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沈星河睡得很沉。
身上忽冷忽热的,总觉得哪里都痒,又哪里都疼,难受得沈星河总忍不住哼唧出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身终于暖和起来,沈星河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一睁眼,便看到温柔的春水自眼前潺潺而过。
头顶传来风铃叮叮咚咚的声响,沈星河在被阳光晒得温热的屋檐下翻了个身,这才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似乎仍在梦中。
梦到的还是小时候,与爹爹住在洛水仙庭时的事。
沈星河懒懒眨了眨眼睛。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爹爹了。
也不知道这次会梦到什么。
或许是最近劳累过度,也或许梦里就是这样,沈星河眼前总是朦朦胧胧的。
他趴在屋檐下的木制廊板上,歪着身子向外看去。
他与爹爹住的地方离本家很远,人烟稀少,平日除了他们爷俩,几乎不会有人来。
虽然不会有人,但各种小动物,尤其是仙鹤、苍鹭、白鹳什么的却时常跑来他们家撒欢讨食。
当然,更多时候,是鸟儿们成群结队跑来给他们爷俩送各种好吃的,求偶舞也时常会上演。
每到这时候,他爹肩膀上那只金红色的鸟儿就会不满地蹭蹭他爹的脸颊,换来他爹一阵古怪的笑声。
“咯……”
回忆忽然被一阵低低的叫声打断,沈星河微微眯眼,这声音,一听就是仙鹤的叫声。
不过……
扑棱一下自地板上爬起来,沈星河脸上一阵黑一阵红,十分想看看,究竟是哪家的野鹤又跑到他家来胡乱发情了。
不但乱发情,竟然还就地在他家办起事儿来了!
凭沈星河多年观察鸟类的经验,那叫声绝对有问题!
就离谱!
手中立刻现出“绝欲”长刀,沈星河雄赳赳气昂昂就顺着那低低的鹤鸣找过去了。
穿过两个院落,一座假山后,沈星河终于看到了那正站在水中的仙鹤。
乍一看到那仙鹤,沈星河顿时被那比一般仙鹤大了好多圈的仙鹤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他也在那仙鹤背上,看到一只比那仙鹤还大了一圈的金红色大鸟。
……好像和一直站在他爹肩膀上那只一模一样。
沈星河顿时惊呆了。
那金红的鸟儿似乎也发现了他,灿灿金眸立时向他看来,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责备。
金红的翅羽却牢牢覆在那仙鹤的眼睛和耳朵上,而后对沈星河微微甩了甩头,示意他赶紧走。
脸上顿时红得像火烧,沈星河火烧屁股一样火速转身往回跑。
跑着跑着却忽然被人拎住后颈,再动不了分毫。
沈星河扭头一看,立刻看到他爹那张带着薄红的俊脸。
他爹还气哼哼地问他,“臭小子,跑这么快做什么?见到鬼了?”
沈星河立时扑到他爹怀里,小嘴叭叭叭就开始告状,“爹!我刚才看到了!那只一直趴你肩膀上死活不挪窝的小红鸟,它有野鹤了!!!”
作者有话说:
小星河:爹!那小红鸟有野鹤了!赶紧扔了他!
刚被亲蛾子撞破亲热现场的沈轻舟:……
莫名背上养野鹤之名的凤九重:……
第82章 磨人
沈星河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爹爹赶出梦境的了, 只隐约记得,他爹那时的脸色似乎很难看,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尴尬和古怪。
沈星河这才后知后觉想起, 他爹的原形正是仙鹤。
他又想起丹阳秘境中的鲛人和子母河,还有他爹提起子母河时咬牙切齿的模样。
想起当年于望月金顶水潭中渡劫时, 那传授他《日月鸾鸣》心法的威严声音。
想起那只金红色大鸟仿佛会说话的眼睛……
又想起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
大脑像是乱成了一锅粥,身体又酸又软,渐渐热了起来,尾椎的地方又麻又痒, 磨人得厉害,沈星河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还有, 他似乎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身体上的难受加上心理上的焦躁,让沈星河即便在沉眠中也无法平静。
那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以至于沈星河最后都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没有醒来。
春深密林深处, 雪白的小树苗与其枝丫上的小鸟儿已经在此停留数日。
“蝉不知雪”围成的椭圆鸟窝中, 某一刻, 忽然传来一阵嘤嘤的哼唧和低泣声。
一股淡淡的香气也自那小鸟儿身上溢散出来, 转瞬便令这林中的飞禽蠢蠢欲动,都像是打了鸡血般,疯狂向此处飞来。
那发疯的模样, 与这几天因嗅到小苗苗香气而陷入癫狂的飞禽走兽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见着天上地下都被些眼睛铮亮的鸟类围住, 那小苗苗顿了顿, 若现在是人形, 怕不是会皱起眉头。
但小苗苗根本不可能让那些明显散发着浓郁求偶气息的鸟类接近此处, 因此只能用“蝉不知雪”把那些鸟儿挨个敲晕, 而后拖到更远的地方——
因为知晓飞羽集的存在,也因为沈星河面对那些鸟儿时总是更温和些,云舒月对于鸟类也比其他动植物甚至人要宽容。
“蝉不知雪”忙完一圈回来后,很快又回到小苗苗周身,护卫小苗苗和小青鸾的安全。
与此同时,也把原本半封闭的鸟窝织成了全封闭,把小青鸾严严实实围在封闭的蛋形鸟窝中,以此隔绝小青鸾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在这之后,小苗苗才观察起“蛋”中的小青鸾。
与之前鸡崽的模样不同,“蛋”中的小鸟儿如今已有了成鸟的模样,与沈轻舟当年给他看的《神鸟青鸾图》中的青鸾相差无几。
但与那图中神气至极的神鸟不同,此时深陷于梦境中的小青鸾,显然极不舒服——
毛茸茸的小脸几乎紧皱成一团,头顶的羽冠也蔫蔫耷拉在耳旁,漂亮的尾羽开花似的散落在身后,青蓝的羽翅也紧紧缩在身侧。
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小家伙忽然哼唧了一声,而后猛地翻了个身,仰躺在鸟窝中,小爪子蹬了蹬,哼哼唧唧地在借着身下的“蝉不知雪”磨蹭起后背来。
小苗苗见状,细细感知了一下,很快发现,小青鸾后背确实比身上其他地方温度都高一些,尤其是接近尾羽的地方。
他若有所思看着难受的小青鸾,脑海中忽然响起君伏略险克制的声音,【他成年了。】
小苗苗也就是云舒月顿了顿。
因在渡劫时遭到重创,云舒月还需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化为人形,从前一直如此,云舒月早已习以为常。
从前云舒月渡劫时只靠自己,他也独来独往惯了,因此从未觉得这段时间有多难熬。
直到此次渡劫,劫后听到沈星河焦急的呼唤和哭声,云舒月才第一次发觉,原来不能动用灵力,不能说话,实在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既不能动用灵力,自然也无法用传音之术与人沟通,不然之前沈星河哭那么惨时,云舒月也不会一声不吭。
但他与君伏之间的交流却无需动用灵力。
所以,听到君伏的话后,云舒月很快淡声说道,【我看得出来。】
不但看得出沈星河成年了,还看得出沈星河正处于成年后的第一次发情期。
话音落下后,云舒月和君伏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因为他们都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若身陷发情期的是其他人或妖,云舒月根本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也完全不会认为此事与自己有关。
但此时正经历此事的是沈星河,外面又有那么多被沈星河吸引而来的鸟类,云舒月根本不可能放任它们靠近沈星河,只能小心翼翼护着,望沈星河能尽快熬过这来势汹汹的发情期。
之前出丹阳秘境后,君伏已探查过周围的情况,因此云舒月很清楚,此地位于魔域合欢宗,也知道这春深密林里有多少妖魔鬼怪。
但纵使如今是渡劫后最虚弱的时候,云舒月依旧护得住沈星河。
唯一让云舒月意外和略感不知所措的,便只有沈星河这突如其来的成年和发情期。
云舒月已从君伏处得知,在他与沈星河于丹阳秘境渡劫这段时间,外界的时间流速与秘境中截然不同。
秘境一日,外界十年。
还恰好是在沈星河刚收回藏于七杀体内的那部分神魂之后。
虽然早在很久以前便已知晓天道在针对他,但天道会做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云舒月略感意外。
虽然意外,但类似的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甚至还间接造成了沈星河前世的惨剧……
一想到此,云舒月便又沉沉叹出一口气来。
因外界时间流速比丹阳秘境中快太多,已过去近八百年,沈星河一出丹阳秘境,便被迫成年,累积数百年的发情期也一齐爆发。
而因为在靠近那被沈星河一刀劈开的秘境缺口时,便察觉到外界有些不对,云舒月这才在那时用“蝉不知雪”蒙住沈星河的双眼,令沈星河陷入沉眠。
此世天道也果然没出乎云舒月意料,恰好在此时让云舒月撞上七月十五,又恰好是“天罚”发作,灵力全失的情况。
云舒月从不低估天道的恶意,尤其是在看过沈星河前世的记忆后,所以对于落入这满是污秽之物的春深密林,云舒月并不意外。
而他之所以令沈星河陷入沉眠,也是避免被小家伙看到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有自保的能力。
云舒月很清楚沈星河的心结。
一直以来,支撑沈星河走到现在的动力,唯有护云舒月周全。
之前于丹阳秘境中看到云舒月渡劫时,沈星河心中便有过动摇,认为云舒月十分强大,即便没有他,云舒月也能飞升成仙。
云舒月那时虽在渡劫,却并未忽略沈星河这些忐忑且微妙的心思。
一直以来,云舒月也纵容地任由沈星河护着他。
但在小家伙疲劳至极且身陷汹涌发情期的现在,暂且还是由他这个师尊来护着吧。
云舒月曾见过不少鸟类发情期时的模样。
但当他看着鸟窝中翻来覆去难受得直哼唧的小家伙时,却完全不能想象,沈星河有一天会同哪只陌生的鸟儿度过发情期。
就算有……也得是在沈星河清醒且与对方两情相悦的情况下。
至于他这个被沈轻舟当年玩笑似的为小家伙强行定下的“道侣”,云舒月并未当真,看沈星河的模样,对他似乎也完全没有超出师长的感情。
耳边很快又听到小家伙难受的哼唧声,云舒月顿了顿,很快用“蝉不知雪”安抚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似乎是被安抚到了,小青鸾立刻合拢翅膀抱住“蝉不知雪”,而后忽然一个翻身,把“蝉不知雪”骑在身下。
“蝉不知雪”微微僵了下,很快平铺在鸟窝底部。
失去支撑的小青鸾顿时又嘤嘤哭了起来,似乎难受得厉害。
看到这一幕,云舒月和君伏不约而同又沉默了。
也不知道沈轻舟从前,有没有给小家伙讲过发情期的注意事项。
沈轻舟当年确实给沈星河科普过发情期的事。
身为一生只会找一个伴侣,且对伴侣极为忠贞的仙鹤一族,沈轻舟一直教育沈星河,不要轻易对谁付出感情,也不要轻易与谁发生关系,尤其是在这节操碎一地的崇光界。
他希望沈星河能爱惜自己。
但同时,他也告诉沈星河,要正确认识羽族的发情期。
这是羽族的本能,并不是什么需要感到羞耻的坏事。
沈星河当年听他爹说这些时,好像正是幼时不小心撞到那金红鸟儿和仙鹤叠罗汉之后。
那时沈星河还小,对于那两只鸟儿在做什么并不清楚,还兴奋地也迈着小短腿也想爬上去和他们玩,之后才有了他爹给他科普发情期的事。
沈星河又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也似乎又回到了幼年的洛水仙庭。
炎炎夏日,还是小不点的他和爹爹睡在廊檐的阴影下,一边吃着爹爹喂来的冰冰凉凉的酥山,一边蹬着小腿听爹爹讲发情期和伴侣的事。
沈轻舟的声音很好听,他给沈星河讲了许多羽族的事。
讲到羽族有一种的雌鸟,特别喜欢养一后宫雄鸟时,沈星河顿时“哇”地感叹出声,好奇问沈轻舟,“爹,我以后也可以养一后宫鸟儿吗?”
沈轻舟听完,顿时笑着拍了拍他的小屁股,似笑非笑道,“那得看你‘道侣’同不同意。”
沈星河歪歪小脑袋,显然并不知晓“道侣”是什么东西,脑海中却忽然现出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那是一个黑发黑眸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向他看来,淡淡吐出自己的名字,“师醉心。”
沈星河顿时激灵了一下,眼前的爹爹、酥山顿时烟消云散,那黑发黑眸名为“师醉心”的男人也不见了。
远方有一轮巨大的明月,素衣如雪白发银眸的男人正于雪山之巅静静看着他。
当与那双覆满霜雪的眼眸四目相对,沈星河脑海中忽然清明一瞬,下意识唤道,“师尊……”
话一出口,一股汹涌的热意再度侵袭身体和大脑,让沈星河再度陷入混沌之中。
沈星河却仍记得那如雪的身影,挥舞着小翅膀拼命向山巅飞去。
也不知飞了多久,他终于飞到那白衣男子身边,翅膀终于再没有一丝力气,自半空中跌落。
白衣男子见状,立时伸手接住了他。
沈星河立刻翻身抱住男人的手指,难受得哼唧出声,“师尊,师尊……”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忍不住嘤嘤哭出声来。
见他实在难受得厉害,白衣男子终于叹息般唤了他的名字,“星儿。”
沈星河的眼泪顿时流得更凶了,腿上酸得几乎站不住,背上也又热又痒,只能把小脸贴在师尊的手指上蹭来蹭去,边蹭边小声哭,“师尊……我好难受……”
沈星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但他就是难受得厉害。
说完半晌后,见师尊仍没有任何反应,也不帮他治病,沈星河顿时更委屈了,又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梦境之外,小树苗状的云舒月和君伏都沉默地看着仍深陷梦中的小青鸾。
云舒月原本以为,睡着后沈星河会好过很多,没想到沈星河的情况似乎并没有任何缓解,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严重起来。
眼见着小家伙哭得羽毛都湿了,身体也越来越热,云舒月和君伏都清楚,这样下去不行。
但究竟该怎么帮沈星河,他们却都没什么头绪。
想到沈星河之前把“蝉不知雪”骑在身下的事,云舒月沉默半晌,终于让“蝉不知雪”化成一只小鸟的形状,塞进沈星河怀里。
沈星河却完全没有骑鸟的力气了,只浑身无力地缩成一团嘤嘤地哭。
哭得云舒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最后,云舒月只能用“蝉不知雪”安抚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似乎察觉到了这来自外界的安抚,小青鸾立时扬起小脑袋,追着“蝉不知雪”蹭。
蹭得太着急了,“蝉不知雪”忽然不小心顺着小家伙的脑后滑下去,抚到了脊背上。
小家伙顿时浑身一激灵,一翅膀抱住“蝉不知雪”,哭哭啼啼哼唧,“再摸摸……”
“蝉不知雪”立时顿住。
得不到安抚,沈星河很快又委屈得哭了起来。
云舒月见状,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刚收沈星河为徒那阵子,因为顺手摸了小家伙的脊背,在小家伙心音中听到的那句“耍流氓”。
心中忽生出一股微妙的热意,见沈星河哭得厉害,云舒月顿了顿,这才操着“蝉不知雪”,缓缓抚上小青鸾的脊背。
还是那个有着一轮明月的模模糊糊的梦中。
在小青鸾的软磨硬泡下, 师尊终于肯帮忙摸摸他的后背。
师尊的手指凉凉的,触碰到被高热烘得滚烫的背部羽毛后,霎时带来一阵春雨般的微凉和舒爽。
已经快烧傻的小青鸾顿时舒服地喟叹出声, 片刻后,又哼哼唧唧让师尊动一动, 再多顺顺他后背的羽毛。
梦境之外,云舒月已操着“蝉不知雪”在小青鸾脊背上顺了好几圈。
让他和君伏松了一口气的是,小家伙的哭声很快消失了。
但与此同时,小青鸾喉中哼哼唧唧嘤嘤咛咛的细小喘息声却越发频繁了。
全封闭的“蛋壳”中, 小青鸾身上散发出的热度和香气,在昏暗中慢慢蒸腾发酵, 让云舒月都微微不自在起来, 不知不觉停下了“蝉不知雪”的动作。
安抚一停,小青鸾很快又可怜巴巴地哭了起来。
为了不让他哭, 云舒月只能继续帮他摸摸脊背,而后根据小家伙忽高忽低的哼唧声, 调整安抚的力度。
也不知过了多久, 小青鸾细长的爪子忽然紧紧抓住身下的“蛋壳”, 尾羽高高扬了起来, 浑身颤抖了片刻,而后脱力地倒了下去。
“蛋壳”内的香气越发浓郁。
“蝉不知雪”僵在原地。
云舒月看着那雪缎上微微洇湿的痕迹,忽然有点头疼。
接下来的一整个月, 沈星河都没有醒来。
春深密林中, 所有被那股奇异香气吸引而来的生物, 皆悄无声息死于“蝉不知雪”下。
待到八月十五这天夜里, 云舒月身上的“天罚”终于结束, 那股无法收敛的香气也很快消失殆尽。
但这里并不安全, 待沈星河醒来,知晓此地位于魔域,又是八月十五后,也定会察觉到异常。
恰好云舒月也恢复了些许灵力。
几乎没怎么思考,云舒月立时卷着仍沉沉睡着的小青鸾,向金乌大漠飞去。
沈星河模糊转醒时,只看到一片仿佛要把人吸进去的灿灿星辰。
脑海中迅速恢复清明,立时想起失去知觉前的事,沈星河扑棱一下坐起身来,在看到怀中琼枝玉树般的小树苗后,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小声唤了句,“师尊。”
话音落下后,缠在小苗苗上的“蝉不知雪”很快对他晃了晃头,算作回应。
沈星河这才举目四望,又放出神识在周围探查了一圈。
在发现这里仍是金乌大漠,且离当年进入丹阳秘境的位置不远后,沈星河这才皱眉问君伏,【我睡了多久?】
君伏沉默一瞬,这才淡声说道,【不到一天。】
沈星河怔了下,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
但君伏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他,此前也没有过这种前科,因此沈星河并未多想,很快注意到自己此刻已是人形。
沈星河:……
他怎么记得自己昏过去前是青鸾本体来着?
还有,【我师尊怎么到现在还无法化形?是体内灵力太少了吗?】
君伏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沈星河心疼地看着怀中的小苗苗,很快从空间中挖了块上品灵石,而后火速雕了个漂亮的小花盆,把里面铺满灵石和灵液,把小树苗安置进去,希望这样能有助于师尊恢复灵力。
在这之后,沈星河才终于注意到自己身上好像有哪里不对——手似乎比之前长了些,腿似乎也长了点。
想到之前渡过化神雷劫后,自己的本体已是成鸟的模样,沈星河心中一跳,立刻掏出小镜子,借着明亮的月光照了照。
这一看,沈星河顿时怔住了。
沈星河曾不止一次想过,若自己成年,会是何种模样。
幼时羡慕爹爹的大长腿时,他爹曾不止一次告诉过他,说神鸟一族百岁方能成年,让他不要着急,慢慢长就是了。
只可惜沈星河上一世尚未活到百岁,便一朝陨落,后来被师尊寻回残魂,悉心蕴养时,沈星河也没心思探究自己成没成年,以至于直到现在,他才第一次看到自己青年的模样。
想到这,沈星河不由得歪了歪头,好奇地看着镜中的青年。
真说起来,他成年的模样其实与之前差别并不大,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眉目比之前修长也舒展了些,五官的线条也更明晰了些,板起脸皱起眉时,也多了几分凌厉。
就是脸颊上胭脂似的淡粉,破坏了他略显冷淡的神情。
沈星河揉了揉脸,想把那团粉色揉开。
温热的指尖刚一碰到脸颊,沈星河便察觉到,自己脸上似乎热得厉害。
也直到此时,沈星河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整个身体好像都有些过分的燥热,骨头也酸酸的,难道是因为他长个子了?
沈星河很快抱着花盆从地上站起来,刚一起身,便发觉尾骨处又热又痒,腰侧也有点酸胀空虚。
脑海中迅速闪过些模糊的画面,似乎是谁黏黏糊糊哭哭啼啼的情景,沈星河顿时嫌弃地蹙起眉头,还没细想那到底是什么,便听到一阵阵羽翅急速扇动的声响。
附近转瞬便围了一大群鸟儿,从体型大的沙隼沙鹫到体型小的云雀、走鹃,甫一近身便疯狂跳起求偶舞,甚至伸长了脖子想往沈星河身上凑。
沈星河微微挑了下眉,立时唤出“思无邪”把小东西们隔绝在身体之外,之后才对君伏道,【好像有哪里不对。】
说完,沈星河也不等君伏回应,蹙眉继续道,【我爹明明说过,神鸟一族百岁方能成年,我在丹阳秘境中一共也没待上半年吧,怎么这么快就成年了?】
当然,沈星河也不是没想过,是不是因为那化神雷劫的缘故。
但那化神雷劫本就来得蹊跷,更像是想趁他师尊渡劫时,把他顺带着解决掉。
就算没解决掉,也能拖住沈星河,让他不能去帮云舒月的忙。
一想到此,沈星河就对狗天道恨得牙痒。
他看了眼天上明亮的弦月,下意识问君伏,【今天是什么日子?】
君伏:【九月七。】
沈星河顿时一惊,【这怎么可能?】
沈星河之前明明计算过,若他与师尊能在半年之内出丹阳秘境,定能在七月十五前回到望月峰。
他们也确实只待了半年,按理说现在应该是三四月份才对,怎么可能是九月?!
但君伏不会骗他。
所以,今年七月十五恰好是师尊渡劫那段时间?
一想到师尊渡劫时,自己无论本体还是分身都没在师尊身边,沈星河顿时后怕地抱紧了师尊的花盆。
君伏见状,正想告诉沈星河外界的情况,一只黑色的大鸟却突然自远方极速飞来,转瞬便落在沈星河身前,化作一个面目硬朗的黑衣男人。
“少主!”
看到沈星河后,黑衣男人竟十分激动,急急唤了一声。
沈星河眼中也现出一丝惊讶,没想到会在此时见到来人,却还是笑着唤了声,“夜枭叔叔。”
这一声“夜枭叔叔”刚唤出口,沈星河便看到夜枭眼中都漫上一层水意。
也直到此时,沈星河才注意到,夜枭漆黑的长发间,竟已有了不少白发——那是衰老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