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说个正事吧。”谢清元抹了抹虚假的眼泪。
“你为什么要在梦里喊明匪玉的名字?”
谢知归一愣, “什么?”
我, 喊了他吗?……而且还被谢清元听到了。
要命了, 谢知归脑内几乎空白。
谢清元叉腰看着他,严厉质问道:“我说,你做梦都想着他, 喊他都不喊我,他对你很重要吗?!”
“你什么时候把他记这么深了!”
云松端药回来, 正好听到她们的对话,在门口停下,静静看向门内对峙的两人。
“不重要。”谢知归轻声回答, 底气明显不足。
谢清元抓起他的手,呵问:“不重要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眼睛说?!”
谢清元气势逼人, 谢知归心虚, 更不敢说话, 只能别过头躲着她。
“说话啊!为什么哑巴了!”
云松在这时抬脚踏入门内,朝他们走去,“师叔。”
谢清元回头,不耐烦吼道:“什么事!”
云松:“师爷喊您过去一趟。”
谢清元:“过去做什么?”
“不知道,您要不先去吧,师爷等着呢。”
“啧。”
谢清元只能不情愿地先放过了谢知归,瞪他一眼,“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等她风风火火走了,谢知归才敢舒口气,活动活动手腕,谢清元手劲奇大,如果她刚才继续逼问下去,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可能手骨都会被她捏断了。
“喝药吧,谢哥哥。”云松将药碗送到他手里。
药已经温了,可以直接喝。
“多谢。”
“应该的。”
云松站在床边等他喝药,手里攥了颗解苦味的糖。
等谢知归把药一饮而尽,微微蹙眉的时候,他说:“张嘴。”
“嗯?”
谢知归愣神之际,云松把糖喂进了他嘴里,指尖似乎在他唇上停留了一下,瞳孔里倒映出他懵懂微惊的模样。
云松的手指很凉,笑意浅浅。
谢知归对他投去诧异的一眼,为什么要亲手喂,用这种带着亲昵意味的方式。
但一想云松只是个没成年的孩子,又常年待山上修道,小孩子不懂分寸,他要是反应过大可能会吓着他,想想还是没说什么。
毕竟他生病的这段时间,一直是云松忙上忙下,人家于他有恩。
谢知归拉起云松的手,带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多谢你刚才帮我解围。”
云松反握住他的手,也笑了笑,“能帮到哥哥你就好。”
谢知归不经意看向他的眼睛,晃眼间,他的眼底似乎浮现了一道诡异的图案,似蛇又似蝶,斑斓而危险,但再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
谢知归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凉意,呼吸一顿,低头看到云松的大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他手背。
不管云松是不是故意的,谢知归这次都轻轻把手抽了回来。
“怎么了?谢哥哥。”云松一脸懵然。
“你,认识明匪玉吗?”谢知归抬眼迅速从他脸上扫过去,试图捕捉微妙表情的变化。
“认识啊。”云松回的爽快。
谢知归惊讶地看着他,“什么?”
云松继续说:“我父亲是那个寨里的人,他为了追求我母亲违禁出寨,后面又被抓回去受罚了,我母亲抚养不了我,生下我后就把我送回了寨子,我是在那里长到了十岁左右,后面又遇到了师叔,她了解我的情况后就把我带道观里来了。”
“原来是这样吗。”
“谢哥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好奇而已。”
谢知归呼吸慢慢缓过来了,刚才有一瞬间,他从云松身上看到明匪玉的影子,加上他那些亲近的举动,他一度以为坐在他身边的是披着假皮的明匪玉,所以才会那么紧张。
既然他们是同族,给人相似的感觉也没什么问题。
冷静下来再想,明匪玉如果真追过来了,他恐怕不会还好好地躺在这里,谢知归摸了下脖颈,并没有被咬后酸疼的感觉,彻底放下了心。
他微笑道:“能帮我把手机拿过来吗?”
云松:“哥哥稍等一下。”
谢知归拿到手机,打开前先花一分钟做了下心理准备。
他生病这几天,短信和电话估计要被轰炸的渣都不剩。
深呼吸一口气,打开手机一看——果然如此。
谢知归紧了口气,明匪玉在那边不知道要急躁成什么样了。
“云松,我想打个电话给朋友,你能出去一下吗?”
云松笑问:“谢哥哥要给女朋友打电话吗?”
谢知归:“不是。”
“哦?”云松若有所思:“那……难道是男朋友。”
谢知归顿了几秒,随后看向他好奇的目光,“你一个小孩问这么多做什么?”
“我就问问。”云松说:“那我走了。”
云松出去了,还不忘带上门。
这孩子说话做事怎么奇奇怪怪的,谢知归摇摇头。
不管他了,接下来要哄的这个才棘手。
电话刚一接通,谢知归就清楚听出明匪玉生气了,几天了无音信任谁都会担心,谢知归自知理亏,只能解释原因,努力去哄。
说了快五个小时,嗓子都快说冒烟了,明匪玉的气才消下来。
“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明匪玉警告他。
谢知归紧张道:“你别来!”
明匪玉冷笑:“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谢知归忙解释:“不是,我怕你吓到我的同学们,他们都只是普通人,经不起吓。”
“那你答应我的话就要做到!”
谢知归疲倦地闭上眼,叹道:“对不起,阿玉,我的错,我……”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就挂掉了。
直到屏幕亮光熄灭,他都没回过神来。
这还是头一次,明匪玉主动挂他电话,甚至没过问他的病情。
一句都没有。
他本来要再拨过去,却迟疑没按下最后的拨通键。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明匪玉逐渐对他失去耐心,失去兴趣,发现浪费时间和精力在他身上不值得,然后及时止损,回雾山去,从此和他成为陌路人。
对,这样的结果对他们都好。
他继续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大学生,而明匪玉继续在雾山深处度过他漫长的生命。
这原本就是他们的命运轨迹。
可为什么,心里会有淡淡的怅然和难过,生出无数根长须扎入心脏深处,汨汨不断地吸血。
昏暗的房间内安静了许久,久到谢知归维持一个姿势仿佛成了一座冰雕,最后他把手机扔到床尾,自己躺下,拿被子闷住了头,眼不见心不烦。
没一会,他又从被窝里探出头,茫然地看向天花板,外头大风夹着雪粒大声碰碰敲打窗户,动静尽数落入他的耳中。
他想,今晚不可能睡着了。
真的,很心烦。
病中喊明匪玉名字的事,最后被谢知归用做噩梦梦见他在追自己为理由糊弄过去了。
谢清元选择相信他,她觉得她的弟弟不会是一个拎不清的恋爱脑,蠢到去和一只怪物谈情说爱。
谢清元有时候看着谢知归那张脸,忍不住把他掰过来,欣赏画一样左看看右看看,感叹:“幸好你性子冷,不然我得头疼死。”
“啊?”谢知归不知道她又瞎想些什么。
“我是说,你但凡对人热情一点,身边得有多少追求者,我要成天担心你会不会被人骗。”
“……”
他还没说话,一旁的云松笑呵呵插嘴道:“师叔多虑,说不定会骗人的是谢哥哥呢。”
不知为何,云松投过来的目光让他觉得莫名心慌,看起来他在笑,可眼底没有任何笑意,他只对视了一眼就不自在地避开了。
谢清元神经大条,什么也没感到,拿出长辈的架子教育云松,“你怎么还在这里?不会是打着照顾我弟的名义偷懒不练功吧?”
云松面露难色,“师叔,不是我不走,是回不去了。”
“为什么回不去了?”
“我那屋子被年久失修,前日被雪压塌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要住哪里。”
谢清元又问:“你不会去找别人借住几天吗?”
云松局促道:“师叔,他们,不是很愿意接纳我。”
谢清元想起来了,因为云松半人半妖的身份,有时候会被同门排挤,看看云松这一副被霸凌到不敢说话的小白菜样。
谢清元拔高声音问:“他们是不是又打你了?”
云松不说话。
谢清元当即撸起袖子起身,怒上心头,“好啊,那群小兔崽子,居然敢欺负同门!看我不揍到他们满地打滚!”
“师叔您等一下!”
云松赶紧挡住她的去路,谢知归也连忙把她拉回来。
“姐!”
“师叔!”
“啧,你们别拽我!放开!!”
局面一度手忙脚乱。
费了好大劲才把人按回去。
云松忙安抚道:“不是您想的那样,他们没欺负我。”
“当真?”谢清元狐疑。
云松点点头,“只是我和他们关系不好,突然去借住确实冒犯。”
“那你现在怎么办?”
云松又垂头不语了。
谢清元本想让他和自己住,但想到她晚上可能打呼噜,还会踹被子,云松过去了肯定要受罪。
那该怎么办?
片刻,谢知归转头看向谢知归。
他有不好的预感。
谢清元提议道:“要不你和他将就一下?人家照顾了你这么久也不容易。”
“不是,我……”
谢知归刚要拒绝,云松直接坐下来握住了他的双手,笑着感激道:“多谢哥哥,我睡觉很老实的,不会打扰到你。”
云松一脸真诚,毫无可以挑剔的地方,谢知归的话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
他看向谢清元求助,但谢清元也满意,拍拍云松,说道:“很好,那我帮你把行李搬过来吧,估计你后面得在这住上个把月。”
“多谢师叔,多谢哥哥了。”
这两人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谢知归:“……”
很真实的噩梦。
还是在这个房间里,他躺在这张床上,周围很昏暗, 他不困, 但眼皮几乎睁不开, 身体也动不了。
而且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身边坐着个人。
这人没有生气,气息很轻,浑身散发不详寒气,隐藏在黑暗里,他只能看到模糊、沉默、黑漆漆的轮廓。
这人注意到他的动静,在寂静黑暗的环境中轻笑一声,激起了谢知归手脚地轻颤。
——想逃走。
“醒了?”
谢知归艰难从喉咙里说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 急躁而不安, “是、你、吗……”
那人冰凉修长的手指在他脖颈间游移, 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好似白蛇身上盘绕的线条,这条蛇现在俯身在他耳边轻笑:“再说一遍, 我是谁啊。”
谢知归被幽凉的气息吹的蜷缩了下手指,不过他四肢几近僵硬, 动作弧度很小。
那人指尖向下滑到他衣口,轻易挑开了第一颗扣子,灵活地钻了进去, 他无力阻止,更绝望了。
“明匪玉, 是你。”
“嗯。”
他恍惚看到明匪玉扬起了嘴角, 只不过没有他熟悉的爱意。
“我动不了了。”
“我知道, 我干的。”
“为什么?”
“这样你才乖。”
“先帮我解开好吗?”他的声音都被恐惧带着开始颤抖了,不过是强打的冷静。
“不行。”
明匪玉捧起他的脸,轻声哄他:“解开你就跑了。”
“你先等等,听我解释行吗?”谢知归试图先稳住明匪玉。
虽然明匪玉现在的动作和语气还温柔,但给他的感觉太诡异了,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海面的平静,他怕明匪玉快到了扭曲发作的边缘。
他一定会被弄死的。
“可是我不想听你解释了。”明匪玉放开他的脸,继续解衣服扣子。
“我、我是因为……”
“嘘。”明匪玉以指封住了他的唇,“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了。”
知、知道了……他的谎言,他的懦弱,都被发现了吗?
那股森然绝望凉意顺着明匪玉的指尖蔓延到谢知归唇上,接着窜上了他的头顶又炸开。
屋外,月色映在雪地上的反光从窗户照入,谢知归终于看到明匪玉的正脸,瞳孔骤缩,那张脸上的笑意太渗人了。
凄白、诡谲、虚伪。
像一只冷血动物在猎物临时前露出的虚假悲悯。
极轻的一声,扣子完全解开,接着又是第二件。
他的手掌覆在胸膛上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掌心温度越来越滚烫。
这种沉默、缓慢的剥离无异于是一种酷刑。
“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知归拼命想让僵硬的四肢能够动起来,明匪玉察觉得到他的意图,笑了笑,却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这才更加恐惧和绝望。
他最里面穿了件保暖衫,没有扣子给明匪玉解开,但明匪玉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把小刀,刀面映出月色寒光,从下而上滋啦将布料划开,白皙皮肤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
划开后刀并未离开,而是在他的胸前心脏处游移,似乎下一秒就会血花四溅。
明匪玉眼里映着危险而疯狂的光,握刀的手隐隐兴奋地颤抖了起来。
谢知归真怕了他,他现在不正常,不宜激怒,只能哀求道:“阿玉,对不起,我后悔了,不该骗你,你能不能先把刀放下,我怕。”
“怕?”明匪玉疑惑问。
谢知归紧紧盯着刀刃,嗫嚅道:“对,我怕。”
“别怕,不会疼的。”
明匪玉温声安抚着他,然而已经将刀尖抵在了他胸膛里疯狂跳动心脏之上,换个方式握住了刀柄。
谢知归明白了,明匪玉不会放过他的,无论他怎么哀求、道歉。
他很难过,眼眶湿热,不是因为惧怕死亡,而是杀他的这个人,是明匪玉。
“阿玉……”
“谢知归。”明匪玉唤他的这一声里面,没有了半点的温柔和笑意。
谢知归在他这里,已经没有机会了。
“骗子骗心,是要被活挖出心脏的,你懂吗?”
“我……啊啊!——”
匕首没入心口深处,血液“呲”地喷射出来,巨大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明匪玉这一刀刺的狠,谢知归生生疼晕了过去。
“阿……玉……”
他的眼前很快被血色弥漫,喉间涌上腥甜的味道,看不清任何东西了,最后只记得昏迷前明匪玉那个眼神,冷漠却又哀伤,仿佛在他心口又刺了一刀。
“别怪我,是你先骗我的。”
“你就是欠教训。”
谢知归猛地深吸一口气,从噩梦中睁开了眼,接着从床上直直弹起身,心有余悸地在心口胡乱摸索,衣服还在,也没有刀子,原来都是一场梦。
可梦里那种疼到晕厥的感觉微妙未免太真实了。
忽然他余光瞥到身旁坐着一个黑影,朝他高高扬起了刀,雪白的刀光与噩梦重叠,惊的他立刻后退,抄起手边的枕头砸了过去。
“滚开!!!”
云松也被他吓了一跳,偏头躲过枕头,茫然地看着谢知归满头大汗、惊疑未定的样子,“谢哥哥,你怎么了?”
“云松?”
“是我,哥哥做噩梦了吗?”
“我、我……”
谢知归胸膛剧烈起伏着,还没缓过神,看到云松手里拿着的小刀,眼中闪过怀疑和惊慌,“你大半夜不睡,拿刀坐我身边干什么!”
“我就是想给哥哥雕个小玩样,”云松被吼了,说话时都怯怯地看着他。
谢知归这时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拿着一小截褐色松木,上面有很多刻痕和没来得及刮下来的木屑,模样还没成型。
“你……我……怎么会……”
“哥哥。”云松委屈喊他。
意识到误会他了,谢知归愧疚道:“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控制不好情绪吼你。”
好在云松并不在乎这些,委屈一下没了,打起精神笑道:“没关系。”
他漫不经心地问:“哥哥梦见什么了?”
“很可怕的,噩梦。”
谢知归握住了还在不停打颤的手腕,试图用强行让它平稳下来。
云松轻轻瞥了眼,垂眸似乎思考了半分钟,起身离开床边,去倒了杯温水回来,递到他手里。
“谢谢。”谢知归抿了一口,眼睛还是直盯着某处发愣,惊魂未定。
“是某个人吗?”云松在他身边坐下,突然开口问。
“是,”谢知归又改口,“不是。”
准确来说,明匪玉算不上人。
云松又问:“你和他有仇?”
谢知归摇头,“没仇。”
“没仇啊。”云松看着他苍白无神的侧脸,忽然勾起了唇,“那就是你欠他债了。”
谢知归杯子没拿稳,泼了点水出来,被子上出现一块黑色的印子。
云松笑了声,扶住了他的手腕,“看来我猜对了。”
“哥哥,你欠了他多大的债啊,让人家要追到你梦里来讨债。”
谢知归没说话了。
云松向他看过去,就看到他脸色比刚才还白了几分,手背上青筋凸起的厉害,仿佛失了魂,丢了魄。
“欠了他很多钱吗?”
谢知归的唇瓣毫无血色,喃喃道:“不是钱。”
“你杀了人家至亲?”
“没有。”
“嗯?”云松略一思索,再看看谢知归慌无定神的样子,晃然大悟,“那就是情了。”
“对吧?”他把脑袋凑到谢知归面前,嬉皮一笑。
谢知归有一瞬间的心跳停顿,他捂住了心口。
其实他一直没有从噩梦带来的惊恐和悲伤中走过来,只是惯于用冷面与平静伪装自己,云松三言两语戳破了他这个纸老虎。
把他最不想面对的事实摆在他眼前,红口白牙告诉他——你惹情债了。
你招惹了人家,你睡完了人家,你欺骗了人家,你负了人家的情意。
他为了等你回去等的夜不能寐,可你却在这里为摆脱了他而快活!
不要高兴的太早。
迟早,那个人要找你报复。
就像梦里那样。
你的下场会很惨烈。
“哥哥?”
谢知归从愣神中惊醒,把云松脑袋推到一边,“别问了,睡觉。”
他拽过被子,背对着云松躺了下去,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很小的一块区域,被子盖过了头顶。
“哥哥不觉得闷吗?”云松扯出了点被子,又被谢知归默不作声拽了回去,裹的严丝合缝。
云松依旧弯起眼睛,恰如此刻雪地之上,高挂天际的银色弯月,寂静、淡漠地注视这间小屋。
它看到了一切,却又什么都不说。
云松把刀和木头放桌子,回来脱下鞋子,慢慢爬上床,在谢知归方才躺过的地方睡下,被褥和枕头上残留有他的味道,以及体□□很喜欢,就像被他拥抱住了一样。
云松凝视着谢知归的背影,太多的东西在里面翻涌,将他撕裂,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谢知归的那一刻收了回来。
手指攥出响声,不甘心地盯了他很久,最后也只敢轻声说出口一句:“哥哥,晚安。”
没有回应。
云松不在意,轻声笑道:“祝你能够做个好梦吧。”
“还有,记得要还债。”
说完这一句,房间彻底安静下来,静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谢知归不知何时睁眼了,满眼血丝瞪着前面的墙,有意识屏息,在漆黑的夜里,一抹潮湿的红色爬上了他的眼尾。
噩梦的种类五花八门。
有时候是和明匪玉在那个山洞里旖旎的几日,有时候是一些没有过印象的绮梦,但更多的, 是他的谎言被明匪玉发现了, 受到了他的“惩罚”。
不分白天黑夜, 只要他敢闭眼,那些难以启齿的画面就会出现在眼前,仿佛他真实经历过。
一次两次是偶然,次次如此,谢知归不可能还浑然不觉。
他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明匪玉来了,而且就藏在他身边。
那些噩梦是明匪玉给他的警告,以及小小的“惩戒”。
他辜负了明匪玉的信任和情意, 所以代价是不得安宁。
太久没休息好, 神经又紧绷着, 每看到一个人从身边走过,都要仔细看看他是不是明匪玉披了假皮。
但凡有点像,他都会盯着人家看半天。
他的状态越来越差, 经常恍惚,连神经大条的谢清元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吃饭的时候。
“你没睡好吗?”谢清元在他迷瞪快昏睡过去的时候摆了摆手。
谢知归强撑起眼皮, 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有点。”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疲惫刻在眉眼间。
谢清元认真看着他的面相,琢磨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担心他的身体, 饭也不吃了, 拉着他去找人再看看。
他们找了个擅长医术的老道士,老道士专业性十足地围着谢知归转了几圈,上看看下看看,左瞅瞅右瞅瞅,又掀开他的眼皮检查,最后点点头,坚定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困的。”
谢清元:“……”
谢清元把老道士拽过来,指着谢知归眼睛下紫黑的眼圈,“我知道他困,我是问他为什么梦魇睡不着!”
老道士被吼的缩了缩脖子,又乌龟似的探出了一点,硬着头皮迎上谢清元能喷火的眼神。
“我哪里知道他为什么魇住了,你去问他啊!”
“啧!”谢清元一拧眉头,老道士立刻又缩回去了。
老道士打哈哈,“师侄,别动气,别动气啊,你都看不出来他问题出在哪里,我更是爱莫能助了呀,是吧?”
“嘿!”
谢清元听出他打算推卸责任,当即撸起了袖子,怒呵道:“你给人看病那么多年,现在就让你治一个魇症,你跟我说爱莫能助?!”
老道士面露难色,磕磕巴巴道:“这,这真看不出来啊。”
谢清元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把拳头送到他跟前,恶狠狠道:“老贪东西,要么把他治好,要么把我这些年送你的钱和法器都还回来!”
谢清元的拳头能一下捶倒三棵大树,老道士被吓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腿都软了,“师侄师侄,冷静啊,先、先把拳头放下,我们好好说话!”
“你先给我好好看病!”
他们的动静惹来很多路过的道士围观,他们不敢进来,一个个躲门后面往里面探头看热闹。
“姐姐!把拳头放下来!”
谢知归丢不起这人,赶紧把谢清元连拖带拽拉走,走了好一段距离才把谢清元放开。
“呼。”
耳边安静了,但这一下子,不仅身累,心更累。
谢清元因为没能用拳头让那个贪了她东西又不干事的老东西屈服,一路愤愤不平,念念叨叨,吵的谢知归脑仁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