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语:
如果您生活顺遂,平安喜乐,特别是身体康健,那您绝对不需要阅读本期特别企划。
如果您晦气冲天,诸事不顺,哪哪都不得劲儿,特别是大白天活见鬼,那本期杂志,不买不行!
钟庆很明白,一本生活类杂志应该如何组选题。
如果想做得好看、耐读、受众多,就得内容丰富,有各种料。又要有接地气的“知音体”人物访谈,也得有详实科普,最好,再来点儿上手就能用的高颜值周边小赠品。
做一期“见鬼特刊”,有了猛鬼小雪访谈,阴差王五科普,整本杂志,其实还差挺多东西。
钟庆搭了一个选题表。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列出选题方向和素材需求等等,发给郑米米支援。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还是得借力。
不过这次,他搞得比采访观音菩萨简单多了。所要素材,几乎都是地府触手可及的东西。
郑米米虽然是个外行,但一看选题表,眼睛就冒光:“可行!首先,这个题材就好,教教活人处理见鬼问题,能给地府省多大工作量呀?”
“其次,选题内容也靠谱。比如,本期周边:最实用的十种符咒描红。许多活人都有画符天份,但是他们找不到样本,就更别提尝试,可这符咒满地府员工都会画。如果人们拿到杂志,开始描红,勤加练习,也许不用烧香拜佛请道士做法,自己就能够镇鬼、辟邪。”
得到肯定,钟庆说:“多谢多谢,不过,我觉得稍微有点儿难度的,是那个‘四大门神教你驱邪’,好弄吗?”
一本杂志,总要有重磅专家做权威背书,拿出去有面子。如果光写些什么阴差、煞鬼,会显得逼格不够。这四大门神,神荼、郁垒、秦叔宝和尉迟敬德,名气够响,适合当专家。
“哎呀,不就是那四个看门老大爷嘛,咱自家员工,都没问题的,一定能配合,我这就去约时间。我还能帮你找领导,亲口录神音,特好听,绝对秒杀人间流传版本……”
钟庆:“……太好了!”
给他最熟悉的同事分配完任务,就该去看看资料,再准备些力所能及的采风了。正思考这件事时,钟庆的电话响了。小郭在话筒那边粗喘着气,高声喊了句:“救命啊!鬼啊!!”
钟庆:?!?!
不等他回答,电话挂断。钟庆再拨出后,冷漠的机器音“您的电话无法接通”传来,伴随着“嘟……嘟……”的长鸣。
他给郑米米发了消息,但估计郑米米又忙透了,消息不回,也不接视频。
蒋明中是今明广告公司总裁。加班是广告公司的惯例,前天半夜,他在公司加班,突然有员工找他,说会议室出了问题。
那是一间在走廊尽头的会议室,他跟员工站在外面,听见了噼里啪啦的码字声。
员工不敢动,他推开门,那码字声竟瞬间消失。会议室里黑暗冷清,空无一人。
蒋明中关上门,刚一关好,那清晰的打字声又响起来了!他甚至能察觉到,打字的人,就坐在门口附近。
他蓦地推开门,像打算趁里面来不及准备般突然,但所有声音在一瞬间全部消失。空旷的办公室、安宁的空气,一切在尽情嘲笑着他。
蒋明中也是个阅历足够丰富的老总了,但这时也惊出一身汗,他不打算再多留,要求加班员工都回家去。
第二天白天,全体员工都来上班,但故事也传开了,会议室附近工位的员工们请了假。蒋明中在门上贴了封条,又开始满世界地寻找高人。
结果,高人还没赶到,又出事了。
一名叫郭钊的小文案,可能是觉得办公室太吵了,想找间会议室码字,但是所有会议室几乎被占满了。出了问题的会议室封条可能掉了,郭钊竟然进去工作了。
到了傍晚,人资跑过来说,会议室的门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打不开,也打不通郭钊的电话……
更奇葩的是,他们听到里面有谁在哼歌:
说什么“二十岁的小鬼儿,扫兴没声儿,”什么玩意儿?
钟庆下了出租车,便看到了挂着今明广告公司LED大屏的大楼,这是帝都排行前三的广告公司,他深深记得小郭拿到offer那天的喜悦。
大楼在夜风中伫立。这是他第一次过来找小郭,第一反应是,这栋楼看上很阴森,跟隔壁一栋大楼紧紧挨着,中间有强劲的风。
他知道小郭在第11层,下电梯后没看到什么人。有员工拦了他一下,把他当做闲杂人等。可当钟庆拿出郭钊的通话记录,证明自己是小郭出事后联系的第一个人,那员工又怀着同情的目光,把他放进去了。
他往办公区里一走,就被刺眼的黄色符纸蛰得一激灵。几乎铺了满地,而符纸的尽头,则是那间会议室。门口站着许多人,还有一张办公桌,供香炉,置宝剑,另有一尊不知道是什么的神像,一高一瘦两名道士,正在忙碌着。
一名女员工把钟庆拉到了旁边,介绍自己是总裁秘书,知道他是小郭的朋友,不要着急,小郭肯定能安全出来的。
钟庆把目光投到两名道士的身上,俱是穿着道士青衫,窝了圆圆的发髻。其中一名高而瘦,长须飘飘,很是仙风道骨,另一名矮而胖,有点萌。
候在旁边的人西装革履,看上去就是小郭曾经说过的CEO蒋明中,一脸恭敬的样子。
半是出于对解救小郭的关心,半是因为对玄学人物有“同行”一般的好感,钟庆自然地凑过去,问:“请问,这个屋子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矮道士得知钟庆是小郭的朋友,他扭过脸来,面颊上带着点稚气的婴儿肥,很是郑重地讲:“这间会议室本身有邪气,你朋友不幸地被关进去了,又被挡了一层屏障,出不来。你看,连电锯也没有用。”
钟庆仔细看了看,果不其然,从紧密的会议室门外,丝丝往外涌动着黑气。地上歪歪摆了许多看上去不顶用的器材,包括锯子、电钻。
蒋明中堪忧地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办呢?
矮道士用崇拜地眼神看了一眼高道士:“要等阴煞之气最浓烈之时……我的师兄进行做法,斩妖邪魔除之!”
他的声音热血中二,钟庆不由微微瞪大眼睛。蒋明中连忙又对两位道士行了个礼,为钟庆介绍道:“这是帝都西郊泽云观请来的道长,泽云观千年古观,有悠长的历史。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可能不信鬼神,但是他们的确是有度牒、有权威的正规道士。”
秘书也在旁边跟钟庆耳语:“是我们董事长求亲戚告朋友,好不容易约到的,幸好郭钊刚一出事,他们就能及时赶过来。”
见到钟庆表情稍霁,秘书也放松了些,连忙给“受害人家属”倒水。而钟庆没有什么心情喝,他看了看手机,郑米米还是没有回他。
钟庆知道,子时是一天中阴气最盛之时。他看着钟表指针指向11,屋内忽然吹来一阵阴风!
会议室虽然关着门,但风却幽幽从门缝处渗出,甚至带走了门口办公桌上的香灰。
所有人不由自主看向门的方向,依稀听到了微弱的键盘敲击声。
钟庆屏息凝听:
二十岁的小鬼儿,扫兴没神儿~
思想起奴家好命苦~
死了都得码字儿~
这是什么?
他一下子听出来了。在念大学时,钟庆了解过地方曲目,这调子不就是《小寡妇哭坟》嘛。这是明朝曲目,小寡妇为了寄托哀思,创作了这样一出戏,后来流传了下来。可现在歌词变了,这根本不是为了哭什么死人,而是社畜在哭惨啊!
“大师。”不及钟庆反应,蒋明中唤了一句。
阴风暴烈,整间会议室的磨砂玻璃墙壁都呜呜叫着,那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一起变得越来越快,钟庆深深呼出一口气,秘书都吓得缩到墙角去了。
只见付道长站在香炉之前,正色凛然,飒然地扬起拂尘,冲向搁在门口的神像,朗声念道: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雷门火车朱元帅,即刻驱邪!”
钟庆吃惊地凑到附近……
阴风居然更加剧烈,黑色的鬼气张牙舞爪地向外蔓延,那鼓冷意顺着鬼气慢慢攀爬,钟庆的双脚都觉出了难忍的疼痛。会议室里的键盘声,就像密集的雨点一般作响,交织成诡异邪恶的双重奏。
蒋正中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怎么声音更加厉害了?”
在秘书还没有料到的时候,钟庆大步踏上前,打断甄大师:“大师,你现在才召‘雷门火车朱元帅’,是来不及的。”
众人:???
不等其他人问,钟庆自己主动解释。虽然,关于这件事,他都解释得没脾气了:“因为不动明王最近很忙,等您把他召出来,估计要到后天了。”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面面相觑。几秒后,蒋正中问:“你怎么知道?”
矮道士以为他在讽刺师兄,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你什么意思啊?你懂什么?我师兄今年参加过道教盛会罗天大醮,还在请神仪式中拔了头筹。你又有什么本事呢?”
钟庆不语,又听付道长沉声道:“蒋总,这鬼数量颇多。是以,连不动明王也压制不住。我这边建议您,先做上七七四十九天斋醮,荐度亡灵,再给咱们广告公司重新选址,不要再在这里了……”
蒋明中浑身一震,秘书意外道:“什么?那我们里面的员工怎么办?”
钟庆轻叹一口气,插话:“我都说了,是朱元帅还没来……”
矮道士气得无语,但涨红着脸问:“难道你就有办法了?”
钟庆知道没法跟他们沟通了。在“噼里啪啦”的打字声里,正好郑米米发来微信!郑米米发的文字:“这么吓人?阴差都不在附近,BOSS离你近,我请他去支援你。我先你发一条音频,你自己扛一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钟庆拿起手机,走到会议室门口,点开音频,放到最大声——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雷门火车朱元帅,即刻驱邪!”那声音悠远苍凉,却又正义凛凛,有雷霆万钧之势,劈到会议室的门上。
矮道士不屑:“你这法言,跟我师兄的,又有什么不一样?”
钟庆看了一眼聊天记录,悄声说:“还真不太一样。”是朱元帅亲自录的小音频呢。
第6章 社畜
雷门火车朱元帅隶属于雷部三十六天将,他的名号通常被刻在道士的法器上。当道士们面对邪祟,做出手诀,念出法号,便可招出一缕雷元帅的神力,压制住邪祟。
泽云观付道长最擅长的就是请朱元帅,包括今年在罗天大醮的时候,也因为自己灵力深厚、最为精满炁足,才在全国上下的道士中出类拔萃,招出了朱元帅神力。当时全国各地道士都是激动烧香,把那火光三昧烧透了天。
在矮道士质疑的目光里,钟庆把一模一样的法号播完。
付道长一捋长须,沉声道:“这位居士,恕我直言,你播放的内容与我一样。况且,手机播放法号,还不及我亲口现场念号。”
话音一落,那会议室里向外刮的狂风就如被人掐断一样。因为风吹门的惯性突然消失,“嗡”得一声,产生了反作用力,还向里倒扣了一下。
敲键盘声唰然停止。
所有人一懵,付道长也愣住了。
秘书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钟庆的手机。
矮道士脑袋转弯转得快,立马给这种神奇的现象找到了解释:“当然是我师兄先行招出了神将,朱元帅正在赶来,只不过你这么一放音频,凑巧对上了呗!”言语之间,都仍是对自家师兄的信赖。
大家先后恍然点头:“哦,对,有道理。”
既然都是请的一样的神,那钟庆手机里的音频,当然还是不如资历雄厚的付道长当场念号了!会议室门未开,于是付道长要继续自己的法术,他提起宝剑,潇洒地挽了个剑花,青衫在动作间猎猎生风:“雷门火车朱元帅,即刻驱邪!”
又见会议室的风又突然吹起,“轰轰轰”,就像被谁大力掼动。冷冰冰的空气又如毒蛇般攀爬了出来。
钟庆不理会他,仍旧拿起手机怼向门口,把那音频再度播放一遍。
下一刻,每一丝风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恰如平静的湖面一样安宁。
付道长也是生平未见这种场景,分外怀疑地抢在钟庆后又念一遍——风起了,钟庆又放手机——风停了——再念一遍,风起了——播音频,风停了。这场景太诡异,就像付道长招来了鬼,钟庆又把鬼赶跑一样。
浑身大汗淋漓的付道长终于偃旗息鼓,放手让从钟庆举着手机,一遍遍戳着音频。他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现象,不知道说什么好。矮道士大概满脑子跑过了无数问题,最终挑选出一个他最想问的:“你不是说,朱元帅没工夫来吗?”
“对啊,他没来,如果他能来,这门应该就能开了,”钟庆说,“只能暂时缓缓。”
矮道士凑近:“既然没来,他的神力又怎能注过来呢?”
“没有把神力注过来,也可以有别的办法。比如,这句话本身就是……”钟庆欲言又止。
“就有神力。”付道长若有所思地捋起长须,看向钟庆,这时,他眼睛里的目光完全不同了,非常复杂,涵盖了许多东西。
矮道士“嘶”了一口气:“师兄,你什么意思?咱们全天下道士,谁的神力能有你强?不对……”他突然止住了,意识到一个问题:就算再有神力,如果念着朱元帅的法号请神将,也得朱元帅亲自来啊。除非这句话是……”
两位道士又懵懂又佩服又敬畏地看着钟庆的手机,就好像他捧着一尊神一样。这导致总裁和秘书也不敢发话,默默地看着他。
突然间,钟庆脸色一变:“不好。”
其他人:???
手机里的法号声截然而止,钟庆:“啊啊啊,没电了!”
他有些崩溃,明明出门时还有半格电,但是没想到这手机会是斗法主力。刚才又是跟郑米米沟通,也是超大声地播放法号,朱元帅的嗓音又那么震感强烈很是费电,导致突然间就黑屏了!
眼看着会议室的狂风再度刮起,俩道士跟一总裁一秘书不带思考、不约而同地奔向员工区,在各个办公位中摸索,寻找钟庆的同款Iphone手机数据线。每个人的心中都在叫喊:怎么能这时候没电呢?
钟庆也急了:“都这么多代了,续航时间就这么不行吗?”
秘书一边疯狂地翻找数据线,一边回他:“Iphone11还行!”
钟庆抓狂:“我就是1啊,1啊!”
秘书喊:“开什么玩笑你明明是0啊!”
钟庆的脸瞬间红了一些。
狂风骤起,黑雾弥漫,办公区的灯光闪闪烁烁如同鬼魅,明明空荡的屋子,却在房间四处、不同地方,响起了诡异的键盘声,有强有弱,有远有近,成为了诡异的交响曲。
付道长:“糟了!”
就在一行人都在被越来越旺盛的鬼气搅得将近绝望时,冷不丁的,“叮”一声,不远处外面的电梯响了。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中,一道身影向这边靠近。钟庆抬起头,看到那穿着黑T的男人。
灯光闪烁,阴风四溢,诡异的声响延绵不绝,他一步步向这边走来。压低了的帽子下有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一双黑水晶般的眼睛,乜斜看着会议室方向,不屑的表情。
裁剪合适的休闲裤也不能掩盖这把好身材,每一步虽然走得随意、散漫,但却令人觉得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杀气,跟这美丽的容颜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他冷冷地站在会议室门口,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竖起了一掌,“轰”,风停了,气散了,会议室的门开了。
钟庆下意识凑了过去:“白……白丘?”
好几天没见了,白丘还是这么帅,嗯,可能比他那位死掉的学长还帅。钟庆微微睁大眼睛。
白琦嘴角一抽:“我叫白琦。”
“白先生好。”钟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其余几人看到这情状,都不敢走过去。付道长请不来神将,钟庆手机也压不下邪祟,这个男人来了,只是稍微动作一番,还能把会议室门打开,到底什么来头?
钟庆见他们满眼写着好奇与惧怕,也安抚一番:“没事,不用怕,只是我领导。”
付道长:……
等会议室的黑雾散尽之前,白琦看了一眼满地黄澄澄的符纸,冷冷道:“画得不好,现在都这么差劲吗。”
白琦温声对钟庆说:“你杂志选题做的不错,郑米米说,你想出符咒描红范本。这个可以,你去画,给读者们学习。”
钟庆小声说:“是吗?可是我不太懂,还是零基础。”
白琦道:“我给你画几个范本,你就是随便临摹一下,也比这些涂鸦地道。”
一直听着他俩说奇怪的话,矮道士又不服气了。有的人就算很会法术,但也不能样样都会。他盯着这个神秘莫测的男子:“这……这位居士,怎么能说我们的符是涂鸦呢?再怎样,我师兄画符天下第一,全国顶尖水平。”刚一说完,付道长掐了他一把。他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钟庆还觉得,白琦可能会说出,“因为我认识符咒创始人”这种奇怪的话,把道士们吓一大跳。不过他倒是没说什么,或者说不屑于说。
空气中静了静,白琦低头看巴巴瞧着自己的钟庆,两个人对视一番,那张美艳阴森的脸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么紧张?你昨天,写一篇稿子,就把上煞级煞鬼给收服了。连咱们公司打扫卫生的都知道了。”
被他这么笑,钟庆难得地有点脸热:“还好还好。”
会议室黑雾散尽,白琦跟钟庆先行进去,付道长跟在后面,矮道士迈着小短腿凑来,总裁和秘书大概也觉得没什么好怕,缀在最后。
钟庆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熟的小郭,睡得面颊红润,头发翘起,打着小呼噜,看上去没什么大碍。至于他身边……
白琦伸出手指,随意且自然地对了空中点了一下。
那可能是一个准备收服鬼怪的动作。
钟庆突然道:“白琦,你等等……先别收鬼吧,他还有愿望呢,”他转头,“蒋总,这只鬼说他叫胡飞,你认识不?”白琦鲜少被人打扰,但钟庆这么说,挑了挑眉毛,又把手收回,揣在兜里,拉了张凳子坐下。
在这间屋子里,只有白琦跟钟庆能看到鬼,别人看着他俩望向虚空的样子,都很惊恐。
蒋明中被提到,整个人一愣:“胡、胡飞?你能看见胡飞?”
秘书来得晚,但也听公司里传过关于他的事儿:“2008年在这里上班的那个胡飞吗?”
今明广告公司的确曾经有个叫做胡飞的员工,是一名文案,文笔很好。广告公司加班是家常便饭,经常动辄加到半夜两三点、三四点,胡飞在那个时候有了严重的失眠症,就算四点下班回家,也睡不着觉,一直清醒着。他也是刚毕业、年轻人,根本不在意身体,上了半年班后竟然猝死了。
在帝都,甚至在广告圈,这种事情也并不罕见,加之时间隔了十多年了,现在几乎没有半点影响,今明广告公司也已经成为帝都最强的广告公司之一。
蒋明中悚然道:“都这么久了,胡飞总也该投胎去了吧,这确定是胡飞吗?”
钟庆不得不替鬼传话,证明身份:“你出席了我的葬礼,装得哇哇哭,很痛心的样子,其实我都看到了,没有挤出来一滴眼泪。”
蒋明中:“……我这个人比较内敛,当时确实哭不出来。”他忽然拔高声音,“胡飞,我给你家赔了八十多万,偶尔还会慰问你的父母,你为什么要在我的办公室闹事,还祸害我的员工?”
钟庆传话,鬼说一句,他说一句:“因为,我看到你还在让员工加班!万一又有人猝死了怎么办?我不得闹一闹,让你们员工提前下班吗?”
蒋明中的脸上浮现出愧色。
钟庆继续传达:“就说这个叫郭钊的员工吧,一进会议室就累得睡着了,还做噩梦,说胡话,说见到鬼了,还给人打电话喊救命!我干脆就把他放倒了,让他睡个够。”
钟庆又对着虚空问:“那你为什么要唱那个‘死了都得码字儿~’的歌呢?用了《小寡妇哭坟》的调子那个。”
那鬼说:“他都睡了,那工作完不成,倒霉的不还是他嘛?我心疼他,就替他搞工作、写文案咯……反正我也不会再累死。”
钟庆:……
真是太社畜的鬼了。
第7章 道观官方读物(修)
胡飞享年25岁,生前担任今明广告公司文案一职,死后的理想是,让跟他一样鞠躬尽瘁的社畜免于猝死,让所有惨无人道的资本家都能坠入无间地狱。
“虽然第二条有点难,”胡飞咳了咳,“但是做鬼和做人一样,总要有些至高的理想。”
“你都不知道我们社畜有多惨,”胡飞流着血泪倾诉,“郭钊是最惨的一个。就这么一篇inhouse建设文案,他来来回回写了10多稿。开始写得精炼,领导说他不用心;他写长点儿,领导说他水文;他从外面找参考案例做灵感,领导觉得他偷懒。前天下午,领导跟他谈话,说觉得他最近不坚持自己的看法,领导说啥就是啥,从不反驳,证明自身实力不够。”
胡飞都快气飞了,气得会议室灯光频闪,玻璃齐爆:“你说倒霉不倒霉,连‘听领导话’都要扣工资!亏郭钊还那么爱工作……十多年了,我见过很多这种事,还遇到过许多猝死员工鬼!我一直憋着。只是遇到郭钊,把我又气得发作了!”
秘书脸色很难看,蒋明中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试探道:“那我如今怎样能满足你的心愿,让你安稳投胎呢?”
“蒋总,我觉得其实你人还不错,我的心愿很简单,”他望了望钟庆和白琦,“首先你们全公司不许员工再加班,领导层必须签协议,只要让员工加班,就扣自己阳寿。还有,把郭钊领导给我裁了,我觉得我更适合做他的领导,创意组一定会在我的带领下走入新的辉煌。”
蒋明中:……
钟庆:……
蒋明中:“不加班,可以做到。不用扣他们阳寿,我扣他们工资就行。”
钟庆替胡飞点点头。
蒋明中:“裁掉郭钊领导也没问题,但是你不太好做他的新领导吧?”
钟庆也插话:“小郭是我朋友,他到现在还是唯物主义呢。”
付道长一捋胡须:“这位小友,生死异路,不可相近。您还是抛弃执念,快快投胎。”
白琦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抬了一下头:“别想那么多别人的事。胡飞,不要逗留人间,今天寅时是你的投胎吉时,有事业旺道可以走,下辈子选择做个资本家,你想怎么宠员工,就怎么宠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