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府君愕然:“啊?”
“你那一身什么味道!”
“哦哦哦,”小府君抱着绣墩飞快地后撤足足五米,几乎快要坐到门外了,又把身上脏兮兮的外套脱下来直接从门口甩了出去,抽动鼻子左右闻了闻,“哥,要不你给我施个净化术,那帮活死灵不见棺材不掉泪,溅我一身乌烟瘴气。”
阴天子还真抬起手准备施术。
“别这样,”崔绝拦住他,对小府君道,“殿下请讲,是审出什么了?”
小府君:“罗绫带来的那群人分两部分,一部分是他自己的侍从,另一部分是香蜃城主派来的护卫,但还有几个人,是两边都不认识的,他们听命于灵王身边一个顾问,叫原自障。”
阴天子:“嗯?”大梁王朝的国姓确实是原,但他不记得崔绝有叫这个名字的师弟。
“原自障……哈。”崔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阴天子:“化名?”
崔绝:“当年受内闱之争的牵连,太子被废去嗣位,拜入我师门,师尊为他取名原无障,不过这个名字仅限于在本门内喊喊,后来很快他又复位,在历史上留下的名字只有荒戾太子。”
这两人说得一派自然,忘记旁边还有一位并不知道崔绝和荒戾太子渊源的小府君,此刻,他已经震惊了。
“什什什……什么情况?”
“跟你无关,”阴天子一挥手,“继续讲。”
小府君:“不行,我感觉里面有阴谋,我想知道!”
阴天子:“少废话,你不用知道。”
小府君:“不行,我发现我卖那么久力气,手都酸了,审出的一点鸡毛蒜皮咋还没有你们知道的多?!”
阴天子:“……”
崔绝失笑,按住阴天子想要大义灭亲的手,三言两语将二人的同门关系讲了一番,笑道:“好了,我们知道的仅限于猜测,你审出来的可是货真价实的真相,还是你比较厉害啦。”
小府君抓抓头发,感觉被他当小孩哄了,嘿嘿一笑,继续讲道:“原自障派人混在队伍里,因为两边互不认识,都以为他们几个是对方的,就这么稀里糊涂混进去了,这几个人的任务就是监视罗绫,防止他背叛,或者自杀。”
崔绝:“原自障对罗绫做了什么?”
小府君:“在他的炁命轮上施加了引爆术,专等他为你治疗的时候引爆术法。”
“原来如此。”崔绝明白了,炁命轮是活死灵的功法核心,能够吸收、储存、转化浊炁,陡然被引爆,里面的浊炁释放出来,是爆炸之后对崔绝的第二层伤害。
阴天子沉着脸坐在床沿,看向小府君:“让活死灵交出原自障,这件事情,他们必须给朕一个交代。”
小府君:“是。”
“还有,”阴天子道,“派人去四界,寻找能织补魂体的奇人异士,不惜一切代价。”
“是。”小府君下意识瞥一眼崔绝,也心知肚明他已经走到末路,要么轮回,要么魂飞魄散了。
阴天子被那一眼中的怜悯陡然激怒:“你看什么?!”
“看你咋地?”小府君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大声嚷嚷,“再说我看的又不是你,我看的是判官,判官那么好看,看一眼怎么了……”
阴天子抬手要揍他。
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小府君立即拿着手机出门去,片刻之后回来,脸色一言难尽:“凤尾螺的人来了,疗养院那边糊弄不过去,问怎么处理。”
“你看着办。”
“那我实话实说了哦。”
“你想吓死他们?”
“好麻烦,”小府君捡起地上的外套,胡乱套在身上,烦躁道,“还不能实话实说,烦死了,灭口吧。”
阴天子:“?!”
人、妖、鬼、魔,经过几千年混战,终于建立起如今和谐共处的秩序,四界各自发展、互不干扰,由一个叫做“世界物种统计监督管理与生态文明建设总局”的界际组织来沟通斡旋,促进各界合作和实现世界和平与安全。
组织的总部坐落于白邺市,是一个白色凤尾螺造型的高楼,因此被大家简称为凤尾螺。
罗绫毫无预兆的魂体爆炸造成激烈的能量波动,被凤尾螺的监测系统发现,第一时间派人来问询。
问题是,这次治疗是秘密进行的,不论是阴天子还是判官还是小府君……甚至御医罗绫,都不是能够随随便便跨越界际的人物,都要提前报备,在凤尾螺留下出入境存档的。
谁能想到罗绫直接炸了。
“来的是谁?”崔绝问。
“叫什么来着,”小府君掏出手机看了看,“特侦组长颜如玉,是个女鬼。”
崔绝突然笑了出来,斜眼看向阴天子。
阴天子:“灭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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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历十月, 白邺市已经转凉,特侦组长颜如玉仍然穿着高跟凉鞋露着大腿,手拎一把华丽小洋伞, 在疗养院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摇曳生姿地走过长长的连廊, 秋风吹过, 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乖乖,山上凉得一比。”
工作人员附和:“比市区低三四度呢。”
“三四度能有这感觉?”颜如玉搓搓手臂, 眼睛瞭着周遭幽深的参天古树,“阴森森的……”
似乎有王陵的地方总会有一些恐怖怪谈,她开玩笑道:“嘿, 兄弟, 你们这里该不会闹鬼吧?”
工作人员:“……”
“真的闹鬼?”颜如玉笑容僵住。
工作人员露出得体的微笑:“怎么会?”
“哈哈哈。”
“我们疗养院就是鬼开的, 怎么能够算闹鬼?”工作人员和气而又耐心地解释。
“!!!”颜如玉一个哆嗦, 闪到旁边的秘书身后。
工作人员看看她,又低头看一眼手里的介绍信,一脸费解:“这里说, 颜组长你自己……也是鬼。”
颜如玉挺起胸脯:“但我不一样,我是在红旗下长大的。”
虽然大家都是鬼,但精神觉悟不是一个层面, 也没有共同语言,工作人员沉默地将颜如玉带到一间小会议室, 开始发挥自己的糊弄能力,试图蒙混过关。
“所以, ”颜如玉转着笔, 面无表情看着他, “你再说跟我一遍, 那个把凤尾螺监测仪都震碎了的魂力波动是怎么回事来着?”
“是这样的, 颜组长,”工作人员微笑着说,“关于那个把凤尾螺监测仪都震碎了的魂力波动,我们没想到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连特侦组长都亲自前来调查,那个把凤尾螺监测仪都震碎了的魂力波动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经过疗养院众人的综合讨论分析,这几天白邺市的气温下降,梓灵山南麓的枫香树落了很多叶子,而那个把凤尾螺监测仪都震碎了的魂力波动也给大家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抓向面前的茶杯。
旁边的秘书立即把她的茶杯端走。
颜如玉懵:“你干什么,我要喝水。”
秘书是个带着牙箍的瘦弱青年,一脸老实,回答:“我怕你故意喝一口水喷对面脸上。”
工作人员:“……”
正在尴尬之际,另一个工作人员出现在门口:“打扰一下,颜组长,关于特侦组想要调查的事情,我们阎总准备亲自向您解释,请跟我来。”
颜如玉站起来。
牙箍秘书刚要跟上去,那工作人员制止他:“阎总只说接见特侦组长,不包括其他人等。”
颜如玉经验丰富,一听就知道其中有诈,和秘书交换了个眼神,低声问:“你怎么看?”
秘书:“不能去。”
颜如玉点头:“没错……”
“别丢下我一个人。”秘书诚恳地表示,“我打不过他们。”
工作人员解释:“请不用担心,我们会保障二位安全的。我这里有一个东西,阎总说您看了就会明白。”他说着走到颜如玉身边,掏出手机。
屏幕上一幅随手画的小图,轻扬的羽毛上托着一艘小舟。
——颜如玉父母家小菜馆的logo。
“威胁我?”颜如玉暴怒,撩起一脚踢碎大理石桌面,十厘米高跟鞋踩在碎石上,“敢动我的家人,老娘炸了你们整个山头,试试吗?!”
工作人员被气势震得发丝乱飞,风中飙泪:“我们阎总的意思是……别担心,自己人。”
“啊……嘞?”
亮出那个logo不一定就是威胁,还有可能是认亲,颜如玉登时大为尴尬,脚趾在高跟鞋里疯狂乱抓,狼狈地蹲下去试图把碎石板拼回去,干笑:“啊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凤尾螺会赔偿……”
跟着工作人员从小会议室出来,颜如玉被和和气气地请上一辆车,车窗被蒙上,看不见窗外的景象,大概开了十几分钟,从车上下来,她又被带着在一座巨大而又复杂的庭院里绕了二十多分钟,当走过九曲十八弯的木制长廊,站在一扇雕刻精美的木门前的时候,她已经彻底记不住来时的路了。
但有失也有得——她看到熟人了!
“黑无常大大!”颜如玉惊喜。
黑无常穿一身硬挺的黑西装,站在门口,个子高到几乎要碰着廊顶,在此时此景,帅得突破天际。
“你好,颜组长,”黑无常礼貌地颔首,侧身推开房门,“请进。”
天色已晚,上方古树遮蔽,使得庭院中光影暗淡,颜如玉在门口探了探头,看不清里面是何人,扭头问黑无常:“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不能。”门口另一侧的白衣小哥突然抬腿,一脚把她蹬进门内。
颜如玉:“你大爷的,我认得你,你是白无常!”
房门嘭地一声关闭。
光线骤暗,颜如玉眯了下眼睛,眼眸中有微小的红光一闪而过,看清房内景象,登时一声尖叫直冲云霄。
“鬼啊!!!”
“叫什么。”阴天子不悦地说。
只见幽暗房间中,整齐摆放一堂精美的老紫檀木家具,判官坐在主座,白发白衣,病骨支离,淡色薄唇噙着一抹笑:“颜组长,多日不见,还是这么神采奕奕。”
“是你们。”颜如玉抚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大咧咧坐在一张椅子上,随口寒暄,“好久不见,那什么,一切都还好吧。”
“不好。”崔绝含笑说。
颜如玉心道这人会聊天吗,定睛看向他,微讶:“你病了?”
崔绝:“老毛病。”
“听姐姐一句话,做人呢,一定要有正能量,咳,做鬼也一样,一天到晚算计别人,很损阴德的,特别是你们这些阴间人,一定要‘做好事、说好话、存好心’,才能长命百岁、健健康康。”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阴天子面无表情地说。
“句句肺腑啊,弟弟,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崔绝笑起来:“我记得你几年前是很怕我的。”
“害,”颜如玉豪爽地摆手,“那不是几年前嘛,谁知道几年后咱们竟成了姑嫂,缘,妙不可言啊。”
阴天子脸色愈加铁青,沉声说:“不要胡言乱语、瞎攀亲戚,说正事。”
颜如玉觉得这个弟弟是很不懂事的,陆行舟说的没错,判官果然没把他教育好,有心关心一下他的教育情况,但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待会儿天黑了山路难走,回去晚了赶不上食堂晚饭,遗憾地收敛语气:“凤尾螺的监测到梓灵山这里突然出现一股魂力波动,还什么都没分析出来,监测仪就被直接震碎了,所以局长派我过来看看,这么强的魂力波动,怕是有什么大妖怪。”
阴天子:“没有妖怪,你可以回去了。”
“这话说的,什么都没查到,我回去怎么写报告?”颜如玉目光落在他两人身上,突然一顿:“等等,你俩为什么在这里?你们报备了吗?还有门外的黑白无常,你们冥府来团建的?”
阴天子:“……”
颜如玉:“这叫偷渡知道吗?很没素质的。”
阴天子:“我们有秘密要事。”
“什么要事,说出来我判断一下算不算秘密?”
颜如玉叹气:“别怪我不给你们行方便,实在是你们折腾出的麻烦太大,监测仪直接炸了知道吗?”
“那又怎样?”阴天子没好气,“我们炸了一个更麻烦的。”
“什么?”
阴天子差点脱口而出,又控制住,淡淡道:“与你无关,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颜如玉:“但我不带点真东西回去,是很难交代的。”
崔绝笑眯眯:“那就只能把我带回去了。”
“……”颜如玉心里直呼卧槽:别看她说得正义凌然,强烈谴责这群人的偷渡行为,一脸要严惩他们的样子,但要是真把判官带回去,凤尾螺的局长第一个吃了她——还能更会惹麻烦一点吗?
“不是我骂你,”颜如玉严肃地表示,“虽然你在温柔地笑,但我仍觉得你是在撒泼。”
阴天子:“放肆!”
“说什么呢,弟弟。”
阴天子火冒三丈,崔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住阴天子,对颜如玉笑道:“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好吧,我将一切都告诉你,毕竟配合凤尾螺的工作是我们四界共同的默契。”
颜如玉警惕地看着他:“你不要编故事骗我,我现在变聪明了。”
“那是当然。”崔绝和盘托出:“这次魂力波动是有一个活死灵御医在给在下治疗的时候被一个不知用什么手段存活一千多年的古人事先植入术法引爆了炁命轮所导致的。”
颜如玉:“……”
“这样的真相你满意吗?”
颜如玉拿出一个本子:“你再说一遍,我记一下,话说那句话怎么断句来着,真是的,干嘛说这么长的句子。”
等崔绝耐心地将情况解释清楚,颜如玉跟他对视三秒,站起来抬腿就往外走。
崔绝:“哎,颜组长,你怎么走了?”
“这事跟我没关系,凤尾螺不掺和主权纷争,你们冥府跟活死灵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也跟我们无关。”颜如玉道,“今天我没来梓灵山,凤尾螺也没有监测出什么魂力波动,限你们三十分钟立刻带着你们的大麻烦离开人界,再见,不送,下次来家吃饭,白白。”
她两条大腿笔直修长,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跟飞一样,几步就跨到门口,伸手拉房门,没拉动。
“!!!”
“你果然变聪明了,”崔绝的笑声从背后传来,“看来陆行舟教导得很好。”
颜如玉:“放我出去,你敢扣押我?!”
崔绝:“怎么是扣押呢,话别说的这么难听,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好不容易见一面,多聊聊嘛。”
颜如玉突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顺利知道真相了——判官这个混蛋是想把凤尾螺拖下水来帮他摆平麻烦。
亏他们两个刚才还一唱一和好像很不情愿说的样子!
颜如玉:“你想怎样?”
“不是我想怎样,而是我现在受了天大的委屈,需要凤尾螺来主持公道。”
颜如玉上下打量他,凤尾螺确实经常主持公道,但当苦主是判官时,所谓的公道就真的很难判断,她面无表情地问:“你受了什么委屈?”
崔绝:“我快魂飞魄散了。”
“啊???”
“子珏。”阴天子不悦地出声。
崔绝转头,望着他轻笑:“陛下,有些事实,回避是没有用的。”
阴天子低头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颜如玉看他们两个的互动,觉得判官没有在欺骗自己,并且判官如今的病态确实十分明显,不禁信了他的说法,走回来坐下,皱眉道:“你事业成功、生活富裕、老公还帅,怎么会搞到这种地步?”
崔绝:“所以说是天大的委屈啊,这么多年,我何曾吃过这样的亏。”
“别卖惨。”颜如玉时刻谨记继任特侦组长时陆行舟反复叮嘱的“三不信”原则——第一不信妖界画饼,第二不信判官卖惨,第三不信魔主说的任何东西,括弧包括标点符号包括屁。
崔绝深深叹一口气:“不是卖惨,而是事实,其实不止我没吃过这样的亏,恐怕连你颜组长都没有吃过这样大的算计。”
颜如玉:“对方是谁?”
“一个心机十分深沉的人。”崔绝道,“他用秘法活了上千年,暗算我,试图挑起冥府和活死灵的纷争,但他本身却是人类,冥界的纷争与他又有何关联?恐怕他所谋划的东西,还是在人界,甚至就在这白邺市。”
凤尾螺是维护世界和平的界际组织,冥府和活死灵的主权纷争不在其业务范围,但如果伤害到辖下的百姓,那就需要他们出面干涉了。
颜如玉看着崔绝,怀疑他想拿自己当枪,内心却惨痛地发现,即便如此,自己这把枪也是当定了。
凤尾螺的总部就坐落在白邺市,此人却敢在此地犯案,那根本就是没将凤尾螺放在眼里。
“此事我本可以瞒着你,毕竟确实很危险,”崔绝缓声说,“但是人界的百姓安居乐业、不善修行,他若搞事情,后果将十分严重。”
“没错。”颜如玉点头,作为降魔师,个人安危与天下太平根本不在一个天平上,她问:“你有多少关于此人的信息?”
崔绝微笑,打了个响指,白无常推门进来,拿来一叠文件。
颜如玉一看到他,想起来:“哎,刚才是你踢我的吧?”
“什么?”白无常一脸震惊,情真意切地惊问,“谁这么禽兽舍得踢颜组长如此优雅美貌的女神?”
“啊……啊?”颜如玉冷不丁被恭维糊脸,登时羞赧,“哪里哪里,嘿嘿。”
白无常:“我在冥界也算阅美无数,竟没见过一个姿容比得上颜组长半分的……”
“你文件掉了。”黑无常站在门口冷冷地打断他。
“哎?”白无常低头,见文件好好在手里呢,“哪儿掉?”
黑无常:“那就是脸皮掉了。”
颜如玉茫然地看看这两人,暗中吐槽黑白无常关系有点僵硬啊,干笑着接过白无常手里的文件:“我看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你直接报他身份证号得了。”
姓名、年龄、照片……颜如玉觉得自己存在凤尾螺档案室的个人资料都没有这么齐全。
“这个原自障,”崔绝道,“你通知各个边境海关,一旦发现他的踪迹,立即启动最高级别的警报,就地拿下,死生无论,黑无常会留在人界配合你。”
颜如玉点头,过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我为什么在为你做事?”
“嗳,”崔绝笑语嫣然,“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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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治疗是秘密进行的, 为避免夜长梦多,崔绝决定立即返回冥界,阴天子有些犹豫, 人界奇人异士多, 可能有挽救崔绝魂体的办法, 但展绛衣的伤势十分严重,已经拖不得了。
“不如由我和白无常带展绛衣回冥界, 五哥你和黑无常陪判官去拜访人界的医者。”小府君提议。
阴天子:“可以。”
“不行,你们两位必须立刻回去,”崔绝道, “这次出来没带多余的护卫, 留在人界会有危险。”
阴天子:“有我在, 不用担心。”
“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不论是原自障还是香蜃城主,甚至逆魂主,都可能行刺, ”崔绝解释道,“虽然他们都打不过陛下,但一旦发生冲突, 会给凤尾螺带来麻烦。”
凤尾螺麻烦,那就是颜如玉麻烦, 颜如玉遇上了麻烦,那陆行舟就有可能会找他们麻烦。
崔绝觉得没有特殊情况, 最好不要去惹那一家子暴徒。
“你是不是太小心了?”小府君想不明白, “也就原自障需要提防一下吧, 香蜃城主跟我们是合作关系, 逆魂主甚至都不知道我们来人界, 他们两个会行刺?”
崔绝:“罗绫是活死灵首席御医,突然失踪了,逆魂主一定会派人调查,这样必然会查到香蜃城主和我们的交易,那他们试图放出煌灵王残魂的事情就瞒不住了,逆魂主会容忍这样有反心的人存在吗?”
阴天子:“我跟他交过手,此人残虐无情,必杀香蜃城主。”
崔绝:“陛下觉得香蜃城主有没有可能逃过一劫?”
阴天子:“或许还有转机。”
“哦?”崔绝饶有兴趣地看向他,问道,“时至今日,他怎么做才能保住自己?”
“一,宫变,”阴天子道,“打起保皇的旗号,拥护灵王发动宫廷政变,将逆魂主赶出歧命宫。”
“你在讲什么冷笑话,”小府君反驳,“他要有那个能耐,还至于去放煌灵王的残魂?他跟灵王完全是两个废物点心,加一起都不够逆魂主吃的。”
阴天子:“二,出逃,舍弃目前的权力地位,趁逆魂主还不知情,卷细软叛离极北寒境,他提出的合作险些伤害到判官,知道我不会放过他,应该会逃到妖界或魔界,这两个地方与冥府不合,或许能容他。”
小府君:“这倒适合他那个怂货。”
“不,他逃不了,”崔绝道,“他是一城之主,行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不信香蜃城中没有逆魂主的眼线,他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再者,他的女儿香雪公主正在冥府地狱里关着,他不能抛下她。”
“如果他真能顾念女儿,我倒是会敬他一分。”阴天子漠然地说。
崔绝:“香雪公主很优秀,不论胆色还是修为,都远超他的儿子们,相貌也出众,将来联姻也能带给他更多好处,他不傻。”
阴天子沉着脸哼了一声:“如果是这个原因,那我只会唾弃他。”
崔绝笑起来。
小府君道:“你们别跑题,不会宫变也不会出逃,那他不就等死吗?”
崔绝:“他还有第三个选择——投诚,从灵王阵营倒戈到逆魂主阵营,他是活死灵王族,又统辖一座大城,逆魂主有可能会接受他。”
他话没说完,阴天子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投名状。”
“不错,”崔绝道,“为展现自己的诚意,他需要足够打动逆魂主的献礼。”
小府君也明白了:“你的人头!”
崔绝哈地笑了一声,调侃道:“别妄自菲薄,你泰山王的人头岂不比我小小一个判官来得贵重?”
阴天子:“不,你最贵重。”
“操!”小府君觉得这个哥哥有点过分。
“……”崔绝也没觉得有多开心。
午夜,夜色凄迷,白邺码头上惨淡的灯光寂静亮着,即将远行的乘客们三三两两坐在候客厅,低着头玩手机,穿窗而过的风中带来海浪的声音。
一个白衣青年出现在候客厅,他细腰长腿、脚步轻快,如一只灵巧的白鸟,翩然出现,无声无息,不经意间已经走进了候客厅中。
正是白无常,他手里拿着一支手机,笑嘻嘻地开前置摄像头自拍了一张,然后手机突然变长,顶端飘出白帛,一柄无风自动的招魂幡赫然在手。
他手掌一翻,招魂幡立在地上,浓郁的阴气如黑色潮水一般汹涌地散逸出来,向四面八方滚去。
顷刻间,阴气充满候客厅,遮蔽了灯光,乘客们不知不觉都陷入沉睡。
一队低调的车辆无声驶来,停在候客厅门口,黑无常打开车门,阴天子扶着崔绝下车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