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无望。
许多战士的眼中只剩下了无望,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战意。
我走向麒御帐篷的一路上还听到了几个帐篷里传来的争吵声。
已经有很多族想放弃西河了。
麒御深呼吸一口气,眉头几乎打了结,沉声道:“你俩马上离开这里回麒麟城去。”
这些日子或许他眉头一直都是皱着的没松开过,以至于眉间都形成了深深的纹路。
看上去有些……苍老。
我不愿用这个词来形容他,这令我心中不安。
可事实确实如此。
我甚至看到他生了许多白发。
可按麒麟的寿命来算,他如今应该正当壮年,不该如此。
我的目光缓缓在他缠满渗血的绷带的身上逡巡,最后落在他那瞎了一只的眼睛上。
这只眼睛的眼球已经全部青白化了。
一道长长的疤痕从他额上的发间穿过眼睛斜划到了另一半脸上,几乎就要到耳朵了。
我感觉自己几乎无法呼吸,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锋利的指甲掐进去,令它血肉模糊。
麒御一怔,眉头稍稍松了些,语气缓和下来,叹道:“我……之后回麒麟城再和你说,总之你先和麒贝回去。此处凶险,魔军随时来犯,我到时难免分神担心你们。麒贝是祭司主培育而非战斗,恐怕难敌魔军。”
我攥紧了手,咬着牙说:“麒贝自己回去吧,我留下来。”
麒御立刻提高了音量,又凶狠起来,道:“你不要胡闹!”
我并不怪他,是此刻的战局令他暴躁不安。
只是我不会因此改变主意。
“我不会给你添乱,你若嫌我实力弱小,我待在你的心境之中,你不是说麒麟的心境最安全吗。”我说。
可他却断然拒绝:“不行!麒贝,马上带他回去。”
麒贝闻言不假思索来拉我,我躲开他,看着麒御说:“你曾告诉我,心境唯一不安全的时候就是麒麟身死,可能藏身里面的生灵再也出不来,这是心境唯一危险的可能性——所以,为什么我说我待在心境里你都不放心了?”
他欲言又止,心虚地别开目光不看我,冲麒贝吼道:“带他走!他不走就绑回去!无论你用什么法子,不要让他再离开麒麟城!”
“我不走!”我鼓起全部的勇气冲他吼出声,“你若非让我离开你,我现在就去死!”
“你!”
他猛地瞪向我,表情十分凶恶,双目血红欲裂,就好像我是他的仇敌一样。
若是他的仇敌,可能会被他如此模样震慑到。
可我不会。
我隐隐约约有很坏的直觉……可能会失去他的直觉。这可比他可怕多了。这比什么都可怕。
比我自己的死亡更可怕。
当年我以为自己是恶果,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怕被除掉的
时候,都没有此刻恐慌和绝望。
麒御和我对视了一阵,最终长叹一口气,说:“麒贝,你出去一下,我有话单独和槐玉说。”
麒贝二话不说就跑了。
估计他等这句话很久了。
麒贝出去后,麒御大步走到我面前,伸手将我搂到他怀里,大手十分有力地按着我的后脖颈。
“听话,槐玉,你在这儿我会分心。”他亲了亲我的脑袋,低声如此说道。
我倔强地摇头。
不管他怎么软硬兼施,我都不会听他的。
“你……”他急了道,“你非得待在这儿干嘛呢!又帮不上什么忙!”
我不在乎他心里真是这么觉得我的,还是故意这么说就为了把我劝回安全的地方,这都无所谓。
“我就待在你的心境里,那里很安全。”我喃喃说,“你自己跟我说的……很安全。我不会给你添。我只想第一时间确认你的安全。”
“但这里很不安全!”他焦虑道,“你不知道,魔物随时可能闯进营地,它们已经这么干过很多回了,它们越来越厉害,我们却元气大伤,根本防不胜防……槐玉,你在这里我不得不分心担心你,所以你必须回麒麟城。”
“我在心境里你到底担心我什么?”我质问他。
他欲言又止,按着我后脖的手越发用力。
他说不出来的。我知道。
他不敢告诉我他怕他自己会死在这里。
我俩沉默着相拥了一阵,他刚要开口,我抢白道:“反正我不会走的,除非你和我一起回麒麟城,否则我不会回去。你若强行送我回去,我会让你后悔的。麒御,你必须相信我说的这番话,我知道在你心中我是柔弱的,可此刻我绝不是在虚张声势,我再认真不过。”
他无奈道:“你……你这又是何必!”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才抬起头看他,然后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疤和瞎了的那只眼睛。
“……不痛。”他低声哄我。
我努力探长脖子和踮脚,他察觉到我的小动作,马上配合地屈膝将头越发低下来,好让我能更轻松地亲到他的伤处。
我亲了几下,试着用舌尖舔了舔。
我知道,麒麟会用舔舐伤口的方式来疗伤,而且确实挺有用的,麒麟的唾液里有对伤口愈合很好的成分。
我不是麒麟,而且麒御的伤已经很久了,想来我怎么舔都没用了。
可是……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这么做。
他任由我这么做了一阵,终于有了动作,吻住了我的嘴。
吻完,他再度抱住我,轻声叹息,道:“对麒麟而言这不算什么,你别多想。我不告诉你,就是知道你会胡思乱想。”
“这场战争究竟什么时候能够结束?”我茫然地问。
他沉默一阵,长叹道:“我也不知道。”
“西河已经这样了……还要继续坚守吗?”我说,“我听到不少族在商讨撤离了。”
“这事儿我知道。”他语气沉重,“可其实根本就无处可撤。我们可以不要西河,可魔军的目的根本就不止一个西河。它们要的是所有。今日我们放弃西河,明日它们就会去麒麟城、凤桐林、龙渊、巫川……”
“没有任何一族能够幸免。”他喃喃地说,“魔军之厉害,犹如神助……”
“神怎么会助魔?”我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我的头:“对,你说得对,神怎么会助魔。”
“你们试过求助于神吗?”我问。
他沉默了更久的时间,最终只是将我抱得更紧了。!
麒御最终没有坚持让我回麒麟城,他只是让麒贝独自回去。
这非他的本意,只是他这一次拗不过我。
我在营地里说不上百无一用,多少能帮忙照顾伤员。
我属木,在精神抚慰与治疗上享有天赋。
只是麒御有点疑神疑鬼,总怕我被突然冒出来的魔族伤害,不怎么愿意放我离开他身边哪怕一点,甚至好多次一言不合或就什么都没发生就极其突然地就把我吞进心境。
我感受到了他深深的不安。
这份神经质来源于这场战局中联盟显而易见的败势。
每一天都有无数的生命逝去,每一天都在失去阵地。
连我都想说不如就这么算了吧……只是我不敢说。
麒御还在坚持。
虽然是徒劳的坚持。
或许他自己也很清楚结局。但他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所以我不敢说。
终于,有十几族联合起来向麒御提出要马上撤离西河。
这并不突然。
这些时日我撞见过好多次人族轩辕追着这几族的统领据理力争地挽留。
显然轩辕的努力失败了。
此刻十几个各族统帅来向麒御辞行——
是辞行,而非申请。
轩辕坐在一旁垂眸沉默,神色如水,无悲无怒。
麒御坐在最上首,他闭着眼睛过了很久才睁开,开口时声音比寻常更加低沉,带着劳累的嘶哑。
“西河失守后,我不知魔族下一个目标是谁。”
他的视线慢慢在众位的脸上转移。
“是飞鹏国,还是天狐部落,或绝鼻族……”
他一个一个说来。
可这数十族并非一时的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
他们肯定早就考虑到了麒御所说的这些,而轩辕亦早将其中厉害分析过千百遍。
飞鹏首领沉声道:“麒御,你所说的我们都知道,并且不否认。可假如我们继续在西河僵持下去,除了继续徒劳牺牲,还有什么意义?如今大势已经非常明了,我们没有赢的可能。”
“也许魔军下一个目标就是
飞鹏国。我认了。而我身为飞鹏首领,必须保存现有力量返回鹏岛组织防御。哪怕最后防不住,至少我做了。”
“麒御,我劝你也不要再执拗了。你是麒麟族的统领而非人族统领,难道真要让麒麟族为人族而亡吗?”
听到此处,轩辕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地、无声地呼吸。
我知道,他也不好受。
飞鹏首领并非针对他,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实话实说。
而轩辕作为人族的首领则不得不竭力拉拢求助其他族。
他们都不过是有自己不得不站的立场、不得不守护的子民罢了。
这里没有一个不合格的首领。
错的是魔族而非此刻的任何一位。
“还未到最后一刻,我们未尝没有取胜的时机。”麒御说。
天狐部落的首领忍不住叫道:“神在助它们!我们怎么取胜?我现在只想哪怕最后要与魔族战到力竭而死,至少也是死在青邱泽!至少也是为了守护青邱泽而死!麒御,我们认命了。”
麒御坚持道:“神不会助魔。”
天狐首领冷笑道:“我不知你究竟在执着什么。事态已经很明了,神抛弃了妖族灵族人族,选择了魔族。”
“不、可、能。”麒御一字一顿道。
天狐首领嗤笑着别开头不再说话。
她本有引以为傲的九条毛茸茸很漂亮的尾巴,当年她去麒麟城还逗我,问我要不要摸摸看。
可如今她的尾巴只剩下了半截,兽耳亦缺了一块。
与魔军厮战之时她并不畏缩,反而十分勇猛。
营帐内沉寂一阵,坐在麒御旁边的凤族首领开口道:“你们怎么争论都不会有结果,还是等龙飞从神界回来再说吧。”
天狐首领看着她道:“他会不会回来还说不定呢。如今神族置我们的一再求助而不理,关闭了除龙族外其余诸族的通天之道,只庇护龙族的意思很明显。龙族有此便宜,何必还跟着我们蹚浑水?”
“龙族战士都还在。”凤族首领不悦道。
“在又如何?他们要走只是一瞬的事,谁又拦得住?”天狐首领反问,“龙飞说去神界询问,已经半年了都没消息,你让我怎么信他?”
她停了下,从凤族首领的脸上移开目光,淡淡道:“凤姬当年勾结魔族……你们凤族当然不怕,谁知是不是和魔族里应外合。”
凤姬一事是凤族的忌讳,尤其如今的凤族首领是凤姬的孪生妹妹。
凤姬的妹妹凤姜正要发怒,从帐外传来清亮的声音:“要走就走,哪儿这么多废话!”
随即门帘被掀起,一个身形修长模样英俊的青年模样人走了进来。
凤姜、轩辕和麒御等纷纷起身,叫道:“龙飞!”
“你可算回来了。”
来者正是龙族龙飞。
飞鹏族首领急忙迎上去问道:“龙飞,神族怎么说?”
龙飞瞥他一眼,不冷不热道:“都要走了,还问这个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飞鹏族首领道。
龙飞冷哼一声。
麒御蹙眉道:“要紧时刻别卖关子。”
龙飞看他,然后移开了目光,垂眸道:“他们不肯帮忙。我在那儿耽误这许久就是为了说服他们,可失败了。我见状去了仙界,可仙界也不愿帮忙。”
天狐首领急躁地问:“为什么?难道他们真的抛弃我们而选择了魔族?魔族能给他们什么好处?”
龙飞反问他:“我们又能给神界仙界什么好处?”
“我们——”天狐首领一时语塞,半晌悻悻然道,“总比魔族好。魔族只会令生灵涂炭。”
“生灵涂炭与神界仙界有何关系?反正又不会涂到他们。”龙飞神色冷漠。
麒御看他一阵,说:“龙飞,不要再卖关子。神界仙界究竟为何襄助魔界?他们想要什么?”
龙飞淡淡道:“他们不想要什么,只是不想管下界之事罢了。如今神界自己内部都有些动荡……”
他没说得更透,点到即止。但想必在座的都能听出言外之意。毕竟我都听得出来。
若是如此,那倒也没法儿怪神界了。
神界自顾不暇呢。
龙飞的回来并没能解决十多族坚持撤出西河的危机,他看起来也并不想解决,神色异常平静。
麒御总不能强制他们留下来,最终只能悻悻然地同意了。
好在大家并肩作战这么多年,一度生死相托,虽此刻立场不同,却到底还心存真情。
临到了了,彼此态度都缓和下来,相互真切叮嘱小心注意,若有机会……希望能在击退魔族后再会,到时再去麒麟城喝酒烤肉谈笑。
恍惚间,我眼前浮现出了那恍如前世一般的美好画面。
可那不是前世,只是没有魔族的时候。
麒御和凤姜、轩辕亲自送走了这些灵族队伍,其他族见状,原本就心存想法只是不好意思或不敢说,此刻越发动摇起来……
轩辕已与麒御和凤姜达成了共识,此刻由他出面向各族恳切致谢,并主动提出如有要撤离西河之族,尽可自由而去,人族将永远铭记各族一直的鼎力付出与牺牲的战士,绝无任何恩将仇报的怨言。
于是各族陆陆续续地走了。
联盟的营地最终只剩下了人族、麒麟族、凤族和龙族的战士。
龙飞没有去送别任何族群,他自那日回来后,便一直待在龙族的营帐里喝酒。
送走所有它族后,麒御这才去找龙飞。
麒御不让我一起去,于是我便不知他俩单独说了什么,只是看到麒御回来后神色很平静。
我问他,他说:“没什么,他就是发愁罢了,借酒消愁。”
我犹豫了再犹豫,很小声地开口:“轩辕刚刚来找你……他说如今大势已定,麒麟族和凤族龙族也不如离开西河,各自回去护卫自家的城池子民。他会带西河残留的人族迁往禄丰。”
麒御静静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虚,低下了头。
我终于还是开口劝他也放弃西河了,他肯定对我很失望吧……
半晌,一只大手搭在我的脑袋上揉了揉我的头发。
“听说禄丰是个好地方,那边和北荒很不一样,四季如春,有很多我们未曾见过的花草树木,你不是最喜欢这些了吗。”麒御的声音里带着很温和的笑意。
我一怔,微微抬起头看着他。
他很久没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他如释重负般的叹了口气,“但都到这一步了,麒麟族就做到底……我一会儿去找轩辕,叫上龙飞和凤
姜,商量由我们三族拨派精锐护送人族迁去禄丰。”
没料到他居然终于想通了,我急忙点了点头。
“到时肯定不能一起走,需要殿后的,我必然会担负此职。”他捏了捏我的脸,说,“先跟你说一声,别到时不乐意。”
我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肯定会这么做,多说无益,索性不说。
他接着说:“还有,你到时跟轩辕他们一起先走。殿后的队伍肯定面临险境重重,你若在,我着实不放心。而你尽可放心我,我只是掩护你们行踪,面对险境不会殊死博战,自保绰绰有余。槐玉,这次你必须听我的,好吗。”
不好……
可是,他说的没错。
我咬了咬唇,迟疑道:“我可以待在心境里……”
“白蛇族及其他擅医族都已经离开了,龙族凤族不擅此术,人族更是完全没有相关异能,若途中遭遇意外受伤,只能靠你了。”他郑重道。
“所以除了想让你先一步去安全之地,也是要将此事托付给你,槐玉,你总嫌我心中以为你弱小无能,其实我确实一度有此心思,可近来我越发觉得自己错了。”
“你在西河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如今我极信任你的本事,否则又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身边?你知我总担心你的安危。”他再恳切不过地看着我如此说道。!
如此形势下没有拖延的余地,一旦定下要迁走人族,很快就决定了出发的时间。
就在当天的午夜里。
这太匆忙太突然,可这本就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堪称逃命。
大家争分夺秒地收拾着准备着,我没什么好收拾准备的,只想利用好这难得的休憩时间和麒御在一起。
之后我们又要分开很长一段时间,具体多长我不知道。
真希望我是长在他身上的一部分,譬如他的麒麟角或者别的什么。
我这么跟他说,他哈哈大笑起来,揽着我一个劲儿地使劲儿地亲。
被他亲着,我多多少少有些做作地刻意地越发放软了身子往他怀里靠。
……对,我在勾引他。
!天经地义!
但还是略显不矜持……
可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那样亲热了。
说出去谁都不会信吧,自我来到西河,我和麒御每晚睡觉就是盖着被子纯睡。
哦,甚至不是“每晚”,很多个晚上他都忙着通宵开会或迎战,不在营帐,或者我睡着了才回来。
就算我一直没睡等着他回来,也无事发生。
战局一直不利,哪儿有那心思。
我只是等他回来给他脱去沉重的护甲,给他的新伤旧伤涂药。而他在我涂药的时候吃我给他做的宵夜。
只是这样,我已经不得不感恩了。
至少他一次又一次地活着回来了。
如今我又要和他分开了,不知何时才能团聚,而今夜在出发前他又没什么紧要的事儿……
我正烫着脸勾引他,他明明身体有所回应,却忽的轻轻推开了我,说:“趁着还有些时间,今夜我给你做宵夜吧。”
“……”
什么宵夜非吃不可吗?!
我懵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无语地抬头看着他。
他体贴道:“我知你的心意,可不久后就要连夜赶路了,我怕你饿着肚子走,那多难受。”
无用的体贴!谁要啊!反正我不要!
“……那你就让我别饿着肚子上路,给我吃我最喜欢吃的。”
我轻声说。
神啊我居然说出来了,我疯了吧。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正要硬着头皮继续胡言乱语,他站起身,说:“好,我这就去做。”
我:“……”
做你个麒麟角啊做!
我急忙跟着起身拉住他,正要发难,他压低声音道:“这儿又不是家里,破帐子不隔音,这你不怕羞了?”
我:“……”
什么破帐子。
“你不是会隔绝声音吗。”我闷闷地说。
“只对没有法力的人族有用,龙飞凤姜他们我可不保证。”他说。
没用的麒麟王!超级没用!
我气得给了他一个很小的白眼。
他又大笑起来,搂着我低头哄道:“给你做吃的还不好?我难得做一回。”
谁稀罕啊,做得那么难吃。
在麒麟城时,麒御曾做过饭,很难评价,实在要说的话只能说腌咸鱼是他的厨艺生涯最高水准代表作品。
其水平之低可见一斑。
可他今夜不知怎么的兴致勃勃,我不好扫他的兴,只好点头答应了。
他立刻拉着我去找厨房,捡着所剩不多的食物叮叮当当了一阵,捣鼓出了一碗炒饭。
出乎我意外的比以前做的好吃很多。
也可能这阵子我一直吃得不好。
这边条件艰苦不比麒麟城,而且我没心思给自己做吃的,都是和大多数战士吃一样的,只给麒御做宵夜的时候才动动手。
此刻麒御和我分食他刚做的炒饭,问我怎么样,我说好,他看着我说:“以后清闲了都由我来下厨。”停了下,改口道,“不清闲也我来做。”
我点点头。
没什么好和他客气的,我做饭做了数百年,不累,但确实有些倦了。
“那时你做倦怠了,再我来,我们轮着来。”我说。
他笑着点头。
后来……后来我和他吃完了饭,找了处草坡上并肩躺着看星星,回忆起了过往,说起曾经月下散步遇到那两只议论星星魔的麒麟的笑话,都笑了起来。
但笑着笑着却又笑不出来了。
那两只麒
麟……先后牺牲在了西河。
回想起那么多牺牲的战士,我眼睛很酸,不由得朝麒御靠过去,蜷缩在他的怀中。
他不停地摸着我的头低声地安抚着我。
渐渐地我困了,朦胧间听到他说让我安心地睡,出发了他叫醒我。
我便真的睡着了。
可醒来时只看到了麒贝,是他叫醒的我,而我此刻身处营帐之中。
我坐起身左右看看,问麒贝怎么来了,问他麒御去哪儿了。
“王宣召我来,让我参与护送人族迁往禄丰。”麒贝说,“西河北面冒出了一队趁夜突袭的魔,王率兵前去镇压。他让我守在帐外,若到出发时候他还未归来,我便叫醒后。王让后不必担心他,准时出发。”
闻言,我心中空落落的,难免失望。
可这并非我可以任性妄为的时刻。
我是麒麟城的……那什么,是麒御的配偶,不能给麒麟城和麒御丢麒。
于是我只能振作起来,马上和麒贝前往集合地点。
就这样,我离开了西河,离开了麒御。
后来的漫长岁月里,我无数次地想到了这一刻。
倘若我在这一刻知道从此之后我再也无法见到麒御了,我还会以大局为重跟随队伍离开吗?
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我想我不会。
我会抛弃一切外在的身份和面子,无论怎么样都不离开麒御。
我更是绝不会允许他那样地牺牲自己。
虽然很可能我的阻拦完全无法影响他的决定。
但我一定会歇斯底里地那么做,就算他拒绝,就算他坚持,我会努力、会尽所有的法子阻拦。
如果他最终还是要那么做,也行吧,我会陪他一起。
而他比我自己更要了解我,所以他才选择了哄骗我。
他把我骗走了,自己去赴死。
这件事是在我跟随队伍出发后走了大半年终于抵达禄丰后不久知道的。
我先听到的是他的死讯。!
当然,就连麒御死的这件事,我都是很久之后才知道。
所以当我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发疯似的执意冒着一切危险回到西河时,我甚至连麒御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