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柯点点头:“对对,我有!”上次回老家起,他发现自己被人供上了,贡品源源不绝地烧到他周围,他就特别不好意思,东家送的香烛、西家送的花朵,全部记录在册。他本来就是一个优秀的商人,不可能收了东西就不管的。
钟庆也明白他一定会这样。
地府的所有神也是这样,像之前的读者徐冬冬看了《灵感》杂志,给门神大爷烧了什么牌子的香、多少个元宝、多少件衣服,大爷都牢牢记住了。
游光那边:……
邱柯掏出了个小本本。钟庆说:“邱神要我替他带话,你们听这个明细对不对:
“10月3日晚8点,王村李婶烧了18根香,她老公王小虎外出打工,想求个平安,也求正常发工资。”
“10月5日上午8点,牛村张婶拎了纸别墅来烧,三层的,户型图不错。她孙子在深圳打工,想给孩子求个平安。”
“10月7日……喻叔……香烛……给舅舅……”
“10月10日……”
钟庆一边念,李婶、张婶、喻叔这一行人就激动地跳:“是的是的,我是烧的这些!许了这些愿!”
“你怎么知道的?!这也太灵了,我这愿望是在心里许的!”李婶的声音最大。
他们这些人的反应,一看就不是编的。
李婶甚至还落了眼泪,要知道老公肩负着全家人的生计,他在帝都建筑工地搬砖,她成天担心老公安全,也担心老板不按时发工资。她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拜个什么神,也没有人听她的苦闷心声。正巧乡亲们给邱柯这个人建了个祠,她就随手去拜拜,反正也没什么人,甚至跟邱柯单方面聊了一会儿。
她握着钟庆的手,就好像钟庆是神明一样:“谢谢,谢谢,就算邱柯这个人,能力有限,帮不到我,我也感激他把我的心愿这么牢牢地放在心上。”
“邱柯真是个好人啊……”
“是啊……这些都是他说的吗?他真的全都记着啊……”
不知不觉间,乡亲们都把邱柯说成了“人”,而忘了曾给他冠名“神”。在他们心中,邱柯就跟生前一样,一直乐呵呵地生活在他们周围,经常给故乡捐钱,抚摸街上跑来跑去的留守儿童的头。
至于游光那边:……
一群邪神,根本不会有什么花名册。他们贪婪地享受着供奉,只记住是谁给自己供得多,然后看心情给些反馈。什么一把香、一袋橘子,别说根本收不到,就是收到了,也都随手扔到一遍了。
他们咳了咳:“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呢?一个神,有用,才是王道。否则就算收了贡品,也记下了,但是不反馈给乡亲,这还叫什么神?”
钟庆又笑了。
“好吧,你们非要这么算的话,我们列一列两位神灵,都给故乡带来什么好处吧。”
游光那边嗤笑:
“好。今年流感,我们乡中招率比别处少70%,是因为拜了游光。”
“今年,我们李公给游光重新镀了金神像,于是他家的企业经济效益暴增20%……”
“上半年,王家……于家……苏家……”
“呵呵,你们的业绩呢?”
钟庆突然接收到了哗点。
“流感?”
他冷冷笑了笑:“你们野仲游光8兄弟,一开始本身就是作为疫神而现身的。当年散播大疫,死了上百人,怎么不说呢?”
游光那边语结,仿佛真的没料到钟庆这边会扒他们神灵的老底。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没的说,就不要揪着以前的往事不放!你倒是让你们家神灵搞个支付宝到账啊?!”游光那边声音浩大。
钟庆看了一眼手机,又冷笑:“普天下的正神,都做不到让信众的支付宝立即到账,你们这个歪门邪道,要我当场来个解说吗?”
游光那边还不服气:“你敢说没有?!那是你见识短浅!”
“支付宝到账8500元,您的好友‘冥王’向您转账,备注‘工资’。”钟庆的手机响了一声。
“支付宝到账5000元,您的好友‘送子观音’向您转账,备注‘感谢费’。”又一声。
“这不算!这是我的正常收入!”钟庆又忍不住感慨,“哎呀,送老师还挺大手笔的。”
那伙信众:……难道我们还以为那是真正的冥王和送子观音吗?
钟庆咳了咳, 才勉强忘掉刚才的转账声音,转而给大家做科普。
不只是钟庆,在场的许多人, 特别是邱神阵营的这批人,也是今天第一次明白“野仲游光”是什么。
根据地府那边翻出的史料,在古人薛综为张衡的《东京赋》做注时, 就已提出“疫鬼”野仲游光。这是8个鬼构成的小团队,他们常常作乱。
不止于此,他们在敦煌手稿《白泽精怪图》也被提到过。地府那边联系了一下妖怪之王白泽,对方说确存在这个不法团伙,只是几百年来都失去了踪迹。
这8个鬼引发大疫,带来病气。永建年间,人们为了确保自己不生病, 还会带上手绳,上面绣“游光”二字。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游光的名字逐渐被人忘却,这8个兄弟居然在地方增加信众, 发展势力,硬是把自己包装成神明了。
“别转移话题!告诉我们, 支付宝转账就怎么了?你不是说这有问题吗?这能有什么问题?难道我们神灵念力有问题,都明显成这样了?!”游光信众愤怒。
“借阴债。”钟庆吐出这几个字。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
许多人又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从传统上来说,借阴债有两种,一种是信众向冥界官方借得。如果没有及时偿还, 那么阴间官员就会让人用阳间钱来填补这个窟窿, 这就导致阳间富又转贫,家道中落。
至于另一种, 则是向邪神、向鬼怪借债。
这一种实际上最为可怕,因为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冥界好歹还算官方银行,可你朝邪神鬼怪借钱,先不说有没有高利贷,如果没偿上,那得是用更多的阳寿、健康、运道来弥补的。
“你说我们是朝游光借阴债,又有什么证据?”那边高呼着。
“明明是我们自己获得的!”
“就是,我们又没有签什么借条!你看到我们签借条了?”
特别是为首的那个人,他扬起手来,慷慨激昂地挥舞着,手腕上的金表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什么借阴债吗?他们根本没听过。觉得一定是钟庆在胡搅蛮缠了!今天这个斗法,明显就是他们胜利,对方在找借口啊。
几乎是刹那间。
天空乌云密布,遮蔽了光亮。潮闷气息扑涌而来。神祠外的槐树像附了魔一样狂舞着……一道惊雷瞬间劈下!那种诡异的光影,甚至使得每个人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
“游光神怒了!”
“游光神显灵了!”
“对面,收回你们的话!”
“触怒了神灵,你们都要不得好死!”
两边的乡亲们都开始慌乱,特别是邱神这边!
“怎么办?”
钟庆看到,对面的8只野仲游光,突然把体积变得巨大,黑压压的身形暴涨,凡人看不到,它们张开了血盆大口,从嘴角流下涎水……!
“轰!”一棵槐树被劈中,在人们的尖叫声里,轰然倒下。
“轰!”又一道雷撕裂了云朵的缝隙,正要以万钧之势劈向他们这边的人群,谁也来不及阻挡之时……
一道耀眼的亮光骤然出现!它速度之快,亮度之高,一时让钟庆他们睁不开眼,这道亮光就像一面盾牌一样,结结实实地抗住了那道诡异又有威力的雷。
爆裂声让人震耳欲聋,等人视线恢复,钟庆和他的同事们把目光投了过去,才对着面前的场景哑然。
是邱柯竟然也庞大了数倍,他身体爆发出白色的光焰,抵着那道雷,但本人仍很羞赧地说了句:
“来都来了,本神也小小地显个灵吧……”
“哇!”
“邱神显灵啦!”
这边的乡亲也意料到是怎么一回事,发出了欢呼声。钟庆瞬间被感动了,明明渺小的、怯懦的神灵,为了保护乡亲,爆发了自己的能量。
邱柯很礼貌:“谢谢,谢谢,第一次显灵,没有经验,不太熟悉。”
钟庆:……这位神还怪诚恳的呢。
游光那边冷哼道:“呵,小小野神,不成气候,估计是爆发出所有的灵力了吧。我们游光大神有大量……”
紧接着……突然一声声诡异的女音,从对面开始报账。
“支付宝扣款2000元……”
“支付宝扣款580元……”
“支付宝扣款90000元……”
游光那边的人掏出手机:???
其他人:???
野仲游光那8位也惊慌失措,收起了雷,各个相望!
正在此时,钟庆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因为野仲游光涉及阴间非法高利贷业务,阴间经济部门特此展开排查、收缴,紧急清算了这笔债务……所以你们的款就退回了。”
那声音冷然、悠远,带着淡淡的鄙视。不等回头,那颀长的身形已经站到钟庆身边,带着一股霜雪般的气息。
所有人瞬间一蒙:???什么?
白琦又说:“你们每个人应该扣得都比之前多,除了刚才的支付宝到账外,还有以前拜来的款项,都一并扣走了。”
钟庆怔了一下,看到白琦,笑。
“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白琦似是没见过钟庆这样用亲昵的声音和自己说话,有一瞬,疑惑从他的眉宇间显现,但很快隐没。
“你最近处理事情,为什么都不叫我了?”白琦看着钟庆的眼睛。
钟庆摇摇头,躲避了片刻:“没事啊白总,是我觉得我跟同事就可以了,用不上你帮忙。”
白琦没有说话,还在看着他。
钟庆又是笑笑:“你别多想。”
不等他们这边交流完,对面又有人崩溃地叫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上长奇怪的东西?”
“好痒!我胳膊上也在冒东西!”
不是所有人的身上都在冒。只有个别几人,特别是穿着短袖的,刚才叫嚣得最厉害那些人。他们把袖子挽起来,或者挠脖子。
从他们原本光洁的皮肤表面下,隐隐透出来一块又一块圆形的红斑……
其他人不由离他们站得远了一些。他们表情嫌恶,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东西。又担心自己也会起,满脸焦虑地撩开袖子,生怕皮肤下也会涌动同样的痒意。
“邱神,邱神救我!”有的人抓着自己,不顾体面地往这边跑过来拜,“是不是邱神的惩罚,原谅我吧!”
“咦惹……我才不会搞这种东西。”雷声没了,邱柯也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往后退了退。
白琦还没有说话,钟庆忽然开口。
“这是金钱疮。”
“你们不顾神灵邪正,直接借取大量钱财,甚至有人行不义之事,自私自利,唯游光马首是瞻。经过测算,你们许多人目前的存款根本不足以还债,就从健康上面进行抵扣。金钱疮,正是贪财人借阴债会犯的病。”
大家一看,果然!那些人身上的红斑,就像一个个的古钱币一样,怪不得叫金钱疮!
“啊?!”
“这要怎么办?!”
“游光神之前没说呀?”
“没说,你们就默认那些钱的得来方式堂堂正正吗?自古天上不会轻易掉馅饼,更何况是那么大的馅饼!”
“救我!救我!我知错了!我就算还不了钱,我全家还可以一起帮我还呀!”
“就是的!我们以后做善事,痛改前非,不就好了!高人,快告诉我们怎么去掉这些斑!”
“谁知道拜神,能拜出这个结果?我以后再也不说推翻邱神祠什么之类的鬼话了!”
钟庆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了。
“有的神,就算历史深厚、岁数大,又有什么用?”
“而有的人,虽然只死掉一年,可他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一心向善,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坏事,心心念念造福家乡,这难道不比邪神,甚至绝大部分普通神灵、特别是经常无动于衷的神灵,都要优秀吗?”
“还有些上圣,高高坐在青云端,慈悲眼望着世间,呵,还不接受《灵感》的采访,在那里摆谱。这样的上圣,是不是还不如生前的邱柯,哪怕修一条路、盖一所学校……”
“太可笑了……”
他转达邱柯的话:“邱柯说,他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只是因为乡亲们的念力,让他今天拥有了一些神力。他还是希望故乡人把他当做那个平凡的邱柯,想大家得到幸福的那个邱柯。他会一直看着你们。”
“轰”。白琦无声息地推了一掌过去。野仲游光本来就被邱柯克制住,如今先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而后极其狼狈地跪坐在祠堂前。过一会儿,当地的地府工作人员就会率鬼,把这几个作恶的经济罪犯带走。
“好简单……”
钟庆微微睁大眼睛,而白琦垂首笑了笑。
如果是常人驱赶野仲游光,就把麻子、豆子和家人的毛发丢进井里就好了。
可是,像冥王、泰山府君、五道将军,天生就是野仲游光的克星,可以轻松镇压住这个团伙了。
白琦牵起他手来,准备带同事扬长而去。
可那边人还在挠来挠去,邱柯又于心不忍,问钟庆:“老板,他们真要痒一辈子吗?”
“不是什么‘金钱疮’,我编的……”钟庆小声说。
“以前我见过人长这种东西。游光那边湿气煞气太大,估计还有很多霉菌什么的,他们站了那么久,得了湿疹,随便涂个皮肤药膏就好了。回头让之之去药店买卤米松软膏,挤出来,放到小玻璃瓶里卖给他们,就说是邱神开光过的神药,五百块钱一管,建议多囤,因为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白琦听见:……
晚上。鬼员工们都去邱祠吸香火了,今天邱祠香火大盛,他们都喊着让同事请客。
“了不起了不起,别人家公司问员工构成,都是问:男人多少,女人多少。咱们公司以后问员工构成,就得问:活人多少,死人多少,神仙多少啦!”
邱柯恢复了不好意思,但仍然大方地跟同事分香火,看着别人陶陶然地吸,自己呵呵乐。
至于钟庆和白琦,他们在村长家就餐。
从村长的话语间,钟庆渐渐知道,这个村以前特别穷,是因为邱柯的资助,才脱离了贫困。而拜游光的那一批人是镇里最富的人,估计拜邪神,也拿了很多不义之财,经过这件事后,他们的款都扣了不少,估计会对企业造成重创吧。
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钟庆陷入沉思,无论是最近的送鸡蛋结血契“山魈”,还是今天的“野仲游光”,其实都因人的贪婪而来。他们这期杂志,虽然劝导人们正确拜神,又或者抵制邪神,其实都是让人们有正念,不要有邪念。
等这期杂志发行,越来越多人会分辨正误,帝都甚至华北的乱象,应该会好许多许多吧?
村长:“两位高人,说到这个,你们知道不知道,现在冥府还能借阴债吗?”
“啊?”村长怎么也动了这个念头了?
钟庆看了一眼摇头的白琦,解释道:“冥府已经很久不做这种事了。”
村长:“我猜也是,冥府那么大的地方,肯定不在乎咱们阳间人这点小钱小利,所以干脆不做了。”
钟庆心道:那倒不是。大概率是如今信冥府的人太少了,朝冥府借阴债的人也少了,冥界银行干脆就关闭这个稀稀拉拉没什么进账的部门了……
翻了一会儿手机,钟庆也好奇:“白总,在《灵宝天尊说禄库受生经》说过,曾经酆都北帝有一棵宝树,种在冥京,下辈子要投胎成人的男男女女,要往宝树上射箭。”
“射得东枝,得官爵长寿身。射得南枝,得延寿康健身。
射得西枝,得富贵荣华身。射得北枝,得贫穷困苦身。”
钟庆的眼神湿漉漉的。他明明方才在村民面前像个成熟的主编,现在却像是朝大人讨问宝贝或者糖果的孩子,好奇地问:“真的有吗?”
白琦仅仅以微不可查的表情滞了滞,才道:“以前倒是有一棵,现在没有了。”
钟庆没有发觉他的反应。长吁一口气:“太好了,这个制度不公平。”
白琦笑:“是,像你这样立定跳远都跳不了一米的,射箭估计什么也射不中……”
钟庆连连摇头:“我要是知道有这个制度,会穷尽一生练习射箭的!”
白琦温声道:“那要不,重新恢复这个制度?”
钟庆看着白琦那张俊美无匹,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脸:……“您不要吓我!您怎么这样啊?!对了,阿文……体育好吗?”
白琦偏过头去笑:“你们文人,是不是体力都很差?阿文码字时间久了,都会让我给他揉手指。”
钟庆也低头乐。他高中的时候,是真想写完作业就把手给柏寒揉,可是关系还没到,他说不出口。
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一点点像文曲星君。但又不敢想。于是他决定今天不许想。
白琦时而站起来给钟庆夹菜,有的小吃,钟庆够不到。
最近钟庆没有联系他,他很不习惯,来回看手机,还漏接了郑米米的电话。郑米米说他怪。怪什么怪,神仙一向克制又冷静,不会有出离的举动,白琦冷冰冰地跟郑米米说,我一点点都不想钟庆。
两个人今天都很默契地绕过了关于刘平之的一切话题。自然没有看见,刘平之刚在群里欢天喜地说,挣了快一万了。
夜晚的星子很亮,南邙村的小菜也很好吃。特别是炸物,无论是小鸡柳还是茄盒,都很酥脆。再浇上一勺番茄汁,酸酸甜甜……白琦一向喜欢美食,又鼓捣钟庆去给他下厨做个番茄牛腩。他的双颊鼓动着。
气氛很是愉悦。聊着聊着,村长又提起一件事。
“不瞒二位,我一直有个棘手的事……还请二位帮我出出主意吧。”
钟庆:“您直说就好。”
“就是我们村儿,附近有个庙,供着个活佛,那届活佛去世前,指定了投胎转世的范围和大概人选。”
村长忧伤地叹了一口气:“按说我觉得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谁料,有一天,一群人来到我家,跟我说,我那三岁半岁的儿子是活佛,还要接他去庙里。”
“这怎么可能呢?”村长说,“我最了解我儿子了,他很平凡的。我当场就跟那些人说,你们重新找人吧,一般不是有好几个备选吗?”
“那些人说:没有,我儿子就是唯一的活佛。明天他们还要来接人,这可怎么办呢?”
钟庆:……
他知道,活佛转世拥有很严密的程序和规矩。不过村长所说的活佛,不见得,就是他理解的那个活佛,听上去还怪蛮横,怪不正经的。
他跟白琦对视片刻。正巧,听到有个女的大声喊:“村长!村长你儿子又搞事啦!全村的猪都被他放倒啦!”
“隔壁的小树也被他砍啦!”
“他还往鱼塘里撒尿啦!”
“他还把阅读书全撕了扔在大街上啦!”
是不是真的活佛,钟庆不确定。他能确定,如果这孩子去做活佛,整个庙都会被这个活佛气死。
“不可能, 我家儿子怎么可能是活佛呢?谁见过活佛跟猴子一样的呢?”
直到第二天上午,村长才把儿子闯下的祸都收拾完。
紧接着,过来要孩子进庙的人, 又来了。这群人也没有作和尚打扮,而是各个西装革履的,很态度恭敬地要把儿子接走。
村长百思不得其解, 辩解着,脸都涨红了。
儿子刚好又把家里碗都摔了,他想打儿子屁股,可一群人死死拦着他:怎么能打活佛屁股呢?!活佛摔什么都不能打呀!
他儿子穿着个小T恤,在家里上窜下跳,挺高兴地把沙发罩子扯下来扔地上:“我明天不用上幼儿园了!以后老师找我,都得给我磕头!”
村长:……
这件事让钟庆想起自己念书时的疑惑, 万一活佛指派了转世,可是父母不想把孩子送走,那该怎么办呢?
白琦问钟庆:“在想什么?”
钟庆:“如果我小时候被认定是个什么神仙转世,有人来领我了, 我父母会不会让我走。”
白琦:“那要看领你的那个人,有多大能耐了。”
钟庆轻笑着看他:“你这样的呢?”
白琦斜靠在一棵树上, 将长腿懒散地伸直。那张俊美的脸庞被笼在树荫里,表情里有一丝让钟庆估摸不出意思的玩味。
他长睫低垂:“嗯,曾经吧,差点领走一个人。当时,我如果要领走他, 满天神佛也挡不住我。”
“只是……当时我不得不那样做了。”
钟庆思考着。
他慢吞吞地咀嚼着他每一个字的意思, 但却又好像听不懂。
不及他反应,白琦已经站起身来, 没怎么看钟庆,走到村长身边。
“不用多想了。正规活佛转世是拥有严密宗教仪轨,受国家保护和认可。令郎这个吧……不是什么正经活佛。”
对面那群人:“你们知道什么?我们就是正规的!”
也不知道白琦是心情好还是不太好,他的表情让人捉摸不清。
他慢条斯理地说:“正规活佛,在上一任活佛圆寂前,就应该指示和做预兆了。去世后,相关负责人员还要占卜、观湖、报备政府。”
“备选活佛,也不只是从一家中确定,而是画出一个大概范围。这些孩子会从小经受宗教熏陶,长大后再次筛选。”
“哪能像你们这样,草率选一个,就直接要把孩子带走呢?这跟拐卖儿童也差不多了。”
因为白琦说得头头是道,对面愣了一会儿。
“你这么懂?不会是编的吧!笑死了,你这说得就好像见过活佛选拔一样。”
“见过啊,”白琦淡淡道,“我们是,友情单位。”
钟庆心道:嗯嗯。神圣的活佛选拔,就是我们的友情单位领导换届选举。
他已经习惯白琦这种表情和口气了,跟对方说:“你们上一任活佛是哪位呢?他的全称是什么呢?”
对面那些人看钟庆也不太像无理取闹的,毕恭毕敬对着天空拜了一拜:“是无畏全知的、拥有宇宙至高力量的祝明公,他是我们这边公认活佛……”
钟庆:“……什么嘛,宇宙之高能量,公认的,是个民科?”
村长一听,也怔住了:“我还以为真是个什么□□之类呢……”
钟庆以前也听过不少这样的故事。像以前互联网上有个人号称自己是宇宙公主,建了主页,法相上穿着粉色毛衣,还用PS处理了一圈圣光。还真有上万的人来拜。他微信上也有个所谓的文学皇帝,成天说自己就是下一任诺贝尔奖得主,给自己拉了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