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清许愿意把刚才发生的一切称之为他的年度蠢事。
他在国外不是没接触过厉害的收藏家,但哪个不是七老八十?
而且他总觉得他在网上见过姬家的家主,就是个老年人,加上安茉说姬文川喜欢喝茶,他便下意识地代入了那位老者,但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姬家的长辈,而不是姬文川本人。
隔着宽大的黄花梨书桌,乔清许看着姬文川慢悠悠地取茶烫盏,又暗中估了估他的年纪,怕是只有三十出头。
刚才的那位秘书看上去那么严肃,怎么不提醒提醒他,还学他叫姬文川“老先生”呢?
非要说的话,姬文川全身上下就只有左手的翡翠扳指跟老气沾边,那枚扳指翠绿欲滴,浑然天成,一看就价值不菲,戴在年轻人身上多少有些违和。
但一想姬文川的身份,那股违和感自然就不存在了。
“你是福至拍卖行的乔——?”分汤结束,姬文川把七分满的茶杯递了过来。
乔清许倾身接过,视线只敢看着杯中:“乔清许,渠清如许的清许。”
“乔必忠是你的父亲?”姬文川端起自己的那杯,轻轻一抿。
“是的。”乔清许说。
“我听说过他,打假斗士,很值得尊敬。”
“谢谢。”
乔清许拘谨得不行,拿着茶杯动也不敢动,明明是他来拜访姬文川,却搞得好像面试工作似的。
对话总是被他短短两个字终结,姬文川实在无奈,笑着问:“我有这么可怕吗?”
乔清许自知表现差劲,面露尴尬:“没有,就是刚才……”
“没关系。”姬文川语气温和,又端起了茶杯,“上好的御前龙井,不尝尝?”
先入为主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乔清许凭着常识和模糊的印象,以为姬文川是位老者,结果闹了那么大的笑话;
他听杨彦说“他那样的人哪有工夫搭理我们”,又以为姬文川高高在上、难以接触,但实际上的姬文川温文尔雅、态度随和,即便是地位比自己低的年轻人,也会主动上前握手。
心里的忐忑被彻底抚平,乔清许端起茶杯放到鼻尖,闻茶赏汤,呷茶啜饮,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
姬文川看着他熟练地品茶,问:“怎么样?”
“好茶。”乔清许的动作表明他确实懂茶,所以简单两个字就已足够。
姬文川笑了笑,端起茶壶,给乔清许续水:“现在懂茶的年轻人不多。”
乔清许终于逮着机会化解方才的尴尬:“姬先生您也很年轻。”
“你很意外吗?”姬文川挑眉问。
“嗯。”乔清许略带抱歉地说,“是我没做好功课。”
来拜访人,先做功课。
挺正常的一件事,但在当事人面前说出来——“我为了见你,还要做功课”,倒是挺新奇的拜访方式。
透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姬文川抿了一口茶,视线扫过乔清许那鼓囊囊的商务背包:“看你准备很充分的样子。”
乔清许说:“有做其他的准备。”
既然姬文川贴心地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乔清许便顺势拿出了他熬了两个通宵做出来的策划案。
他把文件夹打开,调转方向推到姬文川面前,说:“这次来拜访您,是想跟您谈谈合作。”
拍卖行跟姬文川谈合作,无非就是房产中介跟业主谈合作,离不开买卖二字。
姬文川淡淡扫了眼策划案的封面,也没有要打开的意思,说道:“我一般只跟禾丰合作。”
禾丰是国内最顶尖的拍卖行,一次秋拍的成交额就能达到二十多亿。
“条件都可以谈。”乔清许又将文件夹往前推了推,“您可以先看看我们的策划。”
姬文川还是打开了策划案,表情中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不过只看了第一页,他便诧异地抬起视线:“你的目标是我那只高足杯?”
“对。”乔清许说。
姬文川打量起了乔清许的表情,片刻后,轻声笑了笑:“胃口这么大?”
“民间有很多这只高足杯的仿品,但真品仅此一只。我想做一场‘孤芳奏雅’的主题拍卖,其他拍品也只选孤品,配合这只高足杯,这样肯定能刺激买家的消费欲望。”
“拿我的杯子去带动你们的整体销售?”姬文川合上了方案,“小朋友,算盘不要打得太响。”
这句话带着批评的意味,但姬文川的语气仍然很温和,低音炮似的嗓音萦绕在乔清许耳边,竟让他生出了几分心虚之感。
——不是因为被批评心虚,而是自己提出无理请求的举动被包容,因而感到有些羞愧。
但这么轻易打退堂鼓,乔清许今天就不会来这里了。
“这场拍卖我们可以不收您佣金,保险费和保管费都由我们承担。”乔清许硬着头皮继续,“也就是说如果这只高足杯拍出一亿,您可以节省好几百万。”
“听着还不错。”姬文川悠悠喝着茶,耐心听下去。
“而且我们福至拍卖行也有不少优质客户,届时会主推这只高足杯,争取拍出不错的价格。”
乔清许游说了半晌,姬文川仍然不置可否。
他就像一名合格的倾听者,乔清许想要说什么,他便听着,偶尔优雅地笑笑,回个一两句,但一问能不能合作时,他便打起了太极。
乔清许逐渐意识到,姬文川的确是看不上福至拍卖行的。
但他没有直白地拒绝,应是在等着乔清许知难而退。
确实好难。
打出去的拳都打在了棉花上,乔清许难免有些气馁。
是时姬文川重新给他续上了水,他索性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不自知地流露出了一丝焦虑:“姬先生,我们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吗?”
姬文川放下茶壶,终于不再绕开话题:“你刚才说,你们拍卖行有许多优质客户。”
乔清许重新打起精神:“是。”
“能拿出一个亿的有几个?”姬文川慢条斯理又一针见血地问,“还是说指望我把高足杯给你们,成为你们招揽优质客户的工具?”
姬文川开始直话直说,杀伤力颇大,乔清许不由得握紧了茶杯。
“还有,”姬文川顿了顿,又说,“我不怀疑你们拍卖行有很多客户,不过我想问问,有几个是你的?”
乔清许有些窘迫地动了动喉结,实在难以说出“一个也没有”。
在国外工作的时候,他不是没维护过客户,但那都是拍卖行现有的会员,自己开发新客户,这还是头一回。
姬文川的话已经不是在说拍卖行,而是在变相说他不自量力了。
想想也是。
为了避免杨建章在背后搞手脚,乔清许一拿到执业证书就回到了国内,手上还没有积累任何的客户资源。
在姬文川没有明确表示拒绝的时候,他始终抱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凭借着一股冲劲儿坚持到了现在。
但平心而论,姬文川确实没有跟他合作的理由,因为这明摆着是在做慈善。
这个结果乔清许并不意外,但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暗暗咬了咬牙,迎上姬文川的视线:“你可以做我第一个。”
说这话的乔清许完全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想让姬文川做他的第一个客户。
但他气馁的模样,加上暧昧不明的话语,实在很难不让姬文川想歪。
刚才初见时姬文川就觉得乔清许长相不错,三庭五眼的比例非常标准,但也仅此而已,他并未多打量。
现在换个角度来看,他发现了一些新的细节,比如乔清许低落时,浓密的睫毛会搭下来,显得无精打采;又比如他喝过茶后,嘴唇泛着水光,衬得他唇红齿白。
他应该是挤地铁来的,衬衫有些凌乱,胸口解开了两颗纽扣,露出了半截锁骨和小片胸口。
但即便是这副模样,他身上也不见媚色,反而透着一股干净的书生气息。
——如果换这个角度来看,那他提的合作,也不是那么不自量力了。
姬文川扫了一眼手边乔清许提来的礼盒,里面是一套茶具,颜色和形状都烧得不错,但没有款识,也不知是从哪里买来的工艺品。
自打姬文川出生以来,就没收过这么廉价的东西。
他是真不确定,也有些好奇,看着乔清许问:“你给我送的礼,是这套茶具,还是你自己?”
如果是后者,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然而乔清许却面露迷惑:“我自己?”
“没事了。”姬文川也没想深究,站起身来,态度仍然随和,“我待会儿还有行程,我会让秘书送你出去。”
“等等!”乔清许跟着起身,叫住了姬文川,“这套茶具是我自己烧的,每个杯子的口沿我都打磨了很久,你一上口就会知道。釉色也是我专门调的,火候必须控制在一千二百度才能烧出这种粉青。总之……这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东西。”
虽然乔清许没听懂姬文川在说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姬文川没有看上这套茶具。
否则也不会任由礼盒摊开放在书桌上,一点也没有要收捡的意思。
不过在他解释之后,姬文川来了些兴趣:“你还会制瓷?”
乔清许说:“我还会很多其他事情。”比如鉴定瓷器等等。
姬文川总觉得这漂亮的小朋友在暗示什么,但看他清澈的眼神,又实在不像。
“东西我收下了。”姬文川合上礼盒,收进抽屉中,“你在博古架上挑个东西,就当我的回礼吧。”
第4章 蛛丝马迹拼凑出另一事实
一整面墙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奇珍异宝,金如意、翡翠山子、青花五彩……粗略看去,每样东西的价值都在几万到几十万元不等。
比起一套非名家烧制的茶具,这样的回礼着实大方,但刚收了礼就回礼,是在说以后不打算有人情往来了。
连拒绝都如此体面,姬文川不愧出生于世家大族,在礼数上让人挑不出毛病。
“所以你最后什么也没拿?”安茉把烤串上的肉扒下来,一口一个塞进嘴里。
虽说乔清许已经回国好几天了,但两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直到这会儿才见上面。
高中时常来的烧烤店几乎没怎么变,头顶还是简易的户外棚子,隔壁桌总有客人在大声划拳。
“没拿。”乔清许喝了一口饮料,“我想要的不是那些东西。”
“你想要的是姬文川。”安茉打趣道。
这话也没错,乔清许的目的就是和姬文川达成合作。
他有些丧叹了口气:“看样子是没戏了。”
“不过你竟然以为他是老年人,”安茉说,“你是想笑死我。”
老板娘亲自端来了烤鱼,还热心地把茶水给二人续上:“小乔,你是有多久没回来过了?”
乔清许扶着茶杯,说:“有好几年了。”
其实这些年乔清许只是回来得少,也不是完全没回来过。
比如今年清明节他才回来给他爸上了坟,吃了些好的,还去老窑厂烧了套茶具——就是送给姬文川的那套。
老板娘聊了几句就去忙了,乔清许拨开烤鱼上的辣椒,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见过姬文川吗?”
“见过照片。”安茉瞅见乔清许的动作,面露嫌弃,“你怎么变这么弱了?这可是微辣。”
“退化了。”乔清许咽下鱼肉,又问,“你知道他多大吗?”
“好像是三十五。”安茉夹了大把佐料和鱼肉,小心翼翼地抬起筷子,“今年年初他还在锦城大厦办了个生日宴会,来了好多明星。”
乔清许自嘲地说:“是不是全中国只有我不知道他很年轻?”
“你出国那会儿他还没四处抛头露面呢。”安茉一口气把筷子咬进嘴里,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好奇。”乔清许实话实说。
如果姬文川是个七老八十的长者,乔清许还不会这么好奇。
但发现姬文川竟然跟他是同龄人——不,差11岁也算不上同龄,只能算是同辈——他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那是一种见到了优秀同性的很微妙的复杂。
有一丝自卑,因为气质和谈吐都比不上人家;有一丝不平衡,觉得为什么有人可以含着金汤勺出生;还有一丝暗中较劲,想想也没关系,自己还很年轻。
但除开这些负面的东西,乔清许更多的还是……羡慕。
他也想变得优雅,变得游刃有余。
“他是不是很帅?”安茉弯起眼角笑,“看他照片,感觉很绅士。”
乔清许咬着烤串,回忆着说:“是很绅士。”
会为了照顾他,主动提起正事,即便没有想要合作的意思,拒绝的方式也很委婉。
安茉看着走神的乔清许,笑容逐渐变得别有深意:“你该不会……”
“什么?”乔清许收回思绪,一见到安茉那表情立马知道了她在想什么,有些无奈地说,“你想多了,我哪有这心思?”
安茉是知道乔清许的性向的。
其实这事跟安茉还脱不开关系,要不是高中那会儿,安茉总是买一些耽美小说来看,乔清许还不知道原来男人还可以喜欢男人。
而自打他跟安茉出柜后,安茉就天天盼着他脱单,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没有遇上合适的人。
倒不是没人追他,是他实在不想谈异国恋,只要对方没有跟他回国的打算,他就不会考虑,这一点便劝退了所有追求者。
“诶对了,”安茉突然想到,“杨彦还在纠缠你吗?”
乔清许放下烤串,第无数次纠正:“那不叫纠缠。”
安茉对杨彦他爸有意见,连带着杨彦无论做什么,她都看不惯。
虽然乔清许也讨厌杨建章,但对杨彦还好,因为两人高中的寒暑假都在拍卖行打工,接触得多,关系还算不错。
“他不是在你走之前暗示你他会等你回来吗?”安茉说,“我早就看出那小子对你图谋不轨。”
乔清许自己也感觉得到,杨彦是对他有好感。
但他了解杨彦,杨彦这人非常懂什么叫知难而退,本来他也想和乔清许一起去国外留学,但怕自己英语不好,无法融入当地的环境,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包括姬文川的事也是,他甚至没有想过去接触姬文川试试,就觉得姬文川一定会懒得搭理他。
所以乔清许一点也不担心杨彦会让他困扰。
等杨彦发现他压根没那心思的时候,自己就会退却。
乔清许岔开了话题:“你最近就没什么好消息吗?”
安茉无语地撇了撇嘴角:“我天天忙成狗了哪还有心思谈恋爱?”
她聊起了手上在跟的遗失文物,国外藏家不配合,拒绝归还,但在政府的运作下,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
老实说,如果不是乔清许的志向是当一名拍卖师,加上自己家就是开拍卖行的,他还真想考去当安茉的同事。
时间越晚,烧烤摊生意越好,大街上已少有车辆来往,小巷里却比白天还要热闹。
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乔清许起身去吧台结账,这时隔壁桌的客人认出了他:“小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乔清许也认出了对方,是小区里的街坊。
“前几天刚回来。”他说道,“李叔,您也出来吃宵夜?”
李叔一看乔清许这是要去结账,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你别给,李叔请客!”
乔清许连忙拒绝:“别,真不用!”
李叔坚持:“你爸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请是应该的!”
“不是,您……”
结果是乔清许推辞了半天,账还是被李叔给结了。
离开烧烤摊时,安茉回头看了看,对乔清许说:“你爸可真厉害啊,现在还有人记着他的好。”
乔清许心情复杂地轻吁一口气,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说:“所以我才回来啊。”
乔清许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打假斗士,揭穿过不少古董造假骗局,还为此上过央视。
就说刚才硬要帮乔清许结账的李叔,就是差点花一百万去投资假钱币,被乔必忠拦了下来。
之前只身在国外的时候,乔清许偶尔会想,反正他爸走了,他妈也不要他了,他大可就待在国外,总好过回来坐冷板凳。
但每每想到他爸郁郁而终,他又想,他还是得回来继承他爸的事业才行。
安茉发现了乔清许情绪有些低落,知道是事业无进展让他烦闷,问道:“姬文川那边你打算放弃了吗?”
乔清许摇了摇头。
他爸干打假这事惹了不少仇家,曾经还被人打断过一条腿,都没说过要放弃,他这才哪儿到哪儿?
“我再想想办法吧。”他说道。
策划案做出花来,姬文川也不会感兴趣。
乔清许承认杨彦有一点说得很对,收藏对姬文川来说就是玩儿,他根本没必要花精力去扶持一家小拍卖行。
就好比身处富饶之地的人,随时都可以吃上山珍海味,又何必去关心小麦如何增产?
所以一开始乔清许就选错了方向,他以为他能从策划的专业性上说动姬文川,但到头来,还是得从利益角度去考虑才行。
又花了两天时间,乔清许重新做了一份方案。
新方案给的条件非常诱人,但也很激进,就连乔清许自己都不确定能否实现。
不过这并不重要。
如果姬文川表现出兴趣的话,那说明这件事还有谈判的余地,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然而当乔清许再去找秘书约时间时,对方却告诉他,姬文川最近行程很满,没有时间。
要不是乔清许已经见过姬文川,知道他多的是时间喝茶,他没准就信了。
很显然姬文川不想再给乔清许第二次机会,但这并不妨碍乔清许从网上的公开信息查到他这周要为某画廊开业剪彩,而画廊的开业仪式并不限制游客进入。
逛画廊之于拍卖师不过是家常便饭,但专门为了见某人来画廊,乔清许还是头一次。
画廊主人是个外籍华人,在北美现当代艺术圈很有名气。
姬文川跟这样的人看上去毫不相关,也不知是不是两人本就有私交,还是来到国内,来到姬文川的地盘,都得把他奉为座上宾。
离开业仪式还有十来分钟,乔清许估摸姬文川应该已经到了。
他步履如飞地在画廊四处寻觅,而没过多久,还真让他找到了姬文川的身影。
今天姬文川穿着一件颇有设计感的斜襟黑色衬衫,衣襟更宽的那面绣有云纹和丹顶鹤,时尚之中又透着古典之美。
他闲庭信步一般欣赏着墙上的画作,身旁没有跟着其他人,倒是方便了乔清许上前搭话。
然而乔清许才刚迈出两步,就有人比他先到了姬文川身边。
那人一下挽住了姬文川的胳膊,仰着脑袋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姬文川微笑着回应,看两人对话的样子,显然非常熟悉。
不,不止是熟悉。
挽住姬文川的是一个可爱的男生,说话时虎牙若隐若现,看姬文川的眼神里仿佛有光在闪烁。
而姬文川的表情也很是宠溺,如果说他待客时的柔和是对外的,那他现在的温柔绝对是私人的。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前走,举止亲昵,这画面放乔清许眼里,竟莫名看出了一丝旖旎。
他逐渐放慢脚步,大脑像是生锈了一般,想要运行却有些卡壳。
一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逐一浮现……
杨建章说:姬文川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年轻。
姬文川问他:你送的礼是这套茶具,还是你自己?
蛛丝马迹渐渐拼凑出另一个版本的事实——
姬文川是gay?
还喜欢年轻男生?
乔清许的脑子有点懵。
所以那天他让姬文川做他的“第一个”客户,敢情在姬文川耳朵里听起来是在求包养?!
意识到这件事后,乔清许震惊得停在了原地。
他开始回忆那天的所有细节,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然而未等他理清思绪,姬文川已经走到了他近前,并看到了他。
秘书显然告知过姬文川乔清许想找他,因此他的表情有些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你专门来这里找我?”
这会儿乔清许哪还有心思想正事,况且姬文川的小情人就在旁边,他也不知该如何打开话题。
他掩饰好心里的震惊,说道:“没有,我只是来逛逛。”
“是吗?”姬文川倒也没怀疑,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有看到喜欢的作品吗?”
“暂时没有。”乔清许说,“我去那边看看。”
说完,乔清许便扭头去了另一边,决绝的神情中带着点恍惚,仿佛正处于某种混沌的状态。
而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姬文川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陈秘不是说他想约自己时间吗?
怎么画展遇上了还直接就走了呢?
“干爹。”陶羽摇了摇姬文川的胳膊,好奇地问,“他是谁啊?”
姬文川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一个奇奇怪怪的小朋友?
第5章 日后你一定能够平步青云
冲击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睡觉时,乔清许的脑子里还是那个男生挽着姬文川的画面。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了,因为思维真的会不受控制地发散——
两人是情侣关系吗?还是包养关系?
如果是前者,男生看上去年纪很小的样子,为什么会找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男朋友?
当然,姬文川确实多金又温柔,年纪似乎也不是问题……
如果是后者,姬文川看上去明明是文人雅士,怎么会有包养年轻男生的癖好?
所以他在床上会和他平时一样温柔吗……
乔清许翻身平躺在床上,用薄被蒙住自己的脑袋。
他突然有点理解杨彦为什么不敢贸然去找姬文川了。
姬文川确实是另一个圈子的人,那个圈子有一套独立的运行规则,表面上是清高雅致,底层逻辑却还是逃不开金钱和性。
乔清许连别人的玩法都没弄清楚,是怎么敢上牌桌的?
第二天周一,乔清许顶着浓浓的黑眼圈去拍卖行开早会。
除了门卫大爷还认识他外,部门同事全是他爸走后新招的员工,没一个人知道他是前任老板的儿子。
之前乔清许得知杨建章想要悄悄给拍卖行改名,是因为有老员工给他通风报信。
后面杨建章便找各种借口开除老员工,尽管乔清许已经回来得够快了,但拍卖行内还是进行了大换血,他认识的一个也不剩了。
刚走进会议室里,便有同事主动招呼乔清许,说新来的实习生坐后面。
乔清许对这身份倒是无所谓,不过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杨彦的职位是拍卖行副总。他穿着黑色西装,带着银框眼镜,严肃发言的样子,还真像个领导。
每个同事都给杨彦汇报了自己手上的工作进度,乔清许听了听,这一季秋拍的东西都是普品,成交额怕是不会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