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留你到五更—— by阿辞姑娘

作者:阿辞姑娘  录入:10-17

好像也太简单了吧?
不对……如果没有谢印雪,单靠楚仪杨,他们不可能那么快从三百位妖客中找出寻常凶兽分别是谁,也没可能有人能叫凶兽穷奇这般安静温顺。
谢印雪……谢印雪……
他才是这个副本的主心骨。
乌篷长舟浮空升起,百合子趴在船沿边上,低头望着谢印雪和步九照,看两人携手御剑,降落在长雪洲万年不化的寒冰石地上,结果说要带他们逃命的秦鹤却御动乌篷长舟也朝着长雪洲方向追去。
吴煜疑惑不解道:“秦掌柜,我们不是要去仙音门和万剑宫搬救兵吗?”
“不急,我先看看他们什么情况。”秦鹤大半个身体都探出了小舟,俯身看得比任何人要认真。
众人好奇他到底要看什么,便也跟着他一块俯身,看长雪洲上的两人。
他们看见谢印雪停在近海面的外沿处一个地方,步九照则与他分开,迈步朝长雪洲深处走了八步,便沉默驻足,站在在封印大阵外。
吴煜更纳闷了:“他们在干什么?”
秦鹤眯起眼睛,身体再往前倾了倾。
下一瞬,他便看见步九照又抬起腿,向前再走了一步,踏进了那幽蓝阵法之中,继而转身望着与自己相隔九步开外的谢印雪说:“就是这里。”
“我以前只能走到这里,在每年夏至隔着九步远,看照射到你脚下雪面上的那片阳光。”
然今日不是夏至,谢印雪脚下的这片雪面上也没有光。
步九照盼了一万三千多年都想离开的地方,如今他为了谢印雪又走了进去,他站在那里看谢印雪,眼中的黯淡却似被光映亮,那双苍瞳眸光熠熠:“不过今日虽不是夏至,但我好像还是看见了光。”
“你看见的是‘雪’,不是光。”
谢印雪迈腿,踩着步九照在雪面上留下的脚印,也一步步走进封印大阵,最终偎进男人怀中拥住他道:“那些光永远无法进来陪你,只有‘雪’可以。”
步九照闻言眉尾轻抬,环着青年腰肢在他耳畔嗓音沉沉,无奈地说:“你到了这时候还要寒我的心?”
谢印雪亦扬眉:“我说实话也不行?”
步九照把头搭在他肩上:“可我难过,我不想听你说实话,我想你说点好听的话哄哄我。”
“好吧,其实光也可以进来陪你。”谢印雪低低笑起,把男人微微推开些道,“把手伸出来,给你礼物。”
步九照问:“礼物?”
“嗯,说这回进副本就送你的那个礼物。”
“你不是说刚进副本就掉了吗?下回进来再给我补上。”
“九宝,我发现你和我谈恋爱以后就变傻了,我说什么你都信?”
“……”
“伸手。”
步九照掌心朝上,乖乖伸出右手。
谢印雪便将一个发着金色荧光的小长管吊坠放到他手里。
步九照盯着它观摩半晌,没看出什么名堂,问道:“这是什么?”
谢印雪说:“氚灯,虽然没有温度,但它能一直发光,亮二十年左右才会变暗吧。”
步九照:“我没听说过。”
“现代科技,你怎么会听过?”谢印雪抬手又重新抱住步九照,“其实人体每立方厘米散发出的热量,要比太阳表面每立方厘米发出的热量还多,我知道你听不懂我说的这些话,不过没事,你只需要明白一件事:我比你仰望的太阳更温暖,你或许触碰不到它,但我是你触手可及的爱人。在我们暂时不能相见的这一个月里,就让这枚氚灯先代替我先陪着你吧。”
因为拥抱的姿势,谢印雪看不到步九照脸上的神情,他只知道步九照很久都没说话,再开口时,他的嗓音变得很哑:“我和你说过的,在这个副本里,你问我什么,我都告诉你——无论何事,你还有问题没问完,你快问我。”
“我不用问,我什么知道,你有什么秘密瞒得住我?”谢印雪轻笑,“倒是你,你还记得吧?我在青山精神病院说过我会答应你一件事,什么事都行,你现在想好要我为你做什么事了吗?”
“我想好了。”步九照说,“我想看雪落在你身上。”
谢印雪松开他,看了一圈空蒙无雪的长雪洲四周,叹气道:“你真是为难我。”
步九照抿唇:“长雪洲的雪从不停歇,我也不清楚这个副本里的长雪洲为什么不下雪。”
“好了好了,也不是很难,看着我——”
谢印雪抬起左手,指间捻着一朵梨花,下一刻梨花花瓣散开,翩然飘旋坠下,长雪洲也再一次降下漫天大雪,落在他和步九照发间,乍一望去,两人似已携手白头。
谢印雪仰起面庞,伸出嫣红的舌,让一片白雪落在舌尖,他再捧住步九照的脸,贴近亲吻上去。
那片冷雪在两人交缠的舌间融化,纵使千年万载过去,白骨成灰、诸界覆灭,这一吻的余温,也会永远留存在步九照心上。
谢印雪最后问他:“我咬破你舌头可以吗?”
步九照笑笑:“不可以。”
说罢,他牵住谢印雪握剑的那只手,控制着谢印雪将剑捅入自己的腹部。
谢印雪眼里瞳仁颤着,他要松手,步九照却不让他松。
他用手掌包裹着谢印雪的手,带着青年持剑一寸寸往上,撕裂皮肉,斩断肋骨,劈开自己的身体,一字一句,如同施下永生永世的诅咒般道:“谢印雪,我不知道你前世会不会也是业火下的亡魂之一,但就算是,往后你也不能恨我了——”
“——你只能爱我。”
剑身入腹无声,骨断肉绽无声,赤血落雪也无声,唯独此言掷地有声。
坐在乌篷小舟上的秦鹤望见这一幕,不禁心神惧震,身后往后一靠,道一句:“步九照……算你有种。”
“谢印雪杀了步九照?!”刘斐看呆了,他们听不到步九照和谢印雪的谈话,只能看见满地洇开的血色,“为什么?他们不是相爱吗?”
虞佳忆却看着秦鹤缓缓道:“祭阵阵法法眼……是在步九照身上吧?”
秦鹤坦然承认了:“是,他那层人皮就是祭阵阵法法眼。”
——人皮破,祭阵破。
但是破阵只需要开一道小口,哪怕是一小道划痕,只要破了皮就算成,根本不需要弄出这么惨烈的伤势。
这个副本里,他没对步九照的能力进行任何压制,谢印雪一介凡人,他纵有通天的本事,也绝无可能伤到步九照分毫,那些伤全是步九照自己弄出来的,因为他想向谢印雪还债。
他怕谢印雪前世也是业火下的亡魂之一,他想以此伤消去他所欠业债,他要谢印雪再也没有恨他的任何理由,他要谢印雪从此只能爱他。
“谢印雪也不是摆渡者npc……步九照才是。”百合子也想明白了,怔怔道,“我们任何一个人留下来,只要能与他做交易,就都能活下来,不会死的……”
秦鹤笑起,夸赞她道:“你终于转过弯来了?”
是的,不受压制的步九照,连秦鹤都无法在他身上砍出一道口子,何况是这些参与者?
可就像步九照能让谢印雪伤他一样,只要他自愿,没什么不行,哪怕被留下来的参与者不是谢印雪,步九照也依然是这个副本的摆渡者npc啊,如果有参与者能看出他的身份,手上又没有沾染伤害其他参与者的血迹,便能与步九照交易换取活命的机会。
再说步九照也没得选。
他要谢印雪活,他就必须走回长雪洲阵法里,必须挨这道伤。
“我们都成了刽子手。”能够通关了,蔡乐乐完全高兴不起来,她抓着自己头发,哽咽道,“合窳、狏即、蜚、朱厌、薄郎、步九照……我们杀了太多人。”
秦鹤叹了口气:“步九照没死,你们也没杀狏即、蜚、朱厌、薄郎他们,杀他们的人是我。”
谭凡毅又开始摘眼镜擦眼睛了:“他人都成两半了还不死啊?”
“唉,是啊,可惜你们都死了他也不会死的。”秦鹤又是一声长叹,“你们也不用觉得愧疚,妖精客栈里只有我和步九照是活的,其他人和妖,都只是记忆——我的一段记忆,你们没有杀掉任何生命。”
原本屈膝抱着自己腿默默难过的刘斐闻言抬头,眼角还挂着泪:“记忆?”
“是啊,真正杀死狏即和薄郎的人,其实是我啊。”秦鹤勾起唇角,走到刘斐面前俯身直视着她双眼道,“那三百多只妖,全是我杀的,不然我怎么会有与他们相干的记忆?”
刘斐悚然瞪大双目,手掌撑着地面连连后退,再不敢靠近秦鹤。
“我也不长他这样。”
秦鹤用手点点柳不花的脸,然后抬手揪住自己的脸,将一张人皮撕下,而人皮下没有骨头,没有血肉,只有空荡荡的虚无,他像个无头死尸,阴恻恻道:“我是鬼,我没有脸。”
刘斐眼皮一翻和辛天皓一起被吓晕了过去。
秦鹤哈哈大笑:“这么胆小啊?”
笑完他顶着没头的身体,朝脸色惨白的其他参与者挥挥手:“走吧走吧,都走吧。”
乌篷小舟载着众人御风前行,朝天穹更高处飞去,秦鹤则从小舟上跃下,化作一只仙鹤振翅离开。
他飞回了长雪洲,落地后也没恢复人形,用尖喙一边梳理着凌乱的几根羽翎,一边和地上因为重伤暂且难以动弹,还恢复了原型,身庞如小山,猬毛如黑云的凶兽道:“步九照,你和你那几个哥哥果真不一样,我也挺佩服你。”
秦鹤绕着凶兽转了一圈:“伤口痛吗?痛就对了,你自找的,和我可没关系。”
谢印雪走了,雪也停了,凶兽利爪虚虚拢着一小条散着金芒的吊坠靠近心口,连个眼神都没给秦鹤。
“你到底想说什么?”步九照冷漠道,“说废话就快点滚。”
“我想说,这世上许多事不能用对与错来分辩。或许你觉得我对你狠,可我没有别的选择。”秦鹤垂眸睨视雪地上的血,“你看,刀子要真正扎在身上才会痛。”
“你可以打破封印大阵,你可以离开长雪洲,然后呢?业火降下,生灵涂炭。”
“当你没有在意的人时,你根本就不会在乎世间有多少生灵死去,而当你有了喜欢的人时,你只会想让他活下去,他受伤、他死了,你会比自己受伤死去还要痛苦。你看啊,如今当你和我站在同一角度,当你和我一样有想保护的人,你明明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秦鹤声音轻如细风,试图说服凶兽:“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可我们都没有选择。”
“你必须待在长雪洲封印大阵中,因为你离开这里,你活在世间,你就是错了。”
“所以呢?所以我就该死吗?!就该永远被你们困在这里吗?!”凶兽最终还是被激怒了,它目眦欲裂,苍瞳布满猩红的血丝,声音嘶哑狂怒,“凭什么,凭什么——!”
“薄鱼没亲手杀过人,我又亲手杀过吗?!”
“狏即薄鱼它们死了还有下一世,有下下世,只要神魂不灭,便有轮回的生生世世,可我没有啊!我没有前生、没有来世、不入轮回,我死了就会消散于天地,所以我不甘去死,更不甘千年万年永远待在这块破地上,这也叫‘错’?!”
凶兽的声声质问和风一起吹过这片寥落死寂的辽阔雪地,回荡在穹宇之下,奈何天地无声,秦鹤亦无言回答他所问。
他们谁都不能说服谁,谁也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三千年前如此,三千年后亦如此,这本就是个辩不出结果的争执。
末了,秦鹤终是不忍,他虽对众生残忍,夺其性命从不心软,却也怜悯众生,便望着伏在雪中默默流血的凶兽说:“行了行了,别嚷嚷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柳不花前世不是你杀的,他也没死于业火,不过他的死因和你到底还是有些关系的。”
凶兽声如寒霜,冷笑道:“关我屁事?”
秦鹤刚要说“你不是因为这事还在妖精客栈房顶跟谢印雪道歉吗”,但没问出口,他又顿悟:生性无情冷漠的凶兽哪会真对柳不花产生丁点愧疚啊?他不过是想借此从心爱之人身上多讨几分心软怜爱罢了。
“哦,好吧。”秦鹤被小情侣刺激得牙酸,“谢印雪也和你无关,你这伤受的属实没必要。”
步九照接着冷嗤。
秦鹤再顿悟:“噢,苦肉计是吧?”
凶兽不耐烦:“赶紧滚。”
“天命如此,步九照。”秦鹤扇扇翅膀,凌空飞起,怅叹道,“你终会明白的。”
“滚。”
秦鹤滚了,长雪洲又只剩下步九照一人,他抬起头看看九步开外的那片无暖光照射的苍白雪地片霎,便闭上双眼,攥紧了捂在处心口小小的吊坠,吊坠沾染了他的体温,握在手里便温温热热的。
步九照扯唇笑了下,低语道:“又骗我,它其实挺暖和啊……”

谢印雪和柳不花回到了明月崖。
妖精客栈副本三日便结束,出人意料的快,而柳不花的第九关副本通关,下个月谢印雪再进锁长生,他就无法再跟着进去了。
翌日,明月崖下雪了。
这是今年第二场雪,柳不花和沈秋戟都不知道这场雪要下多久,又会不会下到明年去。
那天早上醒来,柳不花一推开窗,入目便见明月崖院中那棵巨大的梨花树枝杈上积满了雪,打眼望去,与梨花开了也无甚两样,视线下移,他又瞧见树下有个身影在动。
那身影穿一身素白的衣衫,发梢间挂着点点雪粒子,双足深陷雪中,只有瘦骨伶仃的脚踝露在外面,颜色几乎与雪一样白。簌簌的轻雪落下,坠到他肩头后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重量,沉甸甸像是能把这道身影如花枝般折断。
柳不花浑身的血液霎时如被冻住一般,僵硬了好几秒才能动,一把抄起自己的外套就朝那道身影跑去:“干爹!您怎么外套和鞋子都不穿啊?!”
青年抬头看他一眼,笑道:“没事,不冷。”
柳不花生气了,给人盖好衣服后沉声说:“您会生病的!”
青年还是笑着说:“不会的。”
柳不花说不过他,又不能骂人,便在心里决定今天中午要去炖小干妈留下的药膳,炖十倍分量让谢印雪喝,亲自盯着他喝,不给谢印雪有机会像以前一样偷偷把药膳倒了!
这样一想,柳不花方才觉得梗在喉头的气能顺下去了,询问谢印雪:“您一大清早在做什么呢?”
青年重新垂首低头,专注于指尖下的事物:“下雪了,出来玩玩雪。”
柳不花不是第一回看雪了,却是头一次见谢印雪玩雪。
谢印雪在拜陈玉清为师入明月崖前叫沈秋霖,后来改名“谢印雪”,是因陈玉清要他时时刻刻铭记断欲忘情,莫要留痕,所以那些雪从来就落不到谢印雪身上。
——除非他动心。
这个动心,不仅限于“爱”,“恨”也可以,“悲”也可以,“怒”也可以,只要是人的“七情六欲”都可以。
谢印雪如今在为谁动心,答案不言而喻。
他瞅着谢印雪动作,发现青年好像是在堆雪人,但堆出的东西柳不花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就问:“干爹,你在堆什么东西?”
“堆小狗。”谢印雪告诉他,说完把狗耳朵捏上,紧跟着又捏出狗嘴,笑盈盈地说,“一只可怜的小狗狗。”
柳不花秒懂:“堆的不是东西,是小干妈。”
谢印雪伸出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别让他知道。”
“我的嘴您还不放心吗?”柳不花拍着胸脯给谢印雪保证,说完指着屋檐底下的小孩道,“但是阿戟那张嘴不省心,您得想办法封他的口。”
谢印雪心道:你们俩的嘴都不能让我省心。
在心里默默说完,谢印雪转过身,果然瞅见沈秋戟脸色铁青,抱着条绒毯站在屋檐下看他们。
谢印雪三下五除二把小雪狗堆好,让它留在梨花树下,然后起身走向房屋,拿走沈秋戟怀里的绒毯裹住身体:“脸色这么难看,谁又惹你生气了?”
“我的脸色再难看能有你的难看?”
沈秋戟嘴毒,托他那对好赌还会家暴的爸妈的福,关心的话说出口后总要变个味,一年前谢印雪把人接到明月崖时还想:他好好教,哪怕学习烂,哪怕没天赋,教久了也总会变好的。
结果他的时间太少了,少到来不及把沈秋戟教好,所以谢印雪对自己这个小徒弟总存有几分愧疚。
谢印雪苦口婆心,教育小孩:“阿戟,你说话如果一直这样难听,以后会找不到对象的。”
沈秋戟面无表情:“我太穷了,以后也找不到对象的。”
谢印雪想了想,不由叹息:“唉……也是,兴许连饭都吃不起,还找什么对象?”
沈秋戟:“……”
师徒俩齐齐沉默,为沉痛的命运沉默。
片刻后,沈秋戟又开口了,别别捏捏地关心他师父:“……你的身体现在是怎么回事?”
关心则乱,柳不花和沈秋戟都是这样,他们看到谢印雪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白长衫赤足走在雪地里,第一反应肯定是他会被冻病,可是谢印雪现在回到屋子里了,他们再仔细一瞧,就发现谢印雪似乎真是一点也不觉得冷。
说得更准确些,是他的身体对寒冷没有正常的生理反应。
沈秋戟皱着眉上前握住谢印雪的手,然后就被青年指尖那和冰块一致的凉意给冻了下——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牵一具尸体。
他知道谢印雪体弱,一年四季体温都很低,冬季尤甚。
但以前谢印雪体温再低,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冷得如同一个死人,仿佛刚刚在梨花树下时,那些绵软的雪没有落在他肩头,而是浸入了他的骨髓,凝结了一切热意,所以即使沈秋戟搜遍他全身,也无法再寻出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
“阿戟,你知道你为何只能使出最基础的奇门术法吗?”
沈秋戟被谢印雪这诡异的低寒体温搅得心神不宁,下意识地要去探谢印雪脉搏,想确认青年是否还活着,谢印雪却在这时向他抛出一个问题。
闻言沈秋戟抬起头仰望谢印雪,像是在仰望他与谢印雪之间的天赋差距,回答道:“因为我天赋不够。”
“不止。”谢印雪在屈膝蹲下身体,与沈秋戟面对面,双目平视,要给小徒弟上完这最后一课,“使用奇门术法,一看施术者天赋,二看施术者修行,三看施术者根骨。”
“天赋再好,不经修行,无用;体弱短寿,也无用。”
谢印雪和沈秋戟所在奇门最顶级的术士,可剪草为马,撒豆成兵,凭一人之躯,斩百万雄军,但溯史细数,自古以来能达到这一境界者,寥寥无几。
因为天赋、修行、根骨三者很难达到平衡。
天赋奇佳者,往往短寿易夭,譬如谢印雪;根骨不错,体强长寿者,又往往天赋不足,譬如沈秋戟。
以谢印雪的天赋来说,只要他活得够久,修行不缀,那他绝对可以达到术法奇门剪草为马,撒豆成兵的最高境界,可他根骨太差了。奇门孤、贫、夭三命,谢印雪入门时选的若是“夭”命,那他可能早上入门,下午就入土了。而那些需要燃烧施术者寿数才能施行的秘法,谢印雪这辈子都别想用——他根本就没有余寿可言。
三岁那年,他是选了“孤”命入奇门,才多了九年寿数;十二岁那年,又是陈玉清以命换命,才为他添了七年阳寿;到如今,他则是因着进了锁长生,才迟迟没有彻底断气。
“若无意外,我本该死于这个雪天。”
谢印雪名如其人,非雪更胜雪,说起自己的“死讯”,也似落雪安静而冷漠:“如今虽然还未咽气,可这具身体已经死了。”
“什么叫身体已经死了?”沈秋戟却不能接受,他伸手探完谢印雪鼻息,又去搭他手腕脉搏,“你还在呼吸,心跳也还有,这怎么叫死了?”
“也只有这些了。”
谢印雪直截了当,近乎残忍地说出事实:“我不会再觉得冷、不会再觉得热、不会再觉得痛,除了心跳和呼吸,我什么都感觉不到,这就是‘死’。”
他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这也正是谢印雪要在上个月就把后事交待清楚的原因。
如今他还能动,全因他是谢印雪。
换做其他人,假设他们也像谢印雪这样“身死人活”,那他们在通关锁长生后不死的这一月里,就只能平躺着,保持呼吸不断和心跳不止的“存活”状态,绝无可能如谢印雪这般行动自如。
“没什么好难过的。”
见小徒弟被自己的话弄得眼眶发红,谢印雪好笑地站起,手指轻轻拉拢绒毯,坐到一张檀木椅子上道:“我只是身体死了,人又没死。”
“有区别吗?”沈秋戟猛然提高音量,“你的人生本来就无趣至极,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你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骂谢印雪,骂他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沈秋戟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谢印雪的一生,都被困在这座山上,这座名为“明月崖”的牢狱之中。
他没有朋友,有亲人却不能亲近。
也很少下山,不出远门,不使用网络,与世隔绝的像在坐牢。
现在谢印雪还要告诉他,他除了心跳和呼吸,什么都感觉不到了——那嗅觉呢?味觉呢?是不是再过几天,连听觉、视觉也要一起消失?并且后面还要以这样麻木的状态继续活着?
沈秋戟光是想想都替他绝望。
“师父,你没干过什么坏事,死了下辈子肯定也能投个好胎,不用再生在沈家过这种鬼日子。”沈秋戟反过来对谢印雪苦口婆心,劝他死而瞑目,“我向你保证,此生绝不叛出师门,也一定会为沈家鞠躬尽瘁,你还是安心的去了吧,别活着了。”
“有区别的。”谢印雪笑着回答沈秋戟先前的问题,“身体死了,我的心却好像活了,这就是意义。”
“我一定要活着,不单是为了沈家。”
沈秋戟不说话了。
谢印雪以前只会讲“我不会死”,从不说“我要活”——这就是区别。
柳不花也在一旁帮腔:“干爹确实比以前更像活人了,都会玩雪堆小干……小狗了呢。”
沈秋戟顿了两秒,又低声问:“那你为什么要买棺材?”

第246章
谢印雪在上个月给自己订了口棺材——还是珍品级龙鳞纹的金丝楠木棺材,远观灿如金丝,烨若云锦;近嗅暗香浮动,馥郁绵长,没个七位数绝对拿不下来,工期十五天整,昨天刚做好送运到明月崖,由他亲自过目检查后签收。
而在沈秋戟目前的认知中,棺材只有一个作用:给死人睡觉。
毕竟一个人如果活得好好的,那他干嘛给自己买副棺材?钱多的花不完也没有这样的用法啊。
推书 20234-10-17 :不见月—— byRed》:[穿越重生] 《不见月》全集 作者:Redo【CP完结+番外】长佩VIP2023-9-30完结收藏:3,371评论:662海星:15,546点击:14.23万字数:42.71万人气:70.62万文案:半衾轻梦浓如酒,师弟和我手拉手。宋潮青上辈子从出生开始就没过过一天随心日子。家里缺个当官的,他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