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咬着牙关做下决定,步履蹒跚地走向刚才提议的警察,声音沉重地问:“警察同志,我作为女儿,有没有权利同意你们解刨?”
张志诚一听她这话,立马就要上前把人扯走,嘴里不留情面地骂道:“张子薇,我妈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白眼狼!”
张子薇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难过转身,失望地反问:“你说我是白眼狼?咱妈住院这段时间,你给过一分钱?做过,哪怕买过一顿饭?你除了来医院挑三拣四做监工,你还干了什么?”
她做这些,只是在尽作为子女的义务,并不是她命贱,非得自讨苦吃。她不求她妈和她弟感恩,只希望他们能稍微记得她一些好,可是就连这么一点小心思都满足不了。
“你还敢抱怨!”张志诚发了疯地冲向张子薇,要不是警察及时拦住,他的一巴掌就要甩到自己的亲姐姐脸上。
即使被警察再三提醒,张志诚仍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对着张子薇啐了口唾沫:“你凭什么要求我做事,我可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你一个女的,照顾人是你应该做的,不然我妈生你干嘛,不能续香火,也挣不了大钱。早知道你现在是这幅德行,你一生下来我妈就该把你丢灶里烧掉!”
张志诚的这些话,不只是警察,有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听不下去了。
“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女的怎么了,你妈不是女的?”
“我还以为你多大苦衷在这嚎呢,合着就是个气氛组。”
“不就是个妈宝巨婴男闹事吗,散了吧,估计就是家里没教好,妈死了以后没人管,来医院闹事。”
“刚才那人,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巨婴男,死的不是他亲妈啊,你这人说话真难听。”
“就说了怎么着!”
眼看着围观的人也要吵起来,亲弟弟对她的指责不断,始终垂着头的张子薇突然觉得这么活着好没意思,一股气力随着吵闹声被抽离她的身体,她心如死灰地看向亲弟弟问:“如果警察真的什么都查不出来,我就陪妈一起去死,这样你满意了吗?”
听到姐姐这么说,张志诚的气焰瞬间消散了许多,但还是不依不饶地嘴硬道:“你……你装样子给谁看?保不齐我妈就是你害死的。”
“我装?好啊,你要不直接杀了我,让我去死啊!”张子薇最后的理智破裂,恨不得立即接受死亡,再也不用面对这全都是坎儿的人生。
“你……”张志诚被姐姐突然的怒气吓得不敢出声,在今天之前,他从没见过说话这么大声的姐姐。
她以前不是都会让着自己吗,今天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一定是因为有警察在,她狐假虎威罢了。
远眺着人群中心的姐弟跟着警察离开,存放着郑玉华遗体的棺材也被拉走,热闹的人们渐渐散开,站在廊下的陆销缓声对手机另一头的人说:“行了,人都散了。”
季彻余光扫见陆销放下手机,转头看向他,微笑问:“你让派出所把人领走,就不怕病人家属连警方也一起骂了?”
看着摆满医院门口的花圈,他大概能想象得出这些东西堵在警局门口是什么样的场面。
不过这事也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不下,警方正式介入也算得上是最优解了。
陆销耸了耸肩,无奈道:“他刚才已经骂了不是?与其让他在这儿带着无良记者混淆视听,不如彻彻底底地查清楚,由官方出面说明。再说了,汪姨刚才说医院最近的怪事确实不对劲,能查清楚最好。”
而且从警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件事是人为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只是一般的医疗事故,或者医闹案件,派出所那边会跟进处理,我们先走吧。”陆销说罢,拉起季彻的手,穿过渐散的人群,离开了医院。
林诺打着哈欠回来时,一眼就看见陆销居然在办公室里,不敢置信地朝外头明晃晃的太阳看了一眼,稀奇地问道:“在有案子的情况下,咱陆副队居然白天出现在办公室,还……”
他伸长脖子,往陆销的杯子里瞧了一眼,更是觉得新鲜:“还泡起了枸杞。”
一般队里有案子的话,为避免扰民,或者有关人员夜间休息,陆销会趁白天、傍晚这些时间带着警员到处询证,只有偶尔会在办公室待着,坐会儿就又离开了。
但看他今天这状态,似乎在办公室坐了有一会儿。
陆销吹了吹杯口的热汽,小抿了一口,续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审讯画面,感慨了一句:“我决定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伤口愈合之前,一些外勤的体力活暂时交给高小柏他们,盯梢、询证这些任务,他来负责跟进,这样也算是两边都不落下。
林诺忍不住咋舌,陆销这样一看就知道是受了季彻的影响。他这么想着,目光朝季彻的位置扫了一眼,发现桌上多了个之前没有的东西,更是惊讶:“你终于买手机了?来来来,加个联系方式。”
“好。”季彻有些生疏地打开新买的手机。
信息时代更迭太快了,他只是三年没碰手机而已,科技的变化居然这么大。而且他买的还是价格比较便宜的那种,居然也有一堆稀奇古怪的功能。
“你俩真的只是去医院换了个药吗,出去一趟,思想工作都做到位了。”林诺有些好奇,这俩都经历了什么。
他慢悠悠地走到陆销旁边,闲话都还没问出口,就发现陆销在看昨晚的审讯记录。
林诺见陆销刻意放大了董鸣的脸,不断重复着其中一段,一看就是在观察受审者的五官。
“我本来打算今天递报告的时候和你聊聊这段的,你怎么看?”
这一段是他昨晚二审,询问董鸣对邱丽歌的儿子是否有印象时,对方给出的反应。
听到他问邱丽歌的儿子时,董鸣明显屏住了呼吸,然后频繁眨眼、语速加快、音调下降,这是非常典型的隐瞒、欺骗和心虚的表现,这是警方之前问起其他的时候,董鸣都未曾出现过的神情。
听到一个人的名字后,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是因为大脑想要守住一个秘密时,会本能地闭上嘴。
而且,一个人在回忆过去的时候,更何况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一定会有卡顿和迟疑,但董鸣没有,在邱丽歌的儿子这件事上,他回答得非常快,就好像提前准备好了答案。
可他回答时一些音量改变和小动作都在透露着他当时的心虚和慌张。
而这或许和舞厅被烧有关,可惜之后不论林诺问什么,董鸣都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舞厅平时都很照顾邱丽歌母子,其他人偶尔也会帮忙带孩子。
陆销的手指轻敲着键盘空格键,发出哒哒的声响,缓声说:“他还有事瞒着,邱丽歌他儿子到底在舞厅发生过什么?”
“副队。”高小柏人未到声先到,快步跑进了办公室,带回消息,“样本已经送去司法鉴定中心了,他们说会加急化验,出结果了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这儿就是邱家村105号了。”
戚春亭带着几名负责物证痕检的警员提上现勘箱, 在热心老爷爷的带领下,找到了邱丽歌生前的居所。
老爷爷站在门边,坚决地说:“我就不进去了, 里头不干净。”
见识过之前舞厅的“闹鬼”场面,警员们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人笑问:“老人家, 您说的不干净,该不会是里头闹鬼吧!”
上次陆副队他们来这儿的时候,也没听说这里有封|建迷|信的传闻啊。
“呸呸呸!”老爷爷嫌晦气地朝地上啐了几口唾沫,然后说, “里头是真的不干净,臭得很!村里帮着收尸已经仁至义尽了, 原本还想着她家反正没人了, 房子收拾收拾归村里, 但没人愿意过来打扫,越放越臭, 就更没人乐意进去了。”
戚春亭是不信这个邪,他们搞现勘的,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个民房破旧,看着是漏风透气的,用不着防毒面罩,顶天了多带两层口罩。
她淡定地指挥警员拉上警戒线,戴上手套轻推开房门,瞧见屋内的情况后, 大致明白村里为什么不愿意收拾这里了。
木制的窗户经风霜摧残, 玻璃碎了一地,目之所及积铺着厚厚的灰尘, 脚踩上一步都会留印子。
戚春亭寻找着散发出恶臭味的源头,察觉是从床那边传来的,于是轻步走进细看,困惑地猜测道:“这是……呕吐物?”
因为过去了太多年,地上的污渍已经干透了,但看溅射痕迹,应该是床头有什么东西倾泻下来了造成的,大致符合呕吐痕迹,而且这样的痕迹不止一处。
警员轻轻掀开床上的被子,被恶心到反胃。如果他没看错,这黑乎乎的一坨是排泄物吧,被褥上还晕着黑绿褐色,喷鲁米诺试剂有荧光反应,应该全是血液。
“据调查,邱丽歌离开舞厅返乡的时候,身体情况已经很差了,基本丧失行动能力,她儿子当时也就六七岁,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更别说他的母亲。”戚春亭不忍地摇了摇头。
“有发现!”一名警员在墙角找到了一本课本,上面模模糊糊写着“邱明”这两个字,连忙拿来给戚春亭确认。
警员试探性地猜测:“这孩子会不会叫邱明啊?”
“应该不是。”另一名警员指着角落里满是灰尘的纸壳箱,旁边也摞着几本课本,“这几本全都有名字,有叫陶芳芳的,有叫邱勇的,好像是和这些废品一起捡回家的。而且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怎么会有高年级的课本?”
角落里堆着的不同年级的小学课本,邱丽歌的孩子那会儿还没到上学的年纪,看不懂的概率更大吧。
“也是,他这个年纪,应该在学写字。”警员将“邱明”的课本装进了物证袋余光扫见刚才放课本的角落好像还藏着什么东西。
他困惑地弯腰捡起,发现是一叠旧报纸,上面歪七扭八地写了什么,应该是小孩在练字,但由于放在角落里受了潮,报纸凝成了一叠,强行掰开可能会破坏物证,于是他便这叠报纸一并装物证袋里带走。
别看这屋子里堆满了东西,但多半是外面捡回来的废品,估摸着是小孩为了养家,攒着准备拿去卖钱的,实际并没有多少利于警方取证的线索。
但就目前找到的一些,因为历经的时间有些久远,他们修复的工作量也不轻,估摸着又得熬上好几天了。
档案室窗口处。
“是在这里签字是吗?”季彻按照负责警员的示意在登记表上签好字,就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声。
他瞧见是陆销打来的,趁警员按照他提交的申请进档案室找卷宗时,走到一边接听:“喂,陆销。”
“你在哪儿?”陆销询问。
季彻:“我在档案室。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陆销声音急迫,还隐约听见他下楼的脚步声,“崔队让我们赶紧过去一趟,你要一起吗?”
“崔队?”季彻浅思,难道田凯德的案子有新线索了?
他当即回应:“我马上来。”
陆销:“好,我在楼下等你。”
“嗯。”季彻挂断电话,朝档案室内喊声,“王警官,字我签好了,麻烦你帮忙找齐,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回来再找你拿。”
“好嘞,没问题!”档案室内传出回应。
季彻疾步下楼时,见陆销正靠在车门边,似乎在通电话。
见季彻到来,陆销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替季彻开好了车门,绕到另一侧上车。
季彻一坐上车,就听陆销对电话另一头的人说:“明白了崔队,杨队那边也通知我了,我们马上就到。”
陆销放下手机,对前座的警员说:“我们出发吧。”
“怎么了?”季彻不解问。
陆销的神情较平时看起来要紧张许多,没有立即回答季彻的问题,而是提起了之前的事,“前几天有人在人民医院门口闹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崔队找你是为了这件事?”季彻惊诧。
得知这个医闹案从派出所转到分局刑侦大队,就已经足够让他惊讶的了,竟然会给禁毒支队打电话?
就算案件程度较复杂,也应是寻求刑侦支队的协助,陆销刚才说杨队也知道了这件事,也就是说,崔队找陆销是上级也知道的,所以这个案子不仅涉|毒,还牵扯到了他们正在查到新型毒|品“Evil”。
想通了这个案子为什么会找他们后,季彻紧接着又问:“这案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陆销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崔钊刚才的描述,概括道:“法医尸检结果出来了,患者的确不是自然死亡,但因为老人临终前癌细胞大面积转移,并发症太多,医院当时没检查出来。现在尸检发现是有人给她注射了微量的毒|品,导致了她的死亡。”
季彻早有预料,所以听到陆销这么说时,他没有感到特别意外,迅速消化了这件事,然后提问:“汪护士长说近期医院死亡率莫名升高,其他人会不会也是有这个原因?”
陆销摇头说:“暂时不清楚,但我已经让崔队尝试联系其他病人家属了,希望能找到更多样本。我们现在先去分局看看郑玉华的情况吧。”
“嗯。”季彻颔首。
禁毒支队在近郊,开去分局的路上花了点时间,季彻下车时,发现裴科的车也在分局停车场。
“裴雨寒他们一接到电话,就马上赶过来了,现在应该在法医解剖室。”陆销边下车边说,给季彻指了指分局法医科的方向。
几人快步进入分局,径直向法医科赶去,和前来迎接的崔队打了个照面后,就被领进了解剖室。
“陈法医,这几位都是禁毒支队的同志,也是裴科的同事。”崔钊向队里的法医介绍道。
陈法医对来人一一点头示意,“各位领导好。”
陆销摆手否认:“算不上领导,说说死者的情况吧。”
陈法医翻看着记录汇报道:“死者郑玉华,8月6日确认死亡,当天晚上被家人收尸带回家存入冰棺,遗体保存良好。尸体表征有口唇、甲床紫绀,颜面发黑,鼻腔见浅黄色泡沫溢出。检见死者心肺包膜下有出血点,心血呈暗红色流动性,肺部组织重度淤血水肿,气管、支气管内有大量泡沫。所以,死者的真正死因是中枢神经系统被深度抑制后导致的呼吸中枢麻痹。简单来说,她是丧失了感知,最终窒息死的。”
裴雨寒适时说道:“医院给出死亡记录,是死者因癌细胞大面积扩散,导致多器官衰竭而亡。从病例来看,死者胃部的癌细胞扩散至其他脏器与食道,紧挨着的呼吸道也受到了影响,所以这已经不是死者第一次休克了。医院发现死者停止呼吸后尝试做过心肺起搏,但阻碍她呼吸的不是心肺和呼吸道,而是中枢神经。”
病人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医护意料之外的,根本没有反应时间,而且以病人当时的状态,也给不了医生多少时间。
所以这次到底算不算医疗事故,要看死者体内的毒|品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陆销凝眉,问:“排查过死者的吸|毒史吗?”
陈法医从不锈钢桌上拿了份报告递给禁毒支队的人,“查过,没有。”
裴雨寒俯身手指向死者的手臂,示意陆销他们看过来,“针孔在死者右侧的三角肌上。”
他虽然是法医,但编于禁毒支队,这些年见过各种各样的吸|毒者尸体。吸|毒者扎吸一般会选择臂膀内侧的静脉,随着注射次数的增加,该区域的静脉逐渐萎缩及其功能退化,他们会改从手背、双脚、双腿、腹沟部处进行注射。
但像眼前这位死者选择从三角肌注射的,他还真没见过。
陈法医紧接着又递上一份报告,“我把心血送去化验科做毒检,结果立马发出警报,我们马上把崔队叫来了。”
崔钊承接道:“我之前只知道你们在查一名毒|贩,把案子递给支队后,顺嘴提了句要不要和禁毒支队说,结果曹队一看毒检报告,马上递了申请,说要把案子移给你们专案组,所以本案接下来就麻烦各位同志了。”
陆销同崔钊握了握手,“应该的,如果崔队还有其他线索,劳烦通知我们。”
“好!”崔钊不假思索地应和。
陆销看着裴雨寒他们把郑玉华的遗体整理好送上车,目送着他们离开,正准备坐上车回警队,就感觉到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拿出来一看,是高小柏打来的。
“副队,确认了!”
陆销一听,问:“说详细点,是亲缘鉴定的结果出来了吗?”
他们现在在外面,不好外放通话,于是立即坐上车,招手示意旁边季彻贴近点听。
“是的,吊坠上的DNA与宋辉母亲的DNA做了对比,确定为生物学祖孙关系。不出意外的话,Nott应该就是邱丽歌和宋辉他们那个失踪了很多年的儿子。”
电话传来高小柏的声音很是激动,不只是他,得知这个消息后的陆销和季彻也都变了脸色。
Nott的身份仿佛就是个谜团,他们现在终于拨开了一层。
但陆销并没有因此而放松,闷声道:“可作为邱丽歌儿子的Nott,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报复田凯德一家三口的原因到底什么,还有,他和舞厅结了什么怨,董鸣又在隐瞒了些什么?”
迷雾背后,还有太多他们看不清的东西。
高小柏顿声,随后道:“副队,你有时间回来一趟吧,戚警官说物证那边找到了点线索,或许能够帮我们解答这些疑惑。”
季彻同陆销赶回警队, 没有任何犹疑地直接去找了戚春亭。
两人刚进痕检处的大门,就见戚春亭正坐在一张张旧报纸前发呆。旧报纸被打湿了铺在玻璃板上,有几张是破碎的, 被勉强拼上,他们疑惑地走进,发现旧报纸上还有其他内容, 是一些模糊的铅笔儿童画。
“这是哪里找到的?”陆销简阅了儿童画,表情愈加肃穆,心绪如惊涛拍岸,翻涌不止。
听到有声音, 戚春亭才发现陆销和季彻就在旁边,久久无法从郁闷中抽离, 叹声说:“这些是我们在邱丽歌家角落找到的。它们在阴暗里藏得太久了, 我们几个分离、修复做了快四天才整理出这些, 其他都是小孩练字的草稿。”
她之所以闷闷不乐,是有些同情这个孩子, 而更多的是知道他后来都做了些什么而感到的无奈和遗憾。
季彻站在玻璃板前,静默地注视着每一张画,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了解Nott的过去,难以将画里这个幼小的孩子和他认识的Nott结合到一起,可证据摆在眼前,他又不得不信。
透过这些画,他仿佛看到一个年幼的孩子缩在角落,藏着满身的秘密却无处可说, 想要留下点什么, 却因为没有受过教育,只能用画画呐喊。
画里, 一个简笔画小孩被妈妈抱着,来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建筑。季彻想,这里应该就是舞厅。
小孩慢慢长大,看到叔叔阿姨在说话,而妈妈躲在墙后哭泣,又看到妈妈和叔叔阿姨手拉手围在一起跳舞,小孩无法理解,他想要加入,却看到妈妈很生气,让他去角落待着。
小孩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妈妈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要做什么。于是有一天,妈妈不在的时候,叔叔阿姨邀请他一起跳舞,他同意了。
跳啊跳啊,他在其他叔叔阿姨的目光中,跟着一个大肚子叔叔进了一个小房间。
从此之后,小孩的简笔画就被涂上了阴影。妈妈开始生病,身体越来越差,有一天带着小孩离开了,他们的身后是紧闭的舞厅大门。
他们一起回家后,妈妈躺在床上起不来了。碗里是空的,妈妈是病的,小孩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张空白的纸上,代表着他的小人被涂得更加灰暗。
在妈妈的指挥下,他再一次回到了那栋豪华的建筑,大门依旧是关着的,门后的叔叔阿姨还在围在一起跳舞,就好像那扇门只是对他和妈妈关上了。
他低着头回家,妈妈很生气,又让他去一个地方。
他去了。
那个地方很大很大,他敲敲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大肚子叔叔,看到他后笑了笑,关上了门。
紧接着又走出来一个阿姨,指着他一直骂,还骂了他的妈妈,然后又一次关上了门。
再后来,有个男孩走了出来,低头看着他微笑,手指了指旁边的狗。小孩想到了自己的妈妈,于是哭着跪下来装狗,学着狗叫,男孩被逗得很开心,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硬币丢给小孩,就转身进门了。
小孩跪在地上哭了很久,象征着他的小人从此再没了亮色。
季彻呼吸沉重,缓缓抬手指向牵着小孩进入房间的叔叔,和从大房子里出来的叔叔,“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为了报复吧。”陆销抿了抿唇,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季彻,才说,“前几天我想起田家有请家政服务的习惯,于是顺着这条线索查了查,找到了三十多年前在田家做过保洁的阿姨。她在田家干了很多年,记得那段时间经常听到家里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吵架,好像是男主人在外面养了情人,情人还马上就要生了。后来男主人准备把情人的孩子领回家,女主人却拿出了一份亲子鉴定书,从那以后男主人再也没有提到过外面的情人。”
因为田凯德的情人太多了,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不确定这个保洁阿姨说的是不是邱丽歌,但结合眼前的儿童画来看,应该是她了。
根据证人的描述和田凯德的态度转变可以推测,宋辉离开邱丽歌后,邱丽歌身无分文,才去找了曾经青睐她的田凯德。在这一年里,邱丽歌过得还算不错,但孩子出生后,他们就断了联系,看来是田凯德知道邱丽歌的孩子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如果这些儿童画没有假,田凯德对邱丽歌的儿子下手,很有可能是在报复邱丽歌曾经的欺骗。
季彻目光幽幽投向陆销,“你出外勤了?”
虽然是问话,却没有疑问的语气,他早料到陆销不可能乖乖坐在办公室里养伤。
陆销心虚地笑了笑,解释道:“就……浅浅地小跑了一段路,但绝对没有扯到伤口!”
季彻冷着脸,没有回应陆销,而是转头看向戚春亭,询问:“戚警官,这些画林科他们看过了吗?”
戚春亭感觉得出两人的气氛有点不对,按捺住自己迫切想要吃瓜的心,正色回应道:“已经发给他了,我听动静,他刚才好像又去找董鸣问话了。”
因为董鸣没有地方去,社区救助还在核查资料中,董鸣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警局的接待室里,刚才好像被预审科的人喊上楼了,大概是因为这几张画的事。
陆销一路跟着季彻上楼,见他一声不吭,手举过头顶,好声好气地哄道:“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剧烈运动,绝对不影响伤口的健康愈合,你要是不相信,晚上下班回去检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