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郁微微动了动发麻无力的手指,微笑道:“我一定能做到的,团长雅巴沃先生。”
他脸上笑容更胜:“毕竟……你现在也只能相信我了,不是吗?”
团长雅巴沃的手杖重重地跺在地上,冷哼一声:“十天后就是万众瞩目的大舞台了,我给你八……不,七天时间。如果你不能在七天内恢复到之前的水平,我就把你这个该死的角色删除了!让我想想让谁替代你,那个叫‘愤怒的平民’的家伙就不错……”
团长雅巴沃拄着手杖“哒哒哒”地走了,奚郁再次看了看自己被裹上白绷带的手腕,尝试着张合手指,一阵钻心的剧痛从手腕直窜入大脑。
七天,要让手腕恢复到正常使用状态,还要将魔术各种眼花缭乱的技巧掌握到可以上台表演的水准?
鸟嘴医生怜悯地看了奚郁一眼,将镊子放回器械盒子里。
奚郁倒是没什么反应,礼貌地向鸟嘴医生道了谢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内。
鸟架上的白鸽咕咕叫着,那只黑猫再一次缩在角落盯着他。
他忍着疼从架子上捏起那枚硬币,尝试让硬币再一次在指尖翻转。
然而硬币翻了一下,就从他颤抖着无法合拢的指缝掉落在地,叮铃铃地滚落在地。
他又拿起圆桌上染血的扑克,然而这次还没等他捏稳,这些扑克牌就如雪花般从他僵硬的手里滑落,散乱地掉了一桌一地。
很好,这下确实破除了魔术师面具对他身体的控制。
但同时,因为伤到手筋导致的运动功能障碍,让他基本不可能在七天内重新掌握并实现魔术技巧。
这可真是有点糟糕啊。
奚郁摸了摸下巴,放弃继续勉强自己可怜的右手,重新打开门走了出去。
至少也要先想办法让手恢复最基本的运动功能。
剧团的地下室面积很大,悠长昏暗、错综复杂的长廊串起地下室里所有没有姓名的角色的房间。
走廊两旁如出一撤的棕色木板门和挂在门上简短随意的角色名,仿佛就概括了门后那个生命的存在意义。
奚郁穿过走廊,经过一扇扇一模一样的、简朴粗陋的房门,突然听到前方拐角传来一声惊叫,随后是一阵呯铃哐啷的战斗声。
“你……赵明菲你疯了吗,你怎么……”
戴着描绘盔甲花纹面具,身穿守卫服饰的男人捂着被撕咬出一排牙印的手臂,惊骇地看着眼前身穿女仆长裙的女人。
这个女人浑身诡异地抽动着,双眼死死盯着男人,描画成红色的嘴巴越张越大,嘴角几乎要裂到耳后根。
男人犹自不可置信,不过是分开了几个小时,同伴怎么就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难道是因为之前在演出厅里那个“惩罚”?
他唰地抽出腰间佩着的银亮长剑,但女人速度超乎常理的快,他身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许多伤口。
但男人到底是个身经百战的玩家,他迅速抓到一个空隙后退,下意识地握紧手中长剑,目光微冷。
如果,如果她真的变成了怪物,那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突然,清脆的掌声不紧不慢地在走廊拐角处响起。
两人一惊,同时扭头一看,一个挺拔清俊的青年不知何时站在拐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看我发现了什么?无视团长雅巴沃的规定,在偷偷私斗的两个人?”
青年看向女人,眉头微挑:“你是贴身女仆?你给少女华莉斯送下午茶了吗?”
女人动作一僵,倏地合拢嘴巴,半掩着唇含含糊糊地说:“这,我,我马上就去了。”
说完,贴身女仆转过身,捂着嘴匆匆离开。
男人愣了愣,看向青年脸上的蓝色菱形和红色爱心图案,迟疑地开口问道:“你是……魔术师?”
青年右手按住左胸,优雅躬身一礼,“没错,我是剧团里的魔术师。”
白衬衫袖口滑落一小截,露出他右手腕上鲜明的白色绷带。
就在男人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时,就听这个魔术师微微歪头,似笑非笑地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我刚刚似乎听到城堡守卫你喊了一个……属于个人的名字?私斗加喊出个人的名字,城堡守卫你可真是热衷于花式踩雷呢。”
隐隐骚乱的声音从走廊两侧传来, 似乎是有人听到先前的骚乱,往这边来了。
眼前的魔术师耸了耸肩,说:“新人就是新人啊, 就算亲眼见了那位贴身女仆的前车之鉴也还这么不谨慎,祝你能挺过团长雅巴沃的惩罚吧。”
男人瞳孔微缩。
贴身女仆的前车之鉴……惩罚……
同伴抓着面具倒地惨叫,以及突然变得极其怪异的模样……
“等等!”男人反应过来的时候, 已经紧紧抓住了转身意欲离开的魔术师的手臂。
他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在魔术师瞥来的视线里飞快地说:“我知道你, 你的手受伤所以没办法表演魔术了吧,我有治疗的方法,你别跟其他人说这件事……”
眼看着魔术师脸上露出明显的不相信的表情,而纷乱的脚步声已经靠近走廊拐角了,男人顾不上其他, 死命拽着魔术师, 将他拖入自己房间。
“我们单独细聊,单独细聊……”
直到那扇木门重重地阖上, 男人才彻底地松了口气, 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魔术师抱臂站在门边, 冷眼看着男人。
男人倒了两杯水, 说:“坐一坐?”
魔术师没动, 只慢吞吞地开口说:“鸟嘴医生都没有办法治愈, 你一个城堡守卫居然说你有办法?”
男人一听,就知道有戏。
他眼珠子一转,拿出一瓶最低级的治愈药剂,信誓旦旦地说:“这是我通过某种途径得到的神奇的治愈魔药, 世上仅有一瓶,非常罕见。用这瓶魔药换你守口如瓶绰绰有余了, 你还得另外付出些代价才能从我手里拿到这瓶药剂呢。”
然而魔术师并不买账,只眉毛一挑,好笑道:“你说是就是?谁知道你这瓶魔药究竟是毒药还是治愈魔药?”
“你不相信?那你亲眼看看。”男人当即打开这瓶药剂,举高往嘴里倒了一口。
他还知道这瓶药剂是要拿来做交易,嘴巴没有碰到瓶口。
一口药剂下去,男人手臂上被咬伤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了些许。
眼见魔术师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男人得意地说:“你到底要不要交易?你要是不交易,我就自己把这药剂喝了。”
魔术师却突然笑了一声:“看来也没这么罕见。”
男人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魔术师微笑着说:“那你想要用这瓶药剂跟我交易什么呢?”
“首先,你必须对刚才所有的事情守口如瓶。”男人细想后,又说:“然后详细地回答我三个问题。”
魔术师无所谓地说:“行吧,如果我知道的话。”
男人拿出一个奇怪的机器摆弄了几下,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别想糊弄我,我可是能分辨你说的是真是假。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剧团里有没有奇怪的人?比如做出和角色举动不符的行为,或者说出什么奇怪的话……”
发现魔术师在盯着他,男人迅速补充说:“当然是除了我们这些新人以外的。”
魔术师想了想说:“大家都很正常啊。”
男人:“或者是今天在他身上发生了和以往不同的事情的,你再想想?”
“啊,这么说的话,”魔术师用没受伤的左手一打响指,笑眯眯地指着自己:“魔术师重要的手受伤了,算吗?”
男人脸色微变,盯着笑吟吟的魔术师看了片刻,继续追问:“除了这个呢?还有别的吗?”
魔术师:“没了,今天早上的迎新大会结束后,我就回到我自己的工作间里研究我的魔术,除了去医务室,没再出过门。”
男人沉吟着,马上接到:“第二个问题,你的手怎么受伤的?”
魔术师面具后的奚郁笑了笑,目光从那个亮着蓝光的机器上面一扫而过,说:“当然是为了十天后的盛大舞台在准备魔术表演啊,要登上那样的舞台,可不得拿出我压箱底的手段,结果就受伤了。”
男人一听,见机器始终亮着蓝光,到底是接受了魔术师这个说法。
毕竟这个魔术师受伤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地下室,据说被送去医务室的时候,手腕上还竖直插着张扑克牌呢,没点技术还真没法这么受伤。
“最后一个问题。”男人顿了顿,说:“刚刚那个贴身女仆……她怎么变成那个样子了?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她啊,”魔术师笑了,“她在入戏啊。”
奚郁拿着药剂离开城堡守卫的房间,在拐角回收掉小小的机械音响。
魔术师有魔术师的处理方式,刚刚走廊外根本没有人,一切都是他给那个玩家施压的小手段而已,但凡他再犹豫一会,说不定就会穿帮。
顺利地回到了工作室后,他就将药剂灌进肚子里。
药剂是浅绿色的,带着一点清浅的甜味,顺着喉管一路往下。
明显的热意从胃部往四肢百骸扩散,最后热意凝聚在奚郁的右手腕上。
他解开绷带一看,发现被缝合的伤口肉眼可见地飞快愈合,血痂掉落,露出略显丑陋的粉色疤痕和上面整齐的黑色缝线。
他干脆自己拆了线,右手微微张合,最后用力握拳。
手上青筋在疼痛中绷起,他却始终没有松手。
右手动作时,还是带着一阵难以忍受的酸痛,但已经能做一些正常的动作了。
真是神奇,他还是第一次感受这种伤口飞快愈合的感觉。
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硬币,再一次尝试让它在指间旋转。
放空思绪,他任由右手自己在某种牵引中动作,然后他的右手在疼痛中不受控制地一个抽搐,硬币从他手里翻出,毫不意外地掉落在地。
奚郁盯着掉在地上的硬币,嘴角却勾了起来。
很好,他想要的效果达到了。
此后,他干脆深居简出,待在自己的工作间里,根据当初短暂体验过的记忆,埋头在一堆道具里练习。吃饭匆匆从食堂打包,累了就在工作间内的躺椅睡一觉,还不忘抽出时间喂喂鸟,撸撸猫。
这样的生活简单而规律,没几天所有人都知道了魔术师在为了团长雅巴沃的考验而埋头苦练。
但玩家内部却悄悄炸锅了。
这天,戴上“女伯爵曼斯菲尔德”面具的沈爱以举办茶话会为由,将玩家们聚集起来。
身为女伯爵,居住的地方自然是剧团的上层区,就连茶话会的地点都是在她居住的小楼附带的小花园里。
沈爱喝了一口茶,问道:“各位,有没有什么发现?”
戴着各色面具的玩家们各自坐着不出声,气氛有些沉闷古怪。
“已经过去五天了,我们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还因为各种各样的失误,有四个人已经‘入戏’,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沈爱哐啷一声,将茶杯丢在桌上:“真厉害啊,各位。”
进来十二个人,但现在坐在这里的,只剩下了八个。
女主角“少女华莉斯”的扮演玩家撇了撇嘴,说:“这次围剿本就是以你们为主,现在进展不顺利就拿我们这些辅助人员撒气?”
见还有人附和“少女华莉斯”的话,沈爱冷笑:“可当初商量最终的分配方案的时候,你们也没当自己是辅助人员啊?”
“是你们自己咬死了要当‘主角’,现在又说自己只是个辅助人员?”她盯着带着面具的女人:“……你忘了吗,‘少女华莉斯’?”
“少女华莉斯”顿了顿,终究是在沈爱的逼视中别过了头。
“吵这些有什么意义?还是先想想怎么把人找出来吧。”扮演乐师的眼镜男双手交叉,开口说:“我还是坚持觉得那个魔术师有问题。”
“城堡守卫”男人开口:“可是他跟我说的都是真的。”
眼镜男并不退让:“那你告诉我,副本让这么一个角色受伤的意义是什么?”
“城堡守卫”男人一噎。
“如果说,是为了让我们看看被舍弃的下场,逼迫我们主动和面具融合呢?”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城堡主人格雷戈里”扮演玩家幽幽开口。
眼镜男皱眉:“可是……”
“如果还有怀疑,就在第七天他向团长证明自己能力的时候试探他好了,现在还是先各自继续找吧,大家记得及时互通有无。”
“城堡主人格雷戈里”一锤定音,说完直接起身离开。
“少女华莉斯”瞥了沈爱一眼,也跟着起身离开。
气氛莫名僵滞。
沈爱盯着“城堡主人格雷戈里”的背影,眸光渐冷。
扮演城堡守卫的男人左看右看,只觉得头疼。
自从进来这个副本后,他们几个玩家之间的摩擦越发激烈。
但也不奇怪,声称有秘密武器的罗刹海至今不肯泄露一丝半点,而他们这些被雇用的又无法从副本里得到什么有效线索。
但仔细想想,摩擦的双方简直能和他们戏剧中的角色一一对应,就仿佛角色的关系在现实里重现……
男人猛地一个激灵,不敢再深想。
“我叫庄若,我叫庄若,不是什么城堡守卫……不对,是扮演城堡守卫的庄若……”
他在心里连连念叨着,确定还记得自己是谁,才松了口气。
时间飞快流逝,一眨眼就到了第七天,奚郁向团长雅巴沃证明自己还有能力上台的时候。
地点就在演出厅巨大的舞台上。
依旧一无所获的玩家们,和其他来看热闹的npc松散地坐在观众席上,连同坐在第一排的团长雅巴沃一起目光灼灼地盯着舞台上的青年。
聚光灯亮起,奚郁一步一步踏上舞台,摘下头上的林肯帽盖在胸前,优雅地朝着观众一礼。
在观众席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他嘴角一勾,将手中的林肯帽朝着半空中一抛。
“扑啦啦——”
十多只白鸽接连不断地从在半空中的帽子里飞出,白色的羽毛随之飘飞。
团长雅巴沃一下坐直了身体,惊愕地张大嘴巴。
魔术师不是只有一只白鸽吗?这些鸽子哪来的?
那顶神奇的帽子在空中打了个旋,放飞了众多白鸽后,在满场惊呼中重新飞回魔术师白皙纤长的手上。
魔术师重新扣上帽子,手臂向上一扬,笑道:“欢迎观看我的魔术表演,接下来,可别眨眼哦。”
第99章 疯狂戏剧(四)
魔杖敲敲帽檐, 一只黑猫从本该空无一物的林肯帽里一跃而出,他状似疑惑地探头看了眼帽子里头,再次敲了敲帽檐后魔杖往上方一扬, 许多花花绿绿的彩色气球从小小的帽子里飞舞而出。
在观众们的惊呼中,台上的魔术师挥舞魔杖,凌空轻点半空的气球, 那些飘在舞台上的气球顿时凭空炸开, 一朵朵小小的彩色礼花在半空中炸开, 俏皮地引得黑猫追逐着彩色礼花颠颠地一跑一跳。
最后魔术师潇洒地扬手,将魔杖往舞台侧边一丢,引着黑猫跑下舞台。
在舞台下的欢笑声中,他在舞台上一振双手,手腕一转, 一张华丽的扑克牌出现在他手里。
随后便是眼花缭乱的扑克牌表演, 魔术师甚至开始将一张张扑克牌像是抛球一般凌空抛起,又帅气利落地一一接住, 再一旋身, 扑克牌竟然在他手上叠成了高高的金字塔。
随后他一松手, 金字塔扑克牌散乱跌落, 魔术师利落地用帽子兜起所有扑克牌, 再向观众展示时, 所有扑克牌都消失在了帽子里。
团长雅巴沃用力鼓着掌,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
简直超乎预期,这样的表演足以登上那个最华丽的舞台了!
坐在一处的玩家们互相对视一眼。
面具传递给他们的剧情只有模糊的大致剧情,他们还真说不好这个表演是不是“魔术师”应有的水准。
不过, 他们也不是毫无准备。
被悬吊的华丽大箱从舞台上垂落,嘎啦嘎啦地顺着牵引落在了舞台。
大箱四面隔板轰隆四面散开, 露出内里装满了水的透明玻璃箱体。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就是激动人心的水箱逃生魔术了!我将被锁上手脚从全密闭的水箱里逃生,唯一的自救手段就是一根细铁丝。这真是一项危险又刺激的挑战,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在舞台上挑战成功,各位,祝我成功吧。”
说完,奚郁利落地脱去西装外套,穿着白衬衫和西裤上前接受助手,也就是那位“愤怒的平民”给他拷上手铐脚铐。
他向观众展示手铐脚铐,让他们确认确实锁上了之后,深吸一口气一把跃入水中。
“哐当”一声,水箱上方的隔板重重落下,自动锁扣在所有人眼里“咔嚓”一下锁上。
眨眼之间,魔术师就被彻底锁在了台上的水箱里。
助手还在观众的眼里用力摇晃了一下水箱盖,确认这个水箱盖确实紧紧锁住。
随后吊着水箱的钢索向上收紧,将透明水箱吊在了半空中。
舞台上的音乐变得紧张激烈起来。
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笼罩住奚郁的全身,他屏息凝神,飞快用手里的细铁丝捅进手铐的锁眼之中。
但即便如此,隔着玻璃看他,依旧是从容不迫、动作优雅的。
那修长的手指捏着细铁丝在锁眼里挑了几下,很快就撬开了手铐。
他向观众展示了一下重获自由的双手,又躬身开始解脚铐。
团长雅巴沃直起的背又重新靠在椅背上。
他早就看过这个水箱逃生魔术很多次了,也基本知道这就是骗骗舞台下的观众而已,还不如刚刚热场的几个表演有意思。
观众席上的玩家们再次隐晦地对视,默不作声地一同看向舞台。
果然,水箱里的魔术师顺利解开了脚铐,暗红色的幕布也如期从舞台上降下,遮住了水箱。
团长雅巴沃漫不经心地想着,接下来就该是魔术师推开暗藏玄机的顶盖,出现在水箱顶上了吧……
幕布后的奚郁也如团长雅巴沃所料,向着水箱顶部游去。
这水箱的顶盖看似被锁上,其实锁销是开的。他只需要一推顶盖,就能翻出水箱站在水箱顶上,完成这个表演。
他游到顶盖上,抬手一推。
……没推动。
他心下一沉,双手用力再推,顶盖却严严实实地动也不动。
原本应该打开的锁销被锁上了!
不仅如此,他还能感受到,厚重的顶盖上,还有某种极其沉重的力量压在上面。
如果他想要暴力破开,以他这种在水中毫无凭依的状态,除非利用体内那股被他死死压抑着 的狂暴力量,否则基本不可能。
但是这样一来,他的眼睛必定会变红,而他的身份将会暴露无遗。
口鼻已经控制不住泄出细小的气泡,腹部和胸腔开始发疼,他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幕布外助手已经在引导观众们一起倒数。
三二一后,幕布按照预期的时间升起,但魔术师居然还在水箱里?!
众人只见魔术师在水下用力敲了敲顶盖,焦急地对着台上的助手来回比划。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这是怎么回事,出事故了?
助手着急忙慌地去操控机关,但是吊着水箱的钢索“咔咔”两声,居然只是晃悠了几下,就不动了。
水箱悬在半空中,其他人根本够不着,只能等着助手将沉重的移动木梯推过来。
但奚郁根本等不及那个慢吞吞移动的木梯了。
他按着玻璃的手用力收紧,青筋绽开,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那些玩家的意图。
团长雅巴沃禁止私斗,他们就让他众目睽睽下死在舞台上的水箱里。
台下眼镜男勾了勾唇,一旁的沈爱捏着手里的黑蕾丝折扇缓缓扇着,目光阴冷地盯着半空中的水箱。
你是奚郁吗?如果不是,那就死在水箱里吧,正好可以排除一个干扰项。
奚郁闭上眼,猛地呛咳了一口水。
原本升上去的幕布突然“唰”一下再次落下,将水箱遮得严严实实。
视线受阻,观众席上发出更大的惊哗,就连玩家们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往舞台上靠近。
怎么样?是逼出他真身了,还是淹死了?
只听到一声剧烈的“哗啦”水声,一大片水花倾泻洒在舞台上,遮挡水箱的幕布随着程序设定再次升起。
在所有人的惊叫中,剧烈摇晃的水箱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透明的水在箱子里晃荡。
箱子顶盖还严严实实锁着,水箱也还悬在半空中,但是里面的魔术师去哪了?
在大家围聚在舞台边茫然无措的时候,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从另一侧的舞台暗处走出来。
浑身湿透的魔术师重新走到了灯光下,胸膛稍显剧烈地起伏着,湿衣湿发贴在身上勾勒出优美的身体线条,裤脚还在往下滴滴答答地滴水。
他在众多惊愕的视线里在聚光灯中心站定,双臂高举:“女士们先生们,我成功逃脱了!”
魔术师的嗓音还带着一丝呛水后的暗哑,但也无法影响大家在惊愕之后的轰然响起的惊喜尖叫和掌声。
沈爱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看还在晃悠的完好水箱,再看看舞台上的魔术师,喃喃道:“什么意思……他是奚郁吗?”
眼镜男看着面具后那一双依旧浓黑的眼眸,眉头紧紧皱起。
团长雅巴沃一把翻上舞台,用力拍了拍奚郁的肩膀,脸上的黑色面具都无法阻挡他脸上的笑容。
“太棒了!刚刚那一段都是设计好的吗?这个表演必须搬上我们三天后的最大舞台上!”
魔术师却低咳了几声,低声说:“抱歉,水箱逃生魔术恐怕没办法表演了。”
团长雅巴沃一愣:“什么?”
魔术师苦笑一声,“刚刚是真的出舞台事故了,如果不是我提前在水箱玻璃上开了个暗门,恐怕就真的……”
助手“愤怒的平民”一下慌了:“可是我没动顶盖啊,顶盖怎么会出问题?”
没人理会助手,团长雅巴沃当即跑到观众无法看清的水箱背面,果然看到水箱背面开了一个小口,水箱里晃荡的水流还在哗哗地从那个窗口溅出来。
冲上舞台的玩家们也看到了这个小小的窗口。
就连水箱后,未被灯光打亮的背景布上都有一道明显的往下拖拽的水痕,彻底重现了魔术师的逃生道路。
团长雅巴沃急了:“这怎么行?水箱逃生魔术是整个魔术表演的最高潮,没了还怎么表演?”
魔术师:“这个暗窗被破开就没法复原了,剩下三天时间已经没办法再准备一个道具水箱。”
沈爱的目光如刀一般扫过来,厉声道:“不对!你怎么会想到开这个暗门?你早就知道今天的水箱表演会出问题?”
还废了他们在正式舞台再做一次手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