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vin皱起眉,沉吟片刻道:“可是她的性格……并不是会给自己招惹什么麻烦的那种。”
“她对自己要求特别严格,在精神?病院里每天早起的时间跟清洁工是一样?的,军装永远穿板正的全套,发型也是一丝不乱的高马尾。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如此,从来没有请过?一次假或缺席过?一次病院的活动?。”
“比起人,她更像是个机器人。所有的事情都一丝不苟地按照既定?程序走,不发生任何纰漏,她简直就是工作狂和完美主?义者的结合。”
方樾听完后?沉默不语,只静静地盯着前面?那辆白色的轿车。
对方住的楼层比他们的高,且同?行的还有一位老人,能在房屋裂开崩溃的紧急情况下,带着老人完好无?损地逃出来,本就意味着她是一位行动?执行力非常高、反应速度极快的人。
他忽然想起了后?座上的那位老太太。
那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
但他一时没能想的起来。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章漪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精神病院啊?Brad又是谁?”
想到毕竟是Kevin的私事,他人不好随意?转述,池小闲扭过头看向Kevin, “你愿意?说嘛?”
但Kevin不是那种有伤痛喜欢藏在心里的人。他觉得痛苦和快乐都是可?以分享的。被分享的快乐会加倍返还,分享出去的痛苦会因为分享而减弱。
于是他把自己的事情又讲了一遍给章漪听。
章漪听完后大吃一惊,但是搞歪了重点。
“北方高地的区歌是你写的?真的假的,你还有这本事呢?”
要不是在车里,Kevin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他指着章漪鼻子道:“你不安慰我就算了, 还质疑我的音乐水平, 你这人能?不能?有点人性?”
“就你那做的小破吉他, 不让人质疑很难。”章漪耸耸肩, “既然?你是唱歌剧的, 那你现在来一段我听听。”
“……不唱给你这种不识货的人, 浪费我嗓子。”Kevin吹胡子瞪眼。
章漪笑?了,拍拍Kevin的肩膀:“逗你呢, 我信。其实你嗓音挺不错的, 平时就能?感?觉到,就是话太多了,拉低了你的逼格。”
Kevin被这么一气, 差点都要忘记刚才讲过的话题了。“反正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所以我才会说她不太会给自己招惹麻烦。她自己本身就是一切麻烦的消灭者。”
方樾思忖着, 下意?识地看了后视镜里的Kevin一眼,道:“那个女人能?认出你是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么?”
Kevin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我从来没跟她说过话, 我们精神病院里有几千号人, 她就算见过我,也不一定还记得我。但是万一她记人的本领很强, 把我认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无所谓了。”方樾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既然?她隐瞒了身份,就不会主?动认你,不然?也会暴露她曾经在那里工作过。”
Kevin点点头。
“当时火灾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方樾又问。
Kevin其实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他只?记得那是一个深夜,因为第二天要被传唤去见Brad,他再度失眠了。
在床上辗转反侧后,他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块白色的塑料——它来自于他的漱口水杯把柄,是被他硬生生地从杯身上掰下来的。
精神病院虽然?不是监狱,但也算半个牢笼,看管非常严格,一切玻璃、陶瓷制品都被换成了塑料,只?有窗户是玻璃的,但也是厚度极高的硬性玻璃,轻易无法敲碎。
他拥有的,只?有那一小块塑料。很长时间,他都会眺望着窗户外的那片荒芜的风景,手里捏着那一小块塑料片在金属窗棂上打磨。
他别无选择,房间里一切可?能?被利用的锐角、坚硬的金属都被替换成了圆润的塑料——精神病院设计之初就是这样,主?要是为了防止病人自残或伤害他人。
渐渐的,那一小片塑料被他磨出了一个锐角。那个锐角越来越尖,他握在手掌心里轻轻割了一下,便多了一道血痕,深红色的血珠从里面渗出。
明?天它就会排上用场——要么划开自己的喉咙,要么划开Brad的喉咙。虽然?他热切地、虔诚地祈祷是后者,但他内心清楚,即便是后者,最后他的下场也会是一样的。
他握紧那枚塑料片,正暗暗下定决心时,走廊外响起蜂鸣的警报声,一名护工慌慌张张地推开他的门告诉他多功能?厅着火了。他混在人群里逃了出来,和他一起的,大概还有五六百名患者。
“你看到火了么?”
Kevin点点头:“当时火光冲天,全是黑烟。多功能?厅是我们平时举办活动、一些?晚会的地方,里面有很多多媒体设备,用起来高温很容易着火。”
“深夜也会使用么?”方樾注意?到火灾发生的时间。
“那倒不会。”Kevin也皱起了眉,“但确实是五楼着的火。多功能?厅就在五楼。”
正说着,池小闲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他摸出手机,找到相册,点开了一张图片,递到Kevin面前:“这个人你认识吗?”
照片是他当时在打印店拍的,上面一共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打印店老板,另一位看长相应该是他儿子,两人有同?样的卷发和驼峰鼻。
Kevin仔细地端详着,脑子里依稀冒出一个人像,他迟疑道:“陈……?”
“陈启航?”池小闲说出了打印店老板儿子的名字。
Kevin一拍大腿:“对?,是他!他跟我是一样的,都是从北方高地转过来的。”
池小闲有些?惊讶:“我以为他和他父亲一样都是南方高地的人。”
Kevin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我在北方高地的时候就见过他,吃饭的时候偶尔会碰到,但没说过几句话,只?有点眼熟。”
“他是什么原因进去的呢?”
“和我同?一期进监狱的获罪原因大致都差不多,更何?况他也被转移到了南方高地,所以大概率也是那种特殊犯罪,呃……估计是跟我一批参加了反对?高地建设的游行。”
“这么说倒也说得通。”池小闲点点头,“那火灾发生的时候你有看到这个人跟你一起逃出来了吗?”
Kevin摇摇头:“当时太乱了,哪还注意?到这么个人。”
忽的一个重要信息闪过他的脑海,他曾经听看护人员提起过这个人。
“他得的是精神分裂。”Kevin补充道。
“你不是说他可?能?跟你一样是特殊犯罪么?怎么还成真的精神病人了?”池小闲不解道。
Kevin笑?了声,声音里满是嘲讽,“在里面待久了精神失常是很正常的事情。当你一直和一群精神不正常的人呆在一起,久而久之,就会渐渐忘记自己原本也是个正常人。”
“我记得有次他还在餐厅里突然?发病了,抄起餐盘就往边上人头上砸,汤汤水水糊了对?方一身,你猜当时他边上站的是谁?”
“谁?”
“Brad。”Kevin道,“当时他正在装摸做样地巡视,实际上只?是在病人中?挑选下一个找乐子的对?象。”
池小闲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后来呢?”
“能?有什么后来,陈启航当时就被帅欣带去了Brad的办公室。Brad那脾气,肯定是把他狠狠挨了一顿。”Kevin回?忆着,“那之后我再也没在餐厅见过他,我看到过护工把食物送到他房间去。”
正说着,后视镜里忽然?远远出现了几辆车模糊的影子。那些?车的车身是黄色的,在灰色的路面上格外醒目,像是几只?小蜜蜂,看得几人均是一愣。
他们行驶了一路,还是第一次碰到除了帅欣之外的车辆。
几辆车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拉近了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们这才看清车身上印着黑色的“救援应急补给车”标识。
打头一辆冲他们摁了摁喇叭,主?动跟他们打招呼。
方樾注意?到前边帅欣的白色小轿车放慢了车速,打了个转向灯,似乎有意?靠边停下来。
“停吗?”池小闲问,“是不是再拿点食物补给啊?我们吃的有点少。”
方樾原本有些?担心碰到再碰到军部的人,但这几辆车的车牌都是黄色的,那是消防用车的标识——这些?救援车大概率是临时用消防车改装的。
于是方樾也靠边停下了车。
很快从车上下来几位穿着蓝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池小闲见没有军官,刚松了口气,却又猛地发现坐在驾驶室的那位倒是穿着迷彩服。只?是他没有下车,似乎只?是个单纯的司机。
几位工作人员先登记了他们的信息,然?后拿来了几袋食物,里面有矿泉水、压缩饼干、罐头和维C泡腾片。
和之前遇到军队相比,这次的信息登记就粗略了很多,甚至没有要求查看他们的身份证。池小闲瞥了眼信息表,发现帅欣用的是个化名。她自己则戴了顶帽子,只?见那尖而瘦削的下颌,不见锐利的目光。
帅欣拿过两袋食物后,又问:“请问有没有降血压的药?车里还有老人,药要吃完了。”
医护人员点点头:“基础药有的,但救援物资有限,只?能?给你一盒。”
这边在登记取药,那头Kevin已经大咧咧地跟一名女工作人员唠上了。那位工作人员生了一张娃娃脸,大眼睛,看上去像是刚工作没多久的,很年轻,很好说话。
“你们这车是去哪儿?”Kevin随意?道,“路上也没个军队守卫,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我们回?十区。原本是随军的,但路上遇到了一大波丧尸,给我们冲散了。原本就二十几辆救援车,现在就剩这三?辆了。”
“回?十区?”方樾捕捉到了关键词,“你们是从十区出来的?”
“十区是高地粮仓之一,又有几家药企,物资多,军部就派了大部队去十区建了一个避难中?心。”工作人员解释道,“我们是负责出来搜寻难民带回?避难中?心的,主?要就是八九十这周边三?个区。”
池小闲心头微动:“避难中?心现在有多少人?”
“大概两万多人。”
“有名单么?我家人就在十区。”
工作人员点点头,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电脑:“出来时我们带了一份,你家人叫什么名字?”
“高美音。”池小闲道,“美丽的美,音乐的音。”
工作人员在电脑里输入这三?个字,摁下了回?车键,弹出来的结果显示“没有查找到该条信息”。
池小闲瞬间心跌到了谷底,他呆呆地站着,盯着这一行字,半晌没说话。
“有没有可?能?搞漏掉了?”方樾问那名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道:“输入失误这种可?能?性很小。不过我们出来也好几天了,这份名单是当时的,后来新收入的难民就不在这份名单上了。”
方樾轻轻拍了下池小闲的背:“说不定是这两天才去的避难所,没登记进去。”
工作人员见池小闲一脸失魂落魄,也迅速反应过来,安慰道:“对?的对?的,肯定是因为这个。”
她收好物资领取登记表,递给坐在车里的另一名工作人员,Kevin又问她:“你们要和我们一起去十区吗?”
工作人员回?过头,“我们还得去趟九区送点物资。”
“注意?安全哦。”Kevin好心提醒道。
工作人员笑?了笑?:“放心,我们不用下车,只?要用无人机把东西?送到醒目的地方就行了。毕竟出来一趟,虽然?跟大部队走散了,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你们辛苦了。”
“应该的。”
方樾他们也回?到了车里,正要驶离,却见救援车又摁了一下喇叭,那位工作人员竟又折返了回?来,敲敲方樾的车窗玻璃。
方樾有些?疑惑地降下车窗。
工作人员取出一张照片贴在他窗户边,上面竟是他大学入学时拍的照片,这让方樾十分惊讶。
“你是方樾吗?”
方樾愣了一下,“怎么了?”
“刚才信息登记表上你的‘樾’漏了个木字旁,还好你这照片跟真人很像,不然?差点错过你。”
“错过……什么?”方樾不明?所以。
那名工作人员又道:“方制凯是你的父亲吗?”
方樾点点头,却蹙起了眉。
对?方怎么知道他的身份?
工作人员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黑色东西?,看上去像是加厚了的手机,“这是卫星电话,你父亲托付我们如果找到你就把它交给你,他的号码写在背面了,让我们联系到你之后让你立即给他回?个电话。”
“靠!”在一旁听着的Kevin都惊呆了,“不愧是资本家的儿子,还能?千里迢迢让救援队送卫星电话,啧啧啧。”
方樾接过电话,却没问关于父亲的事情,而是将话锋一转:“如果有卫星电话为什么刚才不打给避难中?心查询一下呢?”
年轻的工作人员一愣,然?后一拍脑袋,有些?懊恼道:“对?不起我给弄忘了,避难中?心也可?以用卫星电话通讯的。我……我现在就来打一个。”
她拨出号码,似乎信号不是太好,嘟嘟响了好几声电话才被接通。
池小闲的心一下子又被提了起来。
工作人员报出了池小闲奶奶的名字,安静地等?了会儿,然?后“哦哦”两声,挂掉了电话,抱歉地冲池小闲摇摇头:“没有查询到呢。”
最后一点希望消失,池小闲脱力地瘫在座位上,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
当初他因为变成丧尸不敢回?去,现在情况稳定下来能?回?去时,却找不到可?以见的人了……
他摘下墨镜,泪水啪嗒就滑了下来。
银星从他的手腕处钻出,伸出小小的触手碰了一下他的泪珠,被咸得抖了抖,却还是替他抹掉了空悬在下巴处的那滴眼泪。
方樾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你当初不是让她少出门多储备食物么?说不定她还在家里好好的等?你回?去呢。”
池小闲渐渐停止了抽搭,揉了把眼睛,定定神,“……没错,一定是这样。”
他奶奶是很谨慎的人。如果发现外面不对?劲,肯定会好好呆在屋子里不出门的。不出门的话又怎么会去避难中?心呢?
能?建好避难中?心就很不容易了,政府的救援队伍应该没有充足的人手再去挨家挨户搜寻幸存者吧。
他越想越觉得方樾说的有道理。
章漪也忍不住来安慰他,“没准还有可?能?被你爸爸妈妈接走了呢?你爸妈在几区?是不是也在这附近?”
闻言,池小闲僵住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慢道:“他们在我小时候出意?外离世了。”
章漪下意?识地咬住舌头,在心里扇了自己一耳光。
“对?不起啊。”她用极轻的声音道。
池小闲却摇摇头,“没什么,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的目光空茫地落在远方的公路上,像是在看比遥远更加遥远的某件无形的事物。然?后缓缓开口,语气平静,仿佛讲述的不是他自己的故事。
2050年高地建设完成,这一年又成为联合元年。但是在2049年,也就是高地建成前一年,他的父母去世了。
他们本是高级知识分子,环境设计专业毕业的双博士,校园内为人所称道的模范情侣,共同?拥有着建设高地的远大理想,立志设计出一套符合南方高地气候和生态的城市布局和居住生活区。
无数人都投入了无穷的汗水和心血,喊着人定胜天的口号,共同?朝着同?一目标努力,他们的新家园——仿佛人类一旦拥有理想,就会所向披靡。
然?而在一次划定高地区域边界线的野外项目中?,池小闲的父母不幸卷入了一场洪水,从此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那次行动本来并非当天需要完成的任务,却因为上级急于向高层汇报成果、加快高地建成速度,临时要求他们提前完成,他们不得以才匆匆出发的。
庞大的行政机器运行着,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它以撼天动地的声响和气势不顾一切地朝着宏伟目标行驶着。
巨大的车轮转动着,将无数微小个体碾碎成尘埃。随着车轮滚过的痕迹,被风吹扬起变成一缕轻烟,飘散到未知的远方——这就是他们最终的结局。
为了远大的目标,牺牲变得如此不值一提。
这些?微小个体消失得如此匆忙又毫无痕迹,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高地建设成之后,政府因为资金短缺并没有给予池小闲和他奶奶足够的抚恤金,也没有将他父母的名字刻在纪念碑之下,只?是草草给了三?十万元。
这三?十万里,有二十万是因为他父母是高学历的博士才额外给的。
而对?于那些?极端高温下工作中?暑后再没醒过来的道路工人,被暴风雪吞没的救援直升机驾驶员,建设海岸堤坝不幸遭遇核辐射最后全身溃烂的防护员……这些?平凡岗位上的牺牲者,抚恤才是少得可?怜,简直是杯水车薪。
那一年池小闲才九岁。
他奶奶又伤心又气疯,将他父母房间里所有跟环境设计专业有关的书籍打包一股脑烧掉了,说是再也不想看到这些?破书。
就是这些?书,害死了她的孩子们。
池小闲讲完这个故事后,车内一片寂静。
方樾垂眸看向池小闲,似乎隐隐明?白了他那些?与众不同?的想法和那样的性格是从何?而来……
然?而车内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那只?黑色的卫星电话忽然?嗡嗡震动起来,随即,一阵欢快的来电音响起。
卫星电话有对应的号码, 但并非是普通手机所用的。
方?樾看着这个陌生的号码,摁下接通键,喂了一声。
只这一声, 那头的人似乎是一下子就辨认了出来。
“小樾?”女人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是你吗?”
卫星电话通讯的声音简直跟大哥大一样响亮,车里其他?人都听到了对面那?道?堪称悦耳的中年女声。
方?樾轻轻道?:“妈,是我。”
女人声音转而激动:“真是你!他?们竟然真遇到你了!你现在人在哪里,没?受伤吧?”
方?樾简单解释了下从学校出来后的遇到的事情, 以及下一步打算去十区的计划。
“你长大了妈妈也管不住你, 但怎么?能自己开?货车走?呢?一路上多危险, 要是好好呆在厂里, 你爸早就派人去接到你了。”女人忧心地絮叨着。
“路上都是丧尸, 他?们未必都能顺利接到我。”方?樾冷静地分析道?。
女人似乎是叹了口气:“算了…我说不过你, 你赶紧到十区来吧, 我们都在十区的药厂里,住在地下员工宿舍里, 这边还有保安, 暂时安全?。”
方?樾嗯了一声。
女人:“我把电话给你姐,她有话跟你说。”
那?头换了个轻快年轻的女声:“喂,小樾?你人在哪里, 我派人去跟你汇合,路上多几个人安全?一点。”
“不用了, 我这边最多两天就能到十区。”
他?们到十区还要去找池小闲的奶奶,人一多动静也大, 到时候可?能会不方?便。
但他?姐向来是个强势的人, 执意要派人来跟他?接他?,方?樾没?能找到强有力的拒绝借口, 只好把他?们行驶的路线告诉了他?姐。
挂了电话,Kevin忍不住道?“唉”了一声,“要是能早点联系上他?们,咱们这一路也不用提心吊胆的。”
“我看未必,并不是人越多越安全?。”池小闲摇摇头,“我们能顺利走?到这,苟是关键,你看路上咱们碰到的那?支军队,正面硬拼了,结果呢?”
Kevin觉得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们这一路只有遇到一两个丧尸的时候打一打,遇到大波丧尸时方?樾直接一脚油门轰下去,三十六计走?为上,绝不恋战。
事实证明?,这个策略是绝对正确的。面对丧尸,他?们即使?有枪,在战斗力数量和行动速度上仍处于劣势。
不过池小闲这一通分析,倒是让Kevin感觉他?的说话方?式和语气开?始有点像方?樾了……
已是深夜,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后,两辆车的驾驶员都有些?疲倦了,将车停靠在路边打算就地睡一小会儿。
帅欣从车里走?出来,步入路边的荒野地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没?多久,她便回?来了,径直走?到方?樾车边敲了敲他?的窗户:“那?边有个山坡可?以停车,在高处视野好,能看清楚有没?有丧尸。”
她似乎很有作战经验,方?樾和她一起把车停了上去。
停到坡上后,帅欣跳到车顶上架起了一杆枪,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方?樾随意道?:“您的枪法真好,是训练过吗?”
帅欣从瞄准镜上挪开?视线,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跟我丈夫学的,他?枪法准。”
看样子是要将自己的身份隐瞒到底了,方?樾心想。
天气冷得厉害,风吹得山坡上几人都睁不开?眼睛,帅欣却坐在车顶巍然不动,仿佛一座冷硬的雕塑。
鸭舌帽下看不清脸上的情绪,高高的马尾迎风飘扬得像一面黑色的旗帜。
Kevin生了团火,几人围在火旁取暖,老太太系了条厚厚的羊毛围巾、戴上顶绒帽才下了车,然后坐到他?们边上和他?们一起烤手。
Kevin搭讪道?:“您老今年多大了啊?精神看上去真好。”
老太太笑笑:“我七十二啦。”
火光映照在她的眼睛里,轻轻悦动着,有种被漫长岁月长河磨砺过后剩下的温和与安稳。
池小闲烤着火,忽觉手腕处一痒,银星不知怎的钻了出来,在空中轻轻飘忽着那?细丝,仿佛在寻找什么?。
池小闲下意识地看向车顶的帅欣,随即将那?只手揣进?了口袋里,然后摸出一粒蔓越莓干喂它。
吃完那?粒蔓越莓干,银星更活跃了,几度想要从口袋里钻出去,似乎是被那?火光的热所吸引了。真菌天然喜欢湿润而温暖的环境。
“不能靠近。”池小闲小声警告,戳了戳它的小触手,“会把你变成烤蘑菇的。”
银星讪讪地缩了回?去,池小闲却发散思维地想——银星是个什么?味道?呢?
他?以前还挺喜欢吃菌类的,每次出去烤肉,他?都要点一盘口蘑,然后耐心地等口蘑的小伞窝里蒸出那?一点金黄色的汁水,最后夹起来一饮而尽,再?慢慢啃掉白色的小伞。
那?点蒸出来的蘑菇汁又香又仙,他?愿称之为人间美味top1。张文声每次都要嘲笑他?是忠实的蘑菇守卫者,自助烤肉最大的输家。
啪的一下,池小闲回?过神——银星不满地用触手轻轻抽了下他?的手腕。
池小闲:“。”
这都怪谁啊?
Kevin烤了好几片面包,分给几人,老太太接过面包说了声谢谢,回?头拍了拍车门,提醒上面的人下来吃点东西。帅欣却正专注地盯着瞄准镜,仿佛没?听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