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制约—— by蒸汽桃

作者:蒸汽桃  录入:11-28

真正的牧长觉没有柔软的绒衫让他攥在手心里,能把他送回学校,已经是愿意把他当做芸芸众生而不怀恨的慈悲。
但是见一面也好。
燕知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是见一面,他的大脑就为他更新了他最喜爱、最依赖的触感和气味。
他用陈旧的记忆支撑了九年,倔强地回溯、填充,拥有了一个他能塑造的最完美的牧长觉。
燕知可以通过看最新的电影,为他补上嘴角新添的笑纹、锋利下颌的线条,为他换上更低沉成熟的声线。
可惜嗅觉和触觉的记忆都不够长久,也不够稳定。
燕知可以控制对温度和力度甚至深度的想象,可以从最初在拥抱中狼狈地失去平衡到在完全虚假的纾解中咬着牙释放。
但不够好。
当时选择治疗方案的时候,燕知没有接受纯药物治疗,而是配合了橡皮圈疗法。
他告诉医生说自己想要训练自我克制。
一半是真的,一半是他知道另一种选择的后果。
他不能想象再也见不到牧长觉。
哪怕是假的。
反正是假的。
燕知抬起头,几乎是迫切地咬住了近在咫尺的唇角。
薄荷好香。
太真实了。
就好像牧长觉真的这么爱我一样。
他叹息一般地想。

燕知梦见了小时候。
从小他肠胃不好本来就不吸收,吃了东西稍微消化不好就容易难受,多吃一口饭比登天还难。
他还挑食。
饭里有任何气味冲的东西他都不吃,饭桌上有酒味他也不吃。
燕知能保持一个比正常儿童只消瘦一点的体型,全靠牧长觉盯着。
单纯“吃饭”这件事牧长觉都跟他约法好几百章了,吃完了牧长觉也完全不大意,有点不消化的苗头立刻连哄带骗地带着在屋子里溜圈。
海棠笑话他俩:“别人家小孩儿溜小狗,我家大孩儿溜小孩儿。”
牧长觉还很严肃地提醒他妈妈,“请您不要拿天天跟小狗比,会伤他自尊心的。”
海棠冤死了,“我没那个意思啊牧长觉,人天天一点意见都没有,你敏感什么啊?”
“天天有没有意见都不行,因为我有意见。”牧长觉说得一本正经,“就算他现在不懂,以后想起来也会不开心。我不喜欢别人跟他开这种玩笑。”
海棠不甘心,问旁边的小朋友,“宝宝你有意见吗?”
那个年纪的小崽还不能完全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主打一个盲从,“有意见的。”
海棠看着这板着脸的一大一小,笑得不行,“行行行,我惹不起。”
不光她,没人惹得起这俩。
主要惹不起牧长觉。
从小到大,燕知的事,他盯得太细。
赶上一年暑假牧长觉有个封闭培训,连着三周不能跟外界联系。
牧长觉不在,燕知只能临时地回自己亲生爸妈家待一阵。
按照燕北珵跟支璐养孩子的思路,爱吃就吃不爱吃拉倒。
他们对难得在家长住的儿子稀罕了两天,各忙各的去了。
燕知对此完全没有意见。
他趁着没人管的大好时光,秉承他爹妈的放养原则,基本能不吃就不吃,饿了就扒拉两口零食,渴了就灌一杯果汁。
除了暂时缺少了牧长觉之外,他自己觉得这种日子简直很完美。
并且等牧长觉回来,燕知还能有理有据地向他论证蔬菜——尤其是菠菜——的不必要性。
如果牧长觉不接受,至少自己也狠狠放纵了一段时间,值了。
结果非常不妙,赶在牧长觉回来前的节骨眼上,燕知的眼睛又看不见了。
这种情况发生过几次。
牧长觉跟燕知讲过,他眼睛不好是因为缺铁和低血糖,哪怕失明是暂时的也能反映他身体出了状况。
但是他那时候年纪太小,听不进去。
梦里那种紧张感是非常真实的。
年幼的燕知很清楚只要牧长觉稍微跟他爸妈一打听,就知道自己不吃正经饭,还熬夜看漫画,还赖床不锻炼。
他眼睛看不见,竖着耳朵,摸摸索索地把卧室里的零食往床底下塞。
大难临头了。
一边划拉床上七零八落的果冻和薯片,燕知一边拼命想要怎么跟牧长觉解释。
他划拉着划拉着,摸到一条手臂。
修长有力,温暖得让他心安。
一时间燕知有些错乱感。
牧长觉那时候也才十几岁,怎么会有成年人的手臂呢?
但是他又一定不会弄错。
那肯定就是牧长觉的手臂。
燕知眨眨眼睛,光亮在视野中浮现。
有种虚惊一场的感觉。
因为他并没有真的失明,就不会惹牧长觉着急。
但随着房间里的景象逐渐清晰,燕知揉眼睛的动作也慢慢凝滞。
牧长觉靠在床头,腰部以上只有一副玳瑁色的蓝光镜,映着屏幕上的剧本文档。
他用一只手扶着笔记本,另一只手搭在燕知触手可及的床侧。
“醒了?”牧长觉目光都没偏一偏,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牧长觉的手指是温暖的,只停留了两秒就离开了。
此情此景任燕知怎么跟自己解释,也无法把眼前的人当成幻象。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
跟上次一样,是有睡衣的,只不过是自己的纯棉居家服。
燕知艰难地开口,声音很沙哑,“……你怎么在这儿。”
“燕老师,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牧长觉皱着眉低头看他,“昨天晚上是谁抓着我不松手?又是谁发烧难受得掉眼泪又不肯去医院的?”
他手又在燕知额头上搭了一下,沉默了几秒,“还难受吗?”
燕知难受,但更难接受,“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公寓里?”
“我昨天上来找你,你……”牧长觉把笔记本合起来,语气平淡,“没让我走。”
燕知闭了闭眼睛,“牧先生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毕竟昨天他们在车上都没说什么话,他想不出来牧长觉为什么跟着自己上楼。
“确实有。”牧长觉从容起身,“我有件事很好奇……”
燕知撑着床坐起来,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底气,“什么事?”
“我好奇你,”牧长觉披上了自己的衬衫,“在一天之内究竟能对我说多少‘谢谢’。”
燕知抬头看着牧长觉的背影。
他觉得矛盾。
好像昨天真的只是他自己烧糊涂了拽着人家不让走。
但是牧长觉那么多漫不经心的话里,又要偏偏夹着这种让他心里泛酸的语句。
就如同他俩之间本来应该只有前任之间那种疏远客套的台词。
牧长觉却总是说串词。
当然,燕知自己也不能算是恪守在应有的边界之后。
但他不愿意示弱。
因为示弱是亲密的,是不克制的。
“抱歉,昨天是我的问题。”燕知从床头摸了一件开衫披上。
他想站起来。
只是发了大半宿烧,浑身的肌肉都酸得发疼。
连撑着床边穿鞋的简单动作都让燕知渗出来一层虚汗。
“是我留你的,给你添麻烦了。”燕知承认得坦荡,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多虚弱,说到后面几乎已经低得听不见了。
要不是看到牧长觉倒水的动作一顿,他都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听见了自己的话。
“不麻烦。”牧长觉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我遇上过的麻烦,比这可麻烦多了。”
燕知哑然。
因为无可辩驳。
也因为他实在有些说不出话了。
“抬头。”牧长觉的手握着他的后颈,把药抵在他唇边,“张嘴。”
燕知自己用手把药和水都接过来,“谢谢,我自己来。”
牧长觉看着他,什么都没说,把手里的东西都给他了。
喝完药,燕知稍微缓了一会儿,起身到冰箱里拿了一袋蔬菜汁化冻。
牧长觉不在的时候,燕知可以很自如地跟他的投影共处。
可是现在牧长觉本人在这,他反倒不知道应不应该招待他。
燕知站着还是吃力,只是碍着牧长觉还在看他,只能不动声色地撑着厨房的桌子。
两个人都不说话,较劲一样沉默了一分钟。
蔬菜汁在微波炉的灯光里转动,直至慢吞吞地冒出一些细碎的气泡,在玻璃上熏出一层起伏的雾。
“你去坐着,”牧长觉过来,托了一把他的腰,“热好了我拿给你。”
他的声音放低了一些,少了很多压迫感。
这种好说好商量的话,燕知是听的。
他走到书桌旁,解锁了电脑,开始和往常一样检查邮箱。
已经快八点了。
燕知快速扫了一眼邮件,拣着最要紧的刚开始回复,牧长觉把他的蔬菜汁端了过来。
他的早餐还太烫,燕知习惯回完两封邮件再开始喝。
等他完成了早餐和邮件回复,燕知又简略浏览了一下神经领域内的文章更新。
这都是他日常必做的功课。
蔬菜汁和工作开始他的一天,苦涩和投入感让他找到清醒和平静。
等他关上电脑准备换衣服去办公室,几乎已经把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忘了。
牧长觉靠在他单薄的可折叠小沙发上,似乎在皱着眉出神。
和过去相比,燕知发现牧长觉有一点很明显的变化。
他变得爱皱眉了。
以至于哪怕在表情平静的时候,他的眉心也总有两道极浅极细的竖纹。
完全冷静下来之后,燕知有些拘谨,“我准备去实验室了,你需要人过来接你吗?”
“接我去哪儿?”牧长觉抬头看他,目光逐渐聚焦。
燕知眨眨眼,“去……片场?”
“陈杰今天会把我接下来的日程发给你。”牧长觉提醒他,“按照你和剧组的合同,任何我需要你指导的镜头,都要求你本人在片场。”
“我知道。”燕知记得合同里的每一个字,“但是今天不是还没正式开拍?到这周末之前,应该还有布景调整?”
“是的,但我还没说完。”牧长觉看着他把笔记本塞进书包里,“你的合同义务里还包含对我单独的辅导。”
燕知会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那么一行小字。
大意是领衔主演可以对他提出额外细节化的单独指导。
就这部以人物关系为刻画对象的电影来说,牧长觉是绝对的主演。
而燕知作为角色指导,要帮助解读的就是和自己同为科研工作者的主角。
所以在签合同的时候,这个条款在燕知看来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但现在牧长觉把这项要求单独提出来,让燕知稍微有些费解,“单独的辅导,你具体指……?”
“我要演一位教授,首先要了解‘他’的工作环境。”牧长觉看他面露犹疑,“当然,是在不影响你工作的前提下。”
燕知相信这句话。
如果牧长觉说“不影响”,那就是一定不会主动影响。
但是燕知对自己的把握却没那么大。
可现实就是他现在的收入根本不够他长期维持那些价格高昂且购买途径稀缺的进口药。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台沉睡的粉碎机,如果没有药物控制,就会开始粉碎他的生活。
他盯着自己手腕上的橡皮筋,把一包新的蔬菜汁放进书包里。
“你中午还吃这个?”牧长觉问得好像漫不经心。
燕知心里还在掂量这份工作可观的报酬,随口“嗯”了一声。
“真不错,还挺会搭配。”牧长觉笑了,“早上喝一杯绿的,中午是黄的,晚上是红的吗?”
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但是燕知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了,“是不一样的复合蔬菜,所以颜色有点儿区别,但是味道都差不太多。”
牧长觉深以为然地点头,“差不太多,但是均衡。”
燕知这才觉出来他语气里有种难以捉摸的酸味。
他不想显得自己可怜,就跟牧长觉多解释了一句,“我平常都是正常吃食堂的。”
他没想到牧长觉会追问,“那今天是因为不舒服?”
燕知含糊了一句“还好”,拿起书包往外走,“我得走了。”
牧长觉跟在他后面,稍一弯腰提起他的书包肩带。
燕知微微一僵,抓着书包的手没松。
这种重量离开的轻松感遥远而熟悉。
过去每天送他上下学,牧长觉从来没让燕知自己拿过书包。
燕知低声说:“谢谢,我自己可……”
“给我吧。”牧长觉的声音不带太多情绪,甚至可以算是冷淡,让燕知怀疑后面近乎温柔的两个字纯粹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听话。”

牧长觉拎着他的书包,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燕知没注意到有人来送过衣服,但牧长觉身上的衬衫和外套都已经和昨天吃饭的时候不一样了。
今天他穿得偏休闲,搭配的骨色鸭舌帽压得很低,低着头的时候只露出来紧致立体的下颌线条。
他走在人行道的外侧,稳定地落后燕知大半步。
路上频频有人看他俩,甚至有人掏出手机来拍照。
燕知被路人拍惯了,但是不习惯在牧长觉旁边被拍。
他今天穿的是过去斯大免费发的抓绒套头衫。
乳白的羊羔色和胸前学校的红杉大LOGO有些惹眼,但好在舒服又暖和。
他并不想跟影帝同框,把套头衫的帽子拉起来隔断视线。
燕知消瘦。
连帽衫版型偏宽大,帽子遮下来挡住他大部分的脸蛋。
只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从帽沿飘散出来,软软地搭在他的颈间。
此时此刻,燕知背影的照片已经出现在了学校论坛有史以来最高的图楼里:《情敌集结号之燕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4.0》。
肉桂卷康大分卷:【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数学分析听我说,我如果不能在十分钟之内知道我燕今天的羊羔绒外套从哪买,在座的日后就不好相见了。】
佛州前风物:【卷姐你可真识货,想要这衣服,你得去斯大拿到博士最高科研荣誉沃特奖,一年就跟着答辩季发两件,给最优答辩人。】
肉桂卷康大分卷:【。】
线代没挂:【这衣服主要是个荣誉,浅色又没型,太显胖。要不是燕老师穿,根本不会有这种让人想rua的感觉。】
肉桂卷康大分卷:【不要太对。我上周把头□□白了烫卷了看着镜子都想管自己叫声大姨,为什么我燕的白卷发这么、这么……】
我喂食堂袋盐:【诱。都懂。而且他的头发也不知道在哪儿漂的,感觉好自然呢。】
肉桂卷康大分卷:【那铜球一个高仿我燕发色,总不能也是最优答辩人才能染的吧!】
贴子一被顶起来,回贴的人迅速多了起来。
菜狗A:【燕旁边的是牧长觉?微博上都被他在康大的路拍刷屏了,昨天还有人看见他送燕回学校。】
肉桂卷康大分卷:【挺正常吧,之前我帮忙安排这学期的教室,教务处的老师交待了几个时间段专门空教室给剧组拍摄用,八成就是牧长觉的新电影,可能邀请了我燕友情客串?毕竟如此美人。】
菜狗A:【我就说这身子板眼熟呢……这俩人画风好协调啊,感觉燕的衣服和牧的帽子也很搭。】
我喂食堂袋盐:【喂喂这是专楼,想涛大明星移步微博超话好吗?另外我燕说过自己是单身的,什么都瞎磕只会害了你。】
菜狗A:【我也没说什么啊,而且你看牧长觉手上拿着的是不是燕知的包?】
肉桂卷康大分卷:【……还真是。】
我喂食堂袋盐:【也就看牧长觉是名人,不然能给燕老师拿包是何等荣幸?给他提鞋我都愿意好吗】
菜狗A:【快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啦,怎么滴你还跟影帝一个起跑线了?不愧是你康普信男嗷@/@】
我喂食堂袋盐:【提醒楼上一句。这个楼不是男女公平竞争吗?】
菜狗A:【嗯嗯嗯对对对,您跟牧长觉公平竞争祝您早赢!】
我喂食堂袋盐:【借你吉言,你信不信早晚有一天我们能在这楼里碰见牧长觉?】
“小陈跟我说学校给了我一个临时校园账号,还给了我一张校园卡。”牧长觉稍微迈长两步,跟上燕知。
燕知点点头,“那样进出学校挺方便的,学校的信息网应该也会对你开放一部分。如果你想了解康大的那些信息,除了问我,你也可以去学校的论坛逛逛。”
解释工作上的事情对他来说轻松许多,“康大的学生很活跃很开放,哪怕你完全不发言,只搜索也基本够你获得想要的信息。”
“好。”牧长觉把书包搭在肩上,“但是学校这张卡不能消费。”
燕知没领悟,抬头看他,“嗯?”
“就是不能去食堂吃饭。”牧长觉低着头,目光从他有些苍白的脸颊和嘴唇上扫过,“而且也没有我的蔬菜汁。”
“剧组其他人怎么吃,你就怎么吃。”燕知不觉得这对牧长觉会是什么难题,“你有助理帮忙,或者你们一起出去吃,而且现在外卖很方便。”
“小陈有别的工作,康大附近也实在没什么可吃的,”牧长觉稍一努嘴,“我一年到头有一半的饭都是剧组盒饭,还是不用外卖了。”
燕知低下头,不再看他,“那是你的事。”
“燕老师反正忙,把厨房借给我好吗?”牧长觉起床后流露的几分冷淡已经完全收束不见了,恢复出他那种云淡风轻的从容。
他问燕知借厨房,就跟当初想要住到燕知家里一样,好像在说一件极为无关紧要以至于被拒绝也完全没关系的事。
从公寓走到实验室的距离不算太远,但燕知今天状态不好。
哪怕早上吃完饭,身上的酸痛缓解了一些,他走了几分钟还是有些脱力。
所以听见牧长觉这一句,他又怀疑是自己哪儿出了问题,听见了人家没说出口的话。
因为他很清楚,牧长觉不做饭。
按照他往常的处理经验,这种时候就假装没听见。
一般真说过话的人没得到回应,总要重复一遍。
果然牧长觉的下一句就跟厨房没关系了,“还有多远到?”
“前面就是。”燕知指了一下生科院的主楼。
“嗯。”牧长觉不经意似的低声问了一句,“还是不舒服?”
燕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今天上午我带实验室的学生开组会讨论,内容对你来说估计价值不大,你要一起听吗?或者你也可以在生科院转转其他实验室,感受下不同的氛围。”
“组会怎么价值不大呢?”牧长觉跟着他在路口拐了个弯,“我要全面了解一位教授,就要从方方面面去观察,总比泛泛地看一看实验室环境有意义得多。”
燕知知道牧长觉有多敬业,这句话一定是他亲口说出来的。
添一个不发言的人对组会没什么影响。
而且这是燕知自己课题组的内部会,他也可以跟实验室成员提一下自己参与了剧组人物指导的工作,在实验室的时间会有调整。
刚到生科楼大厅,一个戴口罩的瘦高年轻人迎出来,“燕老师。”
“哎,晓生。”燕知跟他点了一下头,“要出去?”
杨晓生是他实验室的博后,原来是斯大隔壁组里的。
在燕知准备回国的时候,杨晓生主动联系了他。
本来做的方向就跟燕知相关,杨晓生的科研做得也还算是不错。
新建的实验室最缺的就是成熟的课题推动者,杨晓生愿意从诺奖实验室转到他还没有一砖一瓦的课题组,燕知是非常高兴的。
回国后他能远快于一般人地进入正轨并且专注于科研,很大程度得益于有杨晓生这样得力的同事。
杨晓生平常做事沉稳细心,打理起实验室方寸不乱。
现在快到组会的时间了,没什么特殊的事他不会临时缺席。
“燕老师,我刚接了教务处一个电话……”杨晓生看见牧长觉手里拿着燕知的包,很有眼力见地去接,“谢谢您,我拿着吧。”
牧长觉的目光在他脸上落了一秒,“不客气,你们聊。”
他安静地站在一边,似乎不打算继续说话,也没有把包递给杨晓生。
伸出去的手空落落地悬着,杨晓生略一愣,“哦,那边说昨天您上课班上有个学生刚确诊了肺结核,在活跃期。学校通知他的室友和一起上课的学生都去医院测一下皮试。他说昨天他上课前跟您聊了几句,您记得吗?”
燕知稍微想了一下,“哦,是有个学生,没抽到签还去上课了。”
“对。”杨晓生点头,“所以您最好也今天去医院查一下。实验室里我已经通知他们组会取消,学生做好汇报PPT会邮件发给您。”
燕知不喜欢任何没有按计划进行的事情。
哪怕身体非常不舒服,他还是会坚持来实验室开组会。
如果没有杨晓生,他就会戴好口罩开完组会再去医院。
首先说一两句话就传上肺结核是一个小概率事件。
其次哪怕他已经传上了,自己没到活跃期也不会传给其他人。
杨晓生这个严阵以待的态度是没问题的,也符合他平常一丝不苟的作风。
燕知知道他的处理方式比自己的更正确更合乎常理,朝他笑笑,“那好,我现在去校医院查一下,上午先辛苦你。”
“我陪您去。”杨晓生递给燕知一个新口罩。
“哦不用,你忙你的。”燕知把口罩戴上,“我自己去就行。”
“这两天学校有员工体检,校医院人挺多的。”杨晓生也看出来燕知脸色不是很好,从兜里拿了块水果糖给他。
有次燕知在组会上因为低血糖昏倒了,之后实验室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糖。
燕知不是因为低血糖难受,但他一向承别人好意,笑着把糖接过来,“正好今天没带,吃完应该就没事儿了。”
杨晓生还想坚持,但实在难以忽略沉默在旁边的高大阴影。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位老师是……?”
他回国时间短,也不大接触科研之外的事物,只觉得牧长觉有些眼熟。
“我姓牧,”牧长觉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等一会儿我跟着燕老师去医院就好。”
燕知谁也不想让跟着,“不……”
“另外我不是老师,”牧长觉意味深长地看向燕知,“我是燕老师前一阵新收的‘学生’,前不久才刚刚深入地交流过一晚上,对吗?”
燕知真不明白牧长觉怎么就忘不了这一茬事,怎么跟谁都得这么别有深意地提一嘴。
虽然燕知现在知道了牧长觉不会真告诉别人,只是单纯说给自己听。
偏偏杨晓生还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他有些困惑地看燕知,“我们招了新学生吗,您在哪儿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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