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击中杜劭的时候,其实自己本来是真的想要杜劭死,想要他再也不能翻身,再也不能叨扰韩烬的。
杜劭当时就站在风浪口。
陈郁青一直在最前端追杀杜劭。
当时甲板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郁青已经受了伤,他捂着不停往外冒血的腹部,拿起枪指向杜劭,正要扣动扳机。
杜劭忽然回过头,一样举枪朝向他,笑着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头发。“陈郁青,我知道你枪里有子弹,但是我枪里没了。”
他顿了顿,酷似潇洒的将枪扔到一旁,有些同归于尽的壮烈:“不过我有一个更劲爆的消息,关于韩烬,关于他的养父母。”
“你永远慢我一步,永远比我更晚知道韩烬经历过什么。你就是不懂他,就是没有那么爱他。”
“我们当中一定有一个人要穷途末路,这个人,绝对不会是我,我不会是输家。”
“......”
咸腥的海风扑在脸上,时而汹涌的浪潮扑打在夹板,海水倒灌又慢慢散开。
陈郁青听着杜劭讲韩烬年少时的往事,听他讲韩烬的经历。
明明是写最平白直叙的陈述,但是他还是听的触目惊心。
以至于心头的颤动让他拿不稳枪。
最后触动扳机的时候,没能完全瞄准好方向,杜劭一个闪身跳进海水,那一枪只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杜劭失踪不见,生死也尚不可知。
陈郁青来不及修养,就命人找到了蒋仪和周仁城。
这对夫妻躲在阴暗阴暗的小巷子里苟活,一边要捡些垃圾和别人不要的食物,一边又要躲避高`利贷的追债。
他们已经苍老的不像样子,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却依然咄咄逼人,依然恶劣蛮横。
陈郁青找到他们两个,问起韩烬当年的往事。
陈郁青自诩自己已经足够容忍。
可这对夫妇还是破罐子破摔,大声咒骂韩烬:“那小婊子陷害我们!他不得好死!”
“我们蒋家不该养这样一个东西,当时蒋冶就该让他死掉。他凭什么拥有蒋家的东西?!凭什么蒋冶把遗产留给他?!”
“我们没有错,我们没有做错!你陈郁青是什么东西,你难道不是把韩烬当婊子,难道不是包养他的吗?你给了他那么多钱,他只是你的一条狗,都不愿意帮我们一下,蒋冶怎么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
“现在为了他不放过我们?你充当什么烂好人,装什么深情?!韩烬好歹也是我们收养的,就这么白白送出去,白白的给你睡,给你操。你和那个姓杜的,都抢着要这个婊子——”
陈郁青双眼赤红,心脏像是被人用千金鼎压了一下,连血肉都碾的粉碎,疼痛撕拉牵扯着蔓延到全身。
“闭嘴闭嘴闭嘴!”
他暴跳如雷,再也压抑不住怒火。
双手都在发抖,陈郁青一脚踹在蒋仪和周仁城的肩膀上。
腹部的伤口被牵扯着撕裂,可是他根本就感受不到疼。
“你们怎么敢这样说韩烬?!韩烬是我的爱人!是我想要护着的人,是我舍不得放手的人,他妈的你们怎么敢?!”
时至今日,陈郁青才终于理清了一直以来所芥蒂的误会。
也明白了韩烬跪在地上扯他的皮带,自暴自弃的咒骂,自我作践自己,说自己是婊子的原因。
这些难听的话语由外人说给韩烬。
可是韩烬能懂什么啊?
他笨嘴拙舌的又能反驳什么?
他只能自己消化,自己去思考这些话的含义。
然后连自己都可悲地觉得,陈郁青从来没有拿他当人看,只拿他当玩物,当发泄工具,当婊子。
陈郁青抱头掩面,受到的刺激过于强烈,于是连言语都变得疯狂:“木偶和木雕是你们扔掉的对不对?你们阻止我去看他......他那个时候中耳炎,什么也听不到,所以不知道我去找他,不知道我差一点就可以带他回家了......”
“还有那些照片,韩烬面带笑容的照片,让我觉得他过得好,让我觉得他不需要我,已经把我忘了......”
“他一直承受着你们的虐待和学校的霸凌......蒋叔叔那个时候就该清楚你们的嘴脸,该他妈让你们死,让你们滚的远远的,永远都不能回来,永远伤害不了韩烬!”
陈郁青把他们拽到蒋冶的墓碑前,让他们跪着忏悔。
蒋仪不愿意忏悔,不愿意磕头。
于是他就让手下的人按着她磕头,一遍遍重重磕下,墓碑前都留下大片血迹。
“你对不起的不只韩烬,还有蒋叔叔!你根本就不懂蒋叔叔,蒋叔叔一直都爱韩烬,他怎么舍得看韩烬受伤,怎么舍得看他一心呵护的小孩被你们虐待?!”
陈郁青红着眼睛做完这一切,崩裂的伤口大股大股往外涌血。
他不想蒋仪和周仁城死的太轻松,所以干脆废了他们的手脚,把他们丢在阴暗脏乱的角落,再告知高利`贷他们的下落。
乔世哲已经帮陈郁青处理了很多次伤口。
反复的崩裂出血,哪怕再坚韧的alpha也要顶不住。
陈郁青没有办法再打抑制剂,他还是崩溃的去找韩烬,只想远远的看韩烬一眼,只想知道韩烬的近况。
七岁言笑晏晏,三十岁琴瑟不调。
与韩烬经历漫长波折,终于回心转意,终于承认自己的感情。
可是韩烬却不在身边,再也不会为他停留目光。
冗长又煎熬的生活要怎么度过?眼睁睁看着韩烬不肯见他,又如何不哽咽,如何不难过?
陈郁青痛苦不已。
家里早就空空荡荡,韩烬离开的太久,所有的衣服和物品上,都没有了韩烬遗留下来的气味。
他实在撑不下去。
钟既遇只能强行给他处理伤口,又拿了一件韩烬的衣服给他,让alpha可以贪婪的吸吮衣服上的味道。
beta不是omega,没有信息素的诱导。
可陈郁青还是不可抗力的被韩烬身上的气味所诱导。
那是来自于生命和爱意,来自于浓烈情愫的贪念,镌刻到基因里,只有韩烬的气息可以抚慰他。
beta无法永久标记,不会被信息素影响,也不会垂怜爱他。
可是身为alpha的他永远都离不开beta,只能摇尾乞怜beta爱他。
【作者有话说】:陈郁青:日子没法活了?
第七十一章
陈郁青一直拿着韩烬的衣服,将那块柔软的布料抱在怀里,鼻子埋到领口,想象自己抱着韩烬,不舍的吸吮上面的味道。
极浅极淡,带有阳光的气息,不像omega信息素一样直击灵魂,却依然能够安抚陈郁青躁动的情绪。
他老老实实安静下来,忍着没有再狂躁不安。
于是腹部的伤口变得很好处理,钟既遇只用了十来分钟,就重新给他缝线包扎好伤口。
手边没有麻醉药,陈郁青不愿意去医院,不愿意离开韩烬身边,所以钟既遇只能在这里对他缝合。
他在动手之前问陈郁青:“你不怕疼吗?你确定你就要在这里处理?韩烬可是并不愿意见你,即便你就在这里,就和他一墙之隔,他也不会在乎。”
陈郁青点点头,手上拿着韩烬的衣服,鼻尖嗅着上面的味道,像是下定决心:“没有关系,我不怕疼,我只是不想离他太远。”
钟既遇无奈叹气,手上拿起了药箱里的医疗工具。“好吧,那你忍一下,我会尽快结束。”
缝合针刺到皮肤里,手下的alpha被每一个动作牵扯到腹肌紧绷,额头的汗珠一滴滴滚落。
但是陈郁青还是咬牙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作出幅度很大的动作。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韩烬房门所在的方向。
只有疼痛才会让他清醒,才会让他觉得自己活着,觉得自己对韩烬的愧疚感稍微疏解一点。
有些罪自己必须承受。
就像他之前对韩烬不好一样,所以事到如今全是活该,韩烬不见他也是应该的。
只是不知道,两个人不见面以后,韩烬会不会好受一点?
他的身体状况还吃不吃得消?
现在到精神状态又有没有变得更好?
陈郁青呜咽出声,手里那团布料早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韩烬一直待在房间里,巴巴地望着房门所在的方向。
刚刚钟既遇突然闯进来,急匆匆的告诉他:“韩烬,先借哥哥一件你的衣服,到时候再还给你。”
他没有回答,只是困惑又茫然的愣在原地。
omega也没有要他回答,兀自拉开了他的衣柜,拿了一件衣服就匆匆离开。
韩烬这才反应过来。
恍惚间意识到,自己的衣服被人拿走了。
衣柜里的衣服只有寥寥几件。
本来就是短暂住一下,在这里调养一下身体,方便钟既遇这个搞产科的第一时间观察他的状况。
所以陈郁青给他收拾的衣服不多,都是些布料柔软舒适,穿上去宽松合身的。
外面的天色逐渐变黑。
韩烬早早就躺下休息,肚子的压迫感让他的身体又沉又重,坐着和站着都会腰疼,只有躺下才会好受一点。
胎儿五个月并不算大,可是现在的韩烬太瘦了。
经历了之前的痛苦和折磨,又总是抑郁难过,心里面很煎熬,过不去那道坎,所以他吃不好睡不好,身上的肉一直在往下掉。
怀孕的肚子鼓起圆圆的弧度,浑身上下就这个位置有一点肉,血液和营养都要供到这里。
韩烬的下巴都削尖不少,卷曲的碎发耷拉在额头,衬得他脆弱又苍白,看上去就惹人心疼。
他的一半脸颊埋在被子下面,困倦的侧躺在床褥上。将自己蜷缩在一起,被子上面鼓起一个小巧的包块。
陈郁青这才能远远的看他一眼。
他悄悄把房门打开,放轻脚步声进来,保持着一两米的距离。
屋外的光线笼罩在韩烬身上。
陈郁青觉得韩烬可怜又可爱。
灯光给床上的beta带来一种朦胧的美感,韩烬就是像是雪地里捏出来的小雪球,也像是新鲜出笼的的小包子。
视线移到韩烬露在外面的半截胳膊上。
手腕处的狰狞疤痕映入眼睑。
窄窄的腕骨遮挡不住疤痕的丑陋。
那条伤疤像是一条长长的蜈蚣,从手腕的一侧蔓延到另一侧,几乎贯穿整个手腕,足以见伤口的严重。
陈郁青噎了噎,双腿发抖,心疼到喉咙都在酸涩,不自觉咽下一口口哽人的唾沫。
alpha身上的桃子味太过浓郁。
床上的人不知道是睡梦中闻到了桃子味,睡得不安稳。
还是单纯的被肚子压迫到了身体,难受的睡觉也不舒服,鼻尖发出一声细碎的痛吟。“唔......”
陈郁青当即转身出去,弯下腰用双手捂住脸,欲哭无泪地颤抖。
他不敢打扰韩烬,自始至终没有让韩烬知道他进了房间看他,没有让韩烬在清醒状态下和自己见过面。
陈郁青终于稳定,稍微熬过了易感期最艰难的时段,缝合了伤口,就准备从钟既遇家离开。
“过几天我就把韩烬接走吧?他在这里,已经足够长时间了。”陈郁青问钟既遇。
钟既遇靠在门口,他也知道韩烬该离开了。
自己还有自己的生活,和丈夫两个人还要相处,总不能长时间留一个beta在这里。
更何况陈郁青一次次过来,都是为了韩烬,也总不能不让他带韩烬走。
现在胚胎情况稳定了不少,韩烬的状况也好了不少,是时候离开了。
“行吧,胎儿状况也稳定了,熬过了最脆弱的时期。不过你确定能照顾好他吗?”
“我会从陈家调点人过来,会安排唐姨过来,到时候方便照顾他。”
“不是这个问题。是他现在不肯见你,一见你就应激。到时候回去,一个屋檐下要怎么办?”
“我可以不出现在他面前,我可以永远站在阴影中看他。”
“......”
钟既遇愣了一下,最后还是摇头叹了口气。
阴影里仰望月亮啊。
如今陈郁青处在暗无天日的阴影里,韩烬就是他的熠熠生辉的月亮。
陈郁青从钟既遇家里离开,又马不停蹄地转入对杜劭的搜寻当中。
韩烬不知道这天发生的事情,不知道alpha曾在他睡着以后,进入房间里看他。
他找不到自己的衣服。
想着钟既遇拿走的那件衣服没有被拿回来,于是从房间走出来,问钟既遇:“哥哥,我的衣服......衣服在哪里?”
beta的语气可怜巴巴的。
钟既遇望着韩烬乌黑润泽的眼睛,难得见到他房间里走出来。
beta的步伐吃力又笨重,费了大半天功夫,好不容易才从卧室挪到楼梯口,站在楼梯口踉踉跄跄,准备从上面下来。
钟既遇被吓了一跳,立马喊他:“韩烬,你别下楼!别下来!你就站在那里,我给你拿衣服,我把衣服给你。”
他赶忙抓了韩烬的衣服跑上楼梯,又扶着韩烬带他回房间。
衣服来不及收拾,也来不及清理。
上面本该属于韩烬的味道,已经全部被桃子味所掩埋。
陈郁青易感期的信息素味道浓郁。
他紧紧抱着韩烬的衣服,完全是贴在一起。
所以衣服上全部沾满了桃子味,没有一处布料被落下。
钟既遇在把韩烬扶回房间,把衣服放到beta身边时,还是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
寄希望于韩烬不要太在意上面的桃子味,不要太厌恶陈郁青的味道。
“你好好休息吧韩烬,有事就叫我。楼梯太高了,别往那边走,小心摔下来,不但会鼻青脸肿,小宝宝也会没有的!”
钟既遇有些诱哄似的吓他。
面前的beta果然乖乖点头,听话的答应了不往那边走。
他从韩烬的房间出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看上去韩烬并不介意衣服上信息素的味道。
他没有任何反应,陈郁青桃子味的信息素并没有让他厌烦。
钟既遇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韩烬并不抗拒陈郁青,那么陈郁青就还有挽回韩烬的希望。
可是几天后他帮忙收拾韩烬的垃圾桶,意外在垃圾桶里发现了那件衣服。
韩烬那么在意那件衣服,特意跑出来找这件衣服,居然还是选择了直接把衣服扔在垃圾桶里。
究竟是多嫌弃陈郁青的味道,多讨厌他的桃子味,才至于连衣服也一起扔掉?
钟既遇不敢细想。
他想告诉陈郁青这件事,最后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想究竟对不对。
韩烬最后还是被陈郁青带回了家。
唐姨从原来的陈家过来,司机和佣人也从原来的陈家过来,全部都是熟悉的面孔。
唐姨看到韩烬就两眼泪汪汪,不舍的把他搂进怀里:“小烬真是受苦了,你瘦了好多,看上去也憔悴了好多。是不是吃的不好啊,是不是这边住的不习惯?唐姨过来了,以后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韩烬木讷地站在原地。
肚子被唐姨硌到,才闷哼了一声,有些不舒服的挣了挣胳膊。
唐姨注意到他圆滚滚的肚子,匆匆把人放开,目光中全是怜爱:“抱歉小烬,没事吧?都怪我不小心,先生交代过你认不清楚人,我还直接抱你,肯定吓到小烬了。”
她摸了摸韩烬的脑袋,拉扯着韩烬坐下:“小烬以后好好的好不好?什么也别想了,唐姨来照顾你。怎么说你也是唐姨看着长大的,看了这么多年,唐姨早就拿你当自己的孩子,肯定会对你好的。”
面前的beta这才傻乎乎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唐姨的话,只管顺着唐姨的思路走。
陈郁青果真没有在韩烬面前露面。
永远是远远望着,或者在韩烬睡着以后站在黑暗中,悄悄的看beta一眼。
他已经不敢刺激韩烬,不敢再对韩烬下任何一个命令。
陈郁青卑微的祈求韩烬原谅,把所有事情细致入微的安排好,虔诚地双手为韩烬奉上。
不知不觉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南风知我意春至。
韩烬已经快到孕晚期。
钟既遇要求韩烬到医院做检查,再确认一下预产期。
于是司机就载着他,唐姨坐在一旁陪他。
绿灯亮起,轿车缓缓启动。
刚到十字路口的拐角,身旁的唐姨猝不及防惊叫一声。
韩烬眼睁睁唐姨扑过来,还没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下一秒轰的一声巨响。剧烈的震荡感从四面八方传来,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嘈杂的金属挤压声、刺耳尖锐的鸣笛声、暴烈巨大的碰撞声,一下子全部拥挤着闯入脑袋。
韩烬的耳朵发出尖锐的鸣响,牵拉着脑髓都晃荡疼痛。
他慢慢睁开眼,咬牙忍着耳鸣的痛苦,看着身旁的唐姨,看着最后一刻扑过来,把他护在身下的妇人。
终于想起了一切。
想起了唐姨的身份和对他的好,也想起了和陈郁青的所有过往。
车窗玻璃碎裂,汽车的车门被挤压到变形,安全气囊被弹开。
唐姨额头上的血点点滴落,带着灼热的温度,滴答滴答落在韩烬的脸颊上。
韩烬再也遏制不住,撑着身体去拉身旁的妇人,抓着已经昏迷的唐姨手指:“唐姨,唐姨,不,不要......”?
第七十二章
周围烟雾弥漫,轿车被从侧面冲出来的货车撞到,车门已经挤压变形,司机也被安全气囊撞昏过去。
唐姨在最后的关头注意到那辆汽车。
不顾一切的扑过来,用自己胖润的身躯护着韩烬,胳膊撑着韩烬的脑袋,身体护着韩烬的肚子。
韩烬这才幸免于难,才没有一脑袋撞在玻璃上。
但是他还是被撞击的震荡感所影响。
大半天缓不过神,腹部传来一阵痉挛似的疼痛,眼前陷入短暂的黑暗,尔后才闷着嗓子呜咽。
“唐姨,唐姨,你,你醒醒,你醒醒,唐姨......”
肚子重坠难受,车门又挤压变形,内部的空间变小。
韩烬要用一只手撑着身下的座椅,双脚用力往下蹬,才足够挪动一点身躯。
他费劲全身力气,好不容才拉住唐姨的手指,拼命地摇晃,希望对方能够醒来。
然而身旁的妇人还是歪着脑袋,鲜血顺着额头滴答滴答往下落。
“唐姨,唔,为,为什么......你醒醒啊,你醒醒......我都想起来了,我都记起来了。唐姨,不要,不要这样......”
为什么要救他呢?
为什么要护着他?
明明唐姨只要护着自己,就不会有事,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是,为什么要扑过来护着他?
韩烬受到剧烈的刺激,看着唐姨额头上猩红的血液,强迫自己想起了一切。
唐姨对他好,就像是他的亲人一样。
从来没有过为了得到什么而对他好。
只是因为心疼他,喜欢他,看着他长大,所以就不管不顾的偏心他,慈祥温柔的对待他。
哪怕意识不清、神智混沌的状态下,自己还是会喜欢唐姨,还是会觉得,唐姨是最和蔼可亲的长辈。
可是,自己又给唐姨带来了什么?
是先前的担惊受怕,让她为自己费尽心思?
还是这一次的舍身相救,把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
韩烬承受不住,腹部痉挛似的疼,心脏也痛苦到呼吸绞痛。
他拼了命想把唐姨拉出来,想要唤醒唐姨,哪怕只是睁一下眼,哪怕只是稍稍回应他一句。
“唐姨,你醒醒,你睁开眼看我。我是小烬啊,我是小烬......看看我,看看我!”
“唐姨,我,我知道错了,我都想起来了......你不是说拿我当家人,当自己的孩子吗,我也拿你当家人的啊!”
“我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不要抛下我唐姨......”
世界好像都崩裂了,天色阴霾又压抑,头顶的苍穹要坍塌下来。
韩烬从来没有这么急切过,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
他顾不上小腹的抽痛,只能看看唐姨,看看司机,拼命地嘶叫,嗓子喑哑干裂,渴望有人来救救唐姨和司机。
喉间都涌上一股腥甜,继而咳出一口血。
车门被人从外侧拉开,戴鸭舌帽穿黑色衣服的男人伸胳膊把他抱出来。
韩烬攥着男人的袖口,红着眼睛无力哀求:“不,不要,咳咳......求求你,咳,救救唐姨,救救司机先生,求求你,救救他们......”
韩烬已经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
自从割腕以来,他就没有能力组织好语言,也没有一口气说话超过三句。
现在言语混乱地张口。
韩烬连吐词都有些不清晰,可是他什么都顾不上,只能竭尽全力,一遍遍的说,一遍遍的哀求。
他希望对方能够救救唐姨和司机,哪怕不管自己也好,反正自己本来就是该死的人。
可是男人不予理睬。
他还是抱着韩烬,走到了另一旁的汽车上,把韩烬放在了后方的座位上,接着回到主驾驶开车。
手上的纹身在抬臂间暴露出来,韩烬认清了纹身的图案,也知道了来人是谁。
强烈的疲倦和头晕现在才泛上来,撞车的刺激让他难以保持清醒。
他不想闭上眼睛,强撑着眼睛望向窗外唐姨所在的方向。
可是眼皮还是越来越沉,视野都变得模糊,到最后还是没有撑住,虚弱的闭上眼昏倒过去。
杜劭借着后视镜观察beta,看到他昏睡过去,身上的冷漠和锋芒气息才慢慢收敛。
“我说过你是我的,一早就是我把你从蒋仪那里带出来。我给了你希望,凭什么陈郁青得到一切?”
他像是感慨,也像是自言自语:“你会忘不了我的韩烬,就像你所忘不了父亲和叔叔一样,我也会成为你最难以忘怀的人。”
公路上开始出现警`车的鸣笛声。
杜劭不再逗留,在路上的人变多,陈郁青赶来之前一踩油门离开。
他带着韩烬倒转几辆汽车,后来迅速上了一辆直升机。
beta一直没有清醒。
直到下了飞机,被放在担架床上。
车轱辘滚动起来颠簸不堪,韩烬被折磨的不舒服,才难受的闷哼一声,呼吸急促醒来。“呃......”
“韩先生醒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谁喊了一声。
是个陌生的女声,接着鼻子就被按上一个呼吸面罩。
源源不断的氧气灌进鼻腔,韩烬的呼吸受到帮助,肺部憋闷的状况也好了很多。
身下的担架床还是在滚动。
韩烬感受到了路途的颠簸。
他慢慢睁了睁眼睛,灰茫茫没有一点色彩的天空映入眼睑。
借着睫毛撑开的缝隙,他努力的转动脖颈望向四周,看到担架床一前一后都有一个穿白色大褂的人,而身旁是穿着黑色大衣的杜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