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幅被诅咒的画,它触发了我的觉醒,也触发了上校的诡异。上校应该就是幕后的超畸体,他很想杀死我,我藏起来这几天,遇见的每一个人都会突然冲我动手。”
秦知律盯着她,“你刚才说已经知道了画的含义?”
“或许。”西耶那顿了顿,“我也做了梦,梦里的声音对我说,我和他都是拼图的一部分,理应彼此依靠。”
“拼图?”
西耶那指向那幅画,“神明在时空中散漫彷徨,因偶然踏入深渊沉睡。祂庞大的身体破碎了:秩序与混沌、能力与认知相互分离,正如曾经从一团混沌中分化的天和地那样。只是世界终将融回一体,再消弭于一团热寂,可祂却因混沌的一意孤行而永远无法苏醒。”
西耶那停顿了片刻,看着画角落里那一小块分离的羊血出神,“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这个梦的意思,但我猜自己属于混沌体的一部分,是一块意外掉下的小碎片。我甚至在想,这些年来先后觉醒的超畸体,或许也都是混沌体的一部分,只是它们更加微小,就像碎屑粉末一样,散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因为微小,所以也更快觉醒,成为了这些年来愈演愈烈的畸变之源。”
无人应声,阁楼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西耶那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当然,这只是我根据梦的诱导胡乱推测,我倒是问过一些居民,他们梦里的诱导者都是熟悉的人,唯独我梦里那个声音没有身份。”
安隅忽然抬眸道:“那是因为他们的梦来自超畸体,而你的梦来自画这幅画的人。这种神叨叨的口吻实在太令人熟悉了,你梦里的声音——”他随便点开一条诗人从前夜祷的视频,“是不是他?”
西耶那只听了两句就愕然点头,“他是谁?”
安隅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秦知律迅速向黑塔传送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立即逮捕诗人。”
“长官。”安隅犹豫道:“如果诗人把这则寓言告诉黑塔,黑塔会猜忌您……”
“顾不上那些了。”秦知律攥起那幅羊皮纸,“我们太小看他了,他不仅有超自然的认知力,还用一幅画唤醒了沉睡二十多年的西耶那和狄斯夫,这种能力几乎已经与诅咒无异,这个人绝对不能留在主城。”
“上峰说,诗人失踪了……”
蒋枭的脸色因愤怒而白得发青,衬得那双红瞳好似在燃烧,他咬牙切齿道:“一个双腿残疾的大活人竟然就这样消失了。黑塔把他软禁在教堂里,派人专门盯着,结果不仅让他偷偷寄出违规信件,连他什么时候跑的都查不清楚。”
西耶那不可思议道:“这怎么可能?黑塔想防住的人,插翅也难逃。”
“也许他真的插翅了吧。”秦知律低语着,看向西耶那,“你藏了这么多天,有找到狄斯夫的线索吗?”
西耶那摇头,“这些天我把99区各个角落都翻了个遍,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现在99区里受蛊惑的信徒们对我恶意很重,为了找他,我已经数不清和人死战过多少次了。”
“他的人一直在主动攻击你?”秦知律皱眉盯着她,过一会儿才又问,“那你怎么知道要来这里和我们汇合?”
“我能感知到你。”西耶那有些无奈地把大衣脱下来往凳子上一扔,“别忘了,我是你的同类。也许你对我的感知很弱,因为我太微小了。但在我眼里,你的存在感却很强。当你们踏上99区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有感觉了。”
安隅坐在墙角,一边听着他们交流情报,一边给典发讯息。
信号不佳,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典的回复。
-是的,我早就预感眼会离开主城,但我没有预警,因为任何预警都无法阻止他,也无法阻止他的诅咒。
安隅不经意地皱眉。
-你说过你能比他看到更多种可能,为什么却对这件事这么笃定?
-我的视野的确比他广阔,因为我能看到变数。他只能看出眼下的路通往死亡,而我却在万千死路中看到了一条模糊的路。可是有些事,无论在多少个时空里都没有变数。安隅,时间已经不多了,不要再做无意义的事,眼注定与我们背道而驰。
安隅收起终端,过了一会儿又掏出来,他把那段话重新读了一遍,心下忽然一动。
-“我们”是指谁?所有抵抗混沌的人类吗?
-不。是律、你与我。
安隅惊愕地看向桌上那张羊皮画。
——如果他对画的理解没错,那么典和眼的认知就完全重合了。
-安隅,还记得很久之前那个傍晚吗,我们三人巧合地同时出现在教堂,那是我们与眼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相聚。在那天那个教堂里,我短暂地失去了洞察与认知力,意识深处很模糊,仿佛只能感受到一个庞大的难以言状的存在。但当时我毫无意识,在离开教堂很久之后才回忆起那种感觉。
-回想起来,那天一切都很玄妙,我们三个一起站在门口,而他独踞高台。那或许是宇宙给我们的线索——他注定无法与我们同路。
典担心安隅无法理解,又解释了很多段话,安隅安静看完,其实他对那一天印象深刻,因为那时他还没有觉醒时间停滞能力,但当他走出教堂,却发现教堂里的时间曾短暂停滞。
安隅隔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混乱开始超速降临,在看得清的那些道路上,世界已无限迫近毁灭。
-那我们该怎么办?
-那条模糊的路在等待一个未知的变数,但很抱歉,我不知道变数是什么,我看不清的东西还很多。
安隅回过神,秦知律还在和西耶那讨论99区的超畸体,他偶然提起95区,西耶那立即问道:“所以为什么95区那个东西会突然获得无穷的混乱?”
秦知律平静摇头,“不清楚。如果你遇到超畸体,不要靠近,也别轻易攻击,这是我唯一的忠告。”
安隅无声地松了口气。长官显然没有完全信任西耶那,毕竟她也可以发动基因感染,把超畸体刺激成难以阻止的东西,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显然,秦知律也绝不想这么快就让她知道。
西耶那神情困厄道:“我始终想不明白,上校靠信徒源源不断地吸取混乱,他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嘘。”蒋枭忽然起身走到幕帘后,几条蛇尾悄无声息地从他衣摆下钻了出来,贴着木地板蜿蜒延伸。
“有人来了。”
楼下很快就响起一个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片刻后,脚步声踏上了雕像旁的台子,发出一声突兀的“嘎吱——”杂音。
“有人吗?”
卡奥斯四处环望着小声喊了一圈,嘀嘀咕咕地说道:“这台子上怎么还有血啊,我明明把尸体清干净了啊……”
西耶那立即看向秦知律手臂上的绷带,秦知律面无表情地把绷带又紧了紧。
卡奥斯从柜子里翻出清洁工具,趴在台子上用力蹭那些血迹,他的对讲机突然响起来,一个军人问道:“黑塔发来的坐标就在教团活动室,你和长官们碰头没有?”
“队长,这里没人,他们不会已经跑到新的异常点去了吧……那位秦知律大人很敏锐,他身边那个红眼珠的也很警觉,也许他们比我们更早发现异常。其实相比于汇报他们,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先汇报黑塔才对,毕竟我的本职是黑塔联络员。”
卡奥斯越蹭越卖力,等到地板终于被蹭干净了,他把沾血的抹布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揣进兜里,叹气道:“最近真是一团乱,我才刚把对接任务交给诺伯特,回驻地凳子还没坐热,诺伯特就……”
“别抱怨了,你自己也小心点吧,你这几天就没做梦吗?”
“做了啊。我梦到猎队的人让我放弃当兵,跟他们打猎去,说当兵不适合我。邪门的是我在梦里居然答应了,见鬼,明明我也不擅长打猎。”
对讲机里一片沉默。
“你提醒了我,我还没把这个情况同步给黑塔,我也随时会被超畸体洗脑,他们真不该让我继续守在三位长官身边……妈呀!!”
一只粗壮的猩红的蛇尾从阁楼幕布后垂下,不客气地戳了戳他的肩膀。
卡奥斯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什么东西!!”
幕帘被一把拉开,蒋枭不耐烦道:“新的异常点是什么?”
“长官?!你们还真在这儿啊!”卡奥斯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可能是因为霜雪突然加重,采集厂出大事了。”
蒋枭冷道:“那里的人都死绝了,还能出什么事?”
“不是人,是……我也说不清那该算是什么东西。”卡奥斯咽了口吐沫,从兜里摸出终端往上一抛,“说起来你们会觉得我疯了,我拍了照,你们自己看吧。”
猩红的蛇尾在空中把终端卷走,搁在桌子上。
屏幕上是采集厂的照片,拍摄于半小时前。
霜雪凝成盘旋狰狞的柱体,厂里的尸体和机械碎片都翻卷在霜柱中,那些霜柱顶端卷入天空,仿佛与天际交融,下面嵌入大地,和地面的沙土深深凝结。
于是,大地之上出现了斑驳的云朵组织,天空也浮现出破碎的沙石。
当天空染上黄土,大地现出湛蓝,世界就像一坨被揉捏混合的橡皮泥,让人看久了会逐渐失去空间感。
阁楼一片死寂,蒋枭和西耶那手都在哆嗦,秦知律虽然平静,但那双黑眸却阴沉得令人心口发寒。
“果然,历史要重演了。”
卡奥斯在前领路, 西耶那则和蒋枭一左一右地护住了安隅的身后。
“室外气温,零下54摄氏度。”
蒋枭收起探测器,温度越低, 那双红眸越凛冽清亮,霜雪在他浑身裹上一层坚固的冰壳,他的精神力已经降至44, 跌破警戒线。他抬头凝视着遍布高空的霜雪,挑衅般地低语道:“距离我的临界状态还要降温4度, 希望躲藏在阴暗里的家伙发育得快一点, 别让我等太久。”
安隅在霜雪中眯着眼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转回去, 埋头裹紧长官的风衣。
时至今日, 他仍然无法理解蒋枭这种随时能燃起战意的家伙。
相比于给蒋枭一个开大的机会,他更希望能在继续降温前抓出超畸体,稳稳当当地交了任务回主城去,他快要冻死了。
一路沉默的秦知律忽然开口,“很冷吧。”
他说着将手套抽了下来,安隅还没反应过来,那双手套就套在了自己的手上。软韧的皮革积蓄着主人的体温, 立即安抚了他僵硬的指节。
“长官?”
秦知律双手暴露在空气中,似乎并不打算重新找出一副备用手套, 他在冷风中轻轻屈伸了几下手指, 低声道:“也该透透气了。”
那双黑眸注视着风中霜雪,冷得人心颤。
卡奥斯冻得边走边跳脚,说道:“我和主城的通讯信号在五分钟前断掉了, 你们还能和黑塔取得联络吗?”
“也不行了。”蒋枭按了两下终端, “超畸体变强了, 这里正在形成一个封闭的失序时空。”
西耶那轻叹了一声,“我还是很难相信,我和上校会被那个诗人的一幅画唤醒这么可怕的能力……”
“能力存在即永恒,只是有些人会忘记,再在一些契机中被唤醒。”安隅自言自语地说着,轻飘的声音迅速被风雪吞没,只有走在旁边的秦知律脚步微顿,朝他看过来。
安隅只迅速和长官对视了一眼便继续埋头看雪,低道:“因为我也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异能,也许,本来就有吧。”
自冬至那天摆渡车遇袭之后,他一直在摸着石头过河,而河的另一面是自我的真相。
他对世界的终局并不关心,他只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
蒋枭忽然自言自语地发问道:“诗人唤醒了你们,那谁又唤醒了诗人呢。”他的红眸少见地流露出遗憾,“在我还没畸变时,每周末都会陪母亲去教堂听他的夜祷。记忆里,诗人有一双天然带着悲悯的眼睛,好像他能看见所有注定的悲剧,但仍旧温柔,用祷告声安慰每一个人。”
秦知律淡道:“可惜那双忧伤温柔的眼睛已经变得决绝,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正如我猜没人去触发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卡奥斯脚步顿了一下。
“怎么了?”西耶那立即问。
卡奥斯摇头,“快到了,提醒一下,那个画面会冲击精神,我的两名战友已经崩溃,各位小心一些。”
其实不需要他说,安隅已经开始无意识地烦躁了。
深重的空间混乱感扑面而来,就像有人拿一把钝而粗的木杵怼进他脑子里翻搅,粗暴而嚣张。
他们继续向前走,没一会儿就远远地看到了采集厂的样子——那已经不再像一块空间,而是一块巨大的不规则的混合体,天空、陆地、工具与尸体融汇在一起,所有粒子混乱地拼接着,它们彼此牵拉,让那一整块巨大的混乱物成为一个封闭的系统。那个“东西”里已不具备生命,但每一个细小的粒子却都在呼吸般地鼓动着,绚烂交织中,无声的恐怖感贯穿了世界。
西耶那从抬头看到时就屏住了呼吸,她下意识地拉住了蒋枭,蒋枭的精神力已经骤然跌破了40。
“不要一直盯着。”秦知律沉声道,他独自上前两步,看着采集厂门外的地方——那里还暂时没有被融合,但空间边缘已经被采集厂牵拉变形,不难想象,随着融合渐渐突破边界,它也很快会被吞噬。
安隅怔然道:“没于混乱。”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秦知律说的这四个字,他问道:“长官,这就是你在95区看到的世界终局吗?”
秦知律“嗯”了一声,“我习惯把它称为混乱反应,当一块空间中的一切物质与非物质发生无差别交融,这块空间就被混乱反应吞没了。当年95区几乎全区被吞没,超畸体自己就在混乱反应的核心之中。”
安隅震惊道:“它主动没于混乱?”
“它与那块时空、那块时空中的所有物质和生命,共同组成了一个完美的稳态。”秦知律看过来,语气微顿,“知道么,完美稳态即不再会受到任何干扰。当一个事物达到完美稳态,其实无异于走向了毁灭。当周围一切燃料都燃烧殆尽,所有东西都会毁于热寂。”
蒋枭双目赤红,“这种混乱会继续向外扩散?”
“全世界都是它走向热寂前的燃料。”秦知律的声音依旧平淡,甚至仿佛比平时更轻了,“所以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当初在95区我毫不犹豫地选择整城清除。已经发生的混乱反应无法回头,无论人类要不要选择清除它,它都终将走向自我毁灭,人类能做的,只有阻止它在毁灭前拉入更多的燃料。”
“所以,那个按钮从来都不是一道选择题。”他顿了顿,“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地获得选择的机会。”
安隅垂眸看着地面上的雪。
每一次,长官用平静的口吻说这些话时他都不太舒服。当时在53区他只微弱地感觉到了一点儿,但现在却愈演愈烈,仿佛他在替另一个忍耐的人难过。
“安隅。”秦知律朝他看过来,指着采集厂演变成的那个东西,“你对它,尤其是它内部的时空有感知吗?”
安隅摇头,“时间的编译本该像一条奔流的河,可它在这里好像发生了形变,千万缕轨迹交错,很难理清。空间也是一样,这东西已经没什么空间感,它的内部只会更混乱。”
他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说出口——这个东西不仅让他空前地焦躁,也是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他对时间和空间的操纵能力都不再对这东西生效。
秦知律思忖着说道:“这里和95区不太一样。95区是超畸体先获取了无穷混乱,然后以自己为燃料吞没了所有。但这里的超畸体应该还很弱,他还要依靠信徒来汲取混乱,我猜,这片采集厂发生的混乱反应其实是来自这些刚刚死去的信徒。”
卡奥斯突然道:“他已经精神控制了全城,只要他想,每一个人都会心甘情愿地成为燃料。”
秦知律瞟了他一眼,“那也无所谓。”
西耶那皱眉,“什么叫无所谓?”
“你可以把混乱反应简单理解为一个化学反应,如果反应物很少,一切就可控。99区只有二三十万人口,即便每个人都畸变后献祭自己,也不足以造成人类难以扼杀的混乱。”秦知律低声道:“显然,超畸体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会躲藏起来汲取养分。”
西耶那嘲讽道:“您对生命的冷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让你大开眼界的或许还在后头。”秦知律瞥了她一眼,神情冷肃,“记住,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不会考虑你对当年神秘降临的研究意义,你一定不会活着走出99区。”
他的语气太冷了,连蒋枭都被他震住,沉默无言。
旁边卡奥斯脸色更是难看,“现在看来已经没有人能活着走出99区了,您也只是在评估99区不危及主城的可能性吧。”
秦知律不作反应,只吩咐道:“让驻军派人来,把教团活动室那栋楼推了。”
“什么?”卡奥斯震惊,“为什么?”
秦知律瞥了他一眼,蒋枭立刻道:“你很喜欢质疑命令,这不是一个合格军人该有的素质。虽然你因为狄斯夫上校而能留在军队,但现在上校不知所踪,你最好有所觉悟。”
卡奥斯脸色一白,喏喏道:“拆就拆……但我父亲不可能是超畸体,他始终忠于人类……”
安隅一路沉默,他反反复复地品味着秦知律提到的99区和95区的差异,终于在接近教团活动室那栋小楼前,伸手拉住了秦知律的衣角。
“怎么了?”秦知律停下脚低声询问。
“长官,您是不是怀疑‘燃料’能通过自我意识控制混乱反应?”
秦知律挑了下眉,“你现在还真是……”
“我说对了,是吗?”安隅猜中了,却觉得心里更加沉重,他低声道:“混乱反应会改变时间与空间的编译方式,我的直觉是,它的内部也许确实能短暂留存生命与意识,但一切都终将被翻搅打乱,所有挣扎转瞬即逝,毫无意义。您说得对,它是一个完美的稳态,它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毁灭。”安隅轻声说,“抱歉,长官,我不认为任何人能作为‘燃料’阻止混乱反应的蔓延。您不能,我也不能。”
秦知律定定地注视着他,目光深邃难测。安隅抿了下唇,垂眸又重复道:“让您失望了,很对不……”
“这样最好。”秦知律却忽然欣慰地勾了勾唇。
安隅愕然,“嗯?”
秦知律伸手捏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回去后就这样如实对黑塔说。”
安隅迟疑着,“99区的战报不是由您独自负责吗?”
秦知律摇了下头,“黑塔对我已经生出猜忌,早晚盘问到你头上。你干扰不了混乱反应,这就是你未来在主城最理想的状态。”
他说着深深地看了安隅一眼,抬脚继续往前走,只留下一句低低的呢喃。
“你最好对保护人类至关重要,但不足以成为消祛灾厄的救世主。”
承重点爆破后,那栋楼转眼便坍塌成一堆钢筋碎石。
驻军负责清理地面,二十七年前的地皮早已被腐蚀挖毁,他们一直向下挖,挖了两个多小时后突然感到阻隔。
“好像是冰!很大一块冰!”那名军人招手呼唤更多人力,众人转眼就把最后那层地基撬了起来。
小楼地基下埋着一块坚固的冰,和房子底面差不多大,像一座巨大的冰棺。冰棺中注满了诡谲斑斓的红色,那些色彩在冰层中缓慢地流窜,像是有生命一般。正午炽烈的阳光照下来,冰棺周围隐隐地折射出金色光晕。
“人形。”秦知律用手指在空中轻轻描摹着冰的边缘,“这是一块人形冰棺。”
“当年狄斯夫上校想要遮掩的就是这个东西,它和那幅画确实很像,难怪上校收到画后会突然发疯。”蒋枭皱眉不解道:“但这东西到底为什么可怕?它……”
话音戛然而止,蒋枭红瞳颤栗,看向冰棺的边缘——
那位最先挖到它的军人擅自蹲下朝冰棺敲去,然而他的指节落到冰面上却没发出任何声响——众目睽睽之下,皮肉和骨骼在接触冰面后迅速开始形变,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几秒钟之内,便如流体般没入冰层,消失无踪。
军人集体脸色煞白,安隅抬头,发现有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冰棺,像中了邪。
他心下莫名一跳,喊道:“不要直视!”
其余人怔然扭头看过来,反应很迟钝似的,但那个直接盯着冰棺的人却恍若无闻,他身边的人正要拍打他的肩膀,却见鲜血从他浑身各个毛孔中钻了出来,他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前砸向冰面,瞬间也被吞噬了。
周围一片死寂,军人们立即挪开视线,卡奥斯身边站着一位稍年长的军官,他一把捂住卡奥斯的眼让他转过头去,低声斥责道:“别看了,你没看到他的下场吗?”
卡奥斯浑身僵直地打着颤,泪水顺着那人的掌心流下来,他颤声道:“我父亲不会已经……”
“不会的,这不是刚刚才挖出来吗?”西耶那冷冰冰地看着他,“狄斯夫上校把这个可怕的东西瞒了二十七年,某种意义上就像这玩意的主人。二十七年前他没有死在这东西上,如今更不会。”
她说着用力跺了跺靴子上的积雪,“不知道这东西有多深,是否通过地底和采集厂相连。”
卡奥斯突然一把挥开旁人,双目猩红地瞪着她,“你在暗示什么?!”
“不是暗示,是合理猜测。”西耶那神色平静,“如果它在地下深层能连通99区的一切,你父亲就是通过这玩意汲取99区的混乱吧。”
“我父亲不是超畸体!”卡奥斯一把挥起了拳头,嘶叫着直接朝西耶那砸了过来,他动作快得惊人,旁边的军人没拉住,但当拳头来到西耶那身边,西耶那却轻松地躲开了。
安隅看着西耶那的动作,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道风,他顷刻间汗毛倒竖,受本能驱使瞬间退开了十几米!
而在他定点穿越前一瞬却忽然觉得腰后一凉,像有一只手掀开了他的风衣,那一刹那他神经都要炸了——那只手的主人比他的反应更快。他站稳,却见空中一道寒光折射过,一条人类的手臂喷洒着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软绵绵地砸在冰棺上,转瞬便被吞没。
秦知律面色冷峻地收回短刀,而刚才那个突然要推安隅跌落冰棺的军人已经僵直着倒下,自己被吞没了。
正要朝西耶那第二次挥起拳头的卡奥斯愣住,呆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太快了,一切都好像只在一两秒内。一名军人受到精神控制,再次对安隅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