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闻安的心思难猜,一旦与谢敏有关就更毫无逻辑。
之前的报告是谢敏亲笔,傅闻安便以字写的不好、修辞蹩脚、逻辑不通等理由打回要他重写。
后来谢敏让陈石写,傅闻安又说写的一板一眼,毫无感情。
要什么感情?把傅闻安的尸首做成标本的感情吗?谢敏狠狠咬着牙。
正在他想着的时候,内线通讯响了。安静的餐厅有不少人,铃声却显得整个空间落针可闻,他们埋头吃饭,谁也不敢朝谢敏的方向看。
谢敏垂眸,盯着通讯器上的那串惹眼的代号——黑枭,傅闻安现在的副官。
“老大,你是不是该去开会了?”
陈石坐立难安,他左顾右盼,斟酌了一会,才用他那粗嗓子小声道。
“恩。”
谢敏应着,却没有动的意思,视线直直地盯着那两个字,直到扰人清净的通讯彻底熄灭,他才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
作战会议室离“零号”的基地有段距离,位于靠近城堡的双栋行政大楼。绕过楼前的风雪羚羊雕塑,谢敏特意在小花园转了一圈,才姗姗进入行政大楼。
他并不想与向来准时的傅闻安偶遇,尤其是他那一大堆花枝招展的随从,像极了一群飞来绕去的扑棱蛾子。
但今天,谢敏一进入楼内,就知道自己完美地错估了时间。
傅闻安站立在电梯前,挺拔得如一棵长在瓷砖地面的树,他的军装挺括修身,尤其是肩头那颗星星,亮得刺目。
听见谢敏的脚步声,他并没有转过身,直到谢敏与他并肩时,他才淡淡开口。
“上校看起来很疲惫,是昨晚没睡好吗?”
“拜你所赐,不算太好。”谢敏换了个不算端庄的站姿,一手插进裤袋,深褐色军服低调冷淡,他歪着头,盯着光滑的电梯门。
电梯门贴着略微反光的墙纸,两团色调一致的身影映在上面,谢敏并未侧目,企图透过那团糊状的影子窥见傅闻安的表情。
“看来为你留出时间休息是我考虑不周。”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傅闻安率先进入,待谢敏也走入,电梯门闭合后,他道。
谢敏蹙起眉。
狭窄的电梯空间,四面镜子擦拭明亮,连军服的褶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悉悉索索的运行声中,两人占据各自的空间,空气都自行分为两半。
死寂、沉默、藏在冷峻中蠢蠢欲动的试探,随着谢敏的眼神探出触角。透过镜子,谢敏看到傅闻安冷着脸,视线锐利,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他们都在无声地透过镜子打量对方。
极具压迫感的气氛令人难以呼吸,谢敏僵直在原地,看似散漫的姿势,手掌却微微贴上腿侧藏有的刀。
他逐渐压下眸子,唇线抿成一条。
直到电梯再次发出叮的一声,傅闻安慢悠悠地把落在谢敏脸上的视线挪开,略一挑眉,隐隐有些嘲弄。
电梯门开了,门口的绿植伸展着宽大的嫩叶,走廊里有三两职员谈笑着经过。
头顶的灯光落下,洒在先一步出去的傅闻安身上,融化了他身上残留的、电梯里的肃杀气息。
“你似乎很紧张,上校。”
傅闻安侧过身,肩头星星的光辉几乎吞没了他视线里的玩味。
谢敏这才反应过来,他有些失态了,但还没等他解释,傅闻安先一步走过了楼梯口。
谢敏一脚踏出电梯,正烦躁着,突然闻到一股不太好形容的气味。
他抬起胳膊,轻轻在袖子上嗅了下,略有疑惑地眨眨眼。
“硝烟……信息素?”
他并不能确定自己闻到的是信息素,因为那股味道很淡,很快便消散在空气里。
谢敏也不打算深究,电梯里人来人往,沾上点什么都不奇怪。
当务之急,是顺利度过这个该死的作战会议。
谢敏如此想着,走进作战会议室。
深红色复古窗帘与室内的奢靡布置让谢敏产生割裂感,仿佛他不是来参加决定安斯图尔未来发展之路的严肃会议,而是来开一场酒会。
条形长桌横陈在室内中央,二十张高背椅按序排列,政要们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端坐,他们屏息凝神,不着痕迹地将视线落在谢敏身上。
最后一个空位,是位于右侧最前,与傅闻安相对的首位——只有谢敏敢堂而皇之坐上去的座位。
凡是坐上去的,都没能在傅闻安手下平安待到退休。
上一个是“零号”的前队长,谢敏的带教长官,安斯图尔的叛党,目前生死不明。
傅闻安玩弄着自己细长的手指,他敛眸,仿佛自己那黑手套上镶了金子。他的坐姿优雅,脊背挺得很直,压迫感却切切实实传了过来。
犹如一头休憩的猛虎,正缓缓磨着尖锐的爪子。
谢敏拉开椅子,坐了上去,不耐烦地开口:“能否开开你的金口,不要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财政大臣低下他肥硕的头,呼吸微微放轻。商务部部长却饶有兴致,如往常一样拄着下巴看向舞台前的两位演员。
这已经是安斯图尔高层们的共识了——只有谢敏在,作战会议才不会变成傅闻安的一言堂。
那家伙总是能给所有人带来不小的乐子,而在敢于挑衅执政官权威一事上,更有着得天独厚的天分。
哦,听说他昨晚还轰了傅闻安的塔台?
傅闻安可真能忍。
商务部部长想着出门前听自家妻子说起的小道消息,还没等暗笑,就听到傅闻安冷淡的声音响起。
“你的意思是,我们对你的等待是浪费时间?既然如此,下次可以将你的位置挪出去。”
谢敏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一收,他勾着唇,笑意玩味:“怎么,撤了我的椅子,是想我坐你腿上?”
傅闻安抬起眼,意味不明地盯着谢敏。
“想就早说,不要拐弯抹角。”谢敏歪着头,狭长的眸子一眯,狡猾性情堪比狐狸。
“如果你下次可以不带腿上的军刀来,我会考虑。”傅闻安面无表情地道。
周围的视线变得充满怀疑与戒备,谢敏的余光瞄到远处的士兵有想上来搜身的举动,他轻啧一声,不再顶撞。
但同时,在心里问候了一遍傅闻安祖上八代。
“执政官,请开始今天的会议吧。”谢敏不情愿地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请这个字。”傅闻安按下面前控制装置的按钮,三维投影仪在悬空屏幕上投出一个地图。
“呵,看心情。”
谢敏看着缓缓出现的作战方案与地图,突然觉得这个三维的地图架构有些许眼熟,注意力不大集中,随口回道。
谁知傅闻安偏要找茬:“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昨晚的睡前运动令你很愉快?”
谢敏转过头,像一只被戳到痛脚的小怪兽。
他居然还有脸提这茬?
在座的大臣们都露出了微妙的神色,有的震惊,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辨明的暧昧态度——简称看戏。
他们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傅闻安这个修辞……
着实有些恶劣的、欲盖弥彰的意味。
欠揍得很。
“我说实话你会伤心,所以我选择缄默。”谢敏偏过头,仔细观察地图,并加了一句:“不要太感谢我的贴心。”
傅闻安笑了一下,但看起来像是要杀人。
“所以这次的任务如你所言,是剿灭北部矿区中从安斯图尔逃离的反叛党……”谢敏看完,缓缓道:
“但你是否想过,北部矿区的形势一向不稳,在那里,矿区联合商会多次警告我们在那片区域采取过激的军事手段,现在动手,对下一次联合会的召开很不利。”
傅闻安并没有太惊讶,或者说,被谢敏指出问题才是作战会议的常态——平心而论,整个安斯图尔,唯有谢敏最了解傅闻安。
了解他的蛮横、暴政、强硬、野心与不可一世。
“在乞拉山北侧,行动的目标地,距离我们的开采许可失效还有半个月,在这期间,矿区联合会将容忍我们的行为,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傅闻安解释道。
“我是说,我们很可能因为这次内部军事行动,影响安斯图尔与其他城邦的矿石贸易,与内部矛盾比起来,安斯图尔的发展才是首位。”
谢敏情绪有些激动,他蹙着眉,不懂傅闻安为什么如此坚持清除反对派的残余势力。
处于政治中心,谢敏对傅闻安的手段了解得七七八八。
由于过激的执政方式,安斯图尔内部有许多政客都对傅闻安抱有敌意,而反抗者的下场,皆是被傅闻安清扫殆尽。
有的人逃出安斯图尔,与其他城邦勾结转头对抗安斯图尔,但无一成功。
这次也是一样。
谢敏早就通过内部情报系统得知,在安斯图尔城北部五十公里的矿区内藏有一部分残党,但近来两个月都没有大动作。
为什么要不惜打乱计划,也要清除这批敌人呢?
身为同僚,虽然傅闻安与谢敏身处不同机构,但他们对安斯图尔的发展大势有着近乎趋同的共识——那是身为政客的利益权衡。
现在,傅闻安却要打破这个平衡。
谢敏不明白。
会议室的氛围几乎凝固,阳光扫过厚厚的落地窗帘,飞鸟掠过的黑影在谢敏脸上一扫而过。
他眯起眼睛。
“你如此激烈地反对,是因为你心里有鬼,还是“零号”内部,有鬼?”
傅闻安不再看向屏幕,他稍微扬起下巴,冷冷地盯着谢敏。
“你什么意思,这与“零号”有什么关系?”
谢敏脑中紧绷的弦突然动了,他隐隐捕捉到了什么,却没有挑明。
“如果你在会前接通了我的副官打给你的通讯,你就会提前明白,而不是在这里质问我。”
傅闻安慢条斯理地谴责。
谢敏想起早上那通没接的通讯,攥紧了拳,按捺打上傅闻安侧脸的冲动。
睚眦必报的男人,不得好死。
“请说人话,我没耐心与你打哑迷。”谢敏烦躁地抬眸。
“藏匿于北部矿区的反叛党,是以唐兴为首的前“零号”旧部,近期安斯图尔的外围遭到几轮流兵骚扰,经查证是他们的手笔。”傅闻安解释道,话毕,他又玩味地看了眼谢敏:
“如果我没记错,唐兴,似乎曾是你的带教长官,对么?”
寂静的会议室里,不知是谁的钢笔掉了,清脆冷锐的声响如一颗炸弹落地,炸散了谢敏心头所有的雾霭。
他明白傅闻安为何要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内清剿旧部了。
因为他怀疑,怀疑谢敏与他带领的“零号”,怀疑他们的立场,怀疑他们的忠心。
唐兴的确是谢敏的带教长官,在谢敏刚刚入职“零号”成为特工时,他教会了谢敏许多。
他也是所有傅闻安的反对者中最激进的一个,也是“零号”的前任队长,在被傅闻安打压后,唐兴逃离安斯图尔,谢敏接任一把手的位置。
“你怀疑我?”谢敏手指交叉,眸子里露出几分凶光。
“你有不被我信任的理由。”傅闻安道。
“凭我的出身?凭他是我的前任上司,我的带教长官?”谢敏每说一句,语气便凶了一分。
“不要看事情如此狭隘。”傅闻安用手指托着下巴,他欣赏着谢敏脸上的表情,道:“你在我这里,根本没有信任可言。”
听完这番话,谢敏笑了。
他似乎在检讨自己情绪外露的愚蠢,只一秒便恢复成了原先平静的样子,只是眼中的杀意丝毫没有消弭。
“如果我不配合呢?”谢敏轻飘飘道。
“那我会重新考虑,“零号”对于安斯图尔的价值。”傅闻安随口道。
谢敏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他怎么会听不明白傅闻安的警告,可偏偏,他没有办法——军队的统治权在傅闻安手中。
“如果我拒绝呢?”谢敏又道。
“你会拒绝一个撇清过去、获取未来的机会吗?”傅闻安抬起眸,与谢敏对视。
这话说的,拿捏得恰到好处。
“你还要我跪下谢主隆恩吗?”谢敏讥讽地扯起唇。
傅闻安道:“你最好记得,你只有服从的权利。”
“服从是义务,杀了你才是我的权利。”谢敏恶狠狠地道。
“你在恼羞成怒。”傅闻安仍旧用那种势在必得的语调说话。
他话音刚落,只见谢敏猛地站起来,他单膝跪在桌子上,如一头矫健的猎豹,动作带起的劲风掀乱了桌上的纸张。
哗啦哗啦的声音消停,大臣们惊恐地看向桌子尽头。
谢敏扯着傅闻安的领带,狰狞的神色像是要吃人,他手掌的青筋凸起,将傅闻安扯到面前。
傅闻安的咖啡杯被他扫落在地,褐色液体浸入地毯,像是干涸的血液。
傅闻安并不因谢敏的突然靠近而意外,他垂眸看了眼自己领口被谢敏抓皱的衣料,而后抬眸,不冷不热地盯着谢敏。
他们近到呼吸可闻,实际又剑拔弩张。
“独裁一词简直为你量身打造,执政官。”
谢敏一字一顿,手掌再次收紧。
还没等傅闻安说话,谢敏狠狠一推,踹翻自己的椅子,瞪了傅闻安一眼,摔门而去。
几乎死寂的作战会议室里,众大臣皆如惊弓之鸟。他们面面相觑,过了不久,纷纷向傅闻安告假离开。
乌泱泱一屋子人,随着谢敏开的口子四散奔逃,谁都不敢去触傅闻安的霉头。
谁敢呢?
在这安斯图尔城中,只有谢敏敢拽着傅闻安的领子发火。
作战计划很快制定,据说“零号”的一把手在办公室里发了一通火,撕了执政官给的调令,执政官不厌其烦,连发了十封新的去。
大概意思是:别担心,我这有的是,你随便撕着玩。
对特工来说,清剿一队反叛者不需要太多准备,所以两天后,精锐的特工们便登上了一架隐秘运输机。
详尽的作战计划被每个特工烂熟于心,包括任务目标,威胁任务,作战地图,通讯代号等。
而这次清剿的对象,稍微勾起了特工们一些感慨——从隐去姓名的一霎开始,他们就成了守卫安斯图尔的秘密的刃,永不见光。
特工只听从命令,哪怕枪口指向的是曾经的战友。
运输机平稳的飞行在既定的航线上,窗外密林如翠,阴沉天色晦暗不明,矿区的坑洞散布在山区内,零星能看到一些挖掘机在作业。
机舱内灯光极暗,借目力只能看清身边人的轮廓,冷冽的空气里飘过一缕甜兮兮的味道,不知道是谁偷偷涂了香水。
“大老爷们涂香水……”陈石嘟哝着,低头,正了正自己的军靴。
空间密闭,特工们都听到了陈石这一声嘟哝。
“一天天就你话多,谁他妈昨晚拿个剃须刀脱腿毛的?”一个名为徐里的特工骂骂咧咧道。
“我脱毛怎么了,我精致不行吗?”陈石手肘一拐,声音大了不少:“唐兴那死老头子睡觉还开加湿器呢,不照样……”
不照样当上“零号”的队长了吗?
后半句他没说,因为唐兴的名字一出来,机舱里的气氛骤降至冰点。
谈论反叛者是安斯图尔的禁忌,谈论任务目标是特工的禁忌。
“下次再多话,你就从飞机上跳下去。”
坐在前头的谢敏冷冷抬眸,他擦拭着手中的匕首,如一头戒备中的食肉动物。
陈石的冷汗立刻浸透了他的衣衫,他闭上嘴,看了看窗外。
这摔下去,怕是要空中解体了。
特工们都知道,这次的任务不能带多余的情感,他们也知道,这次任务里,所有的重担都在谢敏身上。
他将亲手杀死自己的带教长官、教会他一切的人。
机舱里的气氛太冷酷了,宛如刑场,陈石憋了一会,他见身边的特工们在使眼色,大多是要他开口说点什么。
因为谢敏的神色实在太可怕了。
他们平日出任务前,至少还能聊聊晚上回来吃什么。
左思右想,陈石勇当出头鸟。
“老大,我们听说,你踹翻了执政官的凳子?”陈石战战兢兢,看着谢敏的脸色,试探道。
谢敏抬起脸,表情有些许空白——他在想陈石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玩意是怎么混到中尉的。
眼下提傅闻安,是嫌自己被谢敏踹下飞机时自由落体的速度不够快吗?
而很显然,陈石以为这个话题很讨上司欢心。他戳了戳身边的特工们,一群人很快七嘴八舌地谈了起来。
“难道不是老大把执政官压在桌子上吗?”
“我听到的版本是老大据理力争,还给了执政官一巴掌。”
“啊?所以说执政官果然有毛病。”
“老大,你可要小心啊,alpha最喜欢alpha了。”
“傻逼吧你,老大这等英俊潇洒的alpha,那不吊打执政官?”
“哦哦哦哦……”
哦个屁啊?
谢敏把匕首收回腿上的鞘里,才十几秒没插话,特工们的八卦闲聊就朝着三年抱俩的方向发展了。
谢敏头疼,他刚要打断这群傻子,就听不知道谁嚷嚷了一句:
“老大,你怎么看执政官啊?”
我怎么看?
谢敏对此嗤之以鼻,他一脚踩着长凳的横杆,深黑色军服的花纹衬得他神色额外冷酷,他歪着头,泄愤似地大声道:
“傅闻安?性能力缺失又反复无常的疯子罢了。”
他说完这一句,机舱里掌声雷动,特工们啪啪拍着手,像极了极北漂流冰上成群结队的海豹。
而同时,掌声刚落,只听运输机前头的通讯仪突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电流音过后,传出一句颇带疑惑的问候。
“上校如此有心得,难道你试过?”
机舱一片寂静,那该死的属于傅闻安的声音,哪怕音频扭曲了,在场特工们都能辨认出来。
谢敏冷笑一声,从腰间抄起手枪,扣下扳机,一枪崩碎了正在发声的通讯仪。
子弹穿透通讯器的外壳,弹至防弹玻璃上,又噼里啪啦地落到地面。
“闭嘴,傻逼。”
谢敏收了枪,冷笑。
特工们看着地上滚来滚去的子弹,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幸好,机舱的质量真好。
到达既定地点上空,潜入作战开始。
狂风从洞开的机舱门处倒灌进来,穿戴整齐的特工们检查降落伞,井然有序地跳下飞机。
块状绿色林带铺满山区,谢敏迅速调整落点,降落伞张开。落地后,他收起伞布,隐入密林。
特工们如分散开来的工蜂,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传来压抑的汇报声。
“一小队就位。”
“侦察队就位。”
“通讯信号一切正常,监测到目标活跃指数。”
“三小队就位。”
“狙击队就位。”
谢敏给枪上膛,冷静地道:“陈石,复述作战任务。”
带领一小队的陈石趴在一块岩石后,“潜入矿区反叛者总部全面清剿。”
“通讯小队在一小队潜入后屏蔽信号,里面的人不留活口,行动开始。”
谢敏一声令下,埋伏在外围的特工同时向毫无防备的矿区前进。
为确保作战安全,他们的落点在矿区的侦察范围之外。
据情报,北部矿区的反叛者盘踞在一座废弃的矿工旧城中,原是开采者们建立的临时居住的小城镇,后来这一片的矿石储备耗尽,逐渐成了人烟稀少的荒城。
“荒城,确实适合藏污纳垢。”
谢敏倚在一处破损严重的矮墙后,军靴浮上一层尘土。他低头查看通讯器,确认一切如常,才对不远处的三小队下潜入命令。
他解开匕首的鞘,打开衣兜里的信号屏蔽器,七点钟方向有一个不高的废弃钟楼,根据通讯组的暗号,那上面有着反叛者的一个侦察器。
阴云笼罩,阵风渐起。
谢敏灵活地攀上钟楼,单手撑着楼外栏杆落地,钟楼四面透风,吊起的青铜钟下,一个黑箱子正发出嗡嗡电鸣声。
谢敏谨慎地察看周围环境,确定无障碍后,将通讯组提前发放的信号破坏装置安置在角落里。
黑箱子的电流声消失了。
“通讯小队,与总部的联络如何?”
谢敏翻身下了钟楼,朝既定的剿灭地点转移,通过通讯器问道。
“地图信息准确,执政官发来指挥讯号,要我们前往QA01-2218拦截敌军。”耳机里的通讯员迅速汇报情况,“一小队已潜入基地,狙击队已清理南部仓库的敌军,即将占领狙击点,侦察队已确认人数,但比报告中少。”
“少?”
谢敏蹙眉,他刚路过一个街口,巡逻敌军的脚步声便从他身后响起。他迅速隐蔽,待扛着枪的敌军走过,立刻扭断了两人的脖子。
他的动作极快,直击喉舌,干净利索地藏匿尸体,谢敏才道:“少多少?”
“三分之一。”通讯员报。
“注意信号泄露,情况不对劲,通知全员保持警惕。”谢敏沉声道,切断了通讯。
战场作战中,信息差距是制胜关键,如果信息有误,则会危及所有特工的安全。
谢敏毫不迟疑,向基地方向赶去。
基地一层,矿石储藏仓库。
搅拌机运转的嗡嗡声像超大号蜂后在耳边盘旋,横纵交错的管道遮盖天光,从高处射下的流弹在地面留下一个个弹坑。
陈石躲在掩体后,他喘着粗气,重新往枪里填弹。
“操,这帮孙子从哪冒出来的,不是说在开篝火晚会吗?”
他身后传来一声枪响,对面高处一个手持机关枪的反叛者应声倒地。
“再废话,下次我不救你。”徐里迅速换弹,他抱着重型狙击枪,眼睛再次贴在狙击镜前。
“通知通讯队,楼内有埋伏。”陈石啧了一声,他连开三枪,对身边的队员道。
“组长,我们的信号失去屏蔽保护,现在向外发送,会暴露我们和通讯组的位置。”精于通讯技术的队员迅速回复。
“什么?”陈石骂骂咧咧,“通讯组他娘的搞什么?”
“是我们中了埋伏,不关通讯组的事。”徐里又搞定一个楼上的狙击手,他瞄了眼楼内敌人的布局,同样感到战况棘手。“他们对我们的行动早有防备,我们以为自己全副武装,其实是裸奔。”
“妈的,老大呢?”陈石抓起一架手持摧毁炮,压在坚硬的肩膀上,他对着敌军密集的地方开了一炮。
火花四溅,岌岌可危的机械设施与管道轰然落下,灰色烟尘如海浪般扑过来,弹雨停止,短暂而诡异的安静充满了整个空间。
“哈哈,就这点能耐。”
陈石把只剩空壳的手持炮扔在地上,朗声一笑,正要得意,谁知被身后的徐里一拽,两个人双双滚到集装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