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你怎么有点萎靡?”看起来很困的样子。
“预言的副作用。”
这次灵魂转换的身份,是刺客圣殿的预言家菲诺。
放下兜帽,青年面容显露出来,那是一张没有太多表情的脸,肤色白皙,发丝细碎,脸侧有一颗小痣,眼眸藏在镜片下,因为困倦看起来丧丧的。
洛伊翻看着菲诺的记忆:“啧,这个身份不能离开圣殿,挺麻烦啊。”
罗矣第一次进入这具躯壳,和斐尔、祭鱼一样,都是在六岁时。年幼的他从一个漏水的地窖醒来,看见满地狼藉的尸体。
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菲诺和死者的关系,刚逃离地窖,他就倒在屋中,做了一个梦。
菲诺人生中第一个预知梦。
帝国有预言天赋的人极少,大多只能看见未来一点模糊的轮廓,或是单纯区分“幸运”、“厄运”,菲诺却不同,他梦见了完整的“一生”。
在第一个预知梦中,菲诺刚打开门,一只毒蛇不知从哪冲出,咬住了他的脖颈。
瞬间睁开眼。
从屋中翻出一把匕首,菲诺来到门边,干脆利落砍杀了偷袭的毒蛇。
罗矣轻声道:“可惜,预言并非没有代价,对菲诺而言,甚至是一个诅咒。”
菲诺只能看见死亡的结局,或者说,每一个“bad end”。他无数次梦见自己以各种方式死去,即使一一避免,始终有新的死亡预言出现。
“被‘死亡’穷追不舍的日子,持续了整整四年。”罗矣回忆:“直到快被逼疯时,菲诺触发了一个遗迹中的定向法阵,被传送到一座圣殿。”
正是十年前刺客工会刚刚成立、名声未显时的刺客圣殿。
进入其中的那个晚上,缩在冰冷的墙角,菲诺第一次从预知梦中存活下来。
罗矣清晰记得第二天醒来的感觉,像跳动到极限的心脏骤然平稳,生命重新在躯体流淌。
所以,当刺客圣殿的主人拎起闯入自己家、灰扑扑的小崽子,试图扔出去时,菲诺用稚嫩的声音说:“老大,你要预言家不要?”
“啊?”刺客首领被问蒙了:“你知道我是谁吗,就喊我老大?”
菲诺改口:“……头儿?”
“叫我费利……等下,你刚刚说你是预言家?”
“嗯。”十岁的菲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留下我,我可以救你。”
“救我?”
菲诺:“我看见你会死。”
“……”费利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小孩一脸严肃说要救自己,救和圣殿共生,根本死不了的自己,这场景太古怪。
觉得有意思,他鬼使神差说:“好啊。”
回过神,洛伊还在脑海里叹气:“菲诺只要离开圣殿,就会不断预言自己的死亡,根本没余力分心做别的——罗矣,干脆我们现在就去拿‘冰封’药剂,脱离这个躯壳?”
“再等等。”菲诺将眼镜取下来擦了擦。
洛伊:“说起来,费利离开多久了?”
“快一年了。”
说完,菲诺重新戴上眼镜:“感觉……心里莫名慌慌的。”
“轰——”
大殿突然震颤起来。
不是地震,是法术的波动。
菲诺戴上兜帽,问匆匆来到殿前的刺客工会成员:“发生什么了?”
“有人要强闯入殿!”成员神色慌张:“实力很强,没有首领我们撑不了多久……而且入侵者说一定要见您。”
菲诺惊讶,鉴于费利的实力,最近几年很少有人这么嚣张了。
一道过于熟悉的嘶哑嗓音在殿前响起:“你们拦不住我。”
竟然是黑斗篷!
他独自一人不足以击溃刺客圣殿传承千年的防护阵,八成泰伦也来了!
我……暴露了?
左手下意识搭在腰间空间魔器上,菲诺冷静下来,泰伦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大概是找不到祭鱼尸体,想向预言家求助——以菲诺的知名度来说,他们找到这不算奇怪。
“冷静!”洛伊语气完全不冷静:“如果费利赶不回来,他们迟早会闯入,亡灵对灵魂的敏感度很高,被发现我们就死定了。”
一旦确认菲诺与祭鱼灵魂相同,泰伦肯定会发觉被愚弄了,谁知道届时他会做什么——毕竟直到祭鱼假死脱离,泰伦命运交集的程度还没有达到满值。
圣殿震颤得越来越严重,来报信的刺客工会成员不安道:“先知,首领不知什么时候能来,您先和我离开吧。”
“不。”菲诺低声道:“既然是来找我的,那我去哪都没用。”反而有刺客圣殿的法阵能撑得久一点。
罩袍下,他戳了戳费利的传讯石。
「家危,速归。」
悬崖下,泰伦望着那张写着“拜拜”的纸条,大脑一瞬间空白。
黑斗篷:“祭鱼……”
他想安慰刚脱困的小少爷,却找不到合适的语句,也跟着沉默了。
良久,泰伦眼中升起幽绿的光亮:“他没死。”
“祭鱼说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某种目的。”
“他既然有预谋,一定还活着。”
大量失血、绝症、坠海……这种情况下,真的还能活下去吗?
黑斗篷最终没忍心质疑,他突然想起什么:“少爷,当初是一名预言家告诉我,解开您封印的人将在莱茵顿出现。”
“所以……祭鱼先生的现状,说不定能从他那寻到些线索?”
“好。”
没耽误时间,两人来到预言家的所在地,当初的预言家早已离世,但有子嗣传承,这一代经营店铺的预言家是位年纪不大的少女。
“寻人?”店主问:“有没有失踪者的相关物品?”
东西自然有,但都在城堡内。黑斗篷刚要开口,泰伦取出一个透明的糖果罐。
是祭鱼随手递给泰伦的那一个。
店主接过,另一只手抽出一张骨牌,闭上眼睛:“地点是海洋……咦,怎么断了……”
她取出一只匣子,给双手擦涂了秘药,又一次闭上眼。
下一秒,店主剧烈咳嗽起来,呕出一口血。
“……深渊……”她撑着桌子,敬业地说完:“你所求之物,咳!与深渊有关,更多的我看不清。”
“邪神!”黑斗篷脱口而出:“近期新的邪神在深渊晋升了,难道祭鱼先生是邪神信徒?”
“也就是说,祭鱼这一系列行动,或许是受邪神指使。”泰伦声音冰冷:“即使因此付出生命。”
明明自己那样想留住祭鱼,甚至舍不得困住他,小心翼翼地珍惜,祭鱼却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邪神的一枚棋子……或者是弃子。
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心疼,泰伦不自觉握紧了手指。
用手绢擦血的店主看在高昂的报酬上,虚弱开口:“我学艺不精,但帝国还有更厉害的预言家,只是他很不好请,近一年都没人获得预言的机会……这就看客人您的本事了。”
“是谁?”
造成罗矣当前窘境的罪魁祸首用崇拜的语气说:“刺客圣殿的预言家菲诺。”
古老的刺客圣殿前,停着两道黑影。
被封印千年的亡灵,为了他生死未卜的祭品,第一次出现在帝国的视野中。
“我想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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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火悄无声息侵蚀着圣殿的防御,泰伦不自觉皱眉。
刺客工会除了传奇境的首领费利,剩下的成员大多侧重敏捷和潜行,构成不了阻碍。
刺客圣殿却不同——这座历史悠久的神话宫殿,单论防御甚至胜过帝都教廷。
泰伦一开始按规定和刺客工会沟通过,但等待一小时了,那个名叫菲诺的预言家依旧缩在殿内,没有任何回应,无声地拒绝到访者。
泰伦不想浪费寻找祭鱼的时间。
索性闯进去!
只要十五分钟、不,十分钟,他就能撬开乌龟壳,把里面的胆小鬼预言家揪出来。
外面一阵阵的震颤仍未停止。
值班人员匆匆路过,菲诺把玩着通讯器,走到圣殿一处靠近窗户的位置,看向外面。
几日不见,泰伦依旧穿着深色礼服,胸前佩戴着宝石领饰,身形挺拔、矜贵优雅,眼中却没有幻境中的迷茫或温和,只有未经隐藏的执拗冰冷。
他看起来心情糟糕极了。
收敛思绪,菲诺无奈:“偏偏这个时候。”
刚刚菲诺的躯壳还在沉睡,不能回应泰伦的请求,才造成了现在的僵局。
如今罗矣没暴露身份,全靠圣殿隔绝了气息。
泰伦绝不能闯进来!
菲诺语速略慢的声音传到殿外,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清:“厄运之主亲临,招待不周。”
惊雷瞬间在人群中炸响。
以预言家菲诺的权威,所有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可亡灵不是传说吗?
为什么主神封印的恶魔光明正大出现在这?!
负责保护菲诺的成员忍不住小声:“先知,果然我们还是先跑吧。”
命更重要。
首领能不能打得过厄运之主,护卫一点信心都没有。
“你认识我?”泰伦停下动作,对菲诺的预言水平有了初步的认同。
故意点明泰伦身份取得了效果,菲诺继续:“我无法离开圣殿,您若愿意,可以直接告诉我所求之事。”
“一个人的下落。”泰伦顿了顿:“他叫祭鱼。”
果然是因为祭鱼。
罗矣后知后觉庆幸——若泰伦从别的预言家那获得了正确信息,深渊下的布置或许已经暴露了。
菲诺:“他在……”随便说点假消息应付一下。
“还有——”泰伦打断,语气令人毛骨悚然:“我想知道那个躲于人后的邪神在哪。”
电光火石间,菲诺反应过来,因为某种原因,泰伦把祭鱼的“死”和邪神扯上联系了!
洛伊:“这真是……斐尔、祭鱼,怎么感觉你邪神身份背的锅又增加了。”
依旧采用原先准备好的回答,菲诺适时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声音平静得令人信服:“我看见了船。”
“去西边的海吧,所有答案都在那里。”
当然是假的,只是因为那里离圣殿最远。
“所以他还活着。”得到线索,泰伦嘴角上扬,眼神倏然明亮,没有被祭品欺骗的戾气,反而像卸下重担,重新变得轻盈。
总算看起来像符合他生前年龄的青年了。
泰伦示意站在后方的黑斗篷撤退。
随后,不提及自己强闯入殿的冒犯举动,泰伦问:“预言的酬谢,先知想要什么?”
菲诺知道,不要报答的话,泰伦或许会怀疑预言的真实性,略一思索,回应:“等您找到所寻之物后,再来圣殿前吧。”
“好。”
到了泰伦这般境界,魔法干涉效果微乎其微,契约卷轴也无法约束,省略了这些步骤,他不再停留,布置传送阵,准备离去。
“谁说你可以走了。”
下一刻,黑色的人影瞬间出现在泰伦身前,刀刃转动,利落滑过泰伦脖颈,被黑色的火焰挡住。
一击不成,短刃径直向下,截断了传送法阵。
“不愧是厄运之主。”那人语气平平,听不出是恭维还是讽刺。
黑影在不远处显现,是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穿着一身利索黑衣、一米九多的高大男人。他五官凌厉,气息收敛,只是眼中流露一点锋芒,像匿于暗处的猎手。
短刀未收起,他用左手持着,对准面前严格来说算不上人类的……亡灵怪物。
是刺客首领费利!
“太好了,首领来了。”护卫总算放心:“先知,首领一定是因为您才这么快赶到。”
之前西区分会的负责人和教廷发生了冲突,第一天发出求救信,心大的首领第三天才来,负责人差点被圣域级别的主教打断气。
首领当时还面无表情安慰躺在病床上的负责人,欣慰地说:“我就相信你能坚持这么久——你果然做到了。”
“没逝就好。”
负责人:“……谢谢。”
刺客工会和外界想象的残酷严厉不同,制度自由松散,成员彼此互不干涉,共同或独自完成订单都能选择,只要不违反必须遵守的规定,留去随自己的意愿。
但混到工会高层的人都知道,那只是因为首领……懒得管。
外界行踪莫测、收割生命的费利其实没什么野心,将随手创建的公会发展壮大也只是为了“养家糊口”。
为了养活那个莫名其妙掉进自己家的小崽子。
菲诺看向与泰伦对峙的费利,知道这两人估计要打一架,对护卫说:“通知还在外面的成员,立刻远离首领和厄运之主。”
“是!”
刺客圣殿前。
费利扬着刀:“阁下就这么走了?”
泰伦不想浪费时间,祭鱼绝症尚未治愈,每分每秒都珍贵无比。知道眼前的刺客首领不是一般传奇境,他直言:“你若觉得强闯圣殿拂了工会脸面,我可以还回来。”
他示意黑斗篷递过一张纸条。
费利:“这是什么?”
“我城堡的地址。”泰伦真诚得不像在开玩笑:“你也可以去闯。”
“……”费利将纸条随手一扔:“阁下理解错了,我拦你不是因为这个。”
传奇境的威压瞬间释放,几个没来得及撤退的工会成员被掀倒在地。
费利刀刃化为赤色,看起来诡异又艳丽,他咬牙切齿:“谁让你吓到菲诺的?”
知不知道这小崽子很不好养,真的很容易死。
我养这么大,超辛苦的。
好不容易劝住费利不再动手。
两人没分出胜负,泰伦和黑斗篷已经走了。
菲诺目光麻木。
洛伊:“你被震惊到了?是费利纯用物理攻击把泰伦拍到地上那一幕吗?”
菲诺:“……”
洛伊:“那就是泰伦复活方圆20里所有骨骸,一具具马赛克活尸破土而出时?”
菲诺幽幽:“如果不是刺客工会位于郊外……”
不敢想。
不过,总算送走了泰伦,危机暂时解除,菲诺向殿前走去。
已经快一年没见过费利了。
菲诺十岁留在圣殿,与费利相处了整整十年,知道费利看起来虽然嫌弃不情愿,但其实一直很认真负责的照顾自己。
即使每次菲诺出门都会遭遇危险,费利依旧会为了他的心理健康陪他去城里玩,一边骂骂咧咧解决危险源,一边把路边贩卖的玩具塞进小孩怀里。
菲诺亲眼看着他十年间逐渐从冷酷残忍逐变得唠唠叨叨。
可以的话,菲诺和罗矣,都想给费利一个好结局——在这次离开菲诺躯壳前。
“嗒。”
回过神,有人推门而入。
“头儿。”菲诺慢吞吞打招呼。
“瞎叫什么,叫哥。”
“哥。”
“在家呆了大半年,无聊了吧?”
费利擦拭着手套刚刚动手蹭的灰尘,脱掉外套,露出修身单衣下轮廓清晰的腹肌和劲窄的腰肢。
他坐在菲诺房间的沙发上,眼里有笑意:“换身衣服,哥带你出去玩。”
二十岁的菲诺和十岁的菲诺回答是一样的:“好。”
打开衣柜时,菲诺轻声道:“洛伊。”
“怎么了?”
“费利是神明候选者?”
“你发现了?惊喜吧。”洛伊倒是高兴:“和你说个好消息,你和他命运交集程度早已接近满值了——简直是白送的好处,现在脱离这副躯壳也不亏。”
“……我还不能走。”
菲诺:“无论预言多少次,费利最终的结局都是死亡。”
“不考虑别的,洛伊,我要改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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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一百个生日快乐
“改变?”洛伊嗤笑:“你知不知道,一个‘未来’注定会死的神明候选者意味着什么?”
刺客首领费利像法则坏掉的零件,存在本身就是错误,迟早会被修正。
洛伊:“被神明选中依旧逃不过‘死亡’命运。罗矣!你凭什么觉得能改变?”
“……”罗矣顶着菲诺的面容冷笑:“激动什么?”
太反常了。
习惯了脑中声音吐槽或调笑,但罗矣从未忘记洛伊是不折不扣的邪神、诸神黄昏的主谋——祂不该如此失态。
罗矣猜测:“之前你将我成神归咎于‘命运’。”
“你究竟多害怕法则?”罗矣毫不掩饰试探:“或者说……你失败了多少次?”
“让你失望了。”洛伊恢复之前自信的语气:“我向来站在命运的顺风口。”
罗矣:“要提醒一下吗,顺风局邪神,你死了几千年了。”
“……”洛伊没呛声,转移话题:“你可以尝试改变,但那只是无用功。”
不理会洛伊的碎碎念,菲诺取出匣子里存放的防御魔石,一颗颗仔细佩戴。
和费利的无解结局不同,菲诺预言自身死亡是天赋的副作用,做好防护不会出问题。
确认了今天预言的画面,菲诺扶了扶眼镜,推开门。
费利坐在沙发上。
刺客首领阖着眼,凌厉的目光被藏起,眉宇温和了许多。
和美到不现实的伊特诺尔或贵族气质的泰伦不同,费利更成熟,浅灰的眼睛细长、锋利,望向人时,像狼瞄准猎物。
“哥?”
灰色的眼睛散漫地睁开。
费利打着哈欠:“走吧。”
“哥,你从哪回来的?”
刚刚和泰伦的冲突不算严重,两人打架也没用全力,费利不该这么疲惫。
“龙谷。”
帝国巨龙与人类共同栖息的自治州。
菲诺怔了片刻。
洛伊同样震惊:“罗矣,你不是有个身份也在龙谷吗?”还是位医生。
费利没有隐瞒:“你预言的副作用太致命,据说游医乙最近在龙谷,我去碰碰运气。”
洛伊:“……果然是去找你的。”
费利不确定每次自己都能保护好菲诺,只要失手一次,将没有任何补救的机会。
而帝国那个行踪不定的游医“乙”,擅长的刚好是概念上的“治愈”。
可惜,一无所获。
“听说他和当地一条恶霸龙搅合在一起,应该很高调才对,奇怪的是,我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的线索。”费利若有所思。
罗矣灵魂脱离后,躯壳会以不引人怀疑的方式入睡,正好避开费利的探寻。
不着痕迹转移话题,菲诺:“可能他不想被人打扰吧……哥,不休息一会再出去吗?”
费利满意地看着面前的菲诺——换掉预言家的长袍,青年穿着颜色明亮的便装,戴着遮阳帽,干净清爽。
我可太会养崽了。费利美滋滋想。
他摇头:“收到工会求救时,我已经在回家的半路上,所以才这么快赶到。”
菲诺疑惑:“为什么突然返回?”
“傻崽。”
费利灰眸微不可查地弯了弯:“生日快乐。”
目前,所有发展和今天预言中一样。
罗矣目光沉沉。
他其实知道今天是菲诺生日。
费利将菲诺掉到刺客圣殿那天作为生日纪念,每年的庆祝从不缺席。更何况……菲诺是罗矣众多身份中唯独拥有生日的。
唯一的生日,罗矣怎么可能不记得。
但罗矣的预言能看见人的一生,他无比清楚,任何微小的改变都像蝴蝶振动翅膀,可能在别处引起飓风。
出卧室前短短一瞬,菲诺预言了很多次。
第一次预言,两人按照惯例去城里庆祝,费利教训了一个手不老实的醉汉。
后来醉汉被城郊垂死的魔法师夺走躯体。从醉汉遗留记忆中辨认出费利的魔法师发现有利可图,他悄悄潜入工会,用禁忌魔法打破了费利和圣殿的共生契约,试图取而代之。
费利杀掉魔法师后不久,就魔力枯竭死去了。
第二次预言,菲诺干脆选择不出门,费利依旧因其他事死去。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都失败了。
直到第一百次。
罗矣听见了今天第一百个“生日快乐”。
洛伊:“所以你成功找到费利生路了?”
“没有。”菲诺强压下精神力损耗造成的晕眩:“我的预言能力到达极限了”
按照之前预言的情况,装作不知道今天是生日,费利觉得小预言家不够关心自身,临时决定给菲诺一个更印象深刻的生日。
正如现在——
费利敲了敲菲诺帽子:“平时都是去城里,今天带你玩点不一样的。”
去城郊。
费利:“去西郊瀑布。”
看龙谷特产的水烟花。
费利:“有惊喜。”
“好啊。”菲诺镜片下的眼睛亮亮的。
“啧啧啧,第一个预言里害死费利的魔法师,现在估计就躺在西郊呢。”洛伊笑了:“不过,我能猜到你想做什么。”
既然一百个预言都看不见生路,那就将一百个预言中的隐患全部消除!
有一千个预言,就消除一千个,有一万个预言,就消除一万个!
“真疯。”洛伊:“我开始期待了。”
去西郊的路上。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费利:“……菲诺,你是不是又滥用预言了?”
一会砍树,一会赶走路过的行人,古古怪怪。
菲诺默默拔出地上一株变异的植物,狠狠碾碎,报什么仇似的。他抬头,目光茫然:“很明显吗?”
“……没有。”费利违心道:“我瞎猜的。”
菲诺腼腆笑了笑。
一路处理了六处预言中的隐患,效率不错。
费利也默默收回隔空兜住菲诺头顶掉落岩石的短刃。
小崽子暂时安全了。
“这世界对他来说太危险。”
——菲诺和费利同时想。
因为不能离开刺客圣殿太久,菲诺没去过很远的地方,但城镇附近的景点轻车熟路。
西郊的瀑布规模不大,水流清浅平缓,是菲诺小时候避暑的去处,也是费利较放心的场所。
听到不远处隐隐传来水声,菲诺突然停住。
“哥,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会提前除掉一个未来杀你的人吗?”菲诺:“虽然他现在可能没有恶念。”
“谁会伤害你?”费利利落亮出刀刃,杀气毕露。
“……”菲诺没有解释。自从发现费利的死亡结局无法改变,他越来越忌讳费利和死亡的字眼同时出现。
轻轻呼出一口气,菲诺抚摸着左手边小树的枝干:“不用哥动手。”
费利在预言中的时间线杀过他一次,这回轮到菲诺了。
预言家从空间魔器取出一柄火.枪。
举.枪平稳地向前走二十步,西南方向,对准树丛,接连六声枪.响。
伴随着一声微弱的惨叫,血液洇出,染红了土壤。
第七处预言中的隐患解除了。菲诺收起武器,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