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冰的酒店不是就在街对面吗?这两步路还用得着去接?他又不是学龄前儿童。
而且接就算了,有必要离得这么近吗?
牧冰也是,自己有胳膊有脚,让别的女同事来接算什么意思?你们不如厕所也一块上算了!
如果眼神能杀人,牧冰的后背应该已经被时夏的目光盯出一个大窟窿了。但现实是牧冰连头也没回,只轻飘飘地朝这边瞥了一眼,就转身走出酒店。
时夏的脸黑到连一旁的尹修杰都发觉不对劲,“哥们,你是不是身体哪不舒服啊?要不我跟大伙说一声,你在屋里休息算了。”
时夏确实不想去吃这顿饭,更不想看牧冰继续在餐桌上跟佟蔓蔓卿卿我我。但他莫名觉得这种时候要是回避,就像认了什么输一样,非常不甘心。
“我没事,走了。”时夏按着尹修杰的肩膀往前走。
饭店被星梦的团建给包下了,整个大厅里都非常热闹。牧冰这次果然也没跟他坐一起,而是跟佟蔓蔓一块坐在了他和尹修杰的对面。
非要说的话,大厅里人很多,进出很不方便,大家都是什么顺序进来的就按什么顺序坐下了,不挨在一起很正常,但时夏的心里就是莫名的不爽。
他总觉得牧冰是故意的,可是没有证据。
抱着这种心情,一整顿饭时夏都没有吃好。饭桌上的同事们聊得开心火热,他只低头往嘴里塞吃的,什么味都没尝出来。
“……说起来,上次投资我们的那个姓赵的老总不是还单独跟夏夏吃饭了吗?”思思说,“说明夏夏的设计确实厉害,这个项目能有这么多预定,其实还真多亏了那个大屏宣传的‘乌龙’。你说是吧,夏夏?”
思思说这话的时候,时夏正在埋头跟一只小龙虾做搏斗,全神贯注地处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听到桌上有人叫他。
就在这时,他感觉小腿上被谁的鞋尖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
他下意识抬起头,结果正对上思思探寻的目光。
“啊。”时夏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思思刚才说了什么,连忙否认,“不不不,怎么可能呢,这个项目能有现在的发展都是多亏了大家共同的努力,我只是做了我的本职工作。”
说完,饭桌上响起一阵笑声,时夏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好像有点太“官方”了。
“你不用这么谦虚,大家都知道这次的功劳在你。”佟蔓蔓笑盈盈地说,“我得敬我们的大设计师一杯!”
“哎……谢谢。”时夏有点无奈,但又没法推脱,只好端起杯子,跟佟蔓蔓喝了一杯。
酒精的辛辣从喉管涌上,时夏轻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小腿上那种若有似无的碰触感增加了。
像是硬质的尖头皮鞋,不轻不重地扫过他的裤管,让人头皮发麻。
然而每当他移动姿势想要确认对方是不是有意的时候,那份触感又及时消失了。
“但是赵老板见时夏好像也不是单独啊。”尹修杰塞了一嘴的土豆丝,含糊不清地说,“牧冰不是也跟着去了吗?”
“嗯。”牧冰简单地应了一声。
“那赵老板有没有问咱们这个项目的详细情况啊?”许临忽然来了兴趣,“比如讲的是什么故事,游戏玩法怎么样之类的?”
“没有。”牧冰说,“人家大老板只管游戏能不能挣钱,不关心游戏是什么游戏。”
时夏用余光看向牧冰,后者神态自如,照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冷脸,根本看不出与平常有任何区别。
但桌子下面的那只脚依旧时重时轻地碰着他的小腿,一会儿像无意间扫过,一会儿又有节奏地在他脚腕上轻点,已经到了时夏难以无视的地步了。
他忍无可忍,在对方下一次试探性碰触过来的时候,用脚怼了回去。
鞋和鞋相撞发出了一声轻响,只是在谈笑风生的餐桌上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声音。
然后他就看见牧冰的嘴角勾起了一个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后天更~
时夏气得直磨后槽牙。
牧冰是不是有病?吃顿饭还要故意给他找不痛快,闲得发慌就去山区小学支教去!骚扰他干什么?
就在时夏快要发作的时候,去拿酒的同事拎着一整箱啤酒回来了。
佟蔓蔓惊呼一声,“郑辰!叫你买酒没叫你批发,你拿这么多来干什么?”
郑辰满不在乎地一笑,“喝呗。明天又不用早起,好不容易休个假还不好好浪一晚上。来来来,我给你们满上!”
光是看着那箱酒,时夏的头就疼起来了。
他有预感,今晚上过去,这一桌人里能竖着回去的人不会超过三个。
很快,菜吃得差不多,大家的酒劲也跟着上来了。就连喝得最少的时夏也能感觉到太阳穴在酒精的影响下突突跳动,脑袋像飘在云端。
虽然远没到醉的程度,但那种处在社交场合应有的紧绷感消失了,神经和肌肉在逐渐放松,轻飘飘地没了边界。
他忽然觉得偶尔喝点酒好像也挺不错。
如果酒桌对面的人不是那个讨厌的牧冰就更好了。
还剩下半箱酒没有喝完,郑辰提议要玩游戏。
“抽人问问题,如果说对了,被抽的人就得喝酒,如果没说对就不用喝,直接下一个。”郑辰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干,“我先来啊,许临!”
“啊?”许临冷不防被点到,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郑辰一手拿酒杯,一手指着他,“我说——许临,你到现在还是个处男,对不对?”
许临的脸立刻涨红,“不是,哪有你一上来就问这种问题的?”
郑辰笑得一脸幸灾乐祸,“不能拒绝回答啊!也不能撒谎!说对了就喝听到没有?我刚也是喝了酒才问的啊!”
周围响起一片起哄声,许临红着脸端起酒杯一口闷了。
“好!好样的!”有人吹口哨,有人带头鼓掌。
“他这算什么秘密啊。”时夏听见思思边笑边小声地说,“是个人都看得出他还是处男。”
“好嘞。”郑辰坐回位置上,“该你点人问问题了。”
“尹修杰。”许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刚才笑得最大声的人,“你上一次接吻是在一年以前。”
“这个嘛。”尹修杰把空酒杯举得高高的,满脸得意,“不是。”
许临瞪大眼睛,“嘶”了一声,“你小子——”
“不好意思啊,我是有女朋友的人。”尹修杰笑嘻嘻地说,“上次接吻就在昨晚出门之前。”
桌上立刻响起一大片嘘声,尹修杰也不在乎,在人群里点了下一个人的名字,“佟蔓蔓吧。”
佟蔓蔓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脸颊已经红得很明显了,但还是非常豪放,“放马过来!”
“让我想想啊……”尹修杰显然不是特别擅长玩这种问问题的游戏,一时间卡了壳,站在原地冥思苦想。
时夏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眯着眼睛看向坐在对面的佟蔓蔓。
他很少参与这种酒桌上的游戏,也不怎么关心同事的个人隐私。但如果是现在,他倒是有一个问题很想问问佟蔓蔓。
在尹修杰冥思苦想的时候,思思忽然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尹修杰立刻一拍脑袋,“好,我想到了,来了啊!佟蔓蔓——”
尹修杰一字一顿地问,“你喜欢的人就在这一桌上,对不对?”
四周的空气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安静,佟蔓蔓的脸尽管已经很红了,但还是在被问到以后露出了明显的羞涩。
立刻就有人带头吹起了口哨,一声比一声响。
发现自己问对了问题,尹修杰更兴奋了,举着酒杯追问,“对不对?对不对?是不是脸红了?”
“我喝酒了,脸本来就红!”佟蔓蔓反驳。
“你就说喝不喝吧!”尹修杰拍桌子,“大家都是老老实实答的啊,都不准撒谎。”
佟蔓蔓红着脸举起杯子,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喝干了。
周围又响起一片凑热闹起哄的声音,还有人鼓掌。
只有时夏捏着杯子,在这片热闹的氛围中感到呼吸越发困难。
他有种想要立刻从这里逃走的冲动,最好直接连夜坐大巴离开,再也不用面对这份让他痛苦的情绪。
但是不可能。他还要在这里工作,还要每天和这一桌的所有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笑笑笑,你就知道笑!”佟蔓蔓隔空朝尹修杰做了个掐脖子的手势,“等下次有机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尹修杰冲她做了个鬼脸。
“那我选下一个人了啊。”佟蔓蔓的视线在桌上扫视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时夏身上,“嗯……那我选夏夏吧!”
时夏一怔,抬起头。
佟蔓蔓思索了一下,“我想想啊,我就不为难夏夏了。你初吻给的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看得出来,佟蔓蔓确实没想为难他。
作为已经快奔三的社畜,初吻给的是同公司工作的同事,这种概率就跟在海里种出西红柿差不多。佟蔓蔓是知道他酒量不行,故意选了这么个问题,好让他不用喝酒。
时夏垂眸看着杯子。
好意他心领了,但是很可惜。
在众人的注视下,时夏缓缓端起酒杯,慢慢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
佟蔓蔓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惊讶,其他人也都是一脸意外,尹修杰更是直接凑到他身边震惊发问,“卧槽,你初吻给谁了?我们认识的?你小子什么时候——”
只有牧冰一动不动。
时夏喝酒的时候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他却仿佛对这一切都不关心一般,从头到尾,连头都没抬过一下。
过量的酒精顺着喉管涌进肠胃,滚烫的热度在身体里翻涌,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头脑也不再清醒。时夏知道,这回他是真的喝多了。
“接下来该我点人了是吧?”时夏没理会尹修杰喋喋不休的追问,直接开口,“牧冰。”
这次坐在对面的人终于抬起了头,用那双黑曜石般漆黑的双眼看向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上一个问题的回答太不对劲了,酒桌上忽然变得很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时夏能感觉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他身上。
清醒的时候他肯定做不出这种事来,但他现在喝醉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从对面看过来的牧冰,和他即将问出口的问题。
“你说。”牧冰的语气很平静。
时夏的喉咙发涩,说出的话也带了一丝沙哑,“那封信你看见过,是吗?”
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问话,整桌人面面相觑,互相用眼神询问,但没一个人搞懂时夏问的到底是什么。
牧冰没有说话,沉默了大概一两秒之后,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时夏难以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胸口像忽然被压了一块巨石般难以呼吸,心脏像被人用力攥住,每呼吸一下都带着刺痛。
酒席和游戏还在继续,但时夏已经不知道接下来的事了。
他的大脑里一片混乱,耳朵里嗡鸣个不停。他本能地给自己倒上更多酒,企图用酒精彻底麻痹感官,把十年以来所有委屈和痛苦一股脑丢进理智察觉不到的地方。
直到有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迫使他停下动作。
时夏挣扎了两下没有挣开,选择换另一只手去拿酒瓶。
然后酒瓶就从他手边移走了,放在他够不到的地方。
“再喝下去,你醉倒在大街上都没人管。”那个声音清清冷冷的。
时夏抬起头,桌子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人都不见了,只除了那个握着他手腕的。
他顿时恼火极了,用力挣扎起来,“你管我!”
牧冰好像不打算跟醉鬼纠缠,钳着时夏的手腕一个用力,就把他整个人从座位上拉起来,捞进怀里。
喝多的时夏跟软绵绵的小鸡差不多,再怎么用力挣扎也发挥不出平时一半的力气,牧冰轻易就能控制住他的动作。
夏末的晚风已经带上了几分凉意,行道树的树梢发出簌簌声响,饭桌上大吵大嚷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周遭一下子变得很安静,连经过的汽车都没有按喇叭的。
时夏的脑袋昏昏沉沉,双腿发软,只能在牧冰的扶持下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他知道自己走得一定很难看,不然脑袋也不会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往牧冰的胸口撞。
就算是喝了酒,从牧冰身上传来的那股淡淡的柑橘香气也依旧难以忽视。
牧冰好像很喜欢这种味道,车里的香薰、家里的沐浴露、洗手液都是这个味道。时夏曾经有一次鬼迷心窍地用过牧冰的沐浴露,没有挤太多,混了一半在自己的沐浴露里,用手指搅匀。
那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宁,好像身上沾了牧冰的味道,生怕被人发现。
十年前的牧冰身上是什么味道?
他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牧冰转学走的那一天,正好是槐花盛开的季节,校园里的槐花香味铺天盖地。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
许多时夏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画面,又重新涌进脑海。
比如牧冰是怎么靠在篮球架上冲他微笑的;是怎么在寒冷的雨夜里拎着一杯热奶茶走进他的宿舍,跟他挤在同一床被子里取暖的。
是怎么任由暧昧在尚且年少的他们之间生长发芽,又在那个飘满槐花香气的季节里,冷漠地将其一刀斩断的。
时夏的喉咙发涩,忽然觉得委屈极了。
在牧冰带着他走过马路的时候,时夏用力推了他一把,“我自己能走。”
“别闹。”牧冰蹙眉,重新去拉他胳膊,又被后者使劲甩开。
没了支撑的时夏在柏油路上踉跄几步,差点站不稳,却还是坚持,“不用你管!用不着来同情我……”
路灯昏暗的光芒映着时夏的半边侧脸,看得出他已经很努力地拼命忍耐,但眼眶还是整圈都红了,水雾反着微光,像只可怜的淋了雨的小鸟。
牧冰站在原地看了他几秒,什么都没说,然后大踏步走过来,一个打横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视野一阵天旋地转,发现自己双脚离地、身体整个悬空之后时夏才猛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酒都跟着醒了一半。
“牧冰!”
虽然周围没什么人,但这可是在大街上!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一米八的大男人,被人这样整个打横抱起来还是27年人生里头一遭。
“你再动,我就松手。”牧冰言简意赅,显示出他的耐心已经不剩几分了,“别以为你很轻。”
时夏在空中乱挥的手立刻僵住,牧冰收紧手臂,就这样抱着他大步流星地朝马路对面走去。
时夏连大气都不敢出,僵硬的手腕慢慢靠近牧冰的脖颈,很轻地圈住,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直接把他往地上扔。
但是并没有。牧冰抱着他一路都走得很稳。
夜风很凉,直往人脖子里灌。时夏喝酒出了一身的汗,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牧冰垂眸看他一眼,“衣领竖起来。”
“什么?”时夏没反应过来。
“把我的衣领竖起来,可以挡风。”牧冰说,“我的手在抱你。”
被灌了酒精的大脑有些迟钝,时夏愣愣地抬起手,把牧冰大衣的衣领翻上去,做完了才问,“为什么?”
“你喝多了,吹风容易着凉,然后又会发烧。”
“我发烧跟你有什么关系?”时夏没头没脑地追问。
“……”
牧冰没再说话,就这样一路抱着他一直走进酒店大厅,走进电梯,然后从他口袋里摸出房卡,替他刷开房间的门。
就在时夏以为他不打算再理会自己的时候,牧冰又忽然开口了。
“有关系。”他说,“我会心疼。”
时夏定定地看着牧冰,一秒,两秒。
没插电卡的房间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地灯,橘色的光芒微微地闪烁,将牧冰的影子向外拉得很长。
时夏按住牧冰的肩膀发狠地吻了上去。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牧冰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扑倒在床上,不知道是谁的腿磕在床脚,发出不小的声响。
这个吻几乎不能叫吻。因为力气过大,时夏的牙齿隔着嘴唇跟牧冰的撞在一起,疼得他眼泪往外飙。但就算这样,牧冰想推开他的时候他还是坚持着吻下去。
牧冰的薄唇带着凉意,柔软,但是紧闭。时夏执着地用舌尖扫过每一寸软肉,最后气不过地在他的唇角咬了一口,牧冰才总算愿意分开紧闭的双唇。
时夏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生涩地在牧冰的口腔里探索。热度在酒精的蒸腾下迅速升高,他好像在柑橘的香气里醉得更厉害了。
牧冰竖起的衣领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扫过时夏的脖颈,弄得他又痒又热。他在接吻的间隙里低头,衬衫的布料在视野里若隐若现。
是他亲手给牧冰挑的那件。
一股热流在时夏的小腹涌动,电流般向下窜去。突如其来的占有欲忽然占据了他的脑袋,他想在牧冰的身上留下记号,想让他穿着这件衣服狠狠地进入自己,想看他失控、看他陷入欲望,看他常年戴在脸上的理智面具因为自己而破碎的样子……
就在这时,牧冰钳着他的下巴,强硬地迫使他抬起头,“时夏。”
时夏的眼神略带茫然,他挣扎了两下想继续,却被牧冰以不容置疑的力道制住了肩膀。
肩膀上传来的痛感一下子让时夏的脑袋清醒过来。
牧冰认真的、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时夏,你喝多了。”牧冰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没有想好。”
时夏的怒火一下子窜到天灵盖,他狠狠地推了牧冰一把,从床上站起来。
“我没有想好?!没想好的人是你!你这样吊着我、一遍遍地耍我很好玩吗?是我太平庸了配不上你这个天才是吗?”
牧冰蹙起眉,“时夏……”
“反正你早就给自己找好退路了是不是?”时夏自嘲地笑道,“反正你永远都理智冷静,永远都游刃有余。傻的人只有我一个,只有我从头到尾都像个傻子一样往你身上扑……”
“时夏。”牧冰打断他的话,“你现在头脑不清醒。去洗把脸,睡一觉,我要回自己酒店了,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
时夏不说话了,靠坐在床板上。黑暗的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甚至能听到从窗外传来的猎猎风声。
牧冰转身朝门外走去,然后身后忽然传来了时夏的声音。
“牧冰,你是不敢睡我吗?”时夏轻笑,“你在怕什么呢?是怕我讹上你的钱,还是怕我知道你不举?”
牧冰猛地转过身,墨色的双眼像鹰一样直直地盯住时夏。
下一秒,时夏整个人都被砸进床垫里,头晕眼花,还没有反应过来,带着柑橘芳香的阴影就从头顶压了下来。
牧冰钳着他的手腕,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视线里的热度几乎能将他融化,“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就给你。”
时夏头一次觉得黑夜有这么漫长。
他后悔了。在气头上激怒牧冰根本不是个正确的选择,床单几乎全被打湿了,枕套也快被他的牙齿扯碎,快乐和痛苦搅成漩涡,将他拉扯、撕碎,在云端上下沉浮。
过量的感受逼得他哭出声,可是身后的人丝毫不打算让步,反扣住他的手腕进入得更深。
太多了,太过了,就算在他那个不可告人的梦里都没有激烈到这种程度。时夏觉得自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被名为牧冰的利器一点点剖开、拆解,片甲不留。
快乐突然变得恐怖起来,身体在一点点脱离他的掌控,变成牧冰手中的一样乐器,在他的指尖弹跳、拉扯、回响,肆意摆弄。
“牧冰!”时夏的五指扒着床板,受不住地开始求饶,“停一下……不行,受不了!”
牧冰用另一只手像翻烙饼似的把时夏翻了个面,后者用胳膊挡住通红的眼眶,声音里带着哭腔,怎么看怎么可怜。
牧冰抓住他挡着眼睛的手,身体压低下去,鼻尖几乎碰触到他的鼻尖。
“这些都是你跟我要的,我给了,你却又不敢拿。你让我怎么办?”
恍惚中,时夏觉得牧冰的话里好像另有所指,可是已经被爽得搅成浆糊的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只会凭本能贴近眼前的热源,呜咽着讨饶。
然后牧冰的动作真的放轻了,不再猛烈地进攻同一个地方,手掌顺着时夏的后颈向下抚摸,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咪。
时夏觉得自己像被人从一潭暖水里捞出来,温吞的快乐顺着神经末梢流遍全身。
他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被人温柔对待了。
郊区不似城市,黑夜里异常安静,只有犬吠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月光洒进屋内,照亮了牧冰一点侧脸。
他直起上半身,伸手去拉手边床头柜的抽屉。
酒店配备的安全用品一般又贵质量又不好,但当下的情况也容不得挑三拣四。只是他刚把手伸出去,还没来得及拆开包装,时夏就缠了上来。
“别走,牧冰,别留我一个人。”沙哑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
牧冰语气无奈,“我没有。”
“你骗人,你肯定又要走。”时夏固执地拽住牧冰的衣角不松手,眼泪像小珍珠一样簌簌地往下掉,“你从来就没说过实话,一直都在骗我耍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牧冰捉住他的手腕,压在床垫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时夏语塞,混沌的大脑一时检索不出结果。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时夏。”牧冰加重了音节,“以后也不可能骗你。”
时夏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望着他,声音里满是委屈,“那你亲亲我。亲亲我我就相信。”
陌生又熟悉的话语,穿越过很多年的光阴,又在牧冰的耳畔响起。
眼前人的面孔与记忆里那个17岁的少年重叠在一起,塑成了同一幅油画。
牧冰没有再犹豫,捧起时夏的脸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后天更啦
这天晚上,时夏做了个很早以前的梦,梦到一些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的事。
梦里,他和牧冰一人骑着一辆单车,从老旧的校园门驶出,顺着柏油路拐上大道,书包在前车筐里震动。
他跟着牧冰的单车骑了一段,才想起这是去他家的路上。
有段时间,他每天放学都要去牧冰家给他补课。牧冰起初坚决反对,用过各种办法把时夏半路甩掉,但是时夏非常执着,每天放学都坚持追在他屁股后面,久而久之,嫌麻烦的牧冰终于松口了,说与其每天被他骚扰下去,还不如同意补课。
马路前面路过一群刚放学的小学生,牧冰推了推车铃,在清脆的铃声中一个急转弯,敏捷地绕了一下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