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诸是云梦泽长大的水族,对赛龙舟自然也极为熟悉,那里根本就是龙舟赛的发源地。所以穆翡说让他去做艄公时,他是信心满满的。
“你们不知道,那时候水上有人的赛船,我也曾偷偷借船参与其中,着实有趣。”方诸望了半天水面,转头感慨地道。
谈潇:“……”
好家伙,就是你啊,龙舟赛的灵异传说有你一份是吧?
——这也是妖和人的不同之处了,方诸都算是妖族中一心向善的了,也会有这种借船吓到人而不自知的时候。
“好了,我现在重复一下位置,艄公方诸,鼓手谈潇,我是锣手,然后头档阿晋、焦光圈,二档……”穆翡把位置都念完了,也没念到孔宣,“辛苦大家了。”
方诸心想,估计这种场面,是不需要孔雀大神亲自划船的,到时候灵巫一声令下,他直接动手就是了。
这次赛龙舟,最重要的角色还是我,我得带领大家……
方诸还没想完,就听到谈潇捏着鼓槌道:“不辛苦,辛苦大神带领我们赢得胜利了。”
“啊? ”方诸没绷住,质疑出声了。
孔宣斜斜看过来一眼,“你有什么问题吗?”
那不然呢?
有句话叫千里行船靠舵手啊!
方诸恍惚道:“我以为我才是抓艄的……”
孔宣嗤笑一声,点着那光秃秃的龙舟道:“你不见,龙舟无龙头龙尾吗?你不知,一艘船重要的是什么吗?”
要说最重要的人是艄公,但最重要的部件……龙头龙身和龙尾,便如天地人,必须接上龙头龙尾,才算整体,尤以龙头为重。
方诸一直以为穆翡另有准备,现在一听孔宣的话,忽然有不妙的预感。
孔宣望望天色,可以下水了,旋身轻巧地立于船头,现出孔雀原身,一只翎羽华丽色彩绚烂的孔雀蹲于船头,比之寻常孔雀体型更大,昂首挺胸的,长长的尾羽覆于船头,颜色也较船身的花纹更为鲜艳。
五色神光嵌在船尾,成了“龙”尾,夜色里一看轮廓,还真是那么回事。
这个替身,比荆条不知要高档多少啦。
与此同时,也起到了遮掩行迹的作用——他们当然也不好公然显露行迹,万一被市民看到了拍下来怎么办,虽然这个都市传闻貌似已经很凶猛了。
方诸目睹这一幕,瞠目结舌,“这……”
这还怎么反驳啊!没龙头都不叫龙船了!
孔宣极为得意,转了转脑袋,催促道:“下水了。”
谈潇就积极地搬着鼓上船,路过船头时还顺手摸了摸孔宣的尾巴,“这船一下都变华美好多,是吧。”
古人说“画鷁四来合,大竞长江流”,鸟舟之中除却凤凰,亦有不少其他鸟类,不知是否有人曾作过孔雀舟,但眼前这艘俨然是他们所见最为夺目的了。
孔宣没说话,但是穆翡遮了遮眼睛:“大神,不要夜光龙舟!”
五色神光又亮起来了可还行,好看是好看,会把对方吓到的吧。
方诸的眼神也就渐渐从震惊变成了钦佩,落在谈潇身上,你就是这样让孔雀大神同意做龙头的吗……
夜色茫茫,河面上空空荡荡。
登船之后,谈潇就先敲边鼓,让大家跟着鼓点把节奏齐整了。
头档的阿晋感觉发麻,他有点害怕,龙舟前行时是很容易进水的,所以会需要清理积水,而他作为一个电器,浸在水里总是有点不自在的。
可是他可怜兮兮看了一圈,只有自己害怕而已,那死相机居然都不怕,怎么,你的防水功能很厉害吗?
“咚咚咚!”
阿晋还在腹诽,此时鼓声已经一紧!
业余划手阿晋赶紧按照临时培训过的,跟着加快划动频率,不知是不是因为敲鼓的是灵巫,这鼓声和寻常龙舟鼓不同,传得尤其远,飘荡在大河上,貌似悠悠扬扬,却把人的心都敲紧了。
阿晋只觉得自己的心神也跟着被催动,不停在体内弹动,随着节奏的紧促,整个妖也迷之亢奋,忘记了对水的厌恶,大幅度下挠,颇有乘风破浪之感。
沉浸在划船之中阿晋热血上头,也不知道自己划了多远,才飘过一个念头:“怎么现在还没引出那艘夜龙舟,它们不会不敢来吧?”
阿晋快速回了一下头,却见谈潇不知何时已戴上了他的傩面,是旧版的纸质面具,那夜晚面上阴影更重了,他击鼓之时似有察觉,微微侧头回望过来,隔着面具竟能感觉到其凛凛的目光,吓得阿晋赶紧重新集中精神划船,不再胡思乱想。
久催鼓不见船,此刻,喘气声中,谈潇扬声唱起儿时所听的龙船调:“飞桨拨开千重浪,朝里弯!”
一领众和,今日新组成龙舟划手们明明没排练过,却不禁一齐为谈潇和声,“朝里弯——”
“嘡嘡嘡!嘡嘡嘡!”
激昂急促的锣声冷不丁在后方响起,叫人一个激灵!
这是龙船急催速度的锣声,代表龙船落于人后,该加速了。
黑暗中身后锣鼓声蓦然出现。
所有人心头一动,知道必是夜龙舟来了。
“咚咚咚!”可是此时,谈潇的鼓声告诉他们,专心划船,不可打乱节奏。
末档的划手埋头划水,眼角却几乎可以看到隐约追上来的船头了,但下一秒,方诸长长抽一稍,己方的龙舟却是又抢出去了老大一截。
“打起鼓来划起船!”
“行了来,消得祸灾哎——”
对方的龙舟上,也响起了整齐的龙船号子,而且显然比他们这边要卖力多了,速度越发快起来,眼看又要追上来。
这边虽然多是业余选手,却架不住方诸乃是蛟属,他不急不慢一稍下去,就溜着对方玩儿一般。
阿晋也不知道谈潇什么打算,就连孔雀大神,也没有暴躁地出手,只以龙头之身姿沉默地斩风破浪,莫非真打算在竞渡中赢过对方。但是,在那仿佛能够控制人心的鼓点中,他也无暇想其他。两舟在河上竞渡,船身前前后后变化,也不知终点是哪里。
岸边便有居民小区河景房,一户人家阳台上,小女孩指着河上游动的两条影子,大声道:“妈妈,你看,下面有人在划船!”
女主人笑了笑,“那个叫货运船哦,是用来运输的。”
“不是耶妈妈,他们在比赛。”小女孩转头道。
女主人忽而想起最近小区的传闻,心头一跳,跑到窗边往下一望,可是河面茫茫,哪有船只的影子。
“加油!加油!”小女孩举起拳头喊了起来,也不知是在为哪一艘龙舟加油。
恍惚间,女主人仿佛也听到了远远的,锣鼓隐约之声,她脸色煞白,捂住女儿的嘴,“乖宝,不看比赛了,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咚咚咚!咚!咚!”
阿晋只听鼓声一变,他也下意识地跟着照做,只觉身形一歪,身下船只在迅速调头。
极短速度内整条龙舟直接打横,死死拦住了后方龙舟去路。
面对这样的“拦腰截”,对方不想撞船,便不得不也调歪船头,可是如此一来,留给他们的方向只有一个,而且那尽头便是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一片险滩!
此处河道逼仄且水势凶急,根本没有和对方用技巧转圈回转的余地,此时此刻,夜龙舟还能如何做?
只见夜龙舟与他们的鸟舟几乎是擦身而过,以极快的速度冲上滩头,在滩上仍滑出去老远,险险搁浅。
“……”阿晋呼哧呼哧散着热,这才明白为何谈潇一直不动手,他在等这个转弯处的滩头。
而那艘夜龙舟,搁浅之后也未逃跑。
竞渡不过,还直接被逼搁浅滩头,他们输得太惨了,也太服气了,无颜逃离。
谈潇此时才换了鼓声,方诸把握方向,龙舟朝着那边划去,大家心神这才渐渐松弛下来。
穆翡直接放下了锣,一擦头上的汗:“紧张死我了!”
若方才出手斗法,水上搏斗,应是一番激战,但龙舟竞渡,俨然又是另一番的热血呢。
船上的大家互相望望,这一下子团结协作,颇有别样的满足感。就是做龙头的孔宣,也不因为没有出手而不满——不对,这竞速得胜,怎么不算出手了?看他带头和谈潇的鼓声配合得多好。
方才众人几乎都无暇转头看那条船,现在看着那条冲滩龙船的背影,黑暗中影影绰绰,阿晋不由得道:“灵师我有个疑问啊,你们说没有龙头,龙船就不能算龙船,但是这条,它应该也没有龙头吧?”
谈潇面具下的脸也满是疑惑,确实是啊……他甚至不知道这艘船是哪来的,他还特意请穆翡去清点过,龙舟赛的船都没有失踪,不只赛用龙舟,穆翡甚至问过本地各家龙舟厂、作坊,也没有说失踪的船只。
至于龙头,那更不可能了吧,龙头现在不只是在庙里,就是已经给要做法巫师了,那更难被偷走。
“那可能它们就……不正规吧,哎呀本来就是非法的龙舟,你管它们的。”穆翡说道。
“不是吧,之前在河上,我好像瞄到他们有龙头。”方诸说,他作为艄公最需要全神贯注,还真没正眼去看。
“对对,我余光好像也扫到了,但晚上看不清是个什么样的龙头。”
“啊?怎么它们也去借龙头了是吧?”穆翡郁闷地道。
此时,他们的船只也已经到了滩头,成功上滩。
大家纷纷跳下船,向旁走去,这离得近了,也就能看清楚,那船上坐的划手、艄公,多是一身短打,有些甚至颇有年代感,脸色苍白,浑身都湿漉漉。
这些恐怕都是曾经淹死在龙舟赛中的划手啊。
它们空洞而又透着奇特专注的眼神看过来,就像生命凝结在了死亡前最后一刻,只剩下一个重复的情节。
掌舵的艄公意识更为灵活,对着一行人抱拳,声音飘忽不定:“心服口服了,胜家。”
“好说……”谈潇说到一半,穆翡打开强光手电,把滩头照得一片雪亮,大家都看清楚了对方的龙舟全貌,只见他们船头赫然也拼着一物,面容柔和,但质地坚硬,色彩鲜明。
众人:“…………”
方诸愣了下:“虎头船?”
穆翡一脸崩溃:“凯X猫啊!你们上哪个商场还是游乐园偷的!”
啊,不是,大哥你们好歹偷个真的龙头啊!
而且仔细一看,那猫猫头的眼睛上面居然还有淡淡的血迹——龙头下水必先用雄鸡血画龙点睛。
对方艄公一听穆翡的话,还憨憨地抓了抓头:“什么,这不是龙头吗?”就跟穆翡那时候想去哪儿找个工艺品代替,大家想到一起去了。
“有龙头扎蝴蝶结的吗?”穆翡没法吐槽了,想来艄公大爷也是死太久了吧,别以为那是什么新式彩带哦。
“原来不只我们的龙头是假的啊,哈哈。”谈潇倒是接受良好,毕竟他自己也是拿孔雀冒充的龙头,拍了拍孔宣颈侧,孔宣便身体一抖擞,跳到了谈潇怀里。
这倒不是孔宣故意的,他又不是懒惰的鸟,不会是因为不想走路啊什么的让谈潇抱,绝对一点也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怕身份暴露了。
孔宣这一动,艄公大爷吓一跳:“哎哟差点把我吓活了,你们这凤头怎么是假的,还会动,好怪啊!”
众人:“……”
看这话说的,你们龙头就不假了吗?
谈潇脸上还戴着纸面具,他抱着孔雀,往划手里头看,从头档一直看到末档,终于在湿漉漉的脸里面找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庞,“祝老……祝大永?”
那呆呆的魂魄听到自己的名字,缓缓抬头,有了反应。
有反应就行,谈潇就怕他真沉浸进去了。
祝大永看着那戴面具的人,觉得声音好像耳熟,可是他在这种形态下,有些费劲地思考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为什么耳熟,做梦一般道:“我认识你吗?你们赢了是吗……”
“对,我们赢了,你可以回去了。”谈潇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回去?回去,回哪里?”祝大永呆呆地道。
“回去上课啊!”孔宣愤怒地道,“你还有没有点师德!”
众人:“……”
祝大永也被凶得莫名其妙,瑟缩一下看着那只气势汹汹的鸟,不知为什么他看到这只鸟就害怕……又害怕又有点熟悉。
“关、关你什么事。”祝大永嘴硬地道,“我要划龙舟,等我们拿到第一,我就回去了。”
他仿佛被同化,脑子里显然已经只剩下划船一件事了。
“这种集体活动,本来就会增强团体感,何况他现在是魂魄状态,脑子直来直去的。”穆翡评估道,难怪招魂招不回去,他要是在外面受苦也就罢了,事实上人家是带着他在搞体育练习,甚至正中他下怀了,他也就以前做过一次龙舟划手,后来,包括这一次端午活动,都没机会。
所以祝大永一心一意,和其他水鬼一样,都是想要先参加了赛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体育课怎么办?孔宣眼神变得锐利,当即就想强行把祝大永魂魄弄回去,刚要张口念咒,被谈潇两根手指捏住了命运的鸟喙。
孔宣:“…………!”
可恶,胆大包天!
谈潇在孔雀身上持续安抚地轻拍,试着缓缓松开手指,感觉到孔雀也没有要继续大叫了。
“可是你已经输了船,这些天划得还不够吗?再划下去,身体就要受不了了。”谈潇对祝大永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家人,朋友,同事和学生都在等你……”
祝大永神思恍惚,迟疑起来。
是啊,他已经快活了好多天,难道一定要拿到第一名?
“祝大永!你房贷还有十年,教案还没写完,PPT待做……”穆翡直接一个社畜咒语。
祝大永听得瞬间清醒,抱头求饶:“啊啊啊!”
“别这样他更不愿意回去了怎么办。”谈潇饶是还未出社会,都有点被吓到。
“让他清醒点。”穆翡笑了笑,很难不让人觉得她是故意的。
这时候,河上竟隐隐传来了叫声:“祝大永回来了没?”
有人答:“回来了!”
又是一声,“祝大永回来了没?”
“你们听到没?谁在喊我?”祝大永转头,“这个声音,我好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好像,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听到过。”
可是除了他,其他人谁也听不到这声音。
这是祝大永父母的声音,他们果然带着祭品,按照谈潇说的到河边喊魂了。
先前,沉浸在赛事中的祝大永未当回事,很多年前,他就听到这样的声音,他就像在外玩乐想不起归家的孩童,在父母的喊声中,猛然惊醒:我该回家了。
“我该回去了!”祝大永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以后不要做危险的事了。”孔宣也冷冷道。
祝大永:“……”为什么这关心透着莫名的威胁。
“回去吧,顺着声音就能找到路。”谈潇推了祝大永一下,他便飘飘荡荡踏上还魂之路了。
祝大永离开后,现场有几秒的寂静。
“输了,划手也不齐了。”艄公感慨一声,“咱们也散了吧。”
水鬼们皆是蔫蔫的,先是输了,后是划手也溜了,都有点被打击到,站起来想走。
“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那凯X猫忽然开口说起话来,是个娇滴滴的少女声,“别走,你们答应过我,要一起参赛的!”
“?!”这里鬼太多,谈潇还真没注意那“龙头”也有不对劲,这居然不是被偷,而是自己成精的,“啊?怎么你也有龙舟梦?”
他实在想不通,祝大永和这些水鬼也就罢了,你是怎么来的龙舟梦。
少女忍着哭腔道:“我为什么不能有?我参赛二十年,赢过无数次,又被关起来吃了八年灰,我想下水有错吗?明明都已经为我刷漆了,凭什么又放回去,凭什么把我龙头给别的船,我还能划!”
谈潇这才明白过来,它只是借那张嘴说话,实则是这龙舟船身。还不能化形,看来也是新生代妖族。
想起那一众被搁置的船身,谈潇明白了为什么穆翡去看时,说没有被偷,自然是它自己给自己打掩护。
“是你组的队啊……”穆翡唏嘘道,“但你也不能扰乱规则,还拖活人下水,给人祝老师造成了多大影响。看在你初犯,我给你申请打工服务,你得赔人家医药费。”
这个费用也不能是直接给过去,说是我害你住院的,赔你。而是在后期清算后,以中彩票或奖金等形式补偿。像阿晋为了赔偿损失,这不就还在打工中。如此一来,也能在打工服务中,学到新妖入世规则。
这个在404办,叫做“以工代镇”。
“时间不够了。”船女可怜巴巴地道,“你们就放我参赛好不好?我不会再拉活人了,我知道我输给你们,就算拿不了第一,只要让我再参加一次就好,我保证乖乖的。”
穆翡无言,“呃……你跟大家都不一样,怎么加入?”要是它只想下个水,就老老实实,那倒是省了教育的时间,问题是人家都换玻璃钢船身了,她同意龙舟队也不会同意。
“其实也不是不可行。”谈潇忽然道,“如果能说服在赛前增加一场传统龙舟表演秀的话,这样还能争取到一笔表演收入。”
他家常年跑各种表演,自然而然便想到了这个。不参与比赛但可以下水,挺适合的。
“真的吗?”船女惊喜地道,“那我可不可以,带上我这颗新头去参赛,哼,不给我,我也不稀罕旧龙头了,我有我的白虎头!”
众人:“…………”
不是,你再说一遍你这是什么头??
“什么?这才剩多久了,临时给一个龙头重新上色?”
谈春影接到主办方的要求时,是感觉很荒谬的,龙舟赛开赛在即,主办方忽然说,到时候会增加一个趣味性的龙舟表演环节,用旧船身,但新加一个龙头,因此需要重新上色。
“哦……”对面大概是在通话中提起了价格,谈春影爽快地道,“我赶赶工,应该没问题的,直接运过来吧,是个什么头?虎头啊?”
谈春影非常愉快,虽然这两年没有开放参观了,但是因为巫文化重回大众视野,乃至引发一些讨论,以及旅游业带来的推动,他们家收益反倒是增加了。
“要是你现在已经毕业,那就可以直接跟妈做一番大事业,是吧。再等你几年,好好学习啊……”谈春影正在劝学之际,运送龙头的车已经到了,师傅把硕大的木箱子搬下来就走了。
谈春影拿来工具把木箱打开,露出了里头的龙头。
谈春影:“…………”
她缓缓转头问谈潇:“这是个凯X猫,没错吧?”
谈潇看了一眼:“不是说虎头吗?是不是白胚长得比较像。”
谈春影骂骂咧咧出声:“胡说八道,蝴蝶结都还在这里,别以为抹了颜色我就看不出来!”
谈潇低头憋住没笑。
船女少女心大发作,非要这“白虎头”不可,他们也是伤透了脑筋,主办方那边倒是好解决,但操作上……这样说吧,万一侵权了算谁的?
于是谈潇想了个馊主意,把白虎那仅有的一点颜色也去了,又稍微处理封底,当作一个白模送到谈春影这里,按照龙舟色彩给它重新涂装一下。
谈春影直接打电话确认是不是送错了货,知道没送错后,对方问她有没有问题,她只是顿了一下,立刻道:“没问题。”
谈潇心中了然,他对自己老妈还是了解的。
“我跟你说,这表演赛,肯定是赞助商家里小孩喜欢,要么就是找什么江湖骗子算出来的,什么卡通猫头旺人之类的。”谈春影一点都不稀奇地帮对方想好了原因,“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同行都是几零后,咋那么多创意?”
谈春影按照老法子,给“龙头”上了色……仍然是白色做底,只是上头用端午经典配色画重画了眉眼和胡须,乍一看,好像还真是个白虎头。但是当目光落在蝴蝶结上时,就会察觉到不对了。
谈潇悄悄拍照给穆翡,让她给船女看了,船女非常满意,这简直是把她心中的经典和喜好结合起来。
“白虎头”将将晾干,便到了端午龙舟赛之日。
这一天谈潇本来的打算是避开游人,留在家中,现在确实不得不在上完半天课后,就赶往人山人海的南溪河边。
谈潇是和自己几个同学同行的,除了他,还有林仰等几个同学,想来看热闹。
现场披红挂彩,有大量工作人员维护秩序,两岸都是游人,河上也有观光船,码头上摆着香案和祭品,谈春影正穿着一身法衣等待吉时做法,从各路记者到纪录片摄制组的镜头都对准了她。
谈潇今天还有其他任务,但他没立刻进去,因为他们几个看到了祝老师的身影。
“祝老师!”林仰大声喊人群中的祝大永。
祝大永是坐着轮椅来的,他妻子和父母都在旁边。
前几日就听说祝老师已经醒了,只是在床上躺了那么久,比较虚弱,一时半刻还恢复不了,没想到在现场遇到他了。
“祝老师您出院了?”同学们都挤了过去,问起来。
“对啊,”祝大永看到自己的学生们也很开心,“谢谢你们关心啦!”他醒来后脑子混沌了几天,不太记得自己怎么摔倒晕过去,更不记得晕倒期间自己神游河上做了什么。
大家关心了祝大永几句,他一一作答。
师母看到谈潇,认出来,更是道:“小朋友,是你啊,大永,就是这个同学,他教我们怎么招魂,我们去江边喊魂,后来回来,你还真就醒来了!”
因为太巧,所以师母觉得可能传统玄学也许真的起到作用呢?虽然她也不确定,是喊魂灵了,还是枕头下红包灵了,但是,回忆起那天和谈潇对视的一眼,她莫名很想相信。
祝大永醒来后也听家人们讲过,医院是如何抢救自己——首先当然是感谢抢救摔伤的医生们——后面他们又是如何在他一直不醒的情况下,连玄学方法都用上了,但他自己一脸迷茫,只觉得自己是突然就睡醒了。
当然,谈潇的家庭背景祝大永是知道的,笑了笑道:“谈潇,你还来看我了呀。”
“嗯,我和林仰都去了,刚好说了一下南楚招魂旧俗,祝老师你醒来就好。”谈潇自然知道该怎么说,大大方方聊起来招魂之事。
祝大永原本带着寻常的笑意,乍然再听到谈潇声音,却是感觉到有点莫名的熟悉之感,就像自己在昏睡中曾经听到过这声音一般。
怔怔之际,岸边的祭台忽然响起了“咚咚”鼓声,随着音响传得极远,连大河对岸也听得到,两岸游客皆欢呼起来,这是龙舟入水祭祀仪式要开始了!
“祝老师我们去那边看啦!学校见哦!”
祝大永不禁捂着心脏,只觉得这鼓声也格外熟悉,远远看去,隐隐能看到戴着面具作舞的楚巫,仿佛记忆深处,也有一张色彩斑斓面具在和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