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梧闻言敷衍地点了点头,抬步向外走去。
刚走出乾明殿,便吹来一阵冷风。
祝卿梧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两边的树叶已经开始枯黄,明明感觉自己走了没多久,原来竟已入秋。
宫中的御道空旷而悠长,时不时便会瞧见一两片枯黄的落叶。
两旁地宫人拿着扫帚慢悠悠地扫着,发出“沙沙”的响声,将宫中的岁月拉得缓慢而悠长。
祝卿梧走在去司苑局的路上,突然想起上一世自己最后一次去看望李公公时的场景。
那时自己手里捧着他最爱喝的酒,以朋友的身份去送别。
而今他还活着,然而与自己却已经不相熟。
因此祝卿梧并没有进去,只是现在司苑局的门口远远向里看去。
李公公虽已年迈,但依旧精神矍铄,正指挥着司苑局的小太监去给各宫分东西。
祝卿梧看了许久,正准备离开,然而这时李公公却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他时愣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陌生,但还是冲他笑了笑。
然后便转身继续忙自己活。
祝卿梧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瞬间想不管不顾说些什么,然而想起水家的事,只觉得心情复杂,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人性本就复杂,当年李公公为了名利散布谣言害了堂溪涧的母亲,可大抵也时时感到愧疚,所以后来才会在漫长的岁月里对离桧宫良多关照。
祝卿梧没资格替堂溪涧原谅什么,因此只是转过身来继续向离桧宫走去。
不知是不是身体变差了的缘故,祝卿梧走了许久才走到离桧宫。
刚一走到门口,就听见了玉珠的笑声。
离桧宫的大门没关,因此祝卿梧站在门外便能看见里面的情形。
玉珠坐在院子里的那个石凳上,旁边坐着许久未见的小张公公。
桌上摆满了各色糕点,小张公公不知说了什么,玉珠笑得前俯后仰。
“祝哥哥。”玉珠看见他来了,连忙起身迎道。
祝卿梧看见她,连忙挤出一个笑,问道:“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小张公公在给我讲这些日子御膳房的趣事。”玉珠说着,拉着他也在石凳上坐下,把面前的糕点推给他,“他还带了好多糕点,祝哥哥,你也吃。”
祝卿梧吃不下,却也不愿扫兴,于是拿起一块桂花糕慢慢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看向旁边的小张公公。
此时的他和上一世离桧宫中的潦倒完全不同,年轻俊美,双腿也没有落下残疾,虽然喜欢玉珠却依旧不敢表明,只是偶尔才敢悄悄看她一眼。
而玉珠大大咧咧,只顾着给他吃糕点,什么也没发现。
小张公公这一世并不认识祝卿梧,因此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和他们告辞。
玉珠起身去送他,祝卿梧不想当电灯泡,因此并没有起身,只是坐在原地静静望着他们。
两人一起并肩向外走去,男子沉稳,女子娇俏,构成一副好景。
送走了小张公公,玉珠欢欢喜喜地跑了回来,在他面前坐下问道:“祝哥哥,你好些了吗?你昏迷了好久,我一直想去看你,但陛下让你住在乾明殿,我也不好过去。”
“好多了。”祝卿梧回道,只是他面色苍白,唇上没有一点血色,这话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你肯定没有好好吃饭。”玉珠说着,给他倒了杯茶,又递给他一块牛乳糕,“再吃一块吧。”
祝卿梧看着她手中地牛乳糕怔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只接过她手里的茶喝了几口,试探着问道:“刚才那个……”
“是御膳房的小张公公,他从前总给偷偷给我糕点,我们便认识了。”
“那这……”
祝卿梧扫了一眼桌上铺得满满登登的糕点问道。
“他听说我回来了,在外面饿了很久,特意送过来的。”
“他都快把御膳房搬来了。”祝卿梧意有所指道。
玉珠看着桌上的糕点点了点头,“应该能吃很久。”
祝卿梧闻言差点被茶呛住,随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果然有些事还得自己悟,他在这儿着急有什么用?
祝卿梧在离桧宫陪着玉珠聊了会天便离开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但他不想回乾明殿,因此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宫中游走。
这一走就走到了御花园。
他不过离开数月,御花园中的一切依旧,然而不知为何,祝卿梧望着眼前的景象竟产生了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走到花池旁,静静地望着里面的一尾尾锦鲤。
这些日子花池里的锦鲤不知道换成了谁来照料,依旧白白胖胖,一看便是过得很好。
祝卿梧正愣神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有些惊讶的童声,“阿梧?”
祝卿梧回过头,竟是许久不见的九皇子。
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回宫,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才向他跑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手。
“真的是你。”九皇子的脸上满是惊喜。
大概是他上次落水吓到了慧妃娘娘,因此他出行时随侍的人比从前多了一倍,乌泱泱地跟在他的身后。
“是我。”祝卿梧感念九皇子之前为了让他离开这里所做的一切,因此哪怕身体不适,依旧冲他挤出了一个笑。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出宫了吗?”惊喜过后便疑惑,九皇子不知发生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祝卿梧也不知该怎么诉说这其中的种种,他想说:“我出不去了。”
可又怕九皇子难过,于是只是笑着回道:“我想你,就回来了。”
祝卿梧和九皇子一直在御花园坐到了傍晚,最后还是慧太妃担心派人来找,九皇子这才回去。
祝卿梧又在御花园坐了一会儿,这才回了乾明殿。
经过书房时里面灯火通明,海恩正守在门口。
因此祝卿梧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堂溪涧正在里面。
但祝卿梧自然没有进去的打算,因此只是绕了过去,进了后面的寝殿。
堂溪涧知道他不喜欢太多人,因此外面的宫人全撤了。
祝卿梧在外面走了一天,整个人累极,正准备回去休息,然而推开门,却见许久未见的小五正站在里面。
“阿梧!”小五一看见他,立刻扑过来抱住了他。
祝卿梧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惊喜道:“你怎么过来了?”
“陛下派我来的,他说你从前在花房和我交好,便让我来伺候你。”
祝卿梧闻言虽然高兴,可也觉得可笑。
太监伺候太监,何其荒谬?
“阿梧,你怎么了?”小五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连忙问道。
“没事。”祝卿梧摇了摇头。
然而小五和他相伴多年,自然不信,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硬拉着他坐下,给他盛饭道:“你怎么瘦成这样?这些日子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先喝些汤吧。”
祝卿梧不知道这是不是也在堂溪涧的算计之中,但他能拒绝堂溪涧,却拒绝不了朋友。
因此还是接过他手中的碗,慢慢喝了起来。
“其他人呢?”祝卿梧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
“都在花房呢。”小五看着他,满脸心疼道,“别管其他人了,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你看看你瘦的,若是你想他们,我明日陪着你回花房看看。”
明明两世加起来祝卿梧也不算老,但不知为何,却有了一种老者的心态。
他已没那么多所求,只希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平平安安,健康到老。
于是他点了点头,回了句,“好。”
与此同时,乾明殿书房。
海恩推门走了进来,对着伏案批阅奏折的少年帝王说道:“陛下,祝公公回来了。”
“嗯。”堂溪涧闻言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海恩见状,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堂溪涧接过展开,慢慢看了起来。
上面记了今日祝卿梧一天的行程,精细到每一刻钟。
海恩则在旁边补充道:“小五去了之后,祝公公果然开怀了许多,晚上吃了不少东西。”
“好。”堂溪涧应道。
“那陛下您要去看看吗?”海恩揣摩着他的心意,试探道。
堂溪涧闻言愣了片刻,手指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纸张,似在挣扎,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他见着我怕是会厌烦吧。”
海恩闻言,立刻闭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退下吧。”堂溪涧说着挥了挥手,继续低头看着手中那张薄薄的纸。
海恩闻言立刻向外走去,然而刚走到门口,却又被人叫住。
“海恩。”
“奴才在。”海恩说着,连忙停下脚步抬头看去。
烛火憧憧,这么多年孤身在刀山火海走遍的少年帝王枯坐在那里,面上第一次显露出如此无助的神情。
堂溪涧放下手中的纸张,转头看向窗外浩淼的天空,天空高远辽阔,无拘无束,像是自由。
其实他何尝不知祝卿梧想要什么?可说他自私也好,虚伪也好,堂溪涧实在无法放手。
他可以给阿梧一切,除了自由。
可他的阿梧偏偏想要的只有自由。
他也知此事无解,但实在困顿良久,因此叹了口气,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道:“你说……”
“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开怀呢?”
第37章 狸花猫 你怎么哭了?
祝卿梧正在睡觉, 手上突然传来毛茸茸的触感,他睁开眼,这才发现床榻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小的狸花猫。
那小猫看起来刚出生不久, 只有巴掌大小, 身上毛绒绒的, 正靠着他的手睡觉。
祝卿梧看着手旁缩成一团的小猫,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毕竟皇宫里不能擅自养宠物, 这是哪里来的猫?
祝卿梧想着坐起身来,正准备伸手去碰一碰,却看见不远处的椅子上不知何时坐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祝卿梧瞬间明白了这只猫是从哪儿来的,立刻收回了手。
堂溪涧见状,走过来说道:“这只猫是海恩昨日在宫中捡到的,看起来刚出生不久, 若是无人抚养怕是会死在外面,我想起从前在离桧宫时你说过想养猫, 便给你送过来了。”
祝卿梧闻言, 脸上流露出几分恍如隔世的神情, 不知为何,听到堂溪涧口中的“从前在离桧宫时”,总觉得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从前的事祝卿梧大都已经忘了, 因此想了许久, 才想起那似乎是上一世堂溪涧去边关戍边,只有他和玉珠呆在离桧宫时的事。
宫中岁月悠长,虽有玉珠相伴, 但有时也会觉得无聊。
所以那时的祝卿梧常常会给远在边关的堂溪涧写信, 只是从来都不寄出去, 而是全部收在一个小小的匣子里。
他不知道堂溪涧何时看了那些信。
只记得有一封信里确实写过他想养一只猫。
【宫中的日子又慢又静, 常常觉得时间走着走着便开始倦怠,于是趁机偷懒,走走停停,有时觉得宫里安静得像一幅挂在墙上的画,需要什么来闹一闹,思来想去,养一只猫最好……】
上一世从堂溪涧登基后他便再没有片刻的心安,执笔写些什么东西,因此那一匣子的信也被他忘到了角落里。
后来他更是连自己都顾不上,又哪里还能顾上那些信,因此也不知道那些信最后怎么处理?
没想到后来竟到了堂溪涧的手里。
祝卿梧从没想过把那些信寄出去,也没想过有人会看到,因此在里面毫无顾忌,直抒胸臆。
一想到堂溪涧已经全部看过了,祝卿梧只觉得又羞又恼,脸上难得有了几分情绪。
语气也变得犀利,“我也说过我不想待在这里,你也同意吗?”
堂溪涧闻言瞬间哑了声,似乎怕祝卿梧会随时离开一般,下意识伸手想要牵住他。
然而祝卿梧脸上的嫌恶实在太明显,因此还没碰到便收回了手。
“阿梧。”堂溪涧的手蜷在身侧,苦笑着说道,“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
祝卿梧自然不信,只是讥讽道:“这话真是惹人发笑,你是天子坐拥天下,怎么会因为我一个小太监而活不下去?有没有我你都会活的很好。”
说到这儿,祝卿梧突然想起了堂溪涧重生的节点,抬眸看向他,好奇道:“只是你为什么也重生了?你那时不过二十岁,正是盛年,总不会是突发疾病或是被人暗算了吧?”
祝卿梧说到这儿似乎也觉得不可能,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陛下,您可真是福薄。”
祝卿梧说完都觉得自己今日实在尖刻,堂溪涧似乎被他的话刺得不轻,殿内静了许久。
祝卿梧想,还好此时没有其他人在这儿伺候,不然肯定又是吓得“呼啦啦”跪了一地。
估计事到如今,也只有他敢对堂溪涧如此不敬。
不过他这样大不敬,要是堂溪涧生气了也好,罚他或者处死他都行,他也不必继续蹉跎在这宫里。
然而堂溪涧既没有动怒,也没有斥责,只是久久未曾言声。
这安静持续的太久,以至于祝卿梧都有些心虚地抬起头来。
然而堂溪涧却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淡淡地笑了一下,只是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
“阿梧说的是。”堂溪涧似是自嘲一般说道,“我确实福薄。”
那日的话题终究没有继续下去,堂溪涧日理万机,很快便被海恩叫走,只是把那只猫留在了这里。
毕竟是堂溪涧送来的猫,因此祝卿梧一开始很是冷淡,只是让小五抱到外面养着。
然而那只猫却很是亲人,每日都试图往殿里跑。
最远的一次跑到了祝卿梧的床边,蹦来蹦去似乎想上去。
然而还没跳上来就被小五抓到,想要把它抱出去。
小猫大抵真的很喜欢这张床,立刻挣扎着在小五的怀里扭动了起来,“喵喵”地叫个不停。
祝卿梧最终被它叫的心软,没再让它出去。
有一便有二,祝卿梧很快便再也硬不下心肠,偶尔也会陪着它玩耍,甚至主动给它喂起吃的来。
玉珠听说祝卿梧养了一只猫,也常常过来,顺便给他说了不少宫里最近发生的事。
“祝哥哥,我听说最近朝中大臣都在上书希望陛下早日立后,可陛下一直不同意,双方僵持得厉害,可是陛下明明是适婚的年纪,娶亲有什么不好,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同意?”
祝卿梧不想掺和这些,因此只是专心地喂着猫,不甚在意地回了句,“不知道。”
“也不知道陛下将来会娶哪家女子?”玉珠既是关心也是好奇,毕竟这么多年也没见堂溪涧对谁动过心。
“或许是纳兰家的。”祝卿梧想起上一世堂溪涧登基后的事,跟她小小透露了一句。
然而玉珠却是一脸茫然道:“纳兰家的?哪个纳兰家的?”
“太后的侄女。”祝卿梧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解释道。
然而没想到玉珠却更加茫然,“太后?”
祝卿梧看着她的反应,连忙住了口,反问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玉珠点了点头,向外看了一眼,见殿外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祝哥哥,你糊涂了吧,宫里哪有太后?”
祝卿梧听到这儿,只觉得大脑乱了一瞬,怎么会没有太后?
明明上一世堂溪涧登基后,尊纳兰氏为太后,并迎娶纳兰小姐为皇后。
怎么这一世却没有太后了?
“陛下只追封了生母水氏为太后,其余的便再也没了。”
祝卿梧听到这儿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堂溪涧这一世登基的时间比上一世足足提早了两年,又是在祝卿梧离宫后登基,因此很多事祝卿梧并不了解,直到今日听了玉珠的话才明白过来。
这一世堂溪涧并没有和纳兰氏联手,难怪朝政至今未稳,刚一登基黎族便敢来犯,原来是缺少一大助力的缘故。
可是为什么?
自从他重生之后,似乎许多事都和上一世不同。
堂溪涧为什么不按上一世的轨迹走?
“玉珠。”祝卿梧定了定神,继续问道,“当日陛下是如何得到的皇位?”
这个话题有些敏感,但玉珠对祝卿梧一向知无不言,因此还是说道:“我也不知,但小张公公说是因为先帝突然病重,陛下回来侍疾,先帝亲传的口谕传位给陛下的,陛下登基后,便将先帝移到观星台养病了。”
“那刘老太傅呢?”
“告老还乡了。”
玉珠可谓八卦小能手,回宫这几日将这些事了解得一清二楚,继续说道:“如今后宫只剩下了些先帝的太妃太嫔,陛下登基后就一直专心朝政,后宫中一个人也没有,祝哥哥,你说陛下到底有没有心上人?”
祝卿梧没想到话题又转了回来,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因此只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可若是有,陛下为何不娶了她?所以应该是没有吧。”
小猫吃饱了饭,蹭着祝卿梧的手心打滚。
祝卿梧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抬手摸了摸小猫的头,不甚在意道:“谁知道呢?”
这里毕竟是乾明殿,玉珠也不敢呆得太晚,和祝卿梧一起吃过晚膳就离开了。
只剩下祝卿梧一个人坐在殿内,一边陪小猫玩耍,一边想着刚才玉珠所说的话。
不知枯坐了多久,便听小五打了热水进来说道:“阿梧,不早了,快休息吧。”
祝卿梧点了点头,起身洗漱。
刚洗漱完,却听门口传来一声低低的敲门声。
祝卿梧转头看着门上的倒影,很快便认出来应该是堂溪涧。
“阿梧,睡下了吗?”堂溪涧并没有直接进来,而是隔着门问道。
祝卿梧刚知道那些事,一时间心中纷乱,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于是连忙说道:“睡了。”
说着便示意小五熄灯。
小五闻言有些犹豫,但堂溪涧交代过一切以祝卿梧为先,因此还是照做,熄灭了屋内的蜡烛。
没了蜡烛照明,殿内瞬间暗了下去。
然而窗外明月高悬,落下的清辉将堂溪涧的影子在门上拉的很长。
堂溪涧没有离开,祝卿梧也没有开门。
殿内殿外俱是一片安静,像是在无声地较劲。
小五被这样的气氛弄得有些受不住,走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道:“阿梧,如今已经入秋,夜色寒凉,昨日又刚下过雨,若是陛下着凉了可怎么办?”
祝卿梧也没入睡,靠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门口。
许久才垂下眼帘说道:“他站够了便会走。”
小五不明白他们二人这是怎么了?见劝不动,也只能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祝卿梧不想再看下去,于是躺下钻进了被子里。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也不知道堂溪涧什么时候离去。
只是第二日刚一睡醒,便听见堂溪涧突然病倒的消息。
小五知道后差点吓破了胆,连忙问道:“阿梧,你说是不是因为昨晚在门口着了凉陛下才病倒的?”
祝卿梧正在逗猫,闻言愣了片刻,这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小五虽不知祝卿梧和堂溪涧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但也能看出来堂溪涧有多喜欢他。
让他能以一个太监的身份住皇帝的寝殿,要进来甚至还要敲门征得祝卿梧的同意。
自从小五从花房被调到乾明殿,最近看到的种种已经超出了他所能认知的一切。
因此他不能理解祝卿梧为什么听见皇帝可能是因为昨夜他不开门而被冻病,还能如此淡然。
“阿梧……”小五心惊胆战地问他,“你是不是救过陛下的命?”
祝卿梧闻言抬眸看向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外面突然传来海恩的声音。
“祝公公。”
祝卿梧转过头来,竟真的是他。
海恩是御前大总管,且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对祝卿梧一直都很关照。
因此祝卿梧立刻停了手中喂猫的动作,起身给他行了礼。
海恩见状,连忙拦住了他,“祝公公,你我之间就别多礼了。”
“不知海公公来所为何事?”祝卿梧问道。
“陛下昨日从这里回去便有些发热,但也没太在意,谁知今早起来时一下子就病了,太医已经瞧过了,是风寒,但陛下不肯吃药,所以咱家想着要是祝公公肯去一趟,陛下肯定会好好配合的。”
祝卿梧怎么会听不明白海恩的意思,但犹豫片刻,还是拒绝道:“陛下十四上战场,后多年驻守边关,那样的苦寒之地都熬过来,如今小小的风寒怕什么。”
刚说完祝卿梧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对,一抬头,果然看见海恩面色一冷,气愤地看向他。
海恩从前是光帝身边的太监,后来光帝派堂溪涧戍边,然而并不放心,所以派了海恩前去监军。
祝卿梧没随堂溪涧一起去过边关,因此并不明白为何光帝身边的人后来竟会忠于堂溪涧?
“是。”海恩突然扬起了音调,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突然一红,“原来祝公公也知道陛下戍边那年不过十四。”
海恩大概也觉得自己太过激动,于是忙敛了敛情绪,这才继续说道:“边关苦寒,每年冬日都会冻死无数牲畜,而陛下冬日作战时为了埋伏,有时会趴在雪里几个时辰不动,多年的征战早已损伤了身体,受不得寒,不然怎会只是在门口站一站便得了风寒?”
“陛下征战多年,费心筹谋,甚至因为你的离宫而提前……不然以陛下心中的成算,区区黎族岂敢来犯?”
“陛下今年也不过十八而已,却已经出生入死那么多年,陛下或许对不起过其他人,但似乎从未亏待过你,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恨陛下?”
“我没有恨他。”
祝卿梧望着面前情绪激动的海恩,开口回道。
只是语言浅薄,显得如此无力。
他和堂溪涧之间横亘了太多事,有些不能说,有些在回忆里被反复咀嚼,成了没味的渣滓,说出来总觉得矫情。
海恩一直都是御前的人,从不轻易向人低头。
今日也不过是因为祝卿梧是堂溪涧心尖上的人,才和他费了这么多口舌。
见他依旧油盐不进,海恩也不愿再多说,只是问道:“祝公公去还是不去?”
祝卿梧沉默良久,终究还是转过了身,只淡淡对小五道:“送客。”
“阿……”小五看着眼前的情景正想劝说两句,然而刚一开口海恩便已经一甩衣袖离开了。
小五见状,连忙追上去道:“海公公,我送您。”
小猫怕生,刚才海恩来的时候躲到了柜子下面。
如今听见人走了这才爬了出来,似乎是察觉到了祝卿梧低落的情绪,小猫跑过来蹭了蹭他的腿。
祝卿梧这才回过神来,俯身将它抱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