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明白,为什么迟铮说,那都是为了你好。
才明白,为什么迟铮这么多年看到自己杀意就藏不住,恨不得活剐了自己。
岑天河是迟铮的便宜舅舅,有多便宜呢,俩人同龄,身为血亲,在彼此十八岁之前,见都没见过面。
岑天河是个私生子,从小到大由母亲养大,没怎么见过自己那颇有些年纪的爸爸,更没见过其他亲人。
岑天河懂事早,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家是怎么回事,爸爸有他家庭,有正经的妻子,有女儿有女婿,外孙都有了,还同自己同龄。
自己和母亲是不能见光的。
自己的存在,实在是尴尬。
从母亲和少见面的父亲偶尔的吵闹通话里也能听明白,父亲的家庭早就知道自己和母亲的存在,只是人家懒得理会不屑处理罢了,岑天河能明白自己身份的多余,也清楚对人家来说,自己这个母亲口里“父亲的独子”多多少少算个威胁,母亲当年是不是有意破坏人家家庭岑天河不清楚,也从不敢追问,他只知道自己不该破坏人家家庭的平静,故而无论母亲说什么,岑天河从不在父亲面前多表现,也不想争什么,只想早点成年,早点摆脱父亲母亲的掌控,能赚钱养家,能自食其力,能赚钱供养母亲。
鉴于母亲每月夸张的花销,这个目标有些难就是了。
但总归是个希望,能让他缺爱又寂寞的童年少年时光里,不那么绝望。
父亲是常年看不见的,母亲将大部分精力倾注在维系和父亲的关系还有防备新的女人出现上,甚少有精神去关心他,有这样小小的希冀,岑天河才能的度过漫长的孤独时光。
岑天河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已经够吃力了,成年之后,岑天河才知道真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在母亲强力要求下,父亲将自己安排到了父亲资助过的大学里。
岑天河的考试分数线确实是过了,这所大学也确实是所好大学,岑天河喜爱的专业也是大学中首屈一指的,父亲更是在这所捐过图书馆实验室,还有在资助的项目,真的入学后按理说是能顺风顺水的,前提是……
父亲的外孙迟铮不在的话。
人的出身是不可选的,岑天河从没主动作恶,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存在有多碍眼。
进了这所学校,纯粹是给父亲的家庭添堵。
不是没哀求过母亲,不是没试图偷偷填报其他大学,但全都失败了,开学的时候,岑天河硬着头皮去了学校,希望自己千万不要遇到那素未谋面的外甥,岑天河没胆子见对方,也从不想如母亲所愿同对方抢什么。
为了减少碰面的几率,岑天河称病躲了集体军训,也不敢参与任何社团活动,更没住校,每天低头走路,踩点上课,下课马上回家,争取做个透明人。
天不遂人愿,有一次体育课上,几个不知哪个专业的男生从岑天河身后拍了下,岑天河回头,几人哄得一声笑了起来:“和迟铮长得好像啊……”
岑天河脸上血色尽失。
还是被发现了。
当然,就不可能不被发现,母亲让自己入学就是为了堵心对方的,不可能替自己遮掩,入学快两月才被找到,已经是运气好了。
同他争强好胜的母亲不同,岑天河自小就很内向,是那种学校里温和到有点胆怯的普通男孩。
胆怯到就算是在学校里受了些委屈,也不愿意同母亲说。
不过是偶尔被人背后指指点点,不过是小组作业从没人会同自己同组,不过是交上去的作业总是被踩几个鞋印,不过是衣服里被撒一把图钉,不过是偶尔在学校僻静处,被根本不认识的人伺候一顿拳脚。
这些招数岑天河从小到大领略过多次了,他能忍。
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受委屈,岑天河也不明白为什么,似乎一切都是应该的,谁让他确实是……
私生子。
自己出生带着原罪,自己的存在,就对这个学校里的另一位血亲带着威胁。
如果这算是赎罪,那也不错。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一个月,岑天河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那个外甥。
见面的场景实在是尴尬,岑天河那日刚被几个人料理过,不知是伤到了哪儿,鼻血一直止不住,他狼狈的在水房里洗脸,头疼如何才能止血的时候,有人在水池旁放了一杯冰咖啡。
“把里面的冰块拿出来,用毛巾包上,压在鼻梁上。”
岑天河抬头看过去,一眼明了对方是谁。
来人长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甚至连脖子上的细小胎记都一模一样,这必然是父亲那个千尊万贵的外孙,迟铮了。
岑天河迟疑了会儿,打开了咖啡杯,里面盛满了冰块,岑天河取了一块出来按在了鼻梁上,沉默了片刻后,闷声道:“对不起。”
迟铮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前几天刚入学。”
岑天河呆呆的:“哦。”
“之前别人整你,跟我无关,当然,我自己确实不喜欢你。”迟铮平静地看着岑天河,“为什么不喜欢你,你自己应该清楚。”
岑天河垂眸,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根本不在乎什么遗产什么继承的事儿,你爱信不信,以前是不知道,以后我不会让人找你麻烦。”迟铮淡淡道,“我根本就不想看见你,揍你也解决不了什么麻烦,我懒得掺和你们这些事儿。”
岑天河呆滞的点点头。
他其实想说,自己也根本不在乎将来的遗产和继承权,但……
自己就活生生站在这,说这些未免站不住脚。
岑天河的沉默让迟铮略有些不耐烦,“你……算了,以后再被欺负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自己看着办。”
迟铮说罢转身走了,从那天起,过于明显的霸凌就这么消失了。
虽然不疼不痒的白眼和小麻烦还在,但至少没人在对自己施加暴力了,岑天河很知足,也清楚这是迟铮的意思。
这段时间,几乎是岑天河人生里最美好的一段轻松日子了。
迟铮不爱掺和学校里的事儿,也没参与几个社团,跟学生会那些人更是从不来往,但迟钝如岑天河也看得出来,学校里的人都很怕迟铮,不会违背他的意思强行卖好,不是有他的庇护,自己过不上这么平静的日子。
之前吃的那些苦,想来……大概是其他人的授意了。
至于到底是谁,岑天河也懒得想,原罪在身,为什么被排挤他比谁都清楚。
岑天河很感激迟铮,即使迟铮根本不想理他,他也不在意。
就这样,岑天河很不容易的过了一年相对安稳的日子。
虽然还是没人愿意同自己交朋友,但至少没人明着欺负自己了,岑天河早就习惯了孤独,他很知足,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
变故发生在大二,迟铮作为交换生,在大二第一个学期就出国了。
迟铮成绩优异,在当初择校时就拿到了学校的交换生名额,本是学生们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岑天河在学校存在感太低,又无途径被告知,大二初开学时,岑天河看着自己被换掉的作业才知道这消息,才迟钝的意识到一直以来的保护者走了,自己可能又要吃些苦头了。
岑天河当时第一个念头是感念迟铮。
那日水房初见后俩人虽再也没说过话,但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迟铮必然是对自己有许多照顾的,不然不至于他刚一走,教训就来的这么快。
岑天河没去打听迟铮是几年交换生,什么时候能回来,迟铮不欠他的,没责任替自己当保护伞。
倒是自己作为私生子,享受了人家一年的庇护,是太不要脸,又太贪得无厌了。
什么样的日子岑天河都能熬,就算迟铮不回来了,最多就是三年,自己总归不会被折腾死,忍到毕业就好了。
那会儿的岑天河还没想到,那些人能多丧心病狂。
偏偏自己母亲还不死心,对迟铮出国的事儿岑天河的母亲自有一番见解,觉得是对方怕了自己,愈发斗志昂扬,隔三差五的拉岑天河去见他父亲,相对的,学校里针对自己的手段就越发过分,岑天河一度觉得,不如自己就彻底消失了吧。
自己本来就不该出现。
在有天体育课前,被推进女生换衣间后,岑天河狼狈的一路狂奔,而后将自己关在了男厕所的杂物间里蹲坐在地上许久,久到学校已经熄灯,岑天河身体彻底麻痹,想站站不起来。
岑天河一遍一遍的想,为什么日子过的这么慢,为什么大学这么漫长。
岑天河一天不吃不喝,低血糖加上身心俱疲,就这样昏睡在了杂物间中,记忆消失之前,岑天河依稀记得有人轻轻敲了杂物间的门,慢慢的打开了杂物间。
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岑天河觉得自己看见了神。
夙辞在人间漫漫寻觅了第二十年的时候,在一间杂物内找到了岑天河。
其他灵师找自己的系铃人要容易很多,但严格来讲,十五并不是他的系铃人,夙辞更是什么信物也没有,又背着一项未完成的任务多年,灵力和记忆都失了大半,遇到岑天河的时候已是油尽灯枯之际,他自己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但眼前的人还是让他涌起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这人身上若有若无的,似是有一点点十五的气息。
夙辞温和的问:“同学,你叫什么?”
杂物间里蹲坐着的人愣了许久,眼中带着些戒备,又有些迷茫,呆呆道:“……岑天河。”
夙辞点点头,怕吓到对方,声音轻快道,“我丢了点东西在找,你在这做什么?我拉你起来?”
杂物间里的岑天河这才确定对方没恶意,如梦初醒般挣扎着起身,忙道:“不用,我自己可以……谢谢。”
夙辞莞尔,“我又没帮你什么,你谢我做什么?”
岑天河不知道改说什么,嗫嚅,“……没什么,谢谢,你丢了什么?要我帮你找吗?”
夙辞摇摇头,“不用了,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来旁听忘记时间了,你可以送我出去吗?你们学校很多地方都有门禁,这么晚了,我没有学生证,我担心出不去了。”
岑天河点头,皱眉揉了下僵硬的手臂,“好。”
对方十分好说话,夙辞有点恶劣的想,这应该不是十五。
他的十五就算是转生了,应该也没这么无害。
不过……
虽然夙辞这会儿对过去的记忆已所剩无多,可这人身上确实有一点点很类似十五的气息,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没把他的十五忘得那么干净,也许还有一丝希望,在夜色里,夙辞不紧不慢的走着,“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有点面熟,你看我面熟吗?”
岑天河闻言仔细的看了看夙辞,摇头,“……不好意思,我确实不认识你,完、完全没印象。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夙辞笑了下,声音很轻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也许是我是不是认识你的什么……兄弟?或者是表兄之类的?所以才看你面熟。”
岑天河心里咯噔一下。
半年前,阴历年的时候,他被迫去了父亲家一次。
他的存在早就是房间里的大象了,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装看不见。
因为有各种各样的原因,除了他母亲没人愿意把他放在明面上来讨论,但他已经成年,他父亲很想把他这事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顺理成章,阴历年的时候,竟真的顺着他母亲的意思,以单独吃个饭的理由,将他直接带到了岑家老宅里。
当日的尴尬情景,岑天河是万分不想再回想的。
父亲向别人介绍了自己,除了几个远的不能更远的“亲戚”勉强笑着打了招呼以外,其他人都像没见到他似的。
父亲倒是面色如常,岑天河则像个幽灵一般,混混沌沌的杵在那,像一株不受主人欢迎的濒死植物,只等着被清理掉。
那日迟铮并不在,岑天河稍稍松了一口气,自己至少没当面给迟铮添堵。
在想办法溜走之前,迟铮的母亲找到了岑天河,将他带到一个无人的小茶厅里,平静的同他说了几句话。
迟铮母亲并未说太难听的话,说话时也并不看着岑天河,眼睛始终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声音平稳,不紧不慢的吩咐:如果想在学校里日子过的顺当点,就不要再给迟铮找麻烦,就不要再让自己不舒服。
“迟铮那孩子……我也摸不透他,也许是有点太傲气了,不屑于理会你,但你不会觉得,他是真把你当自己的……”
舅舅两个字似乎会脏了迟铮母亲的嘴,她没说出来,继续道:“至少,不要同人说你和我们家有关系,应该做得到吧?迟铮和我们都丢不起这个人,特别是迟铮,我知道他在照顾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恶心他了呢?让他的同学朋友知道有你这么个人,你很开心是吗?你应该明白你对他来说是个污点吧?因为你,他会被一些人非议,指指点点,你懂吧?”
岑天河脸色惨白的点了点头。
“同学?”夙辞眨眨眼,见岑天河一直出神,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有哥哥或者弟弟?或者是……”
“没有。”岑天河低坚定道,“我家里没什么人,我也没同龄的亲戚。”
夙辞轻轻吐了口气,“这样啊。”
同样的话问了几万遍, 被否定了几万遍,夙辞早已习惯了。
人海茫茫,哪有那么容易, 那么容易, 就找到他的十五呢。
虽然这次感觉真的好相似。
相似到夙辞以为老天终于怜悯了他一次。
给他一个机会在彻底消逝前遇到十五。
夙辞真的是……太想, 太想他的十五了。
他的十五。
自己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剩下的时间, 还能找得到吗。
寻到下个线索之前,自己还能记得他么。
夙辞深呼吸了下,在心中第无数次默念, 加深自己逐渐失去的记忆。
十五, 今年大约是二十岁, 是自己前世的爱人, 自己现在游荡于此,是为了找到他,让他知道, 自己从未欺骗过也,也从不未遗忘。
在默念第三十四遍的时候,身边的男生突然摸了摸上衣口袋, 尴尬道:“啊……对不起,我学生证也不知道在哪儿, 不过没事,学校的侧门关了需要刷卡, 但正门可以走。”
夙辞收起伤感, 笑了下, “这样啊, 怎么回事?学生卡都能丢。”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但从刚才的情况看来,夙辞能察觉到这个叫岑天河的男生似乎过得有点艰难。
夙辞如今灵力所剩无几,没办法通过灵力读取对方的记忆了,“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什么。”岑天河连忙摇头,“我挺好的!”
夙辞轻轻点头,这是个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对方身上那若有若无,同十五相似的气息让夙辞动了些恻隐之心。
时至今日,已经畸变成半个恶灵的夙辞,还是无法视而不见。
更别说这个孩子身上有他最想见人的影子。
分别之后,夙辞并未走远,他选择留在这所学校。
虽然这男生没有年龄相似的亲人,但他身上的气息,也许是什么同龄人沾染给他的,也可能是附近其他什么人,纵然渺茫,但多少也算是条线索。
而且……
夙辞很清楚,自己时日无多,也确实是没可能再撑到下一条更可能的线索出现了。
如今多挪动一步对此刻的夙辞而言都是消耗,他索性隐去了人身,就盘桓在了这所大学里。
夙辞将遇到岑天河的事儿写在了笔记本中,免得自己因为进一步失忆造成记忆混乱,将岑天河误认为十五。
每个夜里,夙辞就一遍遍的翻看自己的笔记,加深那些所剩无几的记忆,然后一遍一遍的,默念十五的名字。
“十五,今年大约是二十岁,是自己前世的爱人,自己现在游荡于此,是为了找到他,让他知道,自己从未欺骗过也,也从不未遗忘。”
白日里,夙辞常常隐身跟在岑天河身边,试图寻到十五的线索。
在岑天河身边时间越长,夙辞越发觉不对劲。
夙辞察觉不到岑天河有任何不好,但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未免太过分,孤立他还不算,还总是弄些见不得的人手段折腾他。
这是在做什么?
岑天河的身份是忌讳,欺负他的人并不会提及,夙辞看也看不明白,只是实在是忍受不了,再次化为人形,假做偶遇,询问岑天河,“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岑天河当日被关在器材室一天一夜才出来,整个人有气无力,勉强笑了下,“没有,你怎么又在,你……最好不要总和我说话。”
夙辞沉默片刻,无奈笑了下,“放心,你连累不到我,我谁也不怕。”
岑天河不信任的看着夙辞,摇头,“你不知道情况,你别……别跟我说话了,真的会被连累。”
夙辞有点好笑,“走吧,请你吃东西。”
岑天河依旧拒绝了,说什么也不肯同夙辞一起出现在食堂,夙辞无法,只得自己去买了点快餐,邀请岑天河去常年没人去的一个教室吃东西。
“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人,我真的无所谓。”夙辞宽慰道,“……不知道怎么同你说,我以前……嗯……我以前就是做这个的。”
岑天河埋头吃食物,迷茫的抬头,“做什么的?”
“治病救人,普渡众生。”夙辞感受着自己畸变的身体,自嘲一笑,“你信吗?”
看着眼前的人,岑天河没来由的点头,道,“我信。”
夙辞被逗笑了,“开玩笑的,我谁都救不了。”
夙辞喃喃,“我谁也救不了。”
“不过……不过帮个小忙还是可以的。”夙辞再次问道,“他们到底为什么欺负你?”
岑天河沉默良久,缓缓道,“……我妈妈,介入了别人的家庭。”
家里的烂事儿,岑天河说不出口,长辈的事情他也没什么资格评判,他摇摇头,不再说什么了。
夙辞体贴的不再追问,“懂了。”
岑天河沉默。
“这个我确实帮不了你,起因不在你,但……”夙辞感受着岑天河身上细微的让他舒适的气息,声音和缓,用了几分灵力,一字一顿,“这些事,不是你的错。”
夙辞认真的看着岑天河的眼睛,将自己的话带着灵力刻进岑天河脑子里,“好好生活,也许以后还会吃一些苦,但这些事……不是你的错。”
岑天河呆呆的看着夙辞,不知过了多久,在反应过来时,脸上已全是眼泪。
“对不起。”岑天河尴尬的擦了擦脸,“太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夙辞早就习惯于此,笑笑并不在意,轻声道,“我会帮你的。”
岑天河愈发茫然,“为什么?”
夙辞摇头,没再说什么。
这近二十年,夙辞一直在担心,他的十五好不好,有没有吃苦,有没有人欺负他。
如果这是十五……
夙辞打断自己的思路,不敢多想。
他那天真又糊涂,懵懂又无辜的十五。
只是想一想他的十五会受这些苦,他就受不了。
虽然因为灵力微弱,很多事都不能做了,但万幸他还能随意的切换人形,只是这一点就足够化解岑天河的困境了。
将岑天河被丢掉的作业放回原处,将他被涂鸦的试卷恢复原样,然后找准时间,将别人欺凌岑天河的监控视频连接到学校宣传电子屏幕上……
对夙辞来说这些事过于简单了,特别是两次将监控公开后,那几个欺负人的学生私下欺负人时甚至觉得自己很正义,但那副嘴脸出现在电子屏上就太难看了,几人疑神疑鬼,担心影响自己的前途,又被学校警告,老实了不少。
不过几天的功夫,岑天河身边再也没了这些糟心事,一星期后,再次见到夙辞时,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夙辞,像是看见了神仙,结结巴巴:“是、是你做的,对吧?!是你做的对吧?”
夙辞笑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就是做这个的。”
岑天河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长期的精神高度紧张,出现了幻觉,“你是我虚构的假象神灵是吗?我是真的精神出问题了对吧?你是神仙对吧?”
夙辞莞尔,请岑天河吃东西,准备抹除他的记忆,彻底同他告别。
天气很热,夙辞在奶茶店里买了两份冰,店里生意不错,竟要等好一会儿,两人坐在一旁等待,夙辞低头翻看自己的笔记本加深记忆。
十五,今年大约是二十岁,是自己前世的爱人,自己现在游荡于此,是为了找到他,让他知道,自己从未欺骗过也,也从不未遗忘。
岑天河感念不已的看着夙辞,激动感激的前言不搭后语,“……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激你,对了,我记得你说你叫夙辞是不是?夙……好少见的姓,我……”
夙辞礼貌的不住点头,思绪始终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无意抬头时,看见了岑天河因为热敞开的领口,和他脖子上的一道浅浅红色胎记。
夙辞好似被一道雷重重劈中眉心。
“你……你好。”夙辞胸口涌动着不知名的哀痛,他看着岑天河脖间的红色胎记,像是第一次见岑天河一样,怔了足有一分钟,而后好似变了一个人,很虚弱很难过的问,“你好,你是十五吗?”
“你……”岑天河呆了,他担忧的看着夙辞,“我是岑天河啊,你、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我带你去校医院?”
夙辞摇摇头,深呼吸了片刻。
只是一瞬间,夙辞脑中记忆全部错乱,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灵力被迅速消耗,马上就无法维持人形,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于此,更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夙辞原地左右看看,茫然的径直走了。
夙辞找到无人处勉强化为灵师形态,入夜后,在一栋房子的天台避风处蜷缩着,麻木机械的翻看着自己的笔记本,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堪堪恢复理智。
对方绝不是十五,他明白过来了。
同时也明白,大限将至,他这会儿已经很难再化为人形了。
夙辞提醒自己最好还是去消除一下岑天河的记忆,但他此刻顾不上其他,先将这几日的事情,慢慢记录在了笔记本上。
让人恐怖的绝望笼罩着夙辞,他真的没时间找到十五了。
“十五,今年大约是二十岁,是自己……”
下面是什么来着?
夙辞记不清了,他抖着手翻开笔记本,在心中吟诵这本沉默了几十年的情书。
夙辞残存的理智还是不死心,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灵力的流失他的判断力一直在下降,他知道自己这一两年越发迟钝和笨拙,但他还是不懂,为什么?哪里错了?为什么自己很清楚这个岑天河不是十五,还是总能感觉到他就在这里。
夙辞没法控制的自责,一定是他哪里没做好,一定是哪里被自己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