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呃母亲要请我一起用早膳。”安和连忙将这件事告诉给檀玄,他紧张地双手扣在一起,他从未和长辈一起吃过饭,更别说是别人家的长辈了,甚至还是他的“婆婆”。
檀玄闻言笑了一下,“你不用害怕,我母亲不会为难你的,她找你应该是为了我的事。”
“什么事?”
檀玄用巾帕擦了擦脸,“她一直担心我那两个弟弟最后继承家业,而我落得个孤苦无依的地步,这次找你恐怕也是想到了什么办法,替我谋个出路吧。”
安和听完这些话,竟愣在原地,面露茫然。
檀玄见状,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怎么,傻了?”
“你母亲对你可真好啊。”他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一丝实打实的羡慕之情。他是真的羡慕檀玄。
他从小被藏在深宫里,很少与自己的父后相见,只有乳母陪着他,懂事后,父后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是告诉他,他的任务。
现在想想,他似乎已经记不清父后的模样了。只记得他既严厉又严肃,所以他怕他,每次见他都是诚惶诚恐,担心被训斥。只有穆庚,对他温柔以待,体贴细致。
“在想什么?”檀玄站在他的面前,仔细端详着安和的神情,发现他眼眸中藏了一丝痛苦,令人有些揪心。
安和还未回答,就被檀玄忽然揽进怀中,轻轻地抱住了他。
“你……”安和愣了一下,想要推开他,却听到他在自己耳边低声说:“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似乎看透了自己的心事。
安和愣住,抬头看着檀玄,“你……”这人身上好像藏着许多秘密,却能把自己一眼看穿,多少让人觉得有些不公平。
安和推开了他,低声道:“我走了。”
檀玄目送着他离开,清晨的晨曦落在他俊美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翳。
安和来到檀夫人的院子里,侍女请他在前厅坐下,红木圆桌上已经摆了许多样式的饭食。什么八宝菜,小笼包,桂花粥,满满登登地摆了一大桌,让安和不禁暗暗思索,这檀家确实家底不薄,仅仅是两个人吃饭摆的像是十个人用膳,排场快要赶上皇宫了。
等了片刻,檀夫人就被侍女搀扶着走了进来,安和连忙起身行礼。
“快坐吧,一大早就叫你过来陪我吃饭,你可别嫌我烦,只是想你初来乍到这里,便想要与你多亲近亲近。”
安和略微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惴惴不安地坐在檀夫人身旁。
随后身边的侍女便替他们开始布菜,等他们吃完饭,侍女端上香茶后,檀夫人才开了口,询问他一些日常事情,例如来檀府可还习惯?和檀玄可还和睦云云,安和都一一作答,表现的十分有礼。檀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你和玄儿是天作之合,是老天安排的缘分,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只要我在,都不会让别人对你说三道四。”
安和闻言,抬头看向檀夫人,虽然知道她是因为自己的假八字和檀玄相合才会说出这种话来,可是听在他的耳朵里,竟还是生出了一丝被人撑腰的暖意。
“多谢母亲。”他真心实意地道谢。
檀夫人微微摇了摇头,笑眯眯地说:“其实我还有一事。”
“你可读过书啊?”
“啊?”
“没读过太多,但是跟着师父学过一些。”安和小心地回答道。
“那就好。你也知道玄儿他身体不好,他父亲和我一直担心,如今他和你成了亲,想必日后也会越来越好,虽然檀家家大业大,但是做人需眼光长远,不能坐吃山空。你说是不是?”檀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安和听着这番话,觉得云里雾里的,只能点头附和,却不明白檀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年就有一场秋闱,我们想让玄儿去试试。如果能中,谋个一官半职的,那最好,也是祖上蒙荫,如果不能中,也无妨。我希望你在这段时间里,替我好好照顾他,辅助他参加秋闱,可好?”
安和听着檀夫人绕了一圈,终于说出了最终的目的,这才明白过来。
“您说的意思,我懂了。”安和张着嘴,恍然大悟。原来这檀夫人是既想让他当儿媳又童啊。
“您放心,我一定倾尽全力辅佐他,争取把他送上马,替檀家争光添彩!”安和拍了拍胸膛,看的檀夫人眯着眼直笑。
真不错,这个儿媳可娶着了。听话,懂事!
安和从檀夫人院子里转出来,在路上就开始愁。刚才在檀夫人面前,他承认他吹牛皮了。他上辈子加上这辈子都没看过多少圣贤书,传奇小说倒是看了一房子。虽然他小时候总是被父后逼着读圣贤书,可他都是将穆庚买给他的传奇小说小心地夹在圣贤书里。太傅讲课的时候,他也是哈欠连天,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和他相比,穆庚就厉害的很,小小年纪就已经满腹经纶,甚至同太傅论经也不落下风。
那时他分明记得太傅将他们两人的情况告诉父后的时候,父后是怎么看他的。那双严厉的眼眸中似是无奈又或是苦涩。自那时起,他便被带去习武了。只可惜,他文的不成武也不就,勉强做了穆庚的影卫,却从未出过什么力,总是被穆庚保护的密不透风。
安和一边走着,一边在脑子里到底怎么做才能让檀玄考上功名呢?万一檀玄和他一样,也是个读不进去书的,那可怎么办?也是,自从他来到檀府以来,自己好像就没见他碰过书。哎,坏了。
安和一边想,一边觉得嘴角有点火辣辣的,还以为是刚才吃小笼包被烫到了。等他回到自己院子里,檀玄一见到他,就愣了一下,“母亲跟你说什么了?怎么急的你嘴角还起了泡?”
“啊?”安和也是一愣,连忙去照镜子,果然在自己嘴角上起了个泡。他还以为是烫着了呢。
檀玄走到他身边,抬起他的下颌仔细观瞧,“没事,一会儿我给你抹点药。”
然后又看向安和,“母亲同你说了什么?让你急成这样?”说话的时候,檀玄微微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安和叹了口气,把檀夫人跟他说的又对檀玄复述了一遍。
“我已经在你母亲面前夸下海口了,务必要拼尽全力,将你送上马,杀出秋闱!”安和张大了嘴,却没想到扯到了嘴角的泡,又疼地呲牙咧嘴起来。
檀玄见状,笑地弯起了嘴角,“原来是怕圆不了场,吓得。”
安和不跟他开玩笑,“别说了,你先给我说说你的水平,瞧瞧你是否是可塑之才。要不是,我们趁早另做打算。”
檀玄微笑地看着安和,安和拿了纸笔,开始询问檀玄读过些什么书,用什么启蒙?可上过私塾?
一炷香的功夫,安和拿来的那张宣纸上竟写的密密麻麻。
“好家伙,你这是深藏不露啊,看着病病歪歪,没想到竟然读了这么多书!”安和惊讶地看着檀玄,“你没跟我吹牛吧?”
“只是身体虚弱,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才读了这些书,没什么用处。”檀玄淡淡地说道。他从小身体有恙,没有念过宗室私塾,都是请人到家中来教。
“我小时候因为身体不好,家里人都顺着我,所以脾气也难免骄纵了些,来家里教我的先生只要稍不顺我意就会被换掉,我记得最多的一次,一个月似乎换了五个先生。”檀玄拉着安和坐在暖榻上,轻声道。“直到我十岁那年,遇到了我的师父。”檀玄替安和倒了一杯热茶。
“那你师父人呢?”安和总是听檀玄将他这位师父,却到现在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高人。
“他近来云游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呆不了几天就走了,无拘无束,散仙一般的人物。”
安和瞪大了眼睛,对这人不由得生出了几丝艳羡和期待。
这样的人物,不就是他所憧憬的吗?无拘无束,身怀绝技,遨游天地之间。
“师父不仅教我念书识字,还教我强身之术。他说我身体孱弱,纵有万贯家财也无济于事,只有将身体养好了,即使身无分文也不必担忧。”
“师父他还收徒吗?我也想拜他为师!”安和凑近了檀玄,满眼期冀地看着他。
檀玄看着突然凑近的安和,忽而笑了起来,伸手拽了拽他的耳朵,“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福气了。如果你有这个福气,那我可就是你的大师兄了。”檀玄笑着贴在安和的耳边说道。
那气息撩拨的安和耳根麻痒,连忙推了他一下,“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对着人耳朵吹气好不好?”
檀玄被推开,顺势拿起茶杯,笑意吟吟地看着安和。“你现在不应该思索怎么助我中举吗?”
安和被他这一提醒,立刻想起来正事。
他从暖榻上蹦了下来,转了一圈,随后扭头看向檀玄,“我觉得以你的本事,中举应该不难。”
“哦?为何这么相信我?”檀玄看着他,眼角含笑。
总不能说,他说的那些书,自己大多都在穆庚的书房里见过吧。虽然自己不爱读书,但是在穆庚身边耳濡目染,也知道这些书都十分高深精妙。他曾听太傅说过如果能读懂这些书的人,必然能出现在殿试之中。更何况是个区区秋闱?
“看过这么多书的人,肯定比一般人要厉害,在考场上自然比别人要有希望的多,再加上那位散仙般的师父,我想你一定可以。”安和胡言乱语地扯了一通。
“从明日起,我陪你早起看书,练武,如何?”安和提议道。
檀玄眼眸发亮地看着他,随后点了点头,“好。”
第二天一早,天还黑着,檀玄就将安和叫了起来。
他许久没有这么早起过了。小时候,父后派人盯着他早起,还记得那时候他早上困得就连吃早饭的时候,两只眼皮都在打架。等他长大了,父后也去世了。穆庚当了皇帝,而他则当了穆庚的影卫,就再也没人盯着他早起了。穆庚怜惜他,更是没让他早起过,更还不准别人打扰他休息。在他住的殿内,连只鸟儿都看不见。
安和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看着正在穿衣的檀玄,“天亮了?”
“没有。”檀玄边穿衣边说。
安和一扭头,看着窗外,嚯,可不是么,外面还是黑乎乎的一片。现在是仲夏,天这么黑,显然时间还早得很。他睡了可有两个时辰?
“擦把脸,清醒一下。”檀玄打湿了一条巾帕,拧干了替他擦脸。
冰冰凉凉的,安和终于醒了一些。
“快穿衣,晚了我就自己走了。”檀玄毫不留情地说道。
安和这才茫然地抓起衣衫往身上套,等他跟着檀玄出了门,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人刚刚那副强硬的态度好像同白天有些不一样?可不等他问,檀玄已经开始练功了。
檀玄先打了一套柔拳,舒活筋骨,等身上热起来,便从后院的竹林里折了一支竹竿当剑,舞得剑下生风。
安和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他虽然功夫不佳,却也是被名师启过蒙,传授过武艺的。在他看来,檀玄这一套拳,一套剑法,都精妙绝伦,十分厉害。一看就是名师指点,绝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强身之术。
安和看了片刻,从一旁的竹林里也折了一支竹,便跳到了檀玄面前,手一扫,就攻向了檀玄的下盘。两人以竹枝为剑,拆了上百招,直到最后,安和手中的竹枝被挑开,才算结束。
“没事吧?”檀玄收了竹枝,靠近安和。
安和一伸手,就扯住了檀玄的衣领,两人顿时贴在了一起,檀玄猛地睁大了眼眸,看着安和。
安和喘着粗气,握着檀玄的衣领,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拜你为师!”
说完许久,檀玄忽然笑出了声,双手握住安和拽着他衣领的手,“还以为你是开了窍,原来是这样。”
安和刚刚在和檀玄交手之时,更加感受到了檀玄剑招的精妙之处,这是和他仅仅用眼睛去看完全不同。
檀玄所使的剑招灵动却不失沉稳,时而灵动如风,时而沉稳如山。刚才如果不是檀玄手下留情,只怕他输的会更加狼狈。
如果他能有这么一身武功,何愁不能驰骋江湖,做一代大侠?
原本他是想拜檀玄的师父为师的,可是听檀玄说,这位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见到他,还不如舍远求近,拜眼前这位为师!
“你的身手也并不差,显然也是拜过师学过武的,可能再拜我?”檀玄笑着说。
安和连忙摇头,“不碍事,不碍事。我师父不会反对的!”他原先的武师父早就不知投了几次胎,绝不会反对他改投师门的!现在的师父更是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檀玄看着他,思索了片刻,“如果你要拜我为师,那必须要答应我三件事。”
安和一听这话,立刻起了兴头。这话他可太耳熟了,不少话本、传奇小说里,主人公拜师学艺的时候,都要来上这么一遭!
“没问题,你说!”
檀玄见他双眼放光,迫不及待,反而准备先压压他,不让他被冲昏了头脑。
“不急,等我练完功,我再告诉你第一件是什么。”
安和只能点头答应,谁能想到,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这人就从他的“相公”变成了他的未来师父。
说到底,还是当年他学艺不精,如果当时他能好好跟着那几位师父练功,怎么会现在还要再拜师学艺?
安和看着檀玄练武,脑子忍不住又飘回到了上一世。
那时的他既贪玩又懒惰,但无论闯了什么祸,穆庚总会替他承担。即使他不想念书,练武,穆庚也总能想到法子替他躲过老师的考校。那时他只想着等穆庚当了皇帝,自己就能无拘无束,再不受人束缚。现在回想起来,父后和师父们对他严厉,原来都是为了他好。读书,可以足不出户便行万里路;习武,既能自保又能助人,可自己却……
安和皱了皱眉头,不愿再继续回忆。
眼前的檀玄长身玉立,挺拔的身姿犹如一旁的青竹,行动之间,又如烈风打过竹枝,坚韧不拔。
安和在一旁看着,竟不知不觉看入了神。
等他回过神,檀玄已经停了下来,四目相对,一阵微风拂过竹林,簌簌地落下青翠的叶片。
“你现在可能告诉我第一件事是什么了吗?”安和问他。
“第一件,以后你要同我一起早起练功,不得偷懒。”檀玄微笑地看着他。
“就这?”安和原以为会听到什么不平等的条件,没想到却是这么基础的条件。练功本身除了天资就是勤奋,上一世他就是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才会一事无成,这次他铁了心要做大侠,自然不会再倦怠。
“是的。”檀玄点点头。
安和一撩衣角,就要跪下磕头拜师,却被檀玄止住了。他抬起头去看檀玄,却见檀玄勾起嘴角,俊美的脸庞上带着浅笑。
“你我已经对拜过,就不用再行这拜师礼了。”
安和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红了脸,连忙扯开了话题。
“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跟我习武绝不能中途放弃,吃苦怕累。你能做到吗?”檀玄轻声问他。
“能!”安和挺起胸膛,大声道。
“好。至于第三件事,先不急,等过上一段时间,我再告诉你。”檀玄显然卖了个弯子,俊美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来。
是了,小说里那些高人也总是这样,喜欢卖关子,兜圈子。
安和虽然心里急切,却还是按下性子,规规矩矩地朝檀玄鞠了一躬,“是,师父。”
“你倒也不必叫我师父。”檀玄笑着说。
“那不行,虽然拜师礼省了,但是这称呼不能省。”这是安和的坚持。
檀玄见状,倒也不强求了。
眼看着天色渐亮起来,檀玄吹灭了挂在竹枝上的灯笼,扭头对安和道:“那今天我就先教你一套禽拳,可以舒展身心,强身健体。等你练好了它,我再教你别的。”
“用心瞧,我只教你一遍。”说完,不等安和回答,就抬起了双手,打起了拳法。
安和连忙屏气凝神,仔细地用心将拳法记在心间。
一套禽拳,二十四式,檀玄身姿飘逸,遒劲有力,看的安和暗暗惊叹。
打完禽拳,檀玄扭头看向安和,“记下了吗?”
安和在心里回忆了一遍,“记下了。”
檀玄闻言微愣,随后对他说:“那你来打一遍。”
安和走到场地正中,双肩微沉,随后竟将只瞧了一遍的禽拳完完整整的打了出来。
等他打完拳法,浑身已经冒出汗气,但是双眸却极为明亮地看着檀玄,“我打的对吗,师父?”
檀玄站在不远处,沉默许久,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看的安和有些发毛,“师父,是我哪记错了吗?”
安和又在心里回忆了一遍,应该没错呀。正在他疑惑之时,檀玄忽然走上前来,站在他的面前,双目炯炯。
“怎,怎么了?”安和迟疑地向后退了半步,却被抓住了臂膀。
檀玄看着他,片刻后才低声说:“不错,很好。”
“这套拳法,你只看了一遍就记得分毫不差。”檀玄紧紧地握住他的臂膀,眼底里似乎燃着一小簇火苗。
安和却被檀玄的这几句话说的心绪飘然,竟说不出的高兴起来。
“那我和你比呢?”安和扬起头,微笑地看着檀玄。
“比我还要厉害。”檀玄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他的鼻尖。
安和的脸一下就红了。
安和已经许久没有如此高兴过了。
檀玄的寥寥数句,对他来说,竟生出了莫大的鼓励。上一世,他从未在自己的父后口中听过褒奖,倒是听他夸了穆庚不知多少次。时间久了,安和便再也不想去做了。反正在父后眼里,只要穆庚做得好便好了,自己只会惹他烦恼。他在父后那里听得最多的便是一声低低的叹息。
“安和,你……”
安和,你怎么如此顽劣?
安和,你怎能如此荒废?
安和,你要不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每次听到父后叫他的名字,他便觉得难过,心痛,什么都不想再干了。
反正,皇位也不需他来继承,他只要安静地待在穆庚的身后就好了。
天才也好,蠢才也罢,父后都不会在乎。
“你在难过?”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
安和猛地抬起头,发现檀玄站在自己面前,凝视着他。
“没有。”安和摇了摇头,“出了一身汗,该回去洗洗了。”说完,他便转过身去,朝回走。
真是奇怪,近来几天上一世的记忆似乎越发清晰起来,不时便会钻出来,惹他心乱。
他是想将这些忘了的,或者说,至少不要再经常想起。但是自从来到这里,反而越发频繁地出现了。
檀玄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凝望着安和的背影。
吃过早饭后,安和便陪着檀玄去书房温书。偌大的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檀玄坐在书桌旁,手中捏着一卷书,安和在一旁替他磨墨,泡茶,竟意外的安静。
檀玄扭头看向安和,发觉他正垂着头,露出的后颈像粉藕一样洁白。发丝间露出一小截耳朵,小巧精致,上面还覆着一层细软的绒毛。
木窗外的阳光正好跳跃着落在桌上,檀玄将书脊抵在下颌,静静地欣赏着安和的侧脸。
安和也并未发觉,他心里还在思索着自己最近的异常。
是来这里太久了吗?自己总是常常忆起过往的事情,父后、穆庚,还有那两个孩子……
一滴晶莹透亮的水珠顺着低垂的脸颊滑落下来。
檀玄凝视着那滴眼泪。
一时间,偌大的书房阒无声息,两人都心怀着不同的心绪,任窗外正好的日光安静落在屋内。
等那滴泪干涸,安和才收回思绪,下意识回头看了檀玄一眼,却与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你怎么不看书了?”安和有些慌乱地想要收回视线,而檀玄依旧不偏不倚地看着他。
“乏了,歇一歇。”许久,檀玄才开口道。
“那喝些茶吧。”安和将小炉上热着的茶缓缓注入茶杯,端给檀玄。
“中午你想吃什么?”午饭时间还未到,安和先随意找了个话题。
“依你。”檀玄将视线收了回来,落在自己手中的书卷上。
“你这里的书,我能看看吗?”安和扭头问道。
“当然,我的就是你的。”檀玄点点头,继续看着自己手中书卷。
安和听他说完“我的就是你的”心猛跳了一下,回头看檀玄,却见他低头继续看书了,这才慢慢站起身来,打量起满屋的书籍。这里显然是精心布置过的,书桌旁摆放着七八个落地书架,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类书籍,分门别类的。安和一排排看了过去,发现大多是诗书、典籍。
“你这里可有传奇志怪小说?或是话本子?”安和随口问道。
檀玄放下书,抬头看着他,“没有。”
安和暗自撇了撇嘴,他猜也没有,便随意地挑了本书籍翻了两下就又放了回去。
“我们上街去买书吧。”檀玄忽然开口。
“买书?你这里的书你都看完了吗?”安和惊讶地看着檀玄。
“我这里的书有些过时了。”檀玄放下了手里的书卷,“想去看看有什么新书。”
门口的仆从瞧见大少爷携夫人出门的时候,惊得连忙上前询问:“大少,您要出门呐?小的这就给您备轿子。”
檀玄点点头。
轿子很快就备好了,檀玄拉着安和一起坐了上去,朝着大街摇摇晃晃地过去了。
这边大少前脚出门,消息已经传到了檀夫人的耳朵里。
“玄儿真的出门了?”檀夫人惊地抖掉了手里的茶杯。旁边的小女儿也是惊地合不上嘴,“妈,大哥真的变了。我长这么大,可少见过大哥出过家门啊。”
檀夫人同小女儿面面相觑。
“真是老天有眼,上天垂怜啊。”檀夫人双手合十,嘴里直念“阿弥陀佛”。
小女儿檀如和她母亲则完全不同,一脸疑惑地说道:“妈,大哥变好是好的,可他为什么非要整天摆出一副病病歪歪的模样,一出门就往大嫂身上靠,好像弱风拂柳的模样,明明每天都练武强身呢。妈,你说,大哥是不是在打什么坏算盘?我瞧着,我那可怜的大嫂好像还被蒙在鼓里呢。”
檀夫人笑着摇了摇头,“你个没出阁的小丫头懂什么,你大哥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呗,只要他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我就心满意足了。”檀夫人心想,好儿子,果然是我亲生的,算盘珠子打的是震天响啊。就是儿媳可怜了些,不过也好,这样他俩就算拧成一股绳,拆也拆不开啦!
檀如挑了挑眉,想了下,“大哥这么做,不会是想让大嫂以为他很可怜,同情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