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这么蠢又脸皮厚的哥哥。”
姚遥听见余有年这么说,忙要跟全炁通话,被余有年拦了下来。
“你这么有空给我打电话,怎么不多帮我接一下戏啊?”
问话的人不在意,听话的人却在意得说话都结巴了。
“对不起,我最近学校的事情比较忙,等学期结束了我就去联系导演。”
“逗你玩儿呢。”余有年说。他看着姚遥跑去找老板要啤酒,便借着醉意放软声音问小青年:“上学好玩儿吗?大学是什么样子的?”
全炁的声音没有了先前的闷闷不乐,很用心地回道:“我们学校挺自由的,经常跟老师讨论课题,时间就过去了。同学也挺热爱电影,经常拍短片互相交流。聊电影可以聊到不睡觉。”
姚遥提着啤酒回来,见余有年还握着手机便下意识地感叹:“感情这么好,还没说完啊?”
全炁的话断开,没再续上。余有年抬脚就踩姚遥:“我在听招生简介,你闭嘴。”
全炁哼了一声,应该是在笑。
姚遥抱着脚隔着电话喊:“弟弟你偏心!你见着我就‘哥哥好’‘哥哥再见’,跟你爹就聊个没完!”
全炁又哼了一声,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余有年说没有,但全炁不再说话了,却也没有挂断电话。姚遥给余有年倒酒,余有年看着酒泡一点一点消下去,最后只留下薄薄一层,像咸香的奶油。
全炁换了很多口气,一会儿急一会儿缓,最终还是没按捺住,轻轻地说:“你不要信网上说的话。”
余有年给出现代年轻人最讨厌听见的一个单音字:“哦。”隔了一秒他问:“我为什么要信?”全炁那边有声音但没有句子。余有年刮掉杯子上的水珠说:“你电影上映前没事儿,下映都一个多月了突然来事儿,我又不傻。”
全炁乖巧地“嗯”了一声,在挂断电话前不慌不忙地自我澄清道:“不过有一件事不假,我的确喜欢年长的。”
姚遥看余有年挂断电话后啤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很快整张脸连脖子红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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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大扫除的时候余有年清理了一下书架,书没几本,好几层都用来放一些别的杂物。在两三本小说和五六本漫画之间夹着一本余有年小学的作文簿。他掏出来翻开那篇被老师评了“甲”的五百字小文章。那是他学生生涯中得过最高分的一篇习作。他得感谢在写那篇作文的同一周里余添跟何文没有交给他任何任务,他才能好好听课,专心完成作业。余有年把作文簿放回书架上,看了看明媚的窗外。
今天是一个适合出门的日子。街道上人不多,步伐也不急,像是看不到尽头的河流里游着两三尾鱼。余有年双手插着口袋,一路踢石子踢到一所大学门口前。
大学跟中小学上课的时间安排不一样,没有固定的全体上课时间,所以校门除了晚上有门禁会关闭外,其它时间都敞开着,谁都能随意进出。余有年特意挑了一件薄卫衣和牛仔裤,搭配起来减少了许多社会气息。他来到学校门口起初没进去,拿着个甜筒吃了半天,看见凡是进门的人都没有被查证件或问话,也不需要登记,他才把甜筒纸给扔了,像老鼠溜进米缸一样窜进校园里。
余有年把大学校园当成城堡来逛。这里建地面积是他中学的好几倍,还有一个波光粼粼怪石四躺的人工湖,一个几何图形贯穿科幻感十足的大广场。到处都是学生,或是讨论或是闲聊,那种朝气蓬勃的氛围让余有年想起学生时代。
还穿着校服的时候,余有年课间会做一些简单的劳动活,像是把一瓶瓶大辣椒酱挤进一个个外卖酱料盒子里,放学后把分装好的一大袋盒子带到粥粉面店换工钱。他在课室角落挤着瓶子,瓶子里的空气受挤压发出噼噼叭叭奇怪的声响,没有人理会他,大家都在聊球星,聊校草校花的八挂,聊哪个老师请产假了。这是余有年在学生时代最享受的平静一刻。
这大学校园既像现代城堡,又像文化公园。逛着逛着他就迷路了,干脆跑到最近的学生饭堂打算买饭吃,不料看见师生都拿着校园卡才能买饭。他正愁着是饿着肚子再逛一下就走,还是在学校外面吃好午饭再进来逛的时候,全炁给他打来了电话,问他最近有没有空。
“想不想来我学校听课?”
余有年闻着饭香,看着青黄红白好不吸引的饭菜,咽下口水才说:“我就在你学校里。”
全炁缓了缓,问:“现在?”
余有年说:“食堂。”又问:“你有带校园卡吗?我饿了。”
余有年吃上香喷喷的午饭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他对面坐着全炁和几个同班同学。小青年们一边进食一边讨论拉片,互相交换一下心德。全炁虽然在跟同学交谈,但眼睛时不时飘向那个对着食盘风卷残云的人。全炁逮到空隙问余有年:“你下午有空吗?要不要来旁听?我可以跟老师说一声。”
余有年说好啊,又问是什么课。
“《视听语言》。”全炁细细给余有年解释道:“讲怎么利用画面声音和剪辑来构成电影,传达信息。”
原本在讨论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停止发言,纷纷看向全炁。一个留着一头自然卷长发的男生问道:“别告诉我你说的是老彭的课?”
全炁被盯得不好意思,戳着盘里的饭点了点头。男生穿着短袖不嫌凉,用手肘撞了撞全炁,又竖起拇指说:“你牛!”
全炁撇过脸不看同学,可另一边又被余有年不明所以地盯着,他只好埋头吃饭。
老彭是一个年纪看起来跟姜导差不多的中年男人,说话很轻柔,上课前提醒学生不能玩手机。坐在最后一排的余有年乖乖地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拿出进剧院的态度来。全炁就坐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身边围了一群同学,颇有众星拱月的意思,余有在后面不动声色地笑了。
老彭闲话不多,把整个教室的灯关掉后播放了一段法国电影(1)的影片。
黑白画面上一个男人捂着中了枪的腰一直在跑,三个警察和一个短发女人追着他。最后男人跑到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警察和女人围了上去。男人做了几个古怪的表情后说了一句:“真可恶。”然后用手阖上自己的眼睛便死了。
女人的画外音问:“他说了什么?”
旁人答:“他说‘你真可恶’。”
女人直视镜头问:“‘可恶’?这是什么意思?”
她问话的时候竖起拇指刮过上下嘴唇,像在做一个缄言的动作。
片段播放到这里,老彭打开灯。余有年下意识盖住脸,仿佛回到小学因为没空预习课本而怕被老师提问。老彭扫了一眼这个天外来客,没有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最近都让你们看新浪潮的电影,对于这一部经典片子有什么理解?”
刚刚饭堂里的卷发男生自由发言:“女主角直视镜头,有种在质问观众的感觉。”
男生开了头,其他同学也或大声或小声地发表想法。全炁悄悄回过头看余有年,只见坐在末排的人用手支撑着脑袋,愁眉深锁。余有年是百分百看不懂这个片段,无论是那个死之前要做鬼脸的男人,还是那个一边做着缄默的动作,却一边正儿八经地盯穿镜头在说话的女人。他就像一个刚学会算一加一的小孩,突然被拉去参加奥数竞赛,呆坐着不发出声响影响其他人是他可以尽的最大的努力。
底下的学生已经从演员动作讨论到构图,又从构图讨论到什么“蒙太奇”,最后还研究起1960年的片子为什么要采用黑白片的色彩呈现方式,那会儿技术已经有彩色片了。
余有年越听背越驼,忽然发现隔着两个座位有一个同学跟他状况一模一样,还玩起了手机。他正想问对方是不是也是来旁听的,便听见老彭轻柔地叫出了学生的名字,然后在一个本子上写了点东西。被点名的学生收起手机扁着嘴趴到桌子上,嘀咕道:“新浪潮的片子都不是人看的啊。为什么要找罪受。”
对了,这个“新浪潮”也是余有年的未解之谜之一。别的学生随着讨论展露一脸豁然开朗的样子,就连姚遥抱怨话少的全炁也没停下过嘴巴,余有年却是越听越觉得中文好难懂。他缩起手脚端坐着,犹如一个第一次踏进课堂的三岁娃娃。他小时候会做一种梦,梦里他在上课,老师向他提问,他怎么也回答不上来,同学都在给他提示,可不管怎么听就是听不清,他当下急得都快哭了。他没想过现实中体会到的感受更加猛烈,胃有点翻腾,脸有点火辣辣的。
一节课很长,余有年硬是听完了。原来人除了晕车晕船晕飞机,还可以晕课。下课时他没在教室里等全炁,摇着头晃着脑先一步走出了教室。走廊上路过两个打扮得很好看的学生,往余有年刚出来的课室里瞧。那两人小声交谈:“真想蹭导演系的课啊,可是都不给蹭。”“我问过彭老师好多回啦,他都说学校资源得按规矩来。”
余有年站在课室门口吹着徐风。全炁三步并一步走来,仰着头睁着一双落了星子的眼睛问余有年,什么时候有空再来听课。余有年没好意思说自己晕课。
后来余有年又去听了一次课,这一次他更加确定自己不适合这种看似是用中文授课,但实质进了耳朵后变成乱码的课堂。就像一个逛习惯了吵吵闹闹的菜市场的人,硬要他去逛连话都不敢大声讲的进口货超市一样,混身不自在。老彭在台上讲着不同画面长度的不同剪辑效果,余有年在台下回想着年幼时不同场合的不同偷骗手法。
下课后他跟全炁说以后不再来了。全炁上前握住他手腕说:“你要是听不懂我课外跟你讲解。”
余有年任手腕被握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尖,“你还休不休息了。”
“我有时间休息的。”
余有年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要是我笨,你怎么讲我都不明白呢?”
全炁不自主地凑上前急道:“不会的,你一定能懂。”
余有年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学啊,是真的学不懂,与其在这里占用你们的资源,我还不如去多搞一个副业,起码能养活自己啊。”余有年拍了拍全炁握住自己的手,一点一点挣脱开来。“我们不是同一类人,没必要这么执著。”
两人站着的地方被劈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全炁跨不过去,余有年不愿意跨过来。全炁的脸飞快地灰白了一片,比起前些日子冰钓时更难看。余有年心尖一颤,连忙喊了几声全炁的名字,全炁都没反应。余有年用力捏住全炁的耳垂,白软的一块肉青一圈红一圈。
痛感逼迫全炁回神,他气若游丝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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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à bout de souffle(精疲力尽)》Jean-Luc Godard
戏院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新戏上映,各式片种轮著来。屏幕墙上的预告片轮番播放,光芒一闪一闪的像星体分解又重组。要是没钱看戏可以站在那里看一会儿,毕竟现在不少电影预告片就是正片。
在余有年小的时候看电影还不是一种主流的消遣途径。每次他经过家附近的电影院都会加快步伐,那个说是戏院的地方有一道窄窄的门,直接谢绝了身材臃肿的观众。从小门往里看是一条又长又陡又窄的楼梯,角落总有没清理的垃圾,末端被看不清的黑暗吞噬,不见院厅内里。这看上去就是鬼怪故事里藏了怪物的洞穴。余有年倒是对戏院卖的零嘴比较感兴。听去过的同学说,戏院会卖一种叫杨梅干的东西,一包包,没几颗,戏还没到一半就吃完了,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
后来那地方拆了,建了大商场,有了正规又漂亮的戏院,看电影的人越来越多,票也越来越贵。零嘴没有了杨梅干,全是清一色的爆米花和可乐。爆米花是香,但吃起来很吵,于是看戏的人分为两派,吃爆米花的和不吃爆米花的。这个余有年是后来习惯了去戏院看戏才知道的。
此时他顶着毒辣的太阳到商场处理夹娃娃分店的事情,途经戏院看见《一城一梦》上映了。这电影前一段时间被人在网上揭穿宣发的工作没谈妥,大众还以为戏要烂在肚子里时,却悄然上映了。
余有年买了票进去看,结束后回家赫然发现网络上已经有泄漏出来的完整电影资源,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正当大家又以为这戏要完蛋了的时候,网络上的一篇影评引起了大众的注意。影评者讲述了自己和戏里的外卖小哥高度重叠的人生路轨,戏里的小哥最后有没有唸大学电影没交代,但影评者自己靠送外卖一点一点攒足钱,最后圆了自己的大学梦。底下很多人回复各自亲身奋斗的经历,整个影评帖子变成了励志小池塘,激起一波又一波的回响。影评者幽默地用一句话总结道:我人生圆满了,虽然没有电影里的小哥帅。
看过影评的人各怀心思去看这部电影,观影人数增加,一篇又一篇的正面评论产出,院线排片量直线上升,从一天一两场到一天五六场。这戏剧性的发展别说普通人,就连电影方的人也没有料到。靠口碑相传,无意中省下了宣发的费用,坐等分成的人可真是把嘴巴都给笑裂了。
看着事情一路跌宕起伏,余有年没想过这火会烧到他身上。网络上的人认出他来,把他演的骗子,杀人犯和外卖小哥用视频拼凑到了一起。三个角色的设定截然不同,一个精,一个郁,一个憨,稍微有点演技的都能把角色演出不同的感觉,然而余有年碰上了天生一副好皮囊的好事,这东风吹得更盛,把他送上了人生第一个微博热搜。他看着自己微博粉丝的增长,在家一惊一乍了半天,热搜下去之后他才能好好地吃饭。余有年边吃边想,那些天天上热搜的明星是怎么扛得住的啊?
有两家网络媒体的触觉够灵敏也够大胆,竟然找上门来要采访余有年。余有年颤抖着手看完对方发来的采访大纲,有好些问题关于他成长和私下的生活,他细细琢磨,在采访当天有技巧地带过了。
采访者问余有年大学是不是唸的表演系,他说:“我学的挖矿。”
采访者问他家里人对他的演艺圈发展持什么态度,他说:“我离家出走的,只要他们没在电视上看见我,我就可以自由发展。”
最后采访者笑着问他进圈子后最大的变化是什么,他说:“不用再送外卖了。”
到最后没有人知道他没唸过大学,十几年没见过父母,曾经当过人人喊打的职业黑子。两段牛头不对马嘴的采访视频被放到网上,又引起了讨论。余有年搞不懂现代人为什么喜欢听一些乱七八糟又模棱两可的话,还为他暗藏的那些心机打上了“幽默”的标签。是新华字典的词语解释没背好吗?
余有年能预料到采访会被人讨论,但他的预知能力不够全炁高。有时候他觉得,全炁如果不当演员了可以去当神算子,货真价实的,不是像他靠诓骗的。
这天余有年正吃着午饭,一碗香辣味绝的油泼面。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说想找他签经纪公司。对方约他见面谈。他挂断电话后上网查了公司信息,不是诈骗集团,是真的有持分者的正规公司,而且最大的持分者还是一家挺有名气的网络企业。余有年顿时觉得眼前这碗油泼面更香了。
跟经纪公司碰面的前一天余有年还特地去买了一套西装,一双皮鞋,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负责洽谈的是一个顶着小肚子的光头男人。
余有年在办公室里一坐下,光头便推上前一份合约,说:“公司对于有潜质的新人都会不遗余力地捧。”至于是怎么不遗余力,光头点着合同上的白纸黑字说:“一年两部一线电影;三个热门综艺,长驻的或者特约嘉宾;不下十个高端品牌的代言。”
余有年听见了一个个金币长出肥肥胖胖的小短腿,一弹一弹地跑到他敞开口的大麻布袋里的脚步声。光头问他有没有什么问题,他想问先赚十个亿应该没问题吧,然而他把嘴巴闭紧了,一页一页翻看合同。
期间光头大声谈分成条件:“一开始会少一点,但每年看成绩,好的话比例是可以调的。新人眼光要放远一点,也当作是一种目标。”
余有年没被影响,仔细审阅有关艺人违约的条款,其中一项是不得私下谈恋爱,又不得自主中断与其他艺人或者公司关系户的“合作关系”。违约金有的是固定的,有的得按工作报酬分比例收取。合同翻到底,余有年没有找到公司违约该赔偿艺人的条款部分。他缓缓合上厚厚的一叠纸,笑对光头。
这底下淌著洪水跟熔岩的井姚遥跳了,可他余有年不跳。“我觉得大哥你也挺有潜质的,不如你替我签了这合约吧。”
离开公司后,余有年转手把身上的西装和鞋子退回给快餐时装店,又去超市买了一块牛排回家煎著吃。不懂红酒却独自喝了小半瓶,微醺的时候接到全炁打来的电话。不等全炁训话,余有年先嚅嚅道:“我没有签约。”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全炁问得单纯。
“不然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这些消息在你们那巴掌大的圈子里传得很快吧。”
全炁低声说没有签就好,“那家公司屯了很多人。”
人能屯也是有趣。
余有年一口一口喝着酒没说话。全炁安静地听着他的吞咽声,倏然问:“你在喝酒?”
除了酒跟茶,也没有什么能一口一口慢慢品著喝,全炁没见过余有年主动喝茶。
“你一个小孩怎么管这么多。”
要不是余有年是笑着说这话,全炁就开始琢磨该怎么道歉了。
一瓶酒喝完,余有年醉醺醺地问全炁:“你帮我接戏不抽提成,对吧?”
全炁说:“是。”
“你接的戏质量都高,对吧。”
“嗯。”
“也稳定。”
“稳定。”
“有问题你会解决。”
“我会解决。”
“那我还签什么公司啊?卖身给你不就得了。”
楼下不知道谁的车被蹭了,防盗铃要命地叫起来。楼上的人骂骂咧咧让人把防盗给关了,可惜车主没在。那车叫了好一会儿才停歇。
全炁仿佛双手捧著一杯快要满溢出来的水:“那你要卖吗?”
余有年嘿嘿嘿地醉道:“那老板我能谈恋爱吗?今天那家公司不让谈恋爱。”
余有年不小心把酒瓶子摔到地上碎了,他左摇右晃地找来扫帚清理好玻璃渣,才听见全炁回他一句:“不能。”
余有年恼怒地重复道:“你一个小孩怎么管这么多!”
全炁心平气静地说:“我十九了。”
余有年“哦”了一声,然后问:“那你儿童节想要什么礼物?”
还有几天就到儿童节,小学生都高兴得不得了。而上了中学的少年既想蹭一下节日的好处,又想向旁人宣告自己已经长大了,矛盾得厉害。
全炁没说要什么礼物,也没说不要。只可惜酒鬼第二天起来什么都不记得,礼物也就不了了之了。
21.1
最近几年国内的综艺节目百花齐放,不管是原创的还是抄袭的,都让人看不过来。姚遥虽然是偶像组合出身,但最近公司让他往演员方向发展,便让他上一档跟演戏相关的综艺节目。别的同类型节目都以资深演员或者导演为导师团和长驻嘉宾,《Action!》剑走偏锋,邀请编剧作为主要导师,每期会有不同的导演来跟编剧搭档,挑选出演节目的演员在现场舞台演出原创剧本。
姚遥一早到电视台化妆间等候,椅子坐不住,化好了妆便在三平米不到的小空间里来回走动。当他看见那道油漆剥落的门被打开走进来余有年时,立即一个箭步上前把人搂住。
“老余,总算等到你了!”
余有年只觉得眼前一花,退开半步才把来人看清楚,刹时愣住,“怎么你……你也在这节目里?”
姚遥把人摁到椅子上,招来化妆师给人化妆。“你儿子没告诉你吗?”
“他知道?”
“是啊,他老早给我打电话让我带着你闯荡江湖。”
一旁的化妆师惊讶得顿住手脚,她显然不认识眼前的出演者,嘴巴没憋住把疑问问出口:“你儿子多大啊?说话这么老成?”
余有年给了姚遥一巴掌,说:“你下次给他化妆就拿针把他的嘴先缝上。”
姚遥嬉皮笑脸地蹭到余有年身旁,问在化妆的人签了哪家公司,竟然给他安排综艺。余有年说没签。
“那你自己跑回来的?”
余有年虽然拍戏时被化过妆,但仍是不习惯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在脸上刷来扫去。他朝姚遥翻了翻眼皮才说:“你弟叫我来上的。”
姚遥怪腔怪调道:“‘叫’?”
余有年眼皮在上粉,不好大动作,“‘让’我来上的,行了吧?”
知道了一个小秘密后的姚遥终于安心地在沙发上坐好。电视台里有大大小小的化妆间休息室,大小的分配与艺人的地位相匹配,因此当高骜打开门走进来时,两个在打闹的无名小卒呆立在原地。姚遥先反应过来,哈腰跟高骜打招呼。余有年低眉敛眸跟着做,真应了姚遥那句带着闯荡江湖的话。
高骜顶着一张说好听点叫“随和”,诚实一点叫“没辨识度”的脸,压了压手掌让两人放松,“我只是来看看一起出演的伙伴有谁,别紧张。”在别人自报家门前他先开了口:“你是姚遥对吧?你是余有年?”
高骜能点出姚遥的名字不稀奇,姚遥好歹在圈子里呆了三年,但能说出余有年的名字就让人惊讶不已了。余有年笑笑不说话,只当高骜提前了解过出演人员,他站在一旁观摩姚遥的社交活动。
高骜一随和,姚遥皮就开始痒,初次见面却话不少:“您不是一直忙着拍戏吗?怎么会有空参加节目?”
高骜双掌竖起作推拒状,“‘您’字太重了,我们只差一岁,直接叫名字就好。”
姚遥不笨,立马改口:“‘高老师’!我演戏经验比你浅太多,得让我叫你一声‘老师’。”
高骜这回不推拒了,反正时下大家都爱互喊“老师”,他便应了下来,然后转过头笑容满溢地问余有年:“你是哥哥还是弟弟呀?”
余有年压弯眼角说:“高老师,你随意。”
“那行,余老师。”
姚遥跟高骜闲聊工作上的现况,余有年在一旁学着全炁安静地听着。
虽然高骜长得不突出,但正巧是他的优点,可塑性强,不像一些有明确风格的演员,限制了可发展的戏路。科班出生的高骜一入行就获得大众的肯定,这几年稳扎稳打,总算在被流量颠覆的市场中露出一角没被淹没掉。眼看不出几年就能摘得影帝的殊荣,却突然暂时放下演戏的工作,跑来参加综艺节目。虽说也是演戏,但这当不了影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