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祖孙一前一后走出了国公府,虽然焦战被封王,王府也已经装修完成,可焦战一直未搬出去,还住在国公府内。
焦廉踩着马凳上马车,却在抬右腿时停顿了一瞬,看上去有些艰难。焦战一怔,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焦廉的胳膊。
焦廉转头看了过去,神情明显一怔,眼眶蓦然有些发酸,随即移开了视线,他不想让焦战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待焦廉上了马车,焦战也抬脚迈了上去,在车门的位置停了停,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坐了进去。两人坐好,车子缓缓上了路,祖孙俩好半晌都相顾无言。
“祖父。”过了半晌,焦战终于还是开了口。
“有何事直说便可。”
“昨日皇上曾向我提及,祖父又上了致仕的折子。”
焦廉点点头,道:“是,祖父老了,身子和精力都大不如前,想要致仕过些悠闲日子。”
“皇上问我意见,我便求皇上准了祖父致仕。”焦战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皇上提醒我,要在祖父走之前,解开彼此的心结。”
焦廉一怔,没想到焦战说的这么直接,也没想到林西会说这些。
“祖父,这些年是孙儿错怪了您,是孙儿对不住您,孙儿在这里给您赔罪。”焦战说着跪在了马车里。
焦战连忙伸手去扶,心里止不住发酸,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不,你没错,说到底你父母的死是我一手造成,是我没用,竟让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行凶,时隔那么多年才得知真相,让你从小便没了父母,还备受别人冷眼和奚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看着老泪纵横的焦廉,焦战此时才真正意识到,焦齐和孙玉莲的死,对焦廉的打击才是最大的,只是他不懂表达,默默承受下来,独自抚养幼孙长大,可长大的幼孙却将这一切都怪罪在他身上,不仅和他闹,还离家出走,让他再一次伤了心。
想到这儿,焦战也跟着落下泪来,愧疚道:“爷爷,对不住,是我不对,我混账,我不是东西,您骂我吧,打我也成。”
焦廉蹲下身子,将焦战揽进怀里,两祖孙不禁抱头痛哭。直到来到宫门口,他们才慢慢平静下来。
焦廉抹了抹眼泪,道:“好了好了,不说了,快擦擦眼泪,别让人笑话。”
焦战见状掏出帕子递给焦廉。
焦廉挥挥手,道:“不用不用,这把年纪了,没这么讲究。”
“爷爷,您的腿怎么回事?”
“无碍,就是前段时间摔了一跤,这几日走路有些不方便。”
“可曾看了大夫?”
“这点小伤不碍的,不必担心,养上两日便好了。”
“还是看看大夫吧,孙儿不放心。”
“好,待上完朝,祖父便找个大夫看看。”听着焦战的关心,焦廉老怀大慰,眼眶又有些发红。
“祖父,就算致仕,也别离开京都了,就留在孙儿身边,让孙儿好好尽尽孝,也算给孙儿一个弥补的机会。”
焦廉就焦战一个亲人,自然不想离开,听他这么说,很自然地应了下来。
即便焦战是摄政王的身份,到宫门口也要下车,搀扶着焦廉一起朝着奉天殿的方向走去。
朝中众臣都知道两人的关系不好,今日见他们祖孙和睦的模样,倒引来几分好奇,猜测这祖孙俩到底是因何化解了隔阂。
两祖孙旁若无人地说着,丝毫不理会那些人的好奇。
今日早朝很平静,并未有人找林西麻烦,也没有什么棘手的事需要廷议,约莫一个时辰便结束了。林西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越是如此,暴风雨来的越是凶猛。
下午时分,林西午休结束,在春喜的侍候下换了便装,由杨潇和焦战跟着,一起前往大名鼎鼎的诏狱。
看着面前朴素的大门,林西有些怔忪,出声问道:“这里就是诏狱所在?”
“是。”杨潇应声,道:“主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林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并无不妥,只是与我想象的相去甚远。”
杨潇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解释道:“前院是南镇抚司衙门,后院才是诏狱所在。”
“哦。”林西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但凡读过《明史》的人,大都对神秘的锦衣卫十分好奇,尤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诏狱,这份心情杨潇是无法体会的。
杨潇敲开大门,林西带着人走了进去。南镇抚司指挥使梁桥得信后,慌忙迎了出来,再看到林西时神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跑到近前行礼道:“臣南镇抚司指挥使梁桥参见皇上。”
“平身吧,朕是微服出行,不易大张旗鼓。”
“谢皇上。”梁桥又看向焦战和杨潇,行礼道:“梁桥参见摄政王,参见指挥使。”
“不必多礼。”
杨潇吩咐道:“皇上出巡,务必做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确保皇上安全。”
“是,指挥使放心,属下这就去布置。”梁桥没敢耽搁,行礼后急匆匆离开,若林西在他的地界出事,不光他要人头落地,他的妻儿老小也难以逃脱。
林西见杨潇神色严肃,笑着说道:“不必如此紧张。这里可是锦衣卫南镇抚司,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这里生事,更何况还有你们在。”
杨潇面色严肃,道:“皇上的安危容不得半点闪失。”
林西无奈地笑了笑,唯恐杨潇会阻止,便和焦战商量暂时瞒着他,直到临行前才告知他出行计划。
杨潇不会对林西不满,却和焦战吵了一架,还差点大打出手,不过林西决定的事,他向来唯命是从,即便再不赞同,也会照做。
“行,都听你的,”
反正已经达到目的,说点好听的,能缓和气氛,又不会损失什么。说到底是因为林西清楚,杨潇和焦战是绝对可以信任的,更何况他们的本意也是担心他的安危。
“走吧,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杨潇虽然有些无奈,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在前带路,朝着后院走去。
看着面前的郁郁葱葱,花团锦簇,林西很是有几分惊讶,道:“你是说诏狱在这里?”
每个来诏狱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慨,杨潇当初也不例外,解释道:“诏狱里煞气太重,人呆在里面时间门久了,会变得疯魔,种植这些花花草草愉悦身心是必要的。”
林西点点头,道:“确实该如此。”
杨潇走进厢房,摸索着打开诏狱入口的机关,看着密道缓缓打开,率先步下台阶,不忘回头叮嘱道:“皇上,台阶稍窄,千万注意脚下。”
林西点点头,跟着杨潇进了密道,好奇地说道:“诏狱竟在地底?怪不得都说进诏狱,如同下地狱。”
焦战解释道:“诏狱里关的都是重刑犯,大都党羽林立,唯恐他们劫狱,所以才有这种设计,自然也有威慑的作用。”
带路的杨潇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惊讶,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
焦战从腰间门解下香囊,递给林西道:“皇上,这里血气重,味道难闻,还是拿着这个香囊吧。”
林西随手接了过来,放在鼻下闻了闻,道:“这个味道很熟悉,与当初在肖王府地牢时,你给我的香囊味道相同。”
焦战点点头,“这味道不冲,还能遮蔽异味,便一直用着。”
“味道确实不错。”
两人很是自然的聊着,关系不似君臣,也不似老友,比那要更为亲密一些,杨潇早已习惯两人的相处模式,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越是往里走,空气中的异味越大,还能听到时不时的惨叫声,林西拿着香囊捂住了鼻子,道:“越是往里,空气越是浑浊,确实不易久待。”
前面带路的杨潇放慢了脚步,道:“主子身子弱,本就不该来此。”
林西无奈地笑了笑,道:“我的身子没你想象的那般孱弱。”
杨潇转头看向林西,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林西的身子如何,他们一清二楚,花海棠从未对他们隐瞒。
走过长长地甬道,终于来到出口处,门口守着的锦衣卫见杨潇进来,连忙行礼道:“属下参见指挥使。”
这里的人不参与情报的收集,只负责诏狱的审讯和值守,所以并不认识林西和焦战。
杨潇微微点了点头,带着人走了进去,并没有介绍的打算。林西紧随其后,好奇地四下看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大小相同的笼子,笼子里是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的犯人。
惨叫声.□□声.咒骂声.呼和声连成一片,不绝于耳,真好似进入了地狱一般。
“这里的每间门牢房都是一样大吗?”
杨潇答道:“在广场的牢房都一样的,最里面还有隔开的,关押重刑犯。”
“信王被关在何处?”
“在最里面的隔间门内。”
一行人一边说一边往里走,突然闻听旁边的人叫道:“殿下,太子殿下!”
林西顿住脚步,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跪在笼子里,神情激动地看着自己。
“真的是太子殿下!”那人竟激动地哭了出来,道:“罪臣江淮拜见太子殿下!”
“江淮?”林西的神情怔了怔,随即说道:“你是之前的刑部侍郎江淮?”
“是,殿下竟还记得罪臣,殿下竟还记得罪臣……”江淮激动地嚎啕了起来。
林西看得一阵发蒙,转头看向杨潇,小声说道:“他一直都被关在这儿?”
杨潇点点头,道:“先皇并未下令释放,便一直关在这儿。”
林西看他一副癫狂的模样,道:“关了这么久,这人不会是疯了吧?”
提起他,杨潇的面色变得古怪,道:“他神智清醒,在诏狱混得如鱼得水,但凡在他身边待过的人,都被他骂过,这么多年难逢敌手。”
林西听得目瞪口呆,道:“人才啊!”
江淮停止了嚎啕,道:“殿下,当年是罪臣有眼无珠,才听信谣言,落得今日下场是罪有应得,今生还能得见殿下,实乃大幸!”
林西好奇地看着他,道:“你不怨恨朕?”
听到林西的自称,江淮怔了怔,随即回过神来,道:“殿下登基了?”
虽然林江等人被抓进了诏狱,可他们一直住单间门,严禁任何人靠近,再加上林西登基时间门太短,所以诏狱里的犯人,根本不知外面已经换了皇帝。
林西点点头,道:“因为朕,你被关在诏狱近六年,难道就不怨恨朕吗?”
“罪臣对皇上不敬,本就是死罪,先皇却并未杀罪臣,这就是想要历练罪臣,只待将来罪臣能为皇上所用。”
“说的有道理。”林西转头看向杨潇,道:“把他放了。”
杨潇一怔,随即躬身说道:“是,皇上。”
他们的对话被旁边的邻居听到,慌忙喊道:“皇上,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
林西转头看了过去,又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看模样应该五十岁左右。
“你是……”
“我是杨贵,是杨潇的叔父!”杨贵愤恨地看向杨潇,道:“皇上,草民要告杨潇忤逆不孝,不仅将草民下狱,一关就是两年多,还将其祖母轰出家门,沦落街头,实乃大不孝!”
“杨贵?”林西再次转头看向杨潇,道:“这人怎么还关在这儿?以他的罪过早就该死了,你是以权谋私了?”
杨潇连忙单膝跪地,道:“皇上息怒,臣知罪。”
杨贵听得一怔,没想到不仅没能被放出去,还要面临死刑,顿时慌了神,急忙说道:“皇上饶命!草民是被冤枉的,是杨潇屈打成招,那口供是假的!”
林西看向他的眼神冷了下来,眼底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道:“朕最憎恶的就是白眼狼,像你们这样的蛀虫,就该一巴掌拍死,不给你们再出来恶心人的机会。”
“皇上圣明!”江淮眼神灼灼地看向林西,道:“这种人就只配待在这里,皇上实在不必费心。”
林西冷漠地说道:“再敢喊一句冤,即刻推出午门斩首。”
杨潇躬身应道:“是,皇上。”
刚才还跃跃欲试的囚犯们,心里顿时泛起了嘀咕,思量着自己能和江淮一样,被释放的可能性。
林西扫了一眼周围的囚笼,道:“带路。”
“是,皇上。”杨潇起身,继续往前走。
江淮见状规规矩矩地行礼道:“恭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跟着杨潇往前走,终于看到了所谓的牢房单间门,这些牢房都是用石头砌成,牢房是铁门,上面锁着又粗又长的链子。
杨潇来到其中一间门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锁,随即推开了牢房的铁门。
‘吱呀’,一阵令人牙疼的摩擦声后,被铁门挡住的视线进入了牢房内。同样是蓬头垢面的男人蜷缩在角落,身上雪白的中衣变成了破衣烂衫,以往精明的眼神变得浑浊,见有人进来眼中闪过恐惧,身子更是下意识地颤抖。不过在看到林西时,林江的眼神中除了恐惧,又多了几分憎恶。
“妖孽,你来做什么?”
“放肆!”杨潇出声喝止,扬起手中的鞭子就要抽过去。
林西阻止了杨潇的动作,道:“朕来看望信王叔,看看您最近过得如何,他们是否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想想这段时间门所受的酷刑,林江便对林西恨之入骨,“你别得意,就算我不能斩妖除魔,但终有一日会有人收了你这个妖孽!”
林西淡淡地笑了笑,道:“信王叔说的这个人可是淑太妃?”
林江一听,瞳孔骤然放大,眼中尽是不可思议,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被敏锐的林西捕捉到,基本可以确定藏在林江背后的人就是吴淑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先皇如此宠爱你,信重你,你现在登基为帝,竟开始清扫后宫,就不觉得良心难安吗?”林江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也难怪,你根本不是林西,是只惯会蛊惑人心的妖孽,就算先皇待你再好,你也不会感激。这林国在你这个妖孽手中,早晚毁于一旦。”
林西没有接林江的话茬,自顾自地说道:“二十七年前,蛮人进犯大同,大同总兵姚振与之交战大败而归,却上报朝廷为大捷,还杀良冒功,被身为大同副总兵的焦廉上书参了一本。时任兵部侍郎的江华为其上书求情,皇祖父大怒,将姚振下狱,不久后处死,而江华也被判了流放。
二十六年前,侍候焦齐的孙福被王贵算计,以为是自己杀了红彩楼的姑娘,未曾报官,私自处理了尸体,被王贵抓住把柄,以此为要挟,让其给焦齐下毒,并收买为焦齐看诊的大夫张昌,让其诊断为气急攻心,不治而亡。孙玉莲伤心欲绝,生下孩子后上吊自尽,让焦廉以为是他的固执害死了儿子和儿媳,让他尝尽失去亲人之痛,还被亲手带大的孙子误解……”
林西本不想揭开焦战心里的伤疤,可要想让林江认罪,这是无法避免的,他担忧地抬头看向焦战。
焦战听着林西的话,心里一揪一揪的疼,却在看到林西担忧的眼神时,奇迹般的被安抚了,他微微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林西见状松了口气,道:“这是分明是**裸的报复,信王叔以为呢?”
林江抬头看向焦战,冷笑道:“没错,就是报复,俗话说得好,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我报复他又有何不可?看着他痛失独子,看着他与辛苦养大的独孙离心,我心快慰!”
林西提到王贵,提到张昌,就证明这些人已经招了,他再抵赖也是无用,林江索性再逞一逞口舌之利。
林西见焦战的眼神变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抚,接着说道:“痛快!信王叔果然大丈夫,敢作敢当,朕佩服!”
林江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这激将法太过拙劣,还是莫要在我面前丢人现眼了。”
杨潇想要呵斥,被林西的一个眼神制止。
“信王叔这话说的,若朕真如此不堪,又怎会令父皇另眼相待,登上这九五之位?而信王叔却只能呆在这充斥着恶臭的牢房,如此比较之下,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你!”林江恼羞成怒,道:“黄口小儿!若不是先皇糊涂,被你蛊惑,你怎会有今日?”
“朕虽年幼,心里想得却是如何为国为民,制出玻璃,为国谋利;阻止兵变,为民避祸,所行之事皆是问心无愧。
而信王叔你呢?除了为己谋私,还是为己谋私,就你这样的品行,也配说朕是妖孽?你这种人才是真正祸国殃民的祸害,人人得而诛之!”
看着林西眼底的轻蔑,心高气傲的林江顿时怒火中烧,道:“当初若不是我鼎力相助,先皇又怎能登基为帝?我为自己谋点私利有何不对?”
“当初你选择支持父皇,不过是自知不敌的权宜之计,父皇不欠你的,林国百姓也不欠你的,别为自己的罪恶找借口,只会让朕更瞧不起你。”
林江想要反驳林西,却根本无从反驳,只能愤恨地瞪着林西。
“焦家的事了了,那我们再来说一说朕的事。”林西的眼神逐渐变冷,道:“二十三年前父皇登基,太后为父皇选秀充实后宫,章亭玉被封皇后,母后被封为妃,吴淑珍为吴嫔。因为章家过于强势,你才退出皇位之争,自然不想皇后章亭玉好过,就在父皇面前挑拨,鼓动父皇与章家对抗,与太后.皇后对抗。
父皇因你支持与他,对你十分倚重,加上你又支持母后,自然更加信赖于你。最后母后被害死,章家被夺了兵权,章亭玉被赐死,太后与父皇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明面上是父皇赢了,实际真正的受益者只有你,因为你除掉了章家这个最大的阻碍。”
林江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林西,眼底的情绪跟随着林西的讲述,不断发生变化。
“‘融’这个名字,信王叔的印象应该很深刻吧。”
林江听到这个名字,瞳孔不自觉地放大,很明显他知道‘融’的存在。
“这种毒十分恶毒,中毒之人一开始不会有任何察觉,但会与中毒之人因病服下的药物产生反应,让中毒之人身体越来越差,然后就会越来越多地服药,形成一个恶性循环,直到体内累积的毒素彻底爆发,直到死亡为终结。”
林江沉默地听着,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林西不以为意,接着说道:“这种毒跟了朕十二年,让朕吃尽了苦头,也让朕变得坚强,这还多亏了信王叔和淑太妃。”
林江的心蓦然紧缩,就像针扎一样疼了一下。
“据说当年选秀前,信王叔曾离开过京都一段时日,约莫一年的光景。”
这消息还是杨潇刚刚查到的,林西相当于现学现卖。
林江依旧沉默地看着林西,可双手的下意识动作出卖了他。
“当时信王叔游历江南,在嘉兴停留了三个月,而淑太妃的老家也在嘉兴,其父是当时的嘉兴县县令,曾热情招待过信王叔,而信王叔也在其府上住了三个月之久。之后没多久,朝中传出要为皇上选秀的消息,淑太妃就是其中之一。诸多秀女中,属她的家事最低,却在面见父皇后,被封了嫔位,这其中信王叔应该出了很多力吧。”
林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明明爱慕之人另有其人,却肯为他嫁给父皇,为父皇生儿育女,淑太妃还真是痴情如斯啊!那信王叔呢?对淑太妃可是一往情深?”
林西曾怀疑过林清和林路都不是林扈的孩子,后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吴淑珍既然决心进宫,定然是有了万全的心理准备,被临幸是躲不过的事,既然如此,为林扈生儿育女,她的地位才能更加牢固,发挥的作用才会更大。
林清和林路被教养成这样,是吴淑珍刻意为之,她对林扈没有感情,甚至是憎恨,所以她未曾将他们看成自己的儿女,他们只是她达到目的的棋子,她根本不在乎他们的将来,这就能解释吴淑珍为何对林清指婚甘南无动于衷,对林路的名誉毫不在乎了。
“在先皇去世后,出言侮辱宫妃,污蔑与我有染,你若是想杀我,那杀便是,何必连累其他人。况且这人还是林路的母妃,你可曾想过,此消息一处,他该如何自处?”林江冷笑两声,道:“不过,像你这种惯会蛊惑人心的妖孽,都能蛊惑先皇杀了亲子,一个小小的林路又算得了什么。”
“淑太妃若是个好母妃,即便他与你有染,朕看在林路的份上,也会保全她的名誉。只可惜她从未将林清和林路当成儿女,他们只是她成全你的工具。”林西见他依旧死咬着不松口,便明白林江不可能出卖吴淑珍,道:“信王叔先听朕把话说完,若是有疏漏之处,王叔再来补充。”
林西沉吟了片刻,接着说道:“章亭玉被杀,刘娇上位,林玖成了诸多皇子中最受瞩目的那个,刘家也因此越来越繁盛。你并未出手阻止,而是与刘家搭上了线。因为你要找一个出头鸟,替你与父皇斗,而这个出头鸟便是刘娇母子,以及逐渐势大的刘家。
经年下来,你掌握了他们所有的势力,只要应对得当,他们威胁不了你。只是刘家人也并不傻,对你也有诸多了解,你们各自心怀鬼胎,既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又相互防备,想让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
父皇不顾群臣反对,将朕立为太子,林玖若想上位,必定先要除掉朕,你便故技重施,挑拨他们对朕动手,看着我们鹬蚌相争,你好渔翁得利,就好似当年的章家与父皇之间门的争斗。
原本一切都按照你安排的剧本发展,只是中间门出现了点意外,而这个意外便是朕,朕突然改了性情,变得聪慧,短短时间门就将刘娇母子,以及刘家打倒,根本没给你反应的机会。
不过你还是救下了林玖,因为你还不想浮出水面,总要有个人帮你牵扯父皇与朕的注意力,这样你才能更好地暗中行事。只是刘家毁了,没人跟父皇斗了,你必须重新物色一个人选,而林肆便成了你下一个目标,因为林肆与朕的恩怨,你心知肚明。
你用三年的时间门取信太后和林肆,蛊惑太后给父皇下毒,挑拨他们造反,三十万叛军若当真打了出去,双方必定损失惨重,到时你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只可惜再次出现了意外,而这个意外依旧是朕,朕仅用四个月的时间门,便毁了你们多年的谋划,兵不血刃地解决了这次兵变。
你的棋子一个个被朕打掉,让你对朕产生了杀意,不再等待朕毒发,开始挑拨父皇与朕的关系,试图借父皇的手解决朕。李雨涵的出现,让你看到了杀掉朕的契机,便迫不及待地将她带进宫,坐实朕妖孽的身份。
若换成别人,你的计划十分完美,可惜你面对的是父皇。朕与父皇的关系,早就超脱了权势,不是你这种利欲熏心的人能了解的。父皇之所以容忍你说那么多,不是不信任朕,而是想拖延时间门,着手铲除你苦心经营近三十年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