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看到身后有手电光打来,一记闷棍下一刻就砸在了他的身上。
他在黑暗中努力躲避着强袭,拼尽全力寻找一个脱身的时机。
眼前虽然昏暗不清,但听脚步只有一个人,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如果拖到另一个人也赶来,他恐怕就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胡衡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又挨了几下,大致摸索出对方的路数,暗暗盘算着对方下一次会打他哪儿,先一步做了准备。
在徐武的棍子又一次砸向胡衡时,棍子被人强行握住。胡衡顺势侧身奋力肘击,听到对方发出吃痛的闷哼声后,没有继续与对方缠斗,拼了命地往外跑。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也数不清被徐武截住了几次,身上的伤口如锁链一般拖累他前行。
他的手机刚才遗落在餐馆,全凭着从警这些年对江龙市道路的记忆往人多的地方跑。
看到前头有人经过,胡衡终于看到了希望,拼力跑上前请求道:“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报个警。”
“可以……”男子正要答应,但当他看清和自己说话的人是什么情况,又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个凶神恶煞的歹徒,瞬间不敢出头,连忙摆手后退跑开。
看着希望被人当面砸碎,逃了一路的胡衡双腿瞬间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徐武捂着身上的伤逐步逼近,他的身后是赶来的徐文,昏暗的路灯下,两人的树影被逐渐拉长,覆盖在了胡衡身上。
“妈的,还想跑?”
徐文大步超过了弟弟,紧握剁肉刀冲上前,举手对着胡衡的头就要劈下去,意图立刻夺走眼前这个碍事的警察性命。
倏地,一个扫把横在了他们之间,扫把的主人强行把胡衡护在了身后,哆哆嗦嗦地对比他高出一个头的两人威胁道:“我已经报警了,走开!”
徐文定睛一看,见拦在他面前的是个穿着环卫工人制服的佝偻老人,顿觉好笑地嗤声:“滚!不长眼的老东西。”
老人不肯走,死死护着身后的年轻人,他一把老骨头了,没几年好活,可年轻人还有大好光景,不能折在这样的坏人手里。
“孩子别怕,躲在爷爷身后。”
胡衡含着泪摇头,他已经看着高小柏为他牺牲了,他不能再牵扯进一个无辜的人。
这里是市区,警察很快就会赶来,他要送的证据在警察抵达现场后一定会被发现,那也算是送到了。
想到这些,胡衡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您走吧,他们是冲我来的,如果可以,请您把我的躯体送回警局。”
与此时,一声警笛鸣声在临近清晨的静谧街道上响起,紧接着便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徐文想快速了结了胡衡,却被身后的弟弟拉住。
徐文摇了摇头,说:“来不及了,撤吧。”
后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虽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在熟悉的警笛下,胡衡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全部卸下,他脚步虚浮地转向老人,诚恳感激道:“谢谢。”
话音刚落,支撑着胡衡到现在的气力被瞬间抽离,如断了线的木偶般后仰坠地。
证据……一定要把证据送回警局……
胡衡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可脑海中的声音如钟鸣,时刻提醒着他的使命。
他总觉得自己还在黑暗里逃命,可怎么都跑不出迷雾。忽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小福,我是陆销,你的任务完成得很优秀。剩下的交给我们,你好好休息吧。”
“陆副, 你们现在回队里了吗?”
戚春亭带着资料袋走出物证科,瞧了眼时间,估摸着陆销和季彻他们从医院回来的路程, 打电话询问。
她的步伐生风,身上的白大褂衣角轻轻扬起,映着天上的月光。
“我们刚到警局, 在停车。”季彻的声音从陆销的号码传出,没多久就拔高了些声调,“我们在这儿。”
戚春亭拿着手机朝门口望去,见季彻才从车上下来, 朝她挥了几下手。
“咱回办公室说。”戚春亭攥着资料袋,伸出个大拇指, 朝楼梯方向指了指后, 率先上了楼。
“戚警官说了什么?”陆销下车向季彻走来, 接走他递来的手机问。
季彻抬头向楼上二队办公室看去,转述道:“她让我们上楼说, 可能是物证发现了什么。”
“上去看看。”
陆销话没说完,拔腿向楼梯跑去,倏然慢下脚步,回头正想嘱咐腿上伤没好全的季彻可以慢点走,他先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就见季彻健步如飞地超过了陆销,甚至有余力说:“你怎么愣着?我先上去了。”
他的伤是没好全,但已经不影响日常行动了,陆销伤得那么重都不在意, 他大多时候也没太注意这回事。
陆销哭笑不得, 快步跟上了他,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大门。
“戚警官, 你是找到线索了?”陆销率先问。
闻言,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全都聚了过来,紧盯着站在大桌边的戚春亭。
戚春亭点头,将资料袋中取出一份报告递给陆销,随后对其他人同步当前发现:“我们对警员胡衡带回的两份样本进行了物质鉴定,纸巾本身没发现什么异常,但纸巾中包裹着的东西有些可疑。”
她说着,从资料袋里拿出两个物证袋,其中可见胡衡带回来的两个纸团。
陆销问:“是土样吗?”
戚春亭怔了怔,只以为是陆销之前看过胡衡带回来的证据,并未感到太多意外,点头确认:“是的,我们在两张纸上都找到了擦拭痕迹和指纹碎片,应是有人摸了什么后,在纸上擦了一下。指纹碎片和胡衡、高小柏他们都能对上,至于这个痕迹,其实就是一层泥土。”
“我想说的可疑之处,就是这两份土样,它们的特征不同。样本一为红壤,PH值为5.9,在其中有些枯叶碎片,通过成分和纹路比对,我们确认是滇南松。”戚春亭说着,拿去了另一份样本,“而样本二的PH值为4.2,土壤湿度会更高,只有极少量的滇南松碎片。也就是说,这两份土样是从不同地方采集的。”
“不同地方?”陆销低声复述了一遍,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从抽屉中拿了份江林市周边的山域放大图,“这是我从杨队那儿顺来的。”
他刚要说话,感到手机传出的震动后,浅道了声:“稍等,我接个电话。”
而后,他暂走出办公室接听。
季彻默念着戚春亭刚才提到的数值,轻步走到了一旁,垂着头敲击屏幕,百度出了一串号码拨通,“喂,是林业局吗?”
山域图全部摊开时,甚至超过了办公室最大的方桌,众人围在地图边,既茫然又觉得离线索很近。
谈竹困扰地站在一旁,“天眼看不清山脉深处,更别提这么大片山域,找两个土样了。”
“要不咱去山里挖土,带回来一个个分析?”林诺挑着眉说,听到同事嫌弃的唏嘘声,笑着说,“开玩笑的,怎么可能真这么干嘛!我刚才听到季彻给林业局打电话了,趁这个时间和你们开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陆销将手机揣进兜里,面色凝重地走进办公室,沉声说:“医院那边说小福刚才清醒了,说……小高被徐家两兄弟带走,生死不明,下落不明。”
林诺瞪目噤声,不再插科打诨,严肃表情地说:“胡衡带回来的样本是哪儿来的?”
陆销言简意赅地说:“从徐家两兄弟开的农家乐餐馆里。”
“也就是说,这个土样代表着徐家两兄弟的行动路线,你想通过它们锁定徐家两兄弟的位置?可是这不对啊,你既然知道农家乐是他们的店,为什么还要找他们的行动路线?”常年的审讯经验累积,使得林诺的反应极快。
陆销掩去部分暂时不能说明的内容,解释道:“柳弘济在新型毒|品的研发上有着一定地位,他交代自己获取Evil成品的方式是通过徐家两兄弟,那徐家两兄弟是从哪儿来的?他们的农家乐获取部分食材需要上山,名头上是挺合理,但合理之下会不会藏着什么?目前我只是推测,通过找到他们的行动路线,我们或许能摸到他们与毒|贩的交易地点。”
林诺顺着陆销的阐述理清了思路,“所以,找到徐家两兄弟,说不定就能找到小白了?”
可他总觉得中间还少了一环,而且还是一个很重要的条件,奈何他左思右想,都没找到思路。
不过他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正声道:“不管是为了顺着徐家两兄弟找到毒|贩的下落,还是找到他们后顺利救出小白,我们都不能继续耽搁时间。总之,副队,开始干活吧,我随时听你调遣。”
季彻在一旁垂眸静听着陆销的话,根据他从前的办案风格和习惯暗暗推敲,隐约理顺了思路。
他默不作声地走到墙角的写字板前,拿了两支笔又回到了地图前,下手将绵亘不绝的山脉划分成了几个板块。
陆销注意到了他的举动,惑然问:“你画的这些代表着什么意思?”
“我刚才给林业局打了个电话,这几块画了阴影的地方是山隘,湿度更大,这个季节的潮湿程度我顺手写图上了。根据他们提供的滇南松在江林市周边山脉的大致生长区域,用这个颜色的笔做了标记。”
季彻说罢,拿起了一支红色记号笔,紧接着又拿起了旁边的黑色记号笔,“林业局帮忙联系了地质勘查队,对符合PH值4.2和5.9,且适合菌子生长环境的地方,列了一份已知区域清单,我用这个颜色的笔画出来了。”
陆销双手撑在桌边,俯视着在季彻的帮助下,已经简化了些许的地图。
他从桌上的笔筒中随手抽了只笔出来,埋头用箭头标记了几条路线,主动解释道:“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杨队联合边防武警对边境一带的密林展开搜查工作,这是截至目前他们的行动路线。”
在边防与缉毒这个严肃问题上,他们没有一个人会马虎行事,所以陆销相信杨队他们查过的区域出现纰漏的可能性很低。
陆销凝视着地图上所有标识,将当下能得到的线索尝试关联起来,“所以排除杨队他们的搜查范围,符合PH值范围、种植品种与潮湿程度等条件的,是这几块地方。”
“叩叩。”
杨庚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发现所有人都围在长桌边讨论着什么,既不解又好奇,但还是先说明了来意,“我听说胡衡去医院了?”
林诺颔首说:“是啊,这段时间队里上医院的频率,上头都快报销不过来了吧。”
杨庚眼角微抽了抽,走近了些问,“他现在情况还好吗?”
陆销点头回应:“医生说都是皮外伤,现在最重要的是高小柏,他被人带走了。”
说罢,他冲杨庚招了招手,“杨队,麻烦你过来瞧瞧。”
杨庚闻言走到陆销旁边,看着被涂画过的地图,紧抿着唇深吸了口气,说:“我说我的地图怎么会少了一份。
陆销尴尬地擦了擦鼻尖,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解释地图上的标记都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们怀疑和徐家两兄弟有接触的毒|贩,大概是在这几块区域落脚?”杨庚的目光在几处位置之间打转。
而后他喊了名警员,“小李,上楼去我办公室的桌上有一份手绘地图,把他拿下来。”
“好!”警员小李不假思索地跑了出去,没多久就带着地图回来了。
这张地图是一份手稿,纸页看起来陈旧发黄,上头的笔迹有新有旧,应当有些年头了。
“这是我从一位边防弟兄那儿借的,他说这张图,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山脉险峻难行,专业工具不好进来,先辈就用双脚去丈量去比高,一点点完善这张图。尽管它不一定精准,但它是行路者最直观的感受。”杨庚说起这件事时,肃穆的脸上明显多了敬佩之意。
杨庚对照着新旧地图,指了指被圈出来的其中一块地方,“这里……”
“这个位置我有印象,之前看手绘地图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里再往上一点,路会越来越陡,越过这里就是一个悬崖,普通人基本上不去。”
之前他们就是觉得一般人上不去,加上Nott和许义也都受了伤,他们想要藏在这里继续研究毒|品的话,原材料和机器的运输也都是问题,所以就把这个位置延后排查。
可如果陆销和季彻的结论没有问题,这个地方确实不太对劲了。
“这样吧,我和边防联系一下,偷偷上山摸一圈。”杨庚想着他们迟早都要查,早点去看看这里也无妨。
要是没找到,那就是排除错误选项,但要是有幸找到了……
“好,我也调人。”可陆销没有指挥在场的警员,而是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快速敲击屏幕,编辑了条短信发出去。
看着已发出的短信,陆销的脸色没有丝毫缓和,抬眼见季彻正盯着他。
第95章 黑夜
暮霭渐浓, 稀疏的星辰与人间灯火争色,无奈落了下风。车流穿行于交织的道路,奔向属于他们的归处。
季彻静坐在天台的长凳上, 俯瞰着江林市的夜景,即使察觉到陆销靠近,也不敢大声说话, 生怕惊扰了这片土地的梦乡。
“你来了?”
“来送夜宵。”陆销将手里两份炒面拿高,长腿跨过天台的管道,走到季彻身边坐下,“晚上看你吃的不多, 有心事?”
季彻垂眸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炒面,摇了摇头接住, “没什么。”
他总有一种心里发慌的异感, 并非是害怕即将到来的行动, 而是莫名觉得不安,不知原由不明来处, 且愈发强烈。
陆销歪着头仔细端详季彻的神情,见对方不予回答,他转言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刚才在办公室里,你怎么一直看着我,是有话想说?”
季彻张了张嘴,一时没话头,只好先放下手里的夜宵,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根手编红绳递给陆销。
他抿唇斟酌了有一会儿, 才说:“五年前你送了我一根, 这次换我送你。”
陆销愕然,当即放下炒面, 生怕污染了季彻的心意,双手在身上反复蹭了几下才拿起躺在季彻手心里的红绳。
“这是你做的?”陆销注意到了绳子有反复拆编的痕迹。
季彻没有言语回答,佯装没听懂地继续吃夜宵。
从小到大,他听过很多人的表扬,夸他聪明好学、天赋异禀,上学时期遇到的老师们无一不说他成绩优异,学什么都很快。
可现在他发现了,对于编绳子这事,着实令他头疼,教学视频反复看了几次,无数次地拆了重编。因为他每天七成的时间是和陆销待一块,想要准备这个作为惊喜,他还得背着陆销,但总算在任务前做好了。
陆销盯着这根红绳,越看越是喜欢,毫不犹豫地戴在了左手手腕上,长度竟然刚巧合适。
想起多年前给季彻的那根,陆销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后颈,说:“要不改天我重新给你做一个吧,之前给你做的太长了,而且我好像看到它断过两次。”
季彻沉默了一会,摇头说:“不用了,它陪我度过很多难捱的时候,已经舍不得丢了。”
说罢,他低头朝自己脚踝看了一眼。
“难捱的时候……很多吗?”陆销的声音渐沉,似有千斤重的秤砣压在胸前,重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记得季彻刚归队时,身上的那些旧伤,记得季彻说那些毒|贩曾用惨无人道的方式折磨他。
他怕季彻回想起艰难的过去,所以一直没有主动询问,可他是真的很想多了解一些,好让自己感同身受。
季彻摇头叹声:“都是过去的事了。”
陆销默然,低头注视着手腕的红绳许久,在短叹了一声后,端起外卖盒夹了一筷子面放进嘴里,不久前还香气扑鼻的炒面如今变得索然无味。
季彻凝视着闷闷不乐的陆销,无奈叹声问:“真的很想知道?”
陆销闻言抬头看了季彻一眼,而后想起自己的反应有些热切了,摇头说:“不要因为在意我的感受而自揭伤疤,这些事等你想说了再说。”
季彻遥望着城市的夜景,相比于回忆过去时的心悸,他更害怕留下遗憾。
于是他沉声说:“坦白说,在过去的五年里,我气馁过害怕过,特别是在被许义打到快死的时候,我真的有过向死亡屈服的想法。可只要看到你送我的护身符,我就会想起外面还有个人在等我回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销,你也是我的救命稻草。”
他直视着陆销时,双眼在昏暗的天台上比身后的斑斓灯火还要明亮,平齐的唇线被笑意勾起弧度。
陆销微怔,心中酸涩翻涌,他既庆幸季彻能够坚持下来,又心疼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季彻都是独自面对黑暗。
“我想说千百遍对你的喜欢,但走在这条路上,我却保证不了你的平安。”
他们面对的是奸诈狡猾的毒|贩,是痴迷心智的吸|毒者,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险途。他们不能后退,因为身后是万万千条人命,所以只能一往无前,不论生死,不问周全。
季彻垂眸轻声笑了笑,“经历过几次生死,我早就没那么害怕了。但是陆销,我期愿我们所有人都能平安回来,如果真的遭遇不测,请再等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他的眼中满是坚毅,不在乎生死,但还是要做好最好打算。
陆销从脚边的袋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和牛奶,给牛奶插上吸管后递给季彻,他紧接着拧开矿泉水瓶盖,对着季彻手里的牛奶碰了一下,语气肯定道:“我们都会回来的。”
“陆销。”吹着迎面而来的晚风,季彻轻唤了一声。
陆销:“嗯?”
“我想守住这座城市的每一个黑夜,看万家灯火长明。”
“我和你一起。”
总有人想逃离冰冷黑夜,奔向和煦春光,可就要这么放弃夜晚了吗?有那么多美梦没有做完,有那么多人跨过山河湖海,或忙碌了一天的工作才得以回家和亲人团聚,夜晚其实并不可怕,她承载着太多的愿望和期盼。
霓虹灯光在酒精的催化下迷乱人眼,那些隐藏在灰色地带的恶魔趁虚而入,促使着那些不理智的想法肆意萌发。
作为警察的他们,愿意做这座城市的守夜人,护卫着每一位守法公民的每一个向往。
“咳、咳咳!”
浓重的血腥气随着咳嗽喷出,每一次呼吸都在牵扯着胸前的伤,强烈的疼痛猛地将高小柏从昏沉的意识中拽了出来。
他紧咬牙关,强忍着疼痛睁开双眼,若不是依稀能看见旁边的铁栏,他都有以为自己是被打瞎了。
“唔!”
高小柏捂着胸口,吃力地手肘撑起上半身,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个牢笼。
高小柏虚弱地坐起倚靠,呼吸轻微到近乎是只出不进,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可凑近了细看,又能发现他的眼珠子正悄然转动,似乎正在窥探着牢笼以外的情形。
这个狭小的空间没有任何窗户或通风管,依稀听到的换气声是从房门底下的小管子发出的。墙面凹凸不平,没有任何装修痕迹,地面积攒了好几层的灰尘,除了管子的出风口,其他地方不见粉尘颗粒被吹动的痕迹。
透过门缝,得见从外头透进来的灯光,忽见光亮断断续续,似乎有人经过。高小柏静待了一段时间,细听着路过的人的脚步声,盯着门缝无声掐秒。
“每10分钟巡逻一趟,路过的都是同一批人,共五个。按照这些人的步距,这个地方应该不大,但怎么……还有点回声。”高小柏在心里盘算着。
这里不接水电,没有窗户,需要管道换气通风,且走路有回声,此处恐怕是一个从没有人来过的地方,或者开辟这儿的人原本没想过久待。
高小柏摸了一把地上的灰,在指腹搓了搓,暗道:“粉尘光滑,微黑,难道说……”
“簌簌。”
暗处倏地有异响传出,听动静并不像是虫鼠能发出的,倒像是……人。
高小柏警惕心乍起,没有轻举妄动惊扰外面的巡逻,只是眯着眼紧盯着那个昏暗的角落,观察着对方接下来的行动。
“簌簌。”对方像是有意靠近,但他的动作似乎还伴随着铁链的碰撞声,只是行动很慢。
高小柏在黑暗中打量着靠近自己的人,可这里太黑,他实在看不清楚,直到对方来到他的面前,他才终于看清。
面前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蓬头垢面,头发黏在额头的血痂上,嘴角似乎有道裂缝,下巴、脖子、胸前的衣服全是已经变黑的血迹,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血液浸透了他的T恤,近乎看不出这件衣服原来的颜色。
忖量着,高小柏的目光陡然收紧,惊觉对方的右手袖子晃晃荡荡,从血量来看,似乎是不久前被人砍断的。
高小柏倒吸了一口凉气,“你……”
对方摆了摆手,提醒高小柏不要出声,而后警惕地盯着门缝,提防外头的人进来。
高小柏在对方身上没看见恶意,稍放下了些警戒心,微点了点头,低声说:“好,我不声张。可你是谁?”
只见面前的男子没有说话,指了指高小柏,缓缓抬起左手举到太阳穴边,敬了个礼,再指了指高小柏。
高小柏瞬即明白对方这是在问他是不是警察,方才放下一些的警惕又一次拔高,蹙眉紧盯着对方,再次问:“你是谁?”
男子抿了抿唇,缓缓张开有些被血液黏住的嘴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依旧无声。
高小柏瞠目,见男子的口腔空无一物,没有舌头,牙齿也被一颗颗拔掉,难以想象对方曾经遭受过怎么样的折磨。
“你是……季前辈曾提到过的那位小哑巴吗?”高小柏猛然想起一个人,压低声音问。
他记得季前辈刚回归时接受过调查,具体情况他了解得并不清楚,但知道是有人顺水推舟帮了季前辈一把,才让“护林行动”顺利进行。
还有前段时间,他们在安江上拦截逃跑的Nott和许义,季前辈上交的物证中,除了从Nott脖子上扯下来的吊坠,还有一本被江水浸湿的本子,本子没有记录什么有用信息,倒像是个习字本。
听季前辈说,这个本子的主人是他在卧底时期认识的,并不是毒|贩之列。他没有名字,因为不能说话,所以一直称呼他为“小哑巴”。
而且后来陆队还特意叮嘱过,以Nott为首的毒|贩扣押了一个警方线人,就是这个叫“小哑巴”的,如果遇到,尽力帮助对方脱困。
小哑巴。
听到熟悉的称呼,小哑巴怀念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难看,被许义他们折磨时他没有求饶,却在此时流下了泪水。
高小柏余光扫见门缝有人影经过,可现在却不是巡逻会经过的时间,而且看人影,好像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