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个弱柳扶风的丞相大人—— by燕行泽

作者:燕行泽  录入:11-11

杜岫传闻三岁能诵,完全能称得上一句神童,但是在北地并没有被太过重视。
北地尚武,大桓文武举兼俱,虽说文举在大部分时候要受重视许多,但对于北地百姓,还是会更倾向于武举出彩之人。
加上家中并不富裕,甚至很快落魄,他幼年的时候也吃过了不少的苦。
顾峤和商琅遇见这小少年的时候,人正在给一户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做书童,不过那少爷顽劣,大部分功课或是罚的抄书,都是杜岫来做的。
倒也阴差阳错地让人学到了不少的学问。
顾峤当时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将手中的几锭银子交给了杜岫。
至于后来如何,他并不在意——若他想靠着这几锭银子从头再来,那以他的聪明才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做出一番成绩来。
不过走上科举这条路,多少有些在顾峤的意料之外。
还能赶上今年的这一场会试。
是想逃离北地么?
“少年英才,”顾峤喃喃一句,忽然笑道,“这孩子倒是跟你像。”
“陛下何出此言?”商琅原先站在他旁边,闻言绕到了他身后去,环住腰,下巴搁在青年颈窝,顺着人的目光瞧向摊开在御案上那篇策论。
那少年的答得的确巧妙,加上先前几人还有有过一面之缘,顾峤对人重视起来,也是难免。
只是为什么会说像他?
商琅心底泛起来点酸意,拥顾峤拥得紧了些,后者却浑然不觉一样,眼底还有笑意:“长得俊秀,才华也无双,像极了那个时候的你。”
不过杜岫也只是能称上一句俊秀,万万不及商琅这般世所罕见的容颜。
顾峤说这话更像是调笑,但半点也不妨碍丞相大人心里一股股地往外冒酸水,偏过头就在人唇边碰了一碰,有些疼,应当是动了牙齿。
顾峤“嘶”了一声,放松身子向后一躺,整个人都倒在了商琅身上,他偏着头去看人,眉眼弯着:“丞相大人这是做什么?”
“臣做什么,陛下不知么?”商琅声音地添了些哑意,瞧着还有些委屈。
“商月微,”顾峤还是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懒懒散散,“你莫要告诉我,你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哪里小?”冰凉的指尖轻轻落在顾峤眼角,商琅并不认同他这话,“杜岫不过与陛下差了十年。”
十年还不叫多么?顾峤想要反驳他,却忽然想起来他们两个之间就隔了整整八年。
如此来看,再多上两年……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峤被他这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最后没了办法,“哎呀”一声,转过身来,二话不说地去吻商琅,一边含糊地安抚:“这么多年了,你是不相信我对你的心意不成?再者,朝中多些青年才俊倒也是好事,咱们可以早日当个甩手掌柜,出京去玩。”
商琅原先没动,耐心地等着顾峤将前面的话给说完,然后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勾着他唇舌深入。
帝王紧紧地靠住了桌案,仔细瞧站得还有些不稳,手紧紧地扣住桌沿,不小心便蹭到了那策论一角,等两人结束的时候,不光是衣裳乱糟糟的,就连杜岫那篇策论边角处都被□□得不成样子。
虽然说两个人已经习惯了在御书房里面胡闹,但是瞧着这些策论文章,顾峤心头还是莫名地生了点羞耻之感。
顾峤缓了一下呼吸,人还倒在商琅怀里,直接就将云暝给唤了来:“杜岫如今在何处?”
他自己的确是没有去有意查探,但京都到处都有皇室的暗卫,依着惯例,也会有不少人专门去盯着这些会试的举子。
“杜公子在聚英楼中。”云暝答他。
聚英楼,是京都当中一个酒楼。
并不在那条最繁华的街市上,平时倒也罢,但一到这进京赶考的时候,为了讨个好彩头,许多举子都会选择暂住在那里。
因此一到这个时候,聚英楼中的房间价格便会高得出奇,那些寻常的学子,千里迢迢从各州赶到京都来已经费了不少盘缠,哪里能住得起这酒楼?
“他倒是会享受。”顾峤不冷不热地开口评价了一句。
这总算是同商琅不一般了。
毕竟当年丞相大人为了防着那些举子的风言风语,都可怜兮兮地缩到了城郊那小小的茅草屋当中去。
不过,那几锭银子,过了这几年,当真够他这般挥霍的么?
顾峤总觉得有些蹊跷,自然而然也就坐不住,起了身想要出宫去探一探。
商琅自然是要同他一起去。
两人换了件没那么亮眼的衣裳,乘着马车一路直到那聚英楼外去。
此处有不少学子在此,绮绣朱缨,瞧着便富贵。顾峤的印象里杜岫还只是个给纨绔子弟做书童的贫苦少年,谁知道几年不见,人就已经混到这锦绣堆当中了。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身份,他们两个人乘的马车上也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标识,因着会试已过,那些举子都放松许多,三三两两地在大堂当中,也有站在街上的,瞧见他们两个,眼底都带着点探究。
京都没了世家大族,榜下捉婿的大部分就成了文武百官,但眼下还没到放榜时候,京都当中这些权贵应当不会急着跑过来的,举子们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顾峤跟商琅两人到底是带着什么目的。
还是说,只是单纯来瞧一瞧?
加上两人模样也年轻,一瞧就是与他们大多数人同龄,也不像是……来直接给家中女眷物色夫婿的。
举子们神色各异,两人进了楼中之后,他们都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顾峤倒是没怎么去管他们,反正这些人里面,过了会试的还能再廷试上瞧见,过不了的那也没几个会再待在京都,根本没机会跟他们两个多接触。
因为住在此地的大都是入京赶考的举子,楼中小二对这群人也了解一二,顾峤到了堂中,就直接问的杜岫是在何处。
那小二自然知晓,见两人衣着富贵,也知道是京都当中的大人物,恭恭敬敬地告知了房间。
竟然是天字一号。
“看来他这几年过得不错。”顾峤听见这个答案,眉眼就忍不住轻弯了一下。
但眼底并没有太多的笑意,清泠泠的。
只是帝王这微妙的神色变化并没有多少人能瞧见,堂中大部分的人就只听见了他那一句话。
这京都当中的权贵竟然是认识杜岫的。
一下子就开始有人与同伴私语,顾峤听了几耳朵,得知杜岫到了京都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了房间当中,倒是没怎么同人交谈过。
听上去性子孤僻得很。
分明几年前还是个温和有礼的小孩子。
这样的少年同顾峤记忆中相去甚远,也自然而然地让他起了更多的兴趣,连忙拉着商琅朝楼上走去。
缓步跟在身后的丞相大人眸色沉沉。
要知道二十年前,小七皇子握住他的手,看中他这张脸的原因之外的本质,就是——对他有了好奇心。
虽然说照顾峤所说的,两个人年纪差这么多,而他们两个又已经在一起许多年,怎么也不至于再这个时候挤进一个外人来,但商琅还是会担心,有人分走顾峤的注意力。
顾峤这么多年满心满眼都是他,商琅心中喜悦,自然也就贪心更多。
但真要跟人因为这件事闹起来,反倒显得他小肚鸡肠了。
两人很快就到了那天字一号的房门前,顾峤抬手轻叩了几下,出来的却不是杜岫,而是个总角小童,一字一句地同他解释:“贵人请回吧,我们家主人不见课。”
“都唤做贵人了,也不愿见?”顾峤挑眉反问一句。
那小童说这话都一板一眼的,显然是对谁都这般说,被顾峤这么一问,反倒是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杜公子若是在这房中,应当也是听得见我说话的,”顾峤通过那门缝往屋中扫了一眼,扬声,“故人来访,也不愿意见么?”
廊上静了几瞬,顾峤才听见了屋中声音。
窸窸窣窣的,应当是在披衣,随后脚步声渐进,一张稳重得不似少年的年轻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门也自然完全敞开来。
杜岫身上穿着的也是罗衣锦绣,因年龄未到还没有束冠,但头上还是规规矩矩地插着一只簪子,瞧着便是少年老成,若非顾峤知晓他的曾经,此刻恐怕会将他当成哪个富贵人家当中教养极好的嫡长公子。
一身书卷气,跟当年那个落魄的小书童实在是大相径庭。
“杜某还当是何人来访,原是二位恩人。”
少年眼中并无讶异,只有盈盈笑意,顾峤一哂,等杜岫将他们两个迎进屋子,阖上门之后,才道:“瞧着杜公子这副模样,应当是早就知晓我二人在京都,既是故友,也不必多说那些场面话了。”
“哪里是场面话?”杜岫迎着两人坐到桌前,主动帮着沏茶,一边道,“先前在下虽是靠着口音猜测出两位是京都人士,但也并未想过两位会突然来造访。”
毕竟眼下会试结果未出,他在京都行事有低调,有如此想法实属正常。
“只是今日在街市上偶然听闻了杜公子名讳,想起故事来,便想前来寻一寻,瞧一瞧是否为故人。”顾峤没有说话,是商琅开的口。
杜岫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听闻在下名讳?”
少年的声音偏沉,眼下又有意无意地压下来,无故生出一种压迫感来。
顾峤把玩茶盏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接话:“没错。如今杏榜未见,才名已有,想来放榜时必然名声大噪。”
作者有话说:
思来想去决定写一点老夫老妻的婚后。这位杜岫小朋友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工具人,不用太放心上,小情侣独自腻歪了那么久当然得来点人前的合拍。

【番外4】等到了的时候,自然也就知晓了。
“在下有今日作为, 也多亏两位恩人曾经援手,”杜岫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摆出来一副谦恭的模样, “若非如此, 杜某也就只能在北地待一辈子了。”
顾峤垂眼,没有说话。
杜岫也没有半点尴尬的意思,瞧着两人都只是捏着茶盏却并未饮一口, 就直接将手中的茶壶给搁了下来, 道:“说来, 在下还不知晓两位名姓。”
听到这话, 顾峤偏头,与商琅对视了一眼,这才开口:“杜公子既然来了京都,那我二人也是与公子有缘。至于名讳……等时机到了,杜公子自然会知晓的。”
顾峤眉眼轻弯着,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温和,拒绝却强硬至极。
杜岫眼中终于是闪过了一抹暗色,脸上的笑几乎都快绷不住。
只不过是一个名字,顾峤这般的拒绝堪称无理, 但在座几个都是聪明人,顾峤是有意地给他递话, 明里暗里地告诉杜岫:他跟商琅两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这京都当中权贵甚多, 对于杜岫这样从北地来的外乡人,想要查清他们两个的身份,并不容易。
尤其是, 他们俩每一次藏了身份出门, 都会易容——就是靠画像寻人都不便利。
杜岫轻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在叹他们两个,还是在叹自己:“既然二位不愿意说,那在下也就不强求了。等到公子所说的那时机,在下再同两位坦诚相待。”
虽然说会试并不会太过关注这群举子的身世,但到了廷试的时候,礼部跟户部也不至于临时去查人,卷册都被压在那里,只要顾峤想,杜岫只能跟他“坦诚相待”。
也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尚小,还不能完全藏住心底那些想法还是如何,眼前这个少年实在是让顾峤有些陌生,身上多了不少的心机算计,还是那等阴阴冷冷的,让顾峤很不舒服。
从与杜岫重逢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查一查少年过去这几年的经历的想法。
“可惜。”两个人从杜岫的天字一号房走出来之后,顾峤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两个字。
商琅眼下神色已经恢复平常,闻言开口问他:“为何?”
在瞧见如今的杜岫的时候,商琅原先心里闷着的那口气就已经彻底散了开——杜岫的心机太重,又太明显,而且这样明晃晃地算计到顾峤头上来,依着帝王那性子,怎么可能会再对他有什么好感?
商琅自己自然也不是个什么好人,但胜在一开始,他在顾峤面前藏得滴水不漏,后来让顾峤瞧出来的心机算计也都不是对着他的,小皇帝自然而然也就没有在此事上多在意。
再后来那些所谓的心机的争宠手段,两人心知肚明,也无外乎是些闺房情.趣,并不会斤斤计较地将这些给当了真。
没有一个帝王会容忍臣子对自己耍心思,顾峤亦然。
所以他倒是不怎么担心杜岫在顾峤心里占太多的份量了,只是有些好奇帝王说的这一句“可惜”。
顾峤不是什么公报私仇的人,杜岫心思沉不错,但文章也的确做得好。身为一个皇帝,顾峤不可能因为这么一面就直接跟人过不去,在会试上给人使绊子。
“说实在的,我原先是想要让他来做太子太傅。”顾峤轻叹,“但是瞧着他如今这样子,我怎么敢将未来的储君交到他手上?届时我二人百年,他恐怕要做出来那‘指鹿为马’的荒谬事来。”
“储君未立,倒也不急着去寻太傅。”商琅开口安抚。
他们两个人这么多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京都外,一直到近期才因为逛得差不多了安定下来,自然也就没有时间去宗室当中寻什么未来的储君。
“这段时间也该定下了,”顾峤走出聚英楼,上马车的时候倦倦地打了个哈欠,“我现在只想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安稳稳过余生,这京都当中的算计,我是半点也不想碰了。”
商琅失笑,抬手将帝王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理了,温声应下:“既如此,等科举事毕,我们便寻个机会去瞧一瞧,有没有合适的孩子。”
顾峤“唔”一声,又嘟嘟嚷嚷地开口:“也不必是太大的孩子,寻个年纪小些的,日后也容易教,等到了十六的时候,我就将皇位让给他算了。”
他跟商琅都是在十六岁那年,一个考取功名成了探花郎,一个临危受命登上皇位,等到时候他们寻个孩子来养,十六岁就直接让位的话,最多也就养个十二三年。
到时候他们两个的年纪也算不上大,还有大把的时间游耍。
“也好,”商琅一一应下,“寻个年纪小一些的,也能防着他在称帝之后去包庇旧族,有所偏颇。”
顾峤一颔首:“从那会试的策论中也瞧得出来,今年的才俊不会少了,待到廷试的时候瞧瞧,能不能寻出几个留在京都的。”
“说来……”顾峤话音一转,“荆州今年可有什么出众的人物?”
这几年他们在各州漫无目的地逛,偶尔也会想起来荆州那边的情况,便悄悄地过去瞧上几眼,鲜少会去惊动齐尚。
虽然说州官会入京述职,但顾峤从来都不会轻信那一张纸上写的东西,定要亲自到地方来瞧一瞧。
不过齐尚也的确诚实,荆州在齐知州手上发展得极好,百姓和乐,大有路不拾遗的大同之势。
顾峤不是没想到直接将人给调到京都来,但是他下了调职的旨令,却听闻齐尚拽着京都来使,愣是紧赶慢赶地书了一表,要帝王收回成命。
言辞恳切,一瞧就是要在荆州待到死。
也是,毕竟兢兢业业数年,将一个大州治理成如今这般模样,这又是他故乡,齐尚自然对荆州感情深厚,不愿轻易离开。
若是换个人,顾峤可能就要担心他们是打算做土皇帝拥兵自重了,但齐尚此人,顾峤自认还是可以信任的,在收到表的时候便直接应允了下来,没有为难他,甚至还承诺若他想要入京都为官,随时可以遣人告知于他。
顾峤对齐尚重视,自然也就会对荆州重视。
荆州出了一个商琅一个齐尚,都是朝中难得的人才,顾峤实在是期待,其中再冒出一位经天纬地的奇才来。
可惜商琅摇了摇头:“荆州才子不少,但若是齐尚杜岫这般人物,今年似乎并不曾见。”
“也罢。”
送到他案上的只有那些策论,顶多署了名,并没有标注上他们的籍贯,除了杜岫这一个熟人,顾峤也不知道其他那些都是从何而来。
“只希望廷试之上莫要让我失望。”顾峤喃喃开口。
“荆州如今已经仓廪丰足,齐知州做主,也开了不少私塾学堂。即使今岁没有那等太过出彩的人才,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商琅瞧着他这么挂念,便出声安抚,“大桓疆土广阔,阿峤重视荆州,却也不必太牵挂荆州——如今荆州已经彻底安稳下来,倒不如瞧着其他各州能不能出来些合适的人,将地方再好好地治一治。”
他们在外面到处游玩的这段时间,瞧见那些地主豪绅欺压百姓,也是会出面处理,但地方上的事情到底是不能由一个帝王来多操心,如今的州府官员很多都只能说是能守成,但让州中再进一步却难得很,要想改变,还是要从这科举当中择出人才来。
先前那几批的人才当中也有被下放到地方治理一县一府的,慢慢都能成长起来,但还远远不够。
顾峤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叹气——怎么这世上就不能多上几个商琅呢?
多几个,他也就能再少操心一点了。
“等到廷试再说吧。”顾峤揉了揉眉心,“左右也是出门来了,干脆就再去瞧一瞧剩下那几个。”
“你今日如此,若是被有心人瞧见了,等到礼部几日之后放榜,怕是要传些风言风语了。”商琅眉眼间带着些无奈的笑,开口道。
“那也正好,将那些嚼舌根的通通逐出京都就是,不然,若朕的朝堂上多了这等人,朕也难以放心,”顾峤并不在意,随口道,“而且若最终会试的结果会如此不得他们信任的话,日后我说些什么话,恐怕他们也要猜算一二——那还得了?”
顾峤在朝中事情上虽然说算不上那么专断,但也厌烦那等不听话的臣子——劝谏倒是无妨,在背后私自议论的话,未免也太失气度。
这样的人,即使有些才干,也不适合留在京都当中。
“如此也好。”商琅颔首,并没有否认掉顾峤所为,只伸过手去,将人牢牢握住。
顾峤反握过去,吩咐了云暝指挥车夫到其他那几个举子的歇脚处,随后就脑袋一歪,靠在了商琅的肩上,迷糊道:“到了唤我一声,我先歇一歇。”
分明睡了一上午,这时候还困倦?
商琅轻蹙了一下眉,但并未拒绝,伸手揽住青年肩膀,由着他睡了过去。
京都当中的酒楼大都奢侈,这些来京都的举子大都也就聚集在那么几个地方,其实离着聚英楼并不算远,但商琅着实没想到,这一小会儿顾峤的呼吸就平缓了下来。
这究竟是累成了什么样子。
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来,虚虚划过怀中青年的眉眼,商琅想,或许两人真是应当早些安顿下来了。
顾峤不喜欢皇位,这件事过了这么多年都不曾变过。
不然也就不会这么热衷于往各州跑了。无论是路见不平,还是只游山玩水,那个时候顾峤身上的鲜活劲永远都比待在京都的他多。
商琅并不清楚顾峤昨夜做了什么梦,只不过从帝王喊出来的那句话当中也能瞧出来,恐怕并不是什么太好的梦境。
做这样的梦也会疲惫。
先前在从荆州往赣州去的时候,商琅就在那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梦见顾峤真的死在了那一场地动里,他成了一个飘荡的灵,在少年身边,亲眼瞧着他生命流逝,眼底光散。
那场梦清晰地仿若现实,以至于他醒来的时候都恍惚心悸,至今也还记得那画面。
商琅也不知晓顾峤为何会做那么累的一场梦,但显然,这个被小七皇子每一寸土地都游遍了的京都,已经并不再适合他了。
他想着,一直想到马车停下来。
顾峤感受到那轻微的一震,轻哼一声,睁开了眼,眸中惺忪。
“到了?”这两个字是有些沙哑的,但是之后帝王的眼中就恢复了清明,从这一场短暂的小憩当中苏醒。
商琅“嗯”一声。
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多年跟人相处下来,顾峤对着商琅的时候一些直觉已经敏锐非常,一下子便察觉出来人哪里有些不对。
不过这并不是问话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出现无疑又惊动了那群学子,甚至可能是因为丞相大人的周身气度实在太过非凡,两人方才下来,就已经有举子凑上来,想要同商琅搭话。
比起方才聚英楼的那群举人要热情赤诚不少。
倒也不意外。
越是寒门,越是普通人,能一路考到京都来的,先前寒窗苦读的时候也就更多。
哪有那么多功夫去学些阿谀周旋。
顾峤看见丞相大人时隔多年又难得被人围成这样,有些忍俊不禁,趁着这时候开口问了那几位举子人在何处。
随后就发现这群朝着商琅来的人里面,就有一位。
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
之后便是交谈甚欢。
峤跟京都那群人周旋久了,自然极喜欢这等赤子之心尚存的人物,期间还趁着添茶增酒的时候,随口问了几句会试的事情,含笑听着他们侃侃而谈,用那一腔热血描绘自己心中的宏伟抱负。
只不过在那几位举子后面意犹未尽地想要询问他们二人的名姓的时候,顾峤还是神神秘秘地,搬出来先前与杜岫交谈时候说出来的那句话——-
“时机未到,等到了的时候,几位自然也就知晓了。”

【番外4】解了这一身的富贵衣冠,谁也没好到哪去。
两个人没有回宫中去用晚膳, 而是随意找了家酒楼。
一进雅间顾峤就直接吩咐了云暝去查杜岫,随后点了几道菜,同商琅一起等着。
他们这个位置也能听见堂下众人的交谈声, 有不少的文人雅士都难免提到了此次科举。
顾峤倒是没怎么上心, 只在听见几个熟悉的名字的时候凝神听了一听。
里面自然难免提到了杜岫。
只不过并没有听出来太多有效的信息,杜岫出身北地,那边本就偏远, 作为一个文举之人, 杜岫也没有那么受重视, 因而京都当中的这群人也都不知晓他的具体身份, 只是将他给当成了哪个他们不知晓的人家的贵公子。
会试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众人也不知晓杜岫究竟如何,只是知晓他这几日在京都当中颇为奢靡。
“先生以为如何?”顾峤边听着下面那群人说话,一边问他。
“先前我二人在北地是意外同他遇见,那个时候杜岫不似伪装,应当是这些年靠着你给的那几锭银子做了些什么生财之事。”
“有如此能力,他还非要到京城中来分一杯科举的羹?”顾峤轻敲了下桌子,“闲得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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