发起了癫。
跳得他肋骨疼。
有的时候陆九也会怀疑,江离是不是给自己下了蛊。
不然他怎么老是想些叫人发笑的蠢事呢?
就比如说,他今天本来无非就是来帮江离演个戏走个过场而已,可听完江离跟谢玄之说的那个“故事”之后,陆九发现自己胸臆中像是忽然间破开了一道口子,暴虐欲狂的怒火从中喷薄而出,几欲让他发狂。
谢玄之这等丑陋愚昧之辈,究竟有何德何能,在受到江离的庇护后,还能那般心安理得地错认恩人,恩将仇报。
陆九这辈子都没有像是今晚这般暴怒过。
亏得江离余威尚存,让他在怒火中面前留下了一丝清明,勉勉强强才那人面前保持住了一点摇摇欲坠的冷静。
江离和陆九两人不自觉的亲昵神态,倒映在了谢玄之发红的瞳孔之中。
毒谷神医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如坠梦魇。
交错的疤痕在脸上痉挛一般弹跳不休,看着愈发狰狞怪异,隐隐还有着一丝疯癫。
他忽然呜咽出声。
“就算是真的……”
他死死盯着江离与陆九,声音变得无比凄厉。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衔玉公子也没有完全说错。”
谢玄之瞳孔已经缩成了细针一般。
“你之前伪装成善良温柔,人人可欺的模样……可实际上……实际上行事歹毒,狠辣异常……”
谢玄之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以至于他说话时明明是对着江离的,可看上去,却是一个鲜血淋漓的疯子一直在地上自言自语。
“我只是认错了……我只是不小心……认错了……你却要这样对我……”
“所以,就算当初是你救了我,我也不会对你这等表里不一,勾三搭四的恶毒之人感恩戴德……比起被你这种人救,我倒宁愿当初一直留在赤炎教继续当我的药人……”
“啊,那好啊。。”
然后,谢玄之就看到江离支着下巴,快活地接过了他的话头。
陆九在听到谢玄之的那些风言风语时,都已经打算不管不顾,拔剑直接了解这蠢货性命了。
结果被江离一个眼刀飞过来,手一抖,他就又把剑放了回去。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江离与谢玄之那段对话。
咦,等等……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看着江离转头看向了自己。
“待会,你在扮演花伏鸠时,把这家伙带回魔教吧。”
月色下的少年声音又甜又润,笑容更是灿烂得魅人。
“啊?”
陆九被江离笑容晃花了眼,因此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江离究竟吩咐了他什么。
“谢玄之不是宁愿没有被‘我’救过吗?那就让他继续回去当药人吧。”
江离拍了拍手,柔声同陆九说道。
听到这句话,谢玄之瞬间尖叫出声:“不——不行——我不许——”
很显然,无论之前怎么说,当初在赤炎教当药人的过往,始终是谢玄之毕生梦魇。
可江离既然早已将事情真相告知给了谢玄之,对他的耐心也早已告罄。他压根就没给谢玄之继续哀嚎尖叫吵他耳朵的机会,指尖一点,便封住了谢玄之的哑穴。
用的,正是当初谢玄之为了避免“江离”发现真相,封住其双眼的手法。
谢玄之哑了。
忽略掉毒谷神医在地上挣扎的小动静,此刻的河畔是寂寥而又安静。
江离注意到了身侧男人不同寻常的沉默,不由纳闷地妄想了陆九。
“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陆九吸了一口气。
“之前不是说,我这几天需得假扮燕昱澜守在那个江衔玉身边么?”
年轻的暗卫在这一刻,忽然清醒了不少。
当江离吩咐他假装“花伏鸠”将谢玄之带回赤炎教,再换个装扮假扮成“燕昱澜”回到江衔玉身边,同时再假扮成“谢玄之”跟自己打配合完成任务后,陆九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
“这段时间不是没有花伏鸠的戏份吗?而且,若是把这家伙丢回去当药人的话……”
接下来的戏怎么办?
陆九充满了试探意味的话甚至都没有说完,已经被江离轻松地打断了。
“哎呀,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你就扮演一下燕昱澜,再扮演一下花伏鸠,然后在抽空假扮一下这位谢玄之嘛。”
少年随意地在半空中挥了挥手,态度十分潇洒,仿佛他一点都没有注意到陆九如遭雷击的表情。
“也就是加一下班的事情,而且刚才我看你对加扮谢玄之这件事还挺主动的不是吗?”
江离道。
陆九必须承认,江离最后那句话说得确实没错。
杀意汹涌之时,他确实觉得,比起让谢玄之活在这个世上,他倒宁愿把人杀了,自己去假扮对方。
可现在,听到江离的安排后陆九的热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格外不妙的预感。
“这,这似乎有些难办,这几人之间的戏份,似乎每一日都互有重叠。”
陆九喃喃道。
“没关系没关系,这样,我再给你配备一个智能日程管理……不,一件仙器,这件仙器自然会告诉你什么时辰假扮什么人,配合上我之前给你的那道如意门,你就可以按着时辰去扮演这几人。哎呀,误不了事的。”
江离拍了拍陆九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对后者的信任。
交代完一切之后,江离镇定自若地转过身,身形渐渐消失在了迁跃装置微蓝的光辉之中。
脑子里很安静。
系统似乎是哭累了,就连江离把谢玄之丢回赤炎教重新当药人这时,也没能把它刺激回来,一直到现在依旧是一团乱糟糟的乱码,缩在虚拟屏的一个角落里明明灭灭,一声不吭。
不得不说,虽然大部分时候江流都觉得系统呱噪到让人头疼,可系统如今焉成这样,他竟然还有了一丝不习惯。
【喂。你怎么不哭了?】
江离戳了戳系统。
过了几秒钟,才得到系统怏怏的一声回应。
【对着你哭有用吗?】
系统抽噎了一下。
【其实无论我求你什么,你都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你根本就没打算理会任何条例规定,不,其实你根本就连世界线崩不崩都不在乎……】
【对啊。】江离非常坦然地应道,紧接着,在系统再次被他刺激成一团乱码之前,他又淡淡地补了一句,【不重要的东西本来就不用在乎吧?】
【什,什么叫做不重要?!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可怕的话?你,你的入职考试到底是怎么通过的嘛呜呜呜每个小世界的完整度都关系到整个宇宙的安危呜呜呜你凭什么说不重要……】
再一次听到系统惊慌失措的哭声,江离眼底才闪过一丝满意的笑意。
然后,他偏了偏头,开口便将入职考试中,关于穿书局存在意义这一问题的满分标准答案背了出来。
【每一个成功整合的小世界都代表着宇宙从混乱至有序的转化。至于我们这些执行员在书中的每一次行动,每一次推动情节的进展,每一次解决矛盾,其实都是在微观层面上推动着宇宙的秩序化,而这种秩序化将会取悦到那些……唔,亲爱的高维观察者们,祂们的每一次注视都将释放出难以想象的能量,而也正是这些能量,构成了强大的阻力,抵抗着原初宇宙的熵增。】
【你这不是明明很清楚我们任务的重要性嘛!虽,虽然我也知道,这些小世界中有些剧情线确实,确实不那么好,可是我们的背后是整个宇宙,不应该好好完成任务才是吗?!】
系统瞬间被江离吸引,气呼呼地说道。
【……如果事实是这样的话,世界线好像确实也不是那么没用。】可听到系统那充满了自豪感的回应后,江离只是垂下眼帘,像是开玩笑似的调笑道,【但我怎么都觉得,那些高维观测者们喜欢的,不是无序到有序,而是看到一个名为“主角”的灵魂在命运的安排下不断被欺骗羞辱折磨,然后最终陷入绝望呢?】
【主角会陷入绝望?】系统有些茫然,【可我们的每一条故事线,最后小攻们都会痛不欲生地恳求主角受的原谅啊?主角受最后也都会释然,最后快快乐乐的和自己的恋人白头偕老啊?这怎么能说是让他们陷入绝望呢?】
——这难道不叫绝望吗?
江离叹了一口气,在心底很轻很轻地说道。
只是,面上他却是面色平静,没有露出分毫端倪。
没有理会系统的疑惑,江离干脆利落地转移起了话题。
【对了,重要剧情点都已经过了,接下来剧情是什么啊?】
【啊,对对对,差点忘记这个!恭喜你啊小江,虽然故事整合度才百分之七十多,可是,这个小世界里所有的虐主角剧情都已经完成啦,接下来我们只需要走追妻火葬场的剧情就好啦!真的超级棒吧!我之前有好多同事带的执行员,也是选了狗血渣贱小世界,结果都到了百分之九十七阶段,还在走虐主角的剧情线。对比起来我们这次的小世界虽然人渣……虽然小攻多了点,可算下来还是很合算的。】
一提到故事线,系统终于来了精神。
毕竟所有的古早狗血文里,最艰难的就是前期渣攻们对小受各种污秽各种迫害的剧情。而最爽的就是故事的最后一小段,为了挽回已经对他们彻底失望的小受,渣攻们可是会使出浑身解数拼了命地恳求原谅。
在系统眼里,江离现在就是正式跨入美滋滋享受工作的阶段了。
一改之前推三阻四不敢给江离看原著的态度,这次系统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把原著剧情调了出来展现在江离面前——
原本故事线中,江离在彻头彻尾的心如死灰后,选择成全所有人
但他也彻彻底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所以,他才又又又一次选择了自我了断。
不过,作为主角,江离自然是不可能真的投河自尽成功的。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江离发现自己已经被一名渔夫救了起来,河水将他卷到了一处格外偏僻的小乡村,同时,也卷走了他的记忆。
是的,也许这也算是老天爷对他的垂怜。
失去了记忆之后,江离反而也没了死志,纵然缠绵病榻,纵然夜夜都备受五脏六腑中不知为何而来的剧痛折磨……
作为整座乡村里唯一会习文写字的人,江离成了一名教书先生,在村落中众人的救济之下,终究还是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
山村里生活清贫,他的日子过得又要比寻常人家更苦一点。
但是……明明已经记不清过往了,江离的直觉却告诉他,在这里的日子,是他从未有过的松快时日。
而他不会知道,当他在偏僻渔村内隐居的这段时日,江湖上出了一件百年难见的大事。
昆仑剑派的少主燕昱澜,魔教教主花伏鸠,以及毒谷神医谢玄之,这三个人竟然同时向天下武林人士发出了悬赏。
燕昱澜在悬赏中说,他找的是他此生挚爱。
而花伏鸠则说,他找的是他很久以前就已经定下来的教主夫人。
毒谷神医却说,自己要找的,是发誓要白头偕老,终生相守的妻子。
偏偏拿到了悬赏后,所有人都立刻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三人悬赏中的人,其实都是同一个人。
一个曾经臭名昭著,如今却被那三人掘地三尺苦苦追寻下落的人。
那个人,叫江离。
作者有话说:
疯狂吃瓜的武林人士:哦哦哦哦哦三个人抢一个老婆嘿嘿嘿打起来打起来太精彩了。
陆九:……
桃花村。
一位身材粗壮,身穿麻衣的黝黑青年,在村尾最简陋的那栋茅草屋外像是驴一般来回兜了无数个圈,终于还是耐不住心中躁动的那点春心,鼓足勇气推开了歪歪斜斜栏杆,走进了那用黄泥巴草率圈起来的小院。
老实说,这破房子原本都快要塌了,看上去残破不堪,摇摇欲坠。
然而,站在院内的那个人,却让如此破败的房子,都显出了些许高雅清贵的山野舒朗之气。
“江,江先生!”
“唔……阿牛?”瘦弱单薄的少年屋内探出身来,似乎有些惊讶,“今日镇子上不是有大集吗?难得有了松快时光,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村了?”
那青年目光对上江离秀美的脸庞,原本在心底练习了无数遍的话语就像是被风拂过的山间晨雾消失不见。
这位顺水飘来的小先生明明已经在桃花村修养了好几个月,可这时候看上去脸色仍旧透着一股掩不住的病气。只是村子里其他人若是病了,看上去都是面黄肌瘦十分难看的模样,江离却不同,便是憔悴的病容看上去依旧秀美逼人。
阿牛的脑子一片空白,脸却涨得紫红。
“我,我在集市上,那个,见着有人在卖杨梅,是新下来的杨梅,很好吃。”阿牛语无伦次地同江离说道,说话间,他手忙脚乱地将小心翼翼捧了一路的杨梅递到了少年面前。
杨梅并不算稀罕,可确实是难得新鲜,每颗都有拇指肚大小,上面盖着一层绿油油的杨梅叶,衬得那一颗颗杨梅红得发紫。
“您这段日子不是吃不下饭么,这些杨梅您吃着应当能开胃些。”
阿牛可不敢同面前之人说,他自从听说了这件事后便整日整夜惦记着,好不容易才寻了个机会来给江离献殷勤。
江离微微睁大了眼睛,似是十分惊讶,随后苍白的脸颊上便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仿佛不太好意思一般。
“劳你费心了,咳……咳咳咳……”
他接过了那一小筐杨梅,正要道谢,人却像是受不住风似的捂着嘴咳嗽起来。
“江先生,你没事吧?”
阿牛一看江离这般模样,顿时急了,一个箭步上前正要扶住江离,旁边蓦地伸出一只手抢先一步勾住了江离的胳膊。
“喂,臭小子又来这里干什么?明知道江先生身体不好还来打扰人家!”
拦住阿牛的是位胖胖黑黑的大婶。也是将提供了这处茅草屋拱江离借住的热心村民之一。
大婶最烦的便是这帮子没见过市面,好不容易来了个俊秀先生便见缝插针各种来献殷勤的家伙。此时见了阿牛,她便跟往常一样柳眉倒竖,捏着那青年的耳朵,不由分说便将人赶走了。
等回过头时,大婶脸上又换了一幅表情,满满都是担忧:“江先生,您身体不好要好好修养,实在不用这样惯着他们让他们来烦你。”
“没,没事的,他们也是好心,咳咳,咳咳咳咳——”
江离苦笑了两声,又是一阵风徐徐吹来,大婶的头发丝不过是晃了晃,江离却咳得好像连肺都要从嘴里喷出来,那场面看得大婶是心惊胆战,将江离送回房时,她没忍住又给这位外来先生塞了半只油纸包着的烧鸡。
“啊,果然炭火烧的鸡就是很好吃……嘶,杨梅好酸……”
当然,忧心忡忡的大婶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她眼中“弱不禁风”“摇摇欲坠”的江先生,在木门关上的瞬间就变得生龙活虎,吃起烧鸡和杨梅来别提多香了。
顺便说——江离之前之所以让人发觉胃口不好,根本就不是因为他落了水受了寒,纯粹就是这段山村剧情太平淡太无聊,以至于江离用积分买了一大堆零食,吃到顶胃而已。
【小江,你……】
系统无语地看着房间里翘着脚,美滋滋吃着村民们投喂食物的江离。
在原著中,“江离”被救起之后,便一直都是病恹恹。
失去了记忆固然让他不再求死,但他的心却是如同枯井一般,再难泛起丝毫涟漪。
这位桃花村新来的“江先生”容貌实在出众,难免招惹了许多男男女女,对其大献殷勤。
可即便那些捧在他眼前的感情那般赤诚纯真,可“江离”却也只是浅笑婉拒,只待孤身一人,在这偏远山村静静地了却残生。
问题就在于,江离扮演起原著中那位病弱妍丽心如死灰的主角来,实在是太过于到位。以至于每次系统在一旁围观他变脸时,都会因为过于强烈的反差而产生一种心梗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