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羽吟还维持着双手捧玉的姿|势,抬头望向亭中时正看到坐着的人轻飘飘转过来的视线。
他倒真像个卑微为他人呈递玉牌的仆从。
死寂半晌,远处的人们纷纷回过神来,不少修士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这......”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不战而胜?还能刻名圣灵玉碑?”
他们奉为圭臬的圣灵台玉律被当成说打破就打破的空话,他们无比追崇的圣灵武宴成了强者随意游戏的舞台。
震惊大过了愤怒,所有人都陷在不知所措里。
傅羽吟半晌没说话。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拼劲一切的努力,到头来只得到一场早就计划好的羞辱。
沉默良久,他忽然迈大步走向日月亭,一改从前的温声细语,大声喝问:“什么道侣?什么新主人?为什么突然这样做?为什么!”
洛锦微仰头,半垂着眼皮瞧他,嘴角还带着一抹燥郁的冷笑:“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明白吗,傅掌门。”
“明白什么......”傅羽吟喘着气,“我不明白。”
“明白这一切都是我的游戏啊,”洛锦挑眉,“我想玩什么,你们就陪着玩什么,我玩得开心了,就赏赐你们继续活着的机会。”
话音还没落,两人之间忽然骤起一道旋转着绿叶的疾风!
一把青色的伞在傅羽吟手里显形,直直向着洛锦而去——
见傅羽吟终于忍无可忍出手,不少绀叶谷的修士与傅羽吟的追随者都想要一起上前。
洛锦背着手没动。
暗红刀影凭空乍现!
傅羽吟僵硬在原地。
片刻后,青伞落地,他僵硬地低头,发觉自己胸口横着一道弯曲的刀痕——这道刀痕像一根会动的绳索,一点点扩大、变深,慢慢陷进心脉里......
“不......”傅羽吟慌张地去扒自己的胸口,试图阻止这道致命刀痕陷入自己心脏,可只将自己的胸口扒得更加血肉模糊,“不、不要......”
血刀蛊。
既有刀的锋利,也有蛊的阴险。
其余还未找到活|体钻入的刀蛊仍旧在半空盘旋,在风中割出无数道裂痕,留下血红的拖影。
远处想要追随傅羽吟上前的修士们见到此等可怖场景,都停下了脚步,缓缓后退回了人群。
傅羽吟艰难地抬起头,双眼憋满了将死之时不甘的血泪,死死盯着洛锦。
“瞧瞧,瞧瞧,”洛锦叹口气,伸出一只手,嫌弃地捏起了他的下巴,缓缓问,“想活吗,傅大谷主。”
刀蛊还在一寸寸深入胸膛,傅羽吟满口溢血,痛苦地佝偻着腰——仿佛这样就能让这道致命伤痕慢一些进入心脏。
“你只用对我说一句‘我想活’,”洛锦的手慢慢向下,停在他身前,“我就解了这道蛊。”
傅羽吟紧咬着牙,死亡一点点逼近的感觉太过残忍,他甚至能听到刀痕勒进心脏那一瞬间的细微“噗呲”水声。
“我......”傅羽吟支撑不住,跌跪在了地上,“我......”
“想......”
伤痕彻底陷进心脏,傅羽吟垂下了头,吐出了一大口血,
“活......”
“想活就对了,”洛锦挑挑眉,“这是本能,没什么丢人的,傅大谷主这些年风头尽出,但终归也是人,对不对。”
洛锦勾了勾手指,傅羽吟心口的刀痕受到召唤,奇异地一寸寸向外回爬,周围凹陷的皮肉也一寸寸回鼓起来。
“天劫在即,你们想活也很简单,”洛锦抬头扫过远处的人群,“我勾勾手指的事。”
人群中是此起彼伏的压抑喘气声。
“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都对我颇有微词,今日我给你们个机会。哪个人能扛住刀蛊,把我打败,我的位置就给你们坐。”落锦负手一步步走下日月亭前的台阶,看着远处那些愤恨的面孔,“尽管来试一试,不用怕。”
暗红色的刀影围绕洛锦旋转着,带来极强的威压。
原本想要出列的修士都不由重新后退。
“有勇气就大胆站出来,”洛锦满脸无所谓的表情,“处理完了异心者,剩下的忠心人,我再准许你们进新天地。”
人群躁动着,但终究没有一人出列。
洛锦笑了笑,弯腰从傅羽吟满身污血里挑出那块仍然洁白的玉牌,高高提起。
“我要将这块玉牌给我的道侣,还要将他的名字刻在圣灵玉碑上,要你们和你们的后代千百年传颂敬拜。”洛锦一字一顿地说,“有人不同意吗。”
人群雅雀无声。
跪地的傅羽吟已经诉说过了代价。
生路不是公平的竞赛,而是强者的施舍。
“开始吧,”洛锦在这片死寂中说,“开始真正的圣灵台刻碑大典。”
话音落时,钟鼓齐鸣,礼乐同奏。
洛锦在乐声里回身,刚好对上江月白望向他的眼神。
江月白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浓郁的血腥味在这个对视里都悄然变作了花香。
洛锦这辈子有过无数风光无限的时刻,但他忽然觉得,只有这一瞬间,才是人生最美满的一刻。
“随风,”洛锦用尽平生温柔喊了这个名字,朝对面伸出手,“随我来。”
江月白起身走出日月亭。
月光浮动着,在缓慢走近的人身上落下起伏的光影——仿佛只可远观的画活了起来,走出了彩墨绘就的人。
洛锦拉住了对方的手。
冰凉的,修长的,单薄的皮肤裹着如玉的骨。
握在手里的触感温润,又脆弱易碎,美好得不真实。
远处乌泱泱一片的人群压抑着愤怒后退,给大典让出空地。
洛锦带着人一步步沿着血红的地毯向前,走进混杂着轻微喘气与暗暗议论的人海,威压在拥挤的人群中劈开一条长道。
“怎么,”洛锦扫过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又问了一遍,“难道还有人不同意吗。”
依旧无人敢接话。
日月湖水面上的盛典浮灯接连亮起,照亮了无星无月的阴云夜。
成百上千红色浮灯映着水,变得更多,沿着拉长飘荡的红绸通向日月湖正中心的圣灵高台。
漆黑的高台被从下往上一点点照亮,一层一层的浮雕是历任仙门武宴魁首和沧澜山先辈的半身人面像,无比庄严震撼。
最上一层雕刻的是獠牙发饰身佩长刀的洛锦。
然而那耀眼赤红的獠牙发饰上,斜扎着一柄漆黑的长剑,剑尾飘荡着绸缎般的黑色烟雾。
“我,不,同,意,啊。”低缓的嗓音一字一顿。
洛锦面色微变。
日月湖沿岸的守卫纷纷拔出了兵器:“什么人?!”
高台顶端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圣灵台上的灯笼还在一层接着一层亮起,将不速之客从黑靴与黑袍尾摆缓缓照亮了全身——黑袍人的坐姿极其嚣张,两腿放肆敞着,一脚踩着浮雕头顶,一脚踩着破碎的圣灵玉碑底座,抱臂靠在长剑上。
圣灵台上的红绸全被魔气染成了黑色,在他身后随着狂风飘扬,仿佛恶兽的张扬舞动的长爪。
“圣灵武宴不是以武取胜吗,”那人脸上戴着半张银黑色的飞鸾面具,遮住了双眼,飘扬的黑发偶尔扫过冷厉又鲜红的薄唇,“你身后这位弱不禁风的,他会武功吗。”
洛锦翻手就要召出自己的刀,面前忽然扑来凶猛的魔雾虚影!
他侧身一闪,再回过头时,手里攥着的圣灵白玉牌竟然消失不见!
黑袍人两指夹住白玉牌,单手轻佻地在指间翻转了一下,把玩着这块熠熠生辉的圣灵玉牌。
雪白的玉石被他掌心黑雾一寸寸染黑。
“随,风?”他极慢地念出玉牌上这两个字,轻哂一声,“有意思的名字。”
下一刻,他猛然合掌,狠狠捏碎了圣灵玉牌,缓慢的语调慵懒又狂傲:“让他来和我比比。”
【??作者有话说】
老婆太花心,情敌太嚣张,不得不登一下大号(小渊叹气.jpg)
“师尊多打我几下。”
洛锦看不出对方任何威压与灵场, 但感觉到了强烈的魔气,按住了刀柄没有出手。
“仙门武宴不欢迎魔族,”洛锦看向湖心高台, “劳烦阁下归还玉牌,不然......”
“我瞧这碑上明明刻着‘灵归天地’, ”黑袍人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的好东西应该全天下一起分享才对,不是吗?”
洛锦深吸了口气, 压住了就要从胸中翻滚而出的狂躁,冲旁边修士示意了个眼神。
日月山庄的修士们立刻领会, 纷纷祭出法器, 列队成阵。
“别对我用困缚阵。”黑袍人不紧不慢地说,“我知道山河器就镇在这座圣灵台下的湖底, 你们要是靠近, 我就把这座圣灵台全炸碎, 毁了山河器。”
听到这句话, 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连洛锦都愣了一下。
山河器, 全天下人都对这方含有巨型空间的宝器垂涎不已趋之若鹜, 为了能得到一个进入宝器内新天地的资格,他们不惜争得头破血流。
所有人都妄想着得到, 没有一个人想要毁掉。
毁掉了这方能避天劫的新天地, 下场就只有一个死。
谁会主动寻死?!
“你到底想干什么?”洛锦皱眉。
“我说了啊, 我对你身后那位名叫随风的高手很感兴趣,”黑袍人缓缓说, “你把他送给我, 我立刻就从这离开。”
洛锦握着刀柄的手青筋绷起:“随风是我的道侣。”
“哦, 这样啊。”黑袍人微微转过脸, 银黑面具的雕花镂空在脸侧投下了花纹的阴影,像是邪魅的刺青,“我对您的道侣很有兴趣,这样说可以了吗。”
“你!”洛锦脸色一沉。
黑袍人坐在破裂的圣灵玉碑上,像是坐在某种宝座里,嚣张地踩着满地碎玉,单手捏出了一团可怖的魔光滚动的黑雾球,似乎随时准备扔进日月湖底:“刀圣大人,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呢。”
话音未落时,洛锦便猛地扬起了持刀的手!
巨大的暗红刀影劈开面前的虚空,在湖面割出一道波涛汹涌的长口子。
黑袍人直视着冲自己而来的凶光,连坐姿都没有换,只抬脚踢了一下圣灵玉碑底座散落的碎玉。
一小块碎玉在空中翻滚着,裹着浓厚的魔雾,越滚越巨大,对上凌厉的刀光,在半空撞开震耳欲聋的爆炸!
湖水喷泉般迸溅,圣灵玉台摇晃着又坠落几块碎玉。
岸边的人群被强烈的气流轰倒一片!
四下爆发开惊慌错乱的喊叫。
只是一下交手,圣灵台便摇摇欲坠,若是再来一下,恐怕真的要同归于尽。
见对方轻而易举化解了自己的致命一击,洛锦心里燃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胜负欲与杀意,直接召出了双刀。
“洛锦,”一道声音从侧后方喊住了他,“别过去。”
洛锦回过头,脸上的暴戾狂躁消退了点。
“他故意激怒你,引你去湖心,看不出来么,”江月白道,“当心有诈。”
洛锦眉头深锁,望向湖心那抹魔雾笼罩的人影。
“魔族功法与修仙之人不同,阴毒狡诈隐秘变幻,你不了解他,他却很了解你,”江月白说,“况且他根本不在意山河器,玉石俱焚,吃亏的是你。”
“那该怎么办。”洛锦向来主意很正,但面对随风时,他却下意识地想要听信依赖。
“他想要什么,你就按他的做。”江月白抬起头,“是人是魔都有弱点,总会暴露他的真实目的。”
风吹残云,露出点昏暗的月光。
破碎的雕像笼罩在红色浮灯与黑色魔雾里,像是染血的尸体。
“还没商量好呢。”黑袍人手撑侧脸,指|尖敲着银黑面具旁的飞纹。
江月白缓缓走近岸边,与圣灵台上的人隔水而望:“我不是什么高手,你想我为你做什么。”
“能让刀圣大人视作珍宝的美人,定有别样勾人之处,”黑袍人回答江月白的问题时,语调与对洛锦说话时完全不同,嗓音里含着低柔的笑意,“此夜良辰美景,我邀美人与我一起赏月。”
洛锦对这人一口一个美人的称呼极为恼火,手里紧握着的长刀燃烧着赤红火苗的虚影,杀气冲天。
但他迟迟不敢动手。
想进入山河器,需要位置、钥匙、连接命契的密文,难上加难。
但想毁掉山河器,就只用威力足够大的蛮力,因为里面尚无任何生灵与灵气,毁掉一个空间宝器不是做不到的事。
这个魔族能神不知鬼不觉绕开层层守护禁制直接进到湖心圣灵台,修为境界绝不会低。
虽说自己向来对魔族极为谨慎客气,从未与那位神出鬼没的魔尊大人结过怨,但此情此景,说这位不速之客是魔尊本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正思考该如何应对,江月白已经开口接了话:
“我不会水,阁下要我怎么过去。”
“你......”洛锦一把攥住了江月白的袖子,“你干什么!”
江月白低声说:“逞口舌之快羞辱你罢了,他不会真对我做什么的。”
洛锦依然抓着他没松:“他修为很高,万一真做些什么我救你都来不及!”
“那怎么办呢,”江月白转过头,“刀圣舍得让他毁了山河器么。”
洛锦不说话。
“这是你的地界,连救我这件事你都保证不了,”江月白微微抬眼,对上洛锦的眼睛,“还做什么我的道侣。”
“不会水没关系,尽管走过来就是了。”黑袍人的声音远远飘过来,“我等着你。”
江月白从洛锦的手掌里抽回了手臂,迈步踏进了湖水。
靴底接触道水面的一刹那,散开的涟漪中心变凝聚出了一朵墨色的魔雾小花,托住了他的脚掌。
每走一步,身后的墨色花朵便会渐渐消散,前方生出一朵新的旋转着的墨色花朵。
雾气迷蒙,竹月色的长衫缓缓飘在松烟淡墨中。
仿佛一幅会动的山水画卷。
这幅美景太过虚幻,千百人寂静无声,盯着日月湖上。
江月白还未走到圣灵台下,一条绸带便从高处坠落,卷住他腾空而起——
黑红半染的绸缎交缠时像一朵邪恶染血的画中花。
圣灵台顶冷风猎猎。
江月白落进了一个极其冰凉的怀抱。
黑袍人嚣张地敞腿坐在圣灵台顶的边缘,一手攥着绸带,一手搂着江月白的腰转了个角度,让他坐到了自己的右腿上。
“美人一点功法都不会,怎么俘获了刀圣的芳心,”黑袍人左手转了几圈将缠着江月白的绸带收紧在手腕,把人带进怀里,嗓音低柔地说,“靠这张脸吗。”
圣灵高台寂静空旷,视野广阔,四处是飘散着魔雾与灵光的风和浮光跃金的波浪,远处隔水的岸边拥挤的千百人群都渺小成了点点模糊的影。
圣灵台上的玉碑已经彻底碎了,凌乱的发光碎晶铺满了脚边,仿若倒转的星汉。
“不止。”江月白借着这些碎晶的光看着面前人,“靠很多手段。”
“那太好了,”黑袍人掐着江月白的腰用力,让江月白面对面跨坐自己身上,面具的阴影随着微仰头的动作移动,在鼻梁与双唇映下了黑色的花纹,别有深意地说,“我想每样手段都体会一遍。”
洛锦的刀柄都快要捏断了。
黑袍人横抱着江月白站起身,一览众山小般俯瞰过来,带着笑的语气极度挑衅:“感谢刀圣赠我美人,你们围得水泄不通,我今夜就在高台与美人共度春宵了。”
洛锦的理智在这一瞬间全然崩散!
当着这么多人面的羞辱,他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
长刀刹那脱鞘而出——
速度过快,在空中旋转成了只剩拖影的飞轮。
圣灵台上魔气浓雾猛地围绕聚集,化为一团墨黑。
暗红长刀旋转着飞进墨色结界,又从另一侧原状飞出——什么也没有碰到。
虚空结界。
外面的人看不见触不到结界里。
结界里的人却能清晰地看到外界。
“别生气啊,刀圣大人,”人影隐匿在了墨色的浓雾结界里,声音却依然能透过结界传出,“等我折磨够了这个人,就把人还给你。”
洛锦气得双目血红:“你我无冤无仇,何必这般刁难!”
“谁说和你有仇了。”黑袍人的嗓音带着玩味的低笑,“我是和你的道侣有仇。”
虚空结界内早已变幻了场景。
黑色的骷髅石柱拔地而起,缠绕小鬼的藤蔓从空掉落,墨色石壁一寸寸化出图案围绕成圈,破碎的玉碑变作了雕刻魔纹的黑石宝座。
四周的魔纹石壁涌动着,好似飘动的墨色云雾,依然能透出外界的日月湖景与万千人脸。
亦幻亦真,恐怖又震撼。
无数黑衣魔卫无声地出现在宝座四周,整齐单膝跪地。
“把赤羽魔鞭拿来。”黑袍人松开了江月白,朝旁边伸了手。
愤怒焦急的叫喊声从结界外传进:“别!你别对他用刑!什么事都好商量!”
黑袍人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黑红交错的魔鞭像一条粗壮的巨蟒,遍身鳞片倒刺,吐着信落进戴着黑绸手套的掌中。
“我与魔尊殿下从无交集,”江月白后退了一步,“何来仇怨。”
“我看谁不顺眼,就可以和谁有仇,不需要有交集。”黑袍人将赤羽魔鞭握在手里负后,声音变冷,“把他给我绑上去。”
魔卫们霎时一涌而上,把江月白按进了黑石宝座里!魔气凝聚成的锁链同一时刻缠住了他双手手腕和双脚脚踝。
虽然捆绑的力度很不容反抗,但魔息的触感还算温和,没有伤到他。
黑袍人打了个手势。
魔卫们抱拳俯首,身形皆化作黑雾消散,空留一地鸦羽。
“鞭子上有扩音符咒,我们来试试,”黑袍人把折成几段的鞭子拿到身前,在另只手里敲了敲,“抽到第几鞭的时候,你的道侣会心疼呢。”
这个尾音几乎是愉悦的,像是饿兽终于捉住了觊觎已久的猎物,嚣张满足地露了一下獠牙。
“那就试试吧。”江月白神色平静地瞧着他,“我也很好奇。”
黑袍人沉默了一下,缓步走上前。
他在江月白面前屈膝半跪了下来,用弯折的赤羽鞭一点点抚过捆绑江月白的锁链,声音轻得几乎是叹息:“你知不知道,我真想用链子把你永远锁起来。”
江月白没看他:“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魔尊殿下,能让魔尊殿下对我恨到这种程度。”
“贵人多忘事,没关系,我展示给你看。”黑袍人单手解了自己的高系颈前的衣扣,慢条斯理,一粒一粒,而后拉开了外袍——
露出了脖颈一圈红肿的掐痕和勒痕。
他拉住江月白的手,放在自己红肿渗血的脖颈伤口上。
“师尊,你把我弄成这个样子,就丢下不要了......”穆离渊说话时喉结滚动,被迫贴着他颈前的江月白的手指也随着一起起伏,沾染了满手的血,“还来和别人谈情说爱,道侣相称,就没想过我会伤心难过吗。”
江月白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脸上,目光里却半点别的情绪也没有,仍是平静寡淡。
无言对视片刻,江月白才开了口,缓缓说:“我要是不这么做,你该对我说一辈子的慌,骗我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弟子,要我一直可怜你宠着你,对么。”
“你想从我这里骗走什么。”江月白的口吻更淡漠了些,“大可以直说。”
穆离渊许久没说话,拉着江月白的手从自己颈前移开,看了片刻,低头轻吻了吻,吻干净了指缝间的血。
而后叹了口气。
“在师尊眼里,我就半分好也没有,”穆离渊抬起头,“我居心叵测,满口谎话,骗你同情,一无是处,是个恶人。”
江月白看着他银黑面具里浓密的眼睫:“你不是么。”
“是啊,我是个恶人。”穆离渊点点头,单手撑着膝盖站起了身,缓缓说,“恶人心肠歹毒,睚眦必报,今夜要把师尊在我身上弄出的伤都还回去。”
穆离渊握着的赤羽魔鞭像是有所感应,顺着穆离渊的左手臂绕了几圈,探出头,喷出血色的烟雾。
“我那么多魔族下属都在外面听着,要是没有几声鞭响,他们该以为我对仙门修士心慈手软了,”穆离渊扬了下手,赤羽魔鞭瞬间伸长展开,在半空中扭曲成粗壮的巨蟒,“况且师尊的道侣也在外面听着呢,山河器其实我早就拿了,但我没有宝器的钥匙和解锁密文,我得让那个洛锦听得心疼,他才能告诉我山河器的钥匙在哪,师尊说对不对。”
一直反应平静的江月白此刻终于动了动。
捆绑他的锁链霎时收紧了。
穆离渊抓着赤羽魔鞭在面前拉了两下,像是在试这条鞭子的韧性和结实程度。
“魔鞭毒刺密布,抽在身上肯定皮开肉绽,那个声音做不了假,”他两指一抬,指间飘出一张符咒的虚影,“我会用扩音符专门将师尊的声音传出去,到时候师尊的道侣听了,肯定心都要碎了。”
江月白抬眼瞧着他的动作,眼神里含着点让人难以察觉的笑容,片刻后,说:“可以啊,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师尊要是不愿意,大可以现在就恢复真身修为直接杀了我,”穆离渊弯腰,面具镂空下透出眼里深邃专注的目光,低缓地说,“只是那样的话,‘北辰仙君’的身份可就瞒不住了,到时候可就不止什么芸玥仙子、刀圣洛锦,这一千年来所有和你有过暧|昧的旧情人都会知道,他们是被他们最崇拜的救世真仙骗了感情,到时候师尊该怎么解释应对呢?应付他们一群人,可比应付我一个人难多了。”
“你在威胁我?”江月白与他对视着。
“是啊。”穆离渊靠近了些,故意把讲话的尾音拖慢,“我是在威胁师尊,光明正大的威胁。师尊将计就计配合洛锦的时候,不就是想借刀杀人,把所有和你有过旧情的人都借洛锦这把刀铲除干净,嗯?既然师尊不对我留情,我做什么要心软留情呢。”
江月白没有接话,就这样瞧着他。
须臾沉默后,江月白向后靠在了椅背,长发顺着肩颈衣衫的褶皱滑落——仿若画里不经意寥寥几笔,却勾勒出极难描绘的神韵。
“来啊,”江月白的嗓音在微哑的时候有股别样的从容冷淡,语气十分无所谓,“没说不让你报仇。”
穆离渊紧盯着江月白。
他想听的是江月白的反驳或是解释,而不是这样一句足以勾起他所有难过回忆的,“来。”
黑玉宝座散发着张扬的魔气,江月白坐在里面,竹月色的长衫流水一般落地,像是一汪轻飘飘的冷冽霜华,随时都会消失似的。
“好......明白了......”穆离渊深吸口气,站直了身子,把两手的袖子都往上挽了挽——似乎打算好好折腾这个落到手里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