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初中某次全市模拟考,满分650分他考了620多分,张梓柔拿到成绩单时好像天都要塌了,不停地给他灌输「考不到630没法上重点高中」的思想,又把自己在屋子里关了两天,每天都以泪洗面。
那时张梓柔和他说,如果不好好学习,隔壁那个叫楚山野的野孩子就是他的未来。
没人管,没人要,天天在游戏厅混日子的未来。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张梓柔还是一样的想法。
“如果我让你和他分手呢?”张梓柔说,“你肯定不分,对吧?”
顾轻言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我看看他到底能给你什么生活。”
张梓柔的声音尖利而颤抖,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她的仇人:
“你等着吧顾轻言,那种野孩子,那种小混混,你们永远也过不到一起去!”
“我不用谁给我生活。”
哪怕顾屏一直在旁边给他使眼色,让他别再惹张梓柔了,他也想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我现在是个成年人,我的生活不是楚山野给的,也不是家长给的,是我自己给我自己的。我努力到现在,只是为了过上我想要的生活而已。”
如果放在一年前,顾轻言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会对着张梓柔说出这样的话。
可实际上他早就想说了。
在被禁止和同龄人出去玩的时候,在被张梓柔撕掉玄幻小说的时候,在中学时代无数个感到「不自由」的白天与黑夜,他都想这么说。
张梓柔猛地抓起桌上放着的黄铜摆件向他砸去,狠狠撞在了顾轻言的肩上。
顾轻言觉得自己的肩骨好像要碎了,可他一声也没吭。
其实有没有楚山野这件事,这场他和张梓柔的争吵好像都是无法避免的,从他不再百分之百服从张梓柔开始,就注定会和她爆发这样的争执。
这就是长大吗?
这就是人生所必经的一次溃烂吗?[1]
“滚,滚!”
张梓柔尖叫着,又要把别的东西往顾轻言身上砸:“我不要不听话的儿子!”
顾屏连忙把顾轻言往门口推去,低声说:“你妈妈现在情绪不好,你先别说了,等她冷静冷静也好啊。”
顾轻言踉跄着被推出去,防盗门在他身后「哐」地一声被关上,将里面的歇斯底里彻底隔绝。
他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热,轻轻抹了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东西划破了,抹下来一指尖的血,和泪混在一起,颜色虽然淡了,但看上去却依旧触目惊心。
但是他忽然觉得很轻松。
原来怒吼,宣泄,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是这样的感觉。
顾轻言看向走廊尽头的气窗,隐约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灰尘。
付出勇气和代价之后,换来的原来是迟到二十年的自由。
第70章 “宝宝。”
顾轻言在门口站了一段时间, 听着屋子里面一片兵荒马乱,传来女人尖叫和砸碎东西的声音。
他垂下眼,觉得走廊中的安静和屋中的喧闹像是将这个世界分成了两半。
电梯在这层楼停下, 发出「叮」地一声轻响。他最后看了一眼家门, 转身进了电梯。
这个家以后还会回来吗?
顾轻言不知道。
他眨了眨眼睛,准备找个药店买点棉签,将自己脸上的伤口处理了,刚迈出电梯门,手机便响了起来。
“学霸,你什么时候回基地啊?”
杜兴贤的声音在对面响起,背景音是一惯热热闹闹的NGU花果山:“今天晚上我们在阳台露天烧烤,程哥好不容易才批准的, 你可千万别错过了。”
“这是赛训期开始前最后一次放纵了……”童然在旁边帮腔,“程哥说了,等赛训期开始外卖都得少点,每天吃阿姨做的清单营养健康餐, 我估摸着往后我们只能在餐桌上看见绿叶菜了。”
“你们说够了没有?”
楚山野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我的手机, 还给我。”
“用你的手机跟学霸说两句话都不行。”
杜兴贤小声地嘀嘀咕咕, 而后不情不愿地将手机换给了楚山野。
吵闹的喧嚣好像将刚才的死寂驱散了,顾轻言的唇角不由得轻轻翘了起来。
楚山野接过手机, 轻咳一声:“哥,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让这帮饿鬼等等你。”
顾轻言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我也不清楚, 可能下午三四点左右吧。”
“行, 等你忙完要出校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我去接你, ”楚山野说,“你还想喝什么吗?我带给你。”
顾轻言捏着手机的手一紧,连忙道:“不用你来接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嗯?”
楚山野似乎有些疑惑:“怎么不让我接?”
“我……我同学和我一起走。”
顾轻言压根就没去学校,怎么可能让楚山野来接?
只能现场编一个谎话出来糊弄过去:“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多大的人了,自己能找到路。”
“那好吧……”楚山野将信将疑道,“有事记得和我说。”
他说完后顿了下,压低声音,带着笑意说:“哥,我想你了。”
顾轻言垂下眼,轻轻地「嗯」了一声,鼻尖有些发酸:“下午就回去了,有什么可想的。”
“就是很想嘛……”楚山野说,“亲一个我再挂电话。”
话音未落,电话那边就传来了「啵」的一声。
顾轻言笑了:“你好无聊。”
“我哪有无聊?谈恋爱本来就是这么谈的……”楚山野小声嘀咕,“好啦好啦,我去帮忙了,下午见。”
顾轻言听着他把电话挂断,周遭又回归一片让人有些不安的寂静。
其实他之前是个很喜静的人,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喜欢嘈杂的环境,只想一个人单独待着。
NGU的基地显然不是一个这样的地方,可他却意外地很喜欢。
喜欢聒噪的队员,叛逆的青训生,被养得肥肥的矮脚加菲,每天像老妈子一样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收拾残局的程凯……
还有黏着他,对他很好很好的楚山野。
顾轻言吸了吸鼻子,原本都已经压抑住的难过再次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
他快步走出了单元门,在小区外面找了一家药房,要了一袋棉签,犹豫了一下,没买创可贴。
顾轻言不知道这道伤口的大小,但感觉不是很明显,如果用了创可贴倒是适得其反了。
张梓柔打他的掌心时他倒是不疼,但抽在胳膊上的那两下现在却开始扎心似的疼了起来。
他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药店的医师,问道:“您好,你们这里有冰袋吗?”
现在是夏天,有些药需要冷藏保存。医师转身去了后面的屋子,没多久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冰袋递给他。
“多少钱?”顾轻言低头,有些费力地单手打开微?信的付款界面。
“这要什么钱?自家冻的冰袋……”医师说,“你拿着用吧。”
顾轻言将就着药店门口挂着的镜子,将自己脸上的那道伤口消了下毒,细密的刺痛感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中午快下午的药店里没有什么人,医师在柜台后面坐下,支着的手机里正放着时下最热播的新剧。
顾轻言就坐在药店门口摆着的椅子上,小心地将自己的衣袖撩了起来。
果不其然看见被尺子抽过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隐隐泛着青色,估计再过两天就要变紫了。
而且不知道是打着骨头了还是怎样,他现在动一动手臂就会觉得疼。
顾轻言将冰袋覆在被尺子打出的红肿上,垂眸看着手机里刚收到的消息。
楚山野狂轰乱炸了他七八条,不知道发的什么。而与之同时,是顾屏给他发来的微?信,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红点悬在顾屏的头像旁边。
“你妈妈最近心情不好,她也到了更年期,你少跟她计较,多理解理解她……”顾屏说,“她是你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顾轻言的呼吸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他微微闭上眼,半晌才有力气回复顾屏的消息:“我理解她,那谁来理解我呢?我觉得我够理解你们了,上学的时候除了教辅材料我和你们开口要过任何东西吗?
我就不羡慕别人家小孩的新漫画书,新手机新手表吗?你淘汰下来的三星我用了四年,卡到连网课都不能看,我表达过一句不满吗?”
顾轻言索性将胳膊搭在柜台上,将那个冰袋放在红肿的地方,单手敲了这么多字,指尖微微发抖:
“她是为了我好吗?她无非是觉得楚皓是985名牌大学,说出去有面子,能让人羡慕,她压根就不知道在她眼里完美的楚皓带给了我多少伤害,她一点都不在乎。”
“所以你也不用劝我了,她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那她就想,在她想明白之前我不会再踏进这个家半步。如果我的东西放在家里让你们觉得碍眼,你们挑个放假的日子给我寄到学校吧。”
顾轻言发完这条消息后吸了吸鼻子,强行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流过他刚擦了消毒酒精的伤口。
坐在柜台后的医师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又止住了话头。
顾轻言将冰袋还给她时,里面的冰还剩了大半:“谢谢。”
医师看着他,半晌后拉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抓出了一把糖塞进他手里,一句话没说,可顾轻言好像明白了她想说的话。
他咽了口唾沫,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抖,但却仍郑重重复道:“谢谢。”
顾轻言到NGU基地的时候,他们已经热火朝天地在阳台上摆满了烧烤要用的食材。
而其中有已经烤好的熟食,被杜兴贤偷偷吃了好几串。
楚山野看见顾轻言回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小柿子:“这是我从杜兴贤手上抢救下来的,特意给你留着尝尝,特别甜。”
他说着就将柿子轻轻喂进了顾轻言的嘴里,柿子在唇齿间炸开,一股浓郁清甜的味道骤然席卷了所有味蕾。
顾轻言眨了眨眼:“好甜。”
“对吧?”
楚山野对他笑了下,邀功似的凑到他耳边说:“特意给你留的,知道你在学校忙一天了很累。”
顾轻言放下背包的指尖顿了下,若无其事道:“谢谢。”
“今天在学校都忙什么了?”
楚山野又端起刚刚放在桌子上的食材:“还是亚青会的面试?”
顾轻言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想被他看出自己隐藏起来的情绪,原本准备提着包直接上楼,却不小心用了受伤的左手,脸色倏地一白,咬着牙才没疼出声来。
楚山野的目光落在他左手上,将烤盘和食材递给了路过的童然,追上去蹙眉道:“你左手怎么了?”
“没什么……”顾轻言避开他,“你不是要去帮忙吗?”
楚山野抿着唇,眉眼间多了几分阴翳。
这时其他人都在阳台上帮忙,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楚山野按着顾轻言的右肩,将人困在了楼梯的拐角处,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别发疯,楚山野。”
顾轻言加重了语气,声音里却染上几丝鼻音:“我累了,想去休息,不要跟着我。”
两人离得很近,楚山野才看见他脸颊上那道已经结了痂的伤口。
虽然远看不显眼,但落在他眼中仍觉得触目惊心。
“你怎么了?别吓我……”他问,“你今天是不是没去学校,去哪了?”
顾轻言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害怕和心疼,咬着牙,不太愿意告诉他真相。
楚山野对张梓柔的印象应该还算不错。
因为张梓柔不会在当事人面前表现出厌恶和轻视,只会在顾轻言的面前表达那些不堪入耳的恶意。
可等他撞上那双小狗一样湿漉漉的黑眸时,那在家里客厅中来不及发泄的委屈忽然后知后觉地找上门来。
楚山野的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忍不住想把手缩回来,却又贪恋这份真实的触感。
人可能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
顾轻言鼻尖发酸,快速地眨了眨眼,似乎想这样把眼泪憋回去,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法在楚山野面前隐藏住自己的真实感情。
眼泪到底还是决堤了,顺着脸颊一连串地落下来。
还能听到NGU队员在远处的拌嘴和吵闹,他不敢哭出声,只能咬着唇呜咽,五指近乎在手心抠出伤痕,浑身都在不停地颤抖,像是在忍耐巨大的悲伤。
这是楚山野第一次见顾轻言哭得这么伤心。
在他的印象里,顾轻言一直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哪怕是和楚山野分手,他都从未展现出这样崩溃的一面。
他被吓坏了,而随即翻涌上来的是心疼和手足无措。
“怎,怎么了?是我太凶了吗?”
楚山野手忙脚乱地将人抱在怀里,任由顾轻言的泪落在他的肩上,将那一块布料浸湿:“是我太凶了吗?对不起,我……”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于是低头轻轻吻了吻顾轻言的耳尖,笨手笨脚地拍着怀中人的后背:“我错了,哥。”
顾轻言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带着哭腔道:“和你没关系。”
“那,那怎么了?”
楚山野一点点抹去顾轻言脸颊上的泪,小心避开他受伤的地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抽一抽地疼着。
他亲了亲顾轻言的额头,用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低声道:“是我不对,我不问了好不好?别哭了,我好难受。”
“哥,我不问了,我错了。”
“言言?宝宝?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顾轻言吸了吸鼻子,哑声道:“你别这么叫我。”
楚山野更慌了:“是不喜欢吗?好好好,我以后不叫了,你让我叫什么就叫什么。”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揣测:“是被人欺负了吗?你告诉我是谁,我去揍他。”
顾轻言没忍住,轻轻笑了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有病啊楚山野。”
笑了就好办了。
楚山野心落回去一半,低头亲了下他的唇:“宝宝,别哭了。”
顾轻言这是第一次被人喊「宝宝」。
还是个比他小的人喊他「宝宝」。
一股羞耻感倏地从心底升起,冲淡了刚才突如其来的难过,让他脸上有些发烫,低声道:“嗯,不哭了。”
“我都想跟着你哭了……”楚山野蹭了蹭他的鼻尖,“咱俩抱头痛哭,好感人,但是好诡异。”
顾轻言瞪了他一眼,发现他果然眼眶有些红,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有什么可哭的?”
楚山野扣着他的手腕,带着他摸向自己的胸前,低声道:“这里很痛。”
他的心跳很快,很有力,「砰砰」地撞着胸腔,也撞在了顾轻言掌心。
“我哭的是不是很难看?”
顾轻言的声音还是哑的:“抱歉,刚刚有点没忍住。”
“没有很难看,很可爱。”
楚山野帮他将泪痕抹掉:“如果哥情绪好些了,想跟我说点什么就和我说,好不好?”
顾轻言舔了一下唇,没摇头也没点头,楚山野就当他同意了,亲了下他的眼尾:“那我帮忙去了?”
他说完,正要转身离开,却忽地被人拽住了衣角。
“我今天确实没去学校……”顾轻言低声说,“我……回家见我妈了。”
楚山野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了眼周围, 低声道:“你回家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我陪你回去也好啊,你一个人怎么……”
“你陪我回去也不会好。”
顾轻言垂眸看着NGU基地的木质地板:“她该打我还是打我,和你在不在场没关系, 而且说不定连你一起打。”
“那你们说什么了?”楚山野问, “是不是说楚皓的事了?”
顾轻言点点头:“我和她说我跟楚皓分手了,她觉得是我的问题才导致我们分手,我们就吵起来了,之后我又和她说我跟在和你谈恋爱,她就彻底疯了。”
楚山野微微睁大眼睛:“你和她说了?”
“嗯,说了。”
顾轻言的眼中满是倦意:“再瞒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心里藏不住事,总是憋着还挺难受的, 而且……”
他顿了下,有些不自在道:“你也不是拿不出手,一直瞒着做什么?”
楚山野深吸一口气,又轻轻抱住了他,声音有点发闷:“我现在又想哭了。”
“别哭, 没什么的, 说都说完了, ”顾轻言摸了摸楚山野的头发,“没关系, 她不同意就算了,你还在我身边就好。”
年轻恋人的心跳声很大,「砰砰」地撞在他的耳中, 像是在和他共享蓬勃的生命力。
顾轻言靠着楚山野, 叹了口气:“而且这是我家里的事, 不用别人插手, 我自己来就好。”
楚山野动了动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队长,队长?”
杜兴贤的声音由远及近,顾轻言连忙将楚山野推开,欲盖弥彰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
楚山野「啧」了一声:“你来干什么的?”
“我来喊你吃饭啊……”杜兴贤听着他的声音里有火药味,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了?你俩在这儿干啥呢?”
楚山野瞪了他一眼:“谈恋爱,没看过人谈恋爱啊?”
杜兴贤的脸有点红,憋了半天憋了个「哦」出来:“那,那你们还吃不吃饭了?”
“吃……”
楚山野看了一眼转身飞奔回阳台的杜兴贤,伸手去牵顾轻言:“那只手疼?”
顾轻言将自己的右手递给了他。
好像他们谈恋爱之后就没怎么好好地牵过手。
顾轻言这才发现楚山野的手比他的大了不止一圈,恰好将他的手牢牢地包住。
可能是因为平时除了木雕外再没干过粗活,顾轻言手的皮肤要比楚山野细腻很多,这会儿被楚山野满是薄茧的掌心摩挲着,激起了一阵酥痒。
他轻咳一声,动了动指节:“别牵着了,好怪。”
“不要。”
楚山野回头看了他一眼:“让我牵牵。”
顾轻言拗不过他,只能让他牵着手,一起走到了阳台。
今晚大概是他来NGU这么长时间后第一次大规模的室内聚餐。
基地聘请的阿姨不会弄这些年轻人爱吃的东西,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和程凯聊天,看着这群平日昼夜颠倒的网瘾少年忙来忙去地准备要吃的食材。
平日看上去只会讨论比赛战术的童然在人工串烤串,宋如修带着中单和射手给炉子点火,剩下的青训小孩凑在一起玩switch。
幸亏这是独栋别墅,不然吵都能吵死人,住在旁边的邻居三天两头投诉扰民。
“小顾回来啦?”
程凯手里抓着一把毛豆,正剥完了往嘴里扔:“幸好你回来得早,不然东西全让他们这帮人吃了。”
“经理,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杜兴贤百忙之中抽空砖头反驳:“学霸现在是我们的团宠,怎么可能不等他就吃饭呢?”
“你可拉倒吧……”程凯笑骂道,“是谁啊,下午人家洗小番茄的时候你一会儿偷一个一会儿偷一个,偷小番茄的时候你可没想起来人家小顾。”
“我想他有什么用。”
杜兴贤哼哼唧唧地看了楚山野一眼:“有人想着他呢。”
人一生中能记住几个夏天?
至少对顾轻言来说,他对过去的夏天都模糊了,只能记得住眼下这一个夏天。
六月的X市夏天不热,空气中偶尔会传来有些咸腥的海的味道。
不知是什么小动物在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继而是其他户人家的宠物狗时不时吠叫两声,声音空旷而辽远。
NGU养的大脸盘加菲因为腿太短被剥夺跳上桌的权利,自己窝在旁边生闷气,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饭碗。
杜兴贤吃东西太急了,一块烤肉掉到了地上,他正要伸筷子去捡,一直等在旁边的猫瞬间抓住了这个机会,猛地向前一窜,一口就要把这块肉吃掉。
还好杜兴贤的速度比他快,一筷子将肉夹走,顺带弹了猫的脑壳:“什么东西都吃,你不要命啦?”
猫叫了一声,对他炸了毛,自己跳到旁边的柜子上继续生闷气。
NGU今晚不止吃烤肉,桌子中间还摆了口锅,煮着辣锅底料,不少串在锅底里「咕嘟咕嘟」地被煮着,不一会儿就散发出了和烧烤不相上下的香味。
“学霸,没吃过吧?”
童然给顾轻言介绍道:“出现这种吃法主要是投票的时候投两边的人一样多,有一半人想吃烤肉,一半人想吃火锅。所以才有了这口锅,主打一个满足所有人的要求。”
顾轻言面前的盘子里已经被人摆满了吃的,楚山野尝到一个好吃,就会顺带给顾轻言拿一串,顾轻言吃东西的速度有些慢。
所以这些烤串煮串就在他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了一部分,杜兴贤忽然敲了敲桌子:“对了,之前不是说咱还有正事要办吗?”
楚山野看了他一眼,罕见地没有和他拌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继而用消毒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动作很轻地将顾轻言的眼睛捂上了。
顾轻言愣了下:“怎么了?”
这时宋如修悄悄传过来一个盒子,杜兴贤将盒子摆在他面前后,楚山野才慢慢将手从他眼睛上挪开。
顾轻言刚睁眼,就被一阵荧光蓝荧光绿荧光粉的彩灯闪了下眼睛。
“这是我们特意为学霸定制的礼物!”
杜兴贤将那些小彩灯挪开,露出了放在最下面的一个牌子。
与其说是牌子,不如说是一个套着卡套的卡片,公交卡大小,上面却印着NGU的LOGO。
程凯这会儿开口道:“小顾啊,下个月抽完签,比赛正式开始后,我们可能就要带着队员各个城市走,没法保证每天基地里都有人。
所以就给你特别申请了这个门禁卡,也就是俗称「工牌」的东西,这样你要是来基地住的话就方便一点。”
顾轻言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门禁卡从盒子里拿出来,这才发现上面印的照片好像是从上次NGU团建合照里抠下来的,照片清晰,他笑得也很灿烂。
姓名那栏写着他的名字,生日星座血型这些填的没有问题,估计是楚山野给NGU的情报。
他本以为「职位」里填的或许是「队员家属」一类的话,却没想到那里写着的还是「顾轻言」。
他是顾轻言,无论在哪里,无论有多少个身份,都只是「顾轻言」而已。
顾轻言眨了下眼,一股酸酸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他看着工牌旁边围着的那圈彩灯,才发现上面写着很俗套的祝福语,比如「祝你幸福快乐」,「在365个日子里我给你365种疼爱」,「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之类早就被用烂的话,莫名让他心里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软得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