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划过的速度太快,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怎么反应过来时它已然消散不见。
——别那么快抛下我啊。
时玖凛是被渴醒的。
嗓子干到仿佛要冒烟,嘴唇干裂起皮,他费尽全力却依旧没能吐出半个字。
大脑昏昏沉沉的,甚至还伴随着针扎般细小却尖锐的疼痛。
紧接着便被四肢处传来的剧痛生生逼到清醒。
他很难形容那种感受。
那种疼痛顺着骨髓一寸寸爬满全身,好像有一把刀在自己体内游走,割断他所有的经脉那样。
时玖凛疼出一身冷汗,却咬牙不愿意发出一点声响。
他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又被绑在了那个电椅上,甚至还维持着双腿大开的姿势,衣服也早已被褪了个干净。
江池渊注意到他的动静,拿着一瓶矿泉水走来,也没再多下那些没用的命令,直接用力掐住他的下颚逼他张开口,将大瓶水一点点喂了进去。
时玖凛眼眶发红瞪着他。
江池渊从抽屉中拿出消过毒的电动物件,抵在他的臀缝处时顿了顿,莫名其妙嘱托了一句:“这次的惩罚没有时间限制,你什么时候肯服软道歉,我们就什么什么时候停止。”
时玖凛大笑道:“我们不如跳过这些繁琐的步骤?喏,直接亲手杀了我啊,干脆一点多好。”
反正都是痛苦。
江池渊没管他,直接抓起一块干净白布塞进他口腔,强逼他闭嘴:“受不住了或者知道错了就按下这个按钮。”
他把按钮塞进时玖凛被紧缚的掌心中。
虽然断了,却也不是不能动,手指还能勉强称得上是灵活,按个按钮绰绰有余。
可时玖凛却嗤笑一声,一把将那个塑料制品扔向远处,用眼神告诉他:不需要。
江池渊今天脾气似乎好的过分,既没有扇他耳光也没有多说那些莫名其妙的命令,只是默不作声地把那个按钮捡回,再一次塞进他手心。
“拿着吧……”
他垂着头,不知怎的,时玖凛竟在他身上嗅出了一丝哀求气息。
时玖凛觉着好笑。
事实上,如果没有那团布料挡着,他绝对会肆无忌惮的笑出声。
笑意退散后又觉着没由来的悲哀。
他看的出来,江池渊是不想他死的。
台阶都被江池渊亲自递到脚下,就差开口求他往下走一步了。
可自己凭什么给他这个面子?
明明遭受痛苦,恨不得能当场自尽的人是他,施暴者又凭什么装出这副他已经做出天大让步的模样?
时玖凛再一次把按钮扔到地面,目光挑衅看向他。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不管是谁也不能再使这个信念动摇半分了。
他真的要受够了,每天浑浑噩噩,清晰地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江池渊弯腰,捡起那个按钮,郑重其事地塞给他:“别闹脾气了,早些服软,我们也好早些结束。”
时玖凛心如死灰。
他根本没心思去在意自己那些被堆积到已然要崩溃的情绪在江池渊眼底究竟是不是闹脾气。
他已然不想去在意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件了。
无所谓。
江池渊在他裸露的腺体处落下一吻。
他可以网开一面不用刀,不让时玖凛落下终身残疾。
但活罪难逃。
他亲手掰断时玖凛手腕,脚腕,听见脆弱的骨骼在他手下不断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响。
可心里却没有一点成就感。
反而会有种莫名其妙的悲戚,就像是在为了他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而难过一样。
他无法切身体会时玖凛在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时是什么心情。
但他看到时玖凛发疯似的笑后心底确实也不怎么好受。
他绝望了吗?
他不是每一次都能凭借那股拗劲再站起来么?
这次为什么不一样?
其实残不残疾对时玖凛而言已然无所谓了。
反正他也没有好好活下去的打算。
他这样活着跟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的人,本来就不该去妄想奢求更多。
刑罚开始时的那一刹那,各式各样的刺激交汇在一起贯穿全身,他仰头,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哀嚎。
声音被嘴里的布料挡住,化为破碎的呜咽声,眼尾也瞬间泛起一层薄红。
可也只是一声而已。
他很快便忍了下来,像之前无数次那样,默默咽下所有的委屈与不甘。
可又有些不一样。
这一次他毫无惧意,甚至可以说是从容不迫的迎接即将降临的死亡。
以他这副孱弱的,几乎可以说是一击就碎的Omega身躯,又能在这种高强度的刑罚下坚持多久?
时玖凛被紧绑着,除了攥着按钮的手之外脖子以下的部位皆动弹不得,就连最基本的颤抖都困难至极。
这种感觉甚至要比用刀子一寸寸划开皮肉还难受。
身体内像是要被绞碎,高强度电流贯穿全身,变相加重了四肢被扭断的剧痛。
每一秒都是地狱。
攥在手心的按钮愈发灼热,几乎要将他的掌心烧破。
只要按下它,这场酷刑就能停止,说不准还能得到江池渊久违的信息素安抚。
时玖凛有气无力轻笑一声,松了手。
那个按钮跌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尽管是痛苦了一些……但这似乎确确实实是他能靠近死亡的唯一机会。
生理性泪水一点点堆积,直至再也支撑不住,涌出眼眶。
疼,他除了疼什么也感受不到。
不止是身体。
是江池渊亲自把他绑上来的,是他亲手赋予的刑罚。
不管是因为标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他越是依赖江池渊,痛的便越厉害。
他从始至终,都不会对自己有哪怕一丝类似于怜悯的手下留情。
时玖凛忽然有些窒息。
好像那些难过的情绪化了实型,掐住他的咽喉,割断脖颈处动脉的位置。
血液喷射。
疼痛感驱使下,他的大脑被迫保持清醒,每一根神经都敏感异常,就连想昏睡过去都无法做到。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不如好好享受这场由江池渊所赠予他的礼物。
冷汗不断冒出,遍布全身,时玖凛累到睁不开眼,喉咙间有一股腥甜味道蔓延。
是血的味道。
是要死了吧?
他迷迷糊糊的想。
时玖凛想起白曦死前遭遇的那些折磨,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
唔,至少江池渊对待他还留了一丝人性,没直接把他做成人彘。
也是,他大抵还觉得自己这次也一定会低头吧。
觉着砍掉他的手脚干起来没意思?
也不知道他在看到自己尸体后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精彩极了。
整整三天。
时玖凛坚持了多久,他便盯着那个灰暗屏幕看了多久。
江池渊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无助。
他是Enigma,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力都属于顶尖的存在。饶是如此连着三天没合眼也依旧会觉得勉强。
那他呢?
他一个Omega,在这种高强度折磨下又能坚持多久?
他刻意将电流调到不至于威胁到性命程度内的最大,身体里的东西尺寸也不容小觑……这些本该都是时玖凛承受不住的。
他早就在心里盘算好,就算是时玖凛要面子不配合他,死也不按下那个象征屈服的按钮也没关系,只要他有一丁点低头的意思自己就放下所有芥蒂,帮他解开束缚。
然后给他请个心理医生,或者用信息素安抚让他睡个好觉也不是不可以。
可时玖凛从始至终,除了因为忍耐不住痛苦而颤抖外再也没有一丝其他他所希望的反应。
再继续下去,他就要真的死在那张电椅上了。
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那个隐忍着一切情绪,把所有委屈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的人了。
江池渊眼眶骤然湿润了几分。
他甚至有些自欺欺人的为自己找了个不那么恰当的借口——
——不管怎么说,时玖凛身体也是被他费尽心思一点点调教出来的,看他费尽心思勾引自己的模样也是件有意思的事,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也未免太过于可惜了一些。
他没再选择犹豫,站起身朝着三号房间走。
然后推开那扇上面还残留着星星点点血迹的门。
那扇门明明看起来很轻,可推开它却几乎耗尽了他全身力气。
时玖凛听到了有脚步声朝自己靠近,睫毛翕动数次,费力抬起眼皮,露出被水雾浸透的眼睛。
那眼神看的江池渊愣了一瞬。
用毫无生气来形容似乎都配不上这样的绝望。
那一刻江池渊才认识到自己错的有多彻底。
他不该,他至少不该拿那些人的事来刺激时玖凛。
不应该就这么毁了他最后一点幻想能结束的希望。
一个没有任何精神支柱的人,又怎么能指望他向死而生呢。
时玖凛天真的认为江池渊是看他执迷不悟,过来给他一个痛快的。
却感受到那股绞碎身体,在骨髓里肆意横行的剧痛停了下来。
身体内的东西被取出,上面还粘连着半透明浑浊粘液。
他骤然意识到江池渊是要做什么。
不,不!
不行!!!
时玖凛坚持了那么久的拗劲儿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想嘶吼,想拼命挣扎,可身体却实在是使不上一点力。喉咙被浓厚的血腥味充斥着,疼到连说一句最简单的话都困难至极。
他的灵魂在拼了命的哀嚎,身体却是动不了分毫。
时玖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躺在江池渊怀里,鼻子贪婪的汲取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他眨了眨眼,泪水瞬息之间滑落。
时玖凛的声音嘶哑的可怕,断断续续地道:“别,别这么对我……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啊江池渊,杀了我吧,我真的,我要坚持不住了啊啊啊——”
电流已经停止,江池渊双手撑在电椅椅背处,凑近吻掉了他脸上的泪珠。
他当然想直接亲上去。
只不过时玖凛最近不太听话,尖牙也不愿收一收,他上次属实是被咬出了心理阴影。
他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他几句,却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合适的话语安抚。
只能自顾自闷头释放安抚信息素,就好像是在补偿他一些什么似的。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江池渊无比清晰知道,他只能保持漠视态度,一旦想要动了补偿或者施舍的念头,那便会把他自己也拖进地狱。
他又该拿什么来偿还时玖凛?
既然还不清,那索性不要还。
反正他又不欠他什么。
江池渊深呼一口气,把时玖凛抱在怀里。
“睡一觉吧,好好休息一会儿……你也累了吧。”
哪怕时玖凛确确实实已然疲惫至极,跟强弩之末没什么区别,却还是在听到这句话时勾起了唇角。
“亲爱的,”他久违的这么称呼江池渊,“你知道我在睡着的时候看见的都是什么吗?”
若是以前,江池渊大概率会皱起眉给他一耳光,然后再冷冰冰道一句“关我屁事,你只需要听话就好”。
可现在,他看着时玖凛的眼睛,却是怎么也张不开这个口。
鬼使神差的,他听见自己问:“什么?”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江池渊才发现他的嗓子也没比时玖凛好多少。
一样的低沉嘶哑,带着极厚的血腥味。
时玖凛笑着,兴致冲冲地描绘那些让他痛苦到恨不得自我了断的画面:“有好多好多看不清脸,只有轮廓的黑影把我围在中间,争先恐后撕咬,蚕食我的身体。我死了之后,他们让我的尸体或是沉入海底,或是埋在垃圾堆,或是被漫天黄沙掩埋……”
他越说越激动,眼睛里那束光越来越亮。
他还有许多画面没有描述。
譬如自己骨头是如何被一寸寸敲碎,他是怎么痛到在地上打滚,最后只能用手抓着地,拖着身体一寸寸向前爬。
还有心脏被挖出来时血腥到让人恶心的画面。
梦,毕竟只是梦。
那些痛苦只作用于他一个身上而已。
哪怕那些疼痛再怎么真实,再怎么让他恐惧,也都是假的而已。
哪怕他的骨髓都在因为这些梦而隐隐作痛。
可要是让别人听到了,怕是只会觉着他矫情吧?
江池渊眸色微动,好半天才回了一句:“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时玖凛哈哈大笑,在江池渊怀中的身体也不知是笑还是别的什么而微微发颤:“相反?哪相反了?我在现实世界的结局难道不是那样么?这分明就是预知梦啊,我的未来不就是那样吗……啊,也是。我哪有什么未来啊……”
江池渊心烦意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个人这么刺眼的笑。
整整三天的折磨,让时玖凛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消磨殆尽。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竟是笑着笑着便闭了眼。
江池渊在听到那些话时,心脏都宛若被一块巨石重击了一般隐隐作痛。
他明明知道时玖凛就算是睡着了也不会太过安稳。
可当亲耳听到他用那种近乎平淡,平铺直叙毫无波澜的语气说出那些窒息又绝望的画面时,他的内心也仍旧不免为其震动。
时玖凛啊。
江池渊把他紧紧抱在怀中,细碎的吻遍布他的脖颈。
他留恋似的凑近,轻轻舔舐时玖凛的唇瓣,却没有继续深入的意思。
他看到了掉落在角落处的按钮,垂眸看了半晌,走上前毫不留情的将其踩烂。
服个软会死吗?
他就非要把自己逼上那样的绝路吗?
江池渊心烦的捏了捏鼻子山根,视线再度移到时玖凛身上。
皮质电椅都被他的体液染透,散发着一层很淡的柔光。
江池渊忽然发现自己竟有些畏惧。
说不上来的胆怯。
是害怕他脱离掌控,就这么死了吗?
可这场游戏不也正是以他的死亡为结束的么。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泪水划过鼻梁,弄脏床单时会觉得委屈吗?
江池渊深呼一口气,动作极轻捧起他的脸,虔诚至极去碰他的嘴唇。
温润微凉的触感。
时玖凛全身瘫软,双手无力垂下,是真的没有一点生气。
这样的时玖凛不会露出尖牙咬他,也不会说出那些让他心烦意乱的话。
可他心底却没有一点点类似于喜悦的心情。
江池渊加重了吻他的力度,手也不安分起来,在他身上四处游走。
却在碰到他大腿根部时听到了那个在睡梦中的人一声无意识的闷哼。
像是快要哭出来却又在极力隐忍着的那样。
江池渊瞬间触电般猛的停下了动作。
不行的。
时玖凛受不住的。
江池渊盯着他胸口上烙印着的,还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那三个字发了一会儿呆。
时玖凛明明都已经是被自己打下标记,属于他的东西了。为什么还总想着逃跑?
偏偏他这种什么都不怕的态度让自己对他没有一丁点办法。
江池渊只觉着胸口堵的厉害。
他把半死不活的时玖凛从电椅上抱起,缓步走向浴室,一点点洗掉他身上那些黏腻液体。
时玖凛在被他折腾的期间似乎被弄醒了几回,费力睁开那双破碎的眼睛有气无力的看他一眼,随即陷入更深层度的昏睡。
江池渊只觉着心疼。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怜悯时玖凛,却仍旧避免不了的在看到他眼睛时感受到那阵心脏一抽一抽的痛。
江池渊咬牙,报复性的在他胸口处狠掐了一把。
时玖凛身体猛的一颤,却仍旧没有恢复清醒。
江池渊像是觉着无趣,食不知味似的松了手,把他从水中捞出,拿毯子擦净身体。
那些鞭痕仍未消褪,被布料摩擦时伤口处似乎更红了几分,简直像是要滴出血那样艳的勾人。
让人仅是看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江池渊伸手,指腹轻轻擦过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感受那些崎岖不平的鞭痕在指腹处留下的特殊微痒触感。
那股痒意顺着他的指腹向上攀爬,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味,就连他的骨骼似乎也在跟着隐隐作痛。
有时候倒还真想帮他分担一些疼痛。
哪怕那些伤口都是由他一手赋予的。
他用安抚性信息素紧紧裹挟着时玖凛,试图能让梦中的他从中感受到一丝安全感。
明明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可江池渊还是感觉到耳朵被什么声音震得发麻。
无声悲鸣。
窗户并没关严,一阵风吹进,卷起淡白色窗帘,恰恰好好给了月光一个钻进来的机会。
那道月光洒在他眼睛处,刺得他抑制不住蹙了蹙眉。
时玖凛无声睁眼。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又瞬间被四肢处传来的那阵剧烈又绵延的蚀骨疼痛逼到不敢动弹。
时玖凛能感受到脚腕上铐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就算是不刻意低头去看他也能猜到那是什么。
又被他锁起来了啊。
怎么,是把他手脚都弄断了还觉得不安心吗?
心底又泛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涩。
时玖凛笑着,忍着剧痛将手伸进枕头底下,成功摸到了那根冰凉的东西。
是他当初用来自残的钢笔。
那时只是害怕江池渊惩罚,随手找了个地方将它藏起来,没想到如今竟然能派上用场。
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咔哒——”
笔帽被他拔下,钢笔锐利的锋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时玖凛像是感受不到疼那样,强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来,翻身骑在江池渊身上。
铁链发出细小的碰撞声。
时玖凛双手紧握着钢笔,微微颤抖。
却依旧笃定。
他张了张口,微笑着无声道:“一起下地狱吧。”
既然他怎么想死都死不了,那就换他江池渊先走一步好了。
时玖凛之前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痛快过。
像是浑身的重担都被卸下来了一般,就连呼吸都轻松了不少。
他甚至已经幻想好了那幅景象——
——江池渊躺在血泊中,脖颈处插着这根染血的钢笔,白色床单被晕染出大片痕迹……
一定好看极了。
时玖凛闭上眼睛,脑海里走马观花般闪过那些和他在一起的零碎片段。
那些黑暗中的拥抱,每一次接吻时的触感,做那些事时兴奋与痛苦并存的悲哀。
真可笑啊,他们明明看起来是那么的亲密无间。
时玖凛忽然发现,江池渊似乎是他活在这世上数年间唯一一个深度接触过的人。
他了解他的脾气,知道他的喜恶,明白自己该如何放软身体才能最大程度的讨好这个人。
他握着钢笔的手又紧了几分,带着一股势如破竹的劲儿,毫不犹豫对准江池渊脖颈动脉处刺去。
尖锐至极的笔锋划破空气,在月光下的锋芒愈发晃眼,在时玖凛眼中逐渐演变成一个狰狞的笑脸。
都去死吧,都去死吧。
地狱里不应该只有他。
这些把他推下去的人,也理应和他一起堕入深渊啊。
时玖凛眼眶逐渐湿润,大脑却是久违的兴奋。
似乎每一根神经都醒了过来,嘶吼着朝他咆哮。
那样的兴奋甚至盖过了四肢传来的剧痛,令他大脑发麻,瞳孔紧缩。
那让这一切都就此结束吧。
可当笔锋刚戳破他咽喉处的皮肤,漫出一颗细小血珠时,他的手却怎么努力也无法继续深入半分。
时玖凛手腕被那个本该早已变成一具尸体的人死死握住。
他吃痛,十指抑制不住松开,笔掉落在地,滚了几圈后停在了门边。
笔尖似乎也被摔烂了。
时玖凛觉着惋惜,却并不怎么意外。
兴奋过了头的神经一时间没怎么从这场变故中反应过来,他头疼的厉害。
失败了。
他本以为江池渊会怒不可遏的冲上来给他几个耳光,或是一把将他掀翻在地。
可是没有。
江池渊握着他手腕的手在细细颤抖。
时玖凛看到他睁开了眼。
有一团水雾骤然从他眼底冒出,在眼眶翻涌,最终不甘心的顺着眼尾蜿蜒,滑落。
时玖凛瞬间愣在原地。
江池渊,竟然哭了?
江池渊竟然也是会哭的吗?
时玖凛惊愕到甚至忽视了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谨慎的盯着江池渊看。
江池渊闭上眼睛,像是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无力。
他松开抓着时玖凛的手,跟他断断续续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真的,我受不了……”
像是那些他压抑了许久,一直都被好好掩埋在土壤深层的情绪忽然在这一刻控制不住的冒了头。
它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那般瞬间席卷整片荒野,再也藏不住。
时玖凛大脑宛若宕机,懵的厉害。
江池渊看着在月光照耀下跟一只破损的木偶没什么区别的他,忽然觉着是那么触不可及。
他抬手掩住眼睛,不愿再去直视时玖凛周遭刺眼瞩目的光芒和那个击溃他所有作茧自缚一般伪装的眼神。
他很难形容那个眼神。
像是一个刚从墓地里爬出来的,死气沉沉的尸体对着自己忽然睁开眼睛,杀气腾腾的看着自己。
既支离破碎,又杀气腾腾。
可拥有这样不掺杂一丝多余情感眼神的人是时玖凛。
江池渊终于确切感受到了那种心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的感觉。
刀子捅进去,再拔出来。
刀刃处血肉牵连,心脏的位置留下一个空落落的,血肉模糊的洞。
他终于彻底明白他在恐惧什么了。
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那他是不是又能尽己所能的做些什么来改变他们之间看似注定的结局?
哪怕他会为此付出代价。
他忽然坐起身,把那个满目疮痍的人紧紧抱在怀中。
江池渊能感受到时玖凛格外抗拒,似乎还有推开他的意思,声音还在颤抖:“让我抱一会儿……我放你走,就让我抱一会儿……”
时玖凛身体僵硬,被他今晚这接二连三过于异常的举动搞得大气不敢出。
鳄鱼的眼泪么?
饶是时玖凛如此觉着,却也还是在瞥到他脸上泪痕时一点点打消了推开他的念头。
他原本以为,像江池渊这样高高在上的独裁者,是断然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一丁点脆弱的。
他要震慑自己,要凭借那些血腥的手段让自己畏惧,好让他像个神经病一样整天草木皆兵,风声鹤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