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峦并不怀疑。在他看来,用医学手段清理记忆,发生什么诡异状况都有可能,人半傻没全傻,就很不错了。
他正这样想着,却听绵突然抬头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点傻啊?”
峦刚要吃上一口的动作又顿住了。险些以为绵有读心术,怎么前脚他刚暗暗笑绵傻,绵立刻就骂回来了。
他迟钝了片刻,醒过神,不悦地警告:“你才傻吧。”
见峦脸色变了,祝子绵隐有些慌。怪自己吃着吃着又忘记了自己的处镜,还当在贵族胶囊里,拿奴隶开玩笑了。
反应过来后,祝子绵忙赔了个笑脸,认真解释:“我是说,这里应该是你公寓的地下车库吧?那外卖送来的时候,我都醒了,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回屋里吃,要在车上吃呢?”
峦稍稍倒吸了口气,似乎也反应过来,这话有道理。
但我怎么可以傻?
峦只僵硬了两秒,立刻便倨傲地嗤了一声,“所以说你才傻。之所以在车里吃,是因为赶快吃完还要开车出去。”
祝子绵:“……”我才不傻呢,我早就知道你不回家另有所图。可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祝子绵扫了眼车载屏幕,时间显示已经晚上七点多,天都黑了。
他试探地问:“还要出去找工作?”
峦白他一眼,不耐烦地说:“不是。”
“那还要去哪儿啊?”
峦眼波转了转,却不肯说地点,只讳莫如深地催了一句:“问那么多干什么?我车开哪儿就是哪儿。快点吃。”
这祝子绵哪儿还吃得下啊。他想起贵族胶囊里,人们丢弃猫猫狗狗的时候,才会说车开哪儿就是哪儿。
峦不会是要趁天黑把我扔了吧,祝子绵紧张死了。
【作者有话说】:峦:人家聪明着呢!
“你是不是要把我扔了?”祝子绵试探地问,但问完他就后悔了。
峦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这变化怎么说呢。反正让祝子绵生出一种感觉,那就是峦本来没想扔他,结果经他一提醒,反而想起原来他是可以扔的。
只见峦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一边吃一边随意地说:“对啊。所以吃饱一点吧。”
祝子绵慌了,“今天烫伤你是我不对。可我给你上药了啊。”
峦装没听见。
“大不了,你再买杯咖啡泼我一次好了。”祝子绵急道。
峦依然装没听见,反而眼神变坚定,好像祝子绵越说,他越觉得此事非做不可。
祝子绵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了,只在心里打鼓:峦这个人不可能这么小气吧?一定是逗我的吧。
夜色渐浓,峦的车行驶在公路上。
祝子绵看向窗外,只见窗外的霓虹灯越来越少,建筑也越来越低,总之眼前所见越来越陈旧破败。他也越来越感觉,峦是来真的。
看来,峦不但想要扔了他,还想把他扔到垃圾场。可没想到,当他有了这个想法后,眼前的画面变得比垃圾场还要可怖。
几个干瘦的年轻人,露着手臂上的大面积纹身,拎着酒瓶子在路边闲晃,目光阴鸷中还透着猥琐,似乎在寻找着猎物。
祝子绵不经意间与那几人目光交接,都被吓得汗毛一竖。
转眼,又看到一个更加瘦弱的中年人,成了另一伙纹身男的猎物,被逼到角落里往死里打,惨叫不忍猝听,但来来往往的人都选择漠视,明显见怪不怪。
祝子绵被这些画面震住了,在贵族胶囊里没有这样的画面。
他和他的那帮兄弟们,最叛逆的时候,也会拉帮结派打群架,但都是争强好胜的打闹,甚至这个月打,下个月可能就成兄弟了。
那种打斗和眼前的画风完全不一样,然而那种打斗已经是他认为的血腥极限了。
这时,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祝子绵惊恐地将目光移到车前。
片刻后,一只血淋淋的手拍在了汽车前盖上,祝子绵不由自主地紧紧靠上了椅背,接着便看到那只手的主人,缓缓站了起来。
这同样是一个干瘦的男人,脸上还有几分稚气,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
他明明受了重伤,额头都流着血,却还在冲着峦笑。不是恐吓的笑,不是疯癫的笑,却像是讨好的笑。
那人一步步挪到车窗前,伸出双手做出了个乞讨的姿势。
峦神色如常,伸手过来从副驾的储物盒里取出几张钞票从窗缝扔了出去,那人俯下身去捡,捡之前还向峦鞠了好几个躬。
祝子绵情绪崩溃了,“他们——是什么人?”他颤着声音问。
峦不着感情地回:“无业游民,有的是做过了人体实验后被扔出来的,还有的身体太差,连人体实验都不配做,直接丢弃的。总之,都是些活在边缘等死的人。”
这时,那个浑身血渍的同龄人捡了峦给的钱后颤颤巍巍走远,那佝偻的背影像一把刀戳进了祝子绵的心口。
“如果你刚刚撞死了他,会怎么样?”他问。
峦倦怠地笑笑,“你是想问警察会不会来抓我?”
祝子绵沉默,等着峦继续说。
峦摇摇头,“不会,这些人的死,没有人在意的。”
这句话让祝子绵有了一种被扼住喉咙的恐惧感、窒息感,他眼前顿时一片滂沱。原以为做人体实验就是悲惨的终点,没想到却是悲惨的起点。
他想说:峦,求求你,别把我扔在这里。
他想说:峦,我会听你的话去工作,我不挑了,你不要不管我。
可他的嗓子好像被震碎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然而,他心里明白,问题不是出在嗓子上,而是他身体里残存的贵族骄傲还在阻止着他去做这么卑微乞求的事。
一时间,仿佛两种意念在身体里交战,祝子绵不正常地颤抖了起来。
峦驱车到附近一个自动洗车房里,车窗被厚重的水帘覆盖。
祝子绵却透过水帘清晰地看到,汽车前盖上的血手印迅速变浅,到消失不见。脆弱得就如同方才那人的命。
祝子绵莫名有一种预感,那人活不过今晚了。他捡了钱一定会被那些阴狠的纹身男盯上,而他伤后的身体根本就承受不了再一顿毒打。
想到这里,祝子绵双腿拿到座椅上,屈在胸前,用双臂紧紧抱着,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但依然止不住他风吹落叶般的战栗。
峦余光瞧着绵,有些始料不及,没想到绵会吓成这样,似乎这个人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的阴暗惨剧,听都没听说过。
说起来,今夜若不是绵那句“你是不是傻”,让他说了还要出门的谎,他也没打算再开车出来。
若不是绵那句“你是不是要把我扔了”,让他突然想恶作剧地戏弄绵一下,他也不会来这里。
峦有些愧疚,但他不想道歉。因为他之所以动了这个恶作剧的心思,也是被绵气的。
明明是体谅他晚上睡不好,见他补觉补得香,自己好心好意给他放下座椅让他舒服点,盖上衣服怕他着凉,路上车都开得比平时稳。为了让他多睡一会儿,陪着他在地下车库里呆了三个多小时。
结果呢?这人一睁眼没表达感激也就罢了,一听说还要出门,第一反应却是自己要把他扔了。
一个想把你扔了的人,会管你睡得好不好吗?怎么不走走脑子?
峦再把这个过程想了一遍,还是有“好心没好报”的牢骚气。
但是看到绵抖得停不下来,愧疚开始一点点占了上风。
峦捏了捏眉心,一边思索,一边用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又点。待汽车开出洗车房,他目光一沉,开向了下一个目的地。
这一次,车速较方才快了许多,车窗外的景致又逐渐高端时尚起来,但这不是回家的方向,缓解不了祝子绵的恐慌。
“你要送我去哪儿?”祝子绵问。
峦却不答,直到车停进了一家商场的停车场里,才对绵说:“在车里等我,我去买些东西。”
祝子绵见现在已经九点五十了,而商场的霓虹灯清楚地显示着十点停止营业,他不免怀疑峦的话。加上心还慌得厉害,他一把拉住了峦,急道:“商场要关了。”
峦回过头,打趣地笑了一声,“放心吧。就算我要扔了你,也不会搭上我的爱车。在车里等着,别乱跑。”
祝子绵还想再拦,但说不出什么理由了。毕竟峦说得对,让他在车里等,而不是在其它一个陌生的地方等,这多少给了他一点安全感。
然而,这点安全感却随着等待的时长一点点挥发。眨前半个多小时了,峦都没有回来。
祝子绵的手越来越凉,冷汗在他的手心里源源不断。明明看到商场一层接一层关了灯,但峦始终没有出现。
祝子绵害怕了,比刚才见到那个满身是血的人时还要害怕。
这份害怕开始让他产生了幻觉,幻觉刚才那些纹身男们一拥而上,要把他打死。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峦的身影终于出现的时候,祝子绵已经感觉车里挤满了要杀他的人。
他被折磨得已经连喊都喊不出来了。
这时的峦,就好像能救他命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意识去考虑其它的任何东西。
逃命一般,他打开车门,飞速冲到峦的身前,撞进峦的怀里,把峦紧紧地搂住了。
“绵,你——”峦的身体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却被祝子绵搂得更紧。
不等峦把话说完,祝子绵便开始哭着恳求:“峦,我错了,对不起。是我不对,你帮我找工作,我还烫伤你。对不起,我不会再这样了。你不要不管我,我害怕。”
其实不用祝子绵说,峦也感觉到了绵的害怕,比方才还要剧烈的害怕。
他能感觉到,绵的心在他胸前跳得很快,也能感觉到绵的整个身体都抖得厉害,还能感觉到眼泪正从绵的脸上不断滑落,打湿了他的衣肩。
峦再一次被绵过激的反应惊住了,没想到把绵单独留在车里,也会把他吓到。
他过意不去地颤了几下唇,但好像组织不好语言,始终开不了口。
一只手缓缓抬起,也说不清是想推开绵,还是想搂住绵,但那只手在半空停留了一会儿后,还是什么都没做,轻轻地放下了。
峦就像棵树,由着绵搂着,直到绵的恸哭慢慢平静下来。他才轻轻说了句:“上车吧。”
这时,祝子绵好像才意识到自己搂着峦,搂了好久,他不好意思地后退了一步,“对,对不起。”
峦无所谓地笑笑,“你刚才都说了十七次对不起了,加上这次十八次。”
祝子绵怔了一下,没想到峦会数这个。又想起自己在此之前,他从小到大都没说过这么多次对不起。所以,诚意应该够了吧。祝子绵忍不住带着哭腔问了句:“那你到底原谅我了没有嘛?”
这句话说得软绵绵的,还有一丝丝赌气,竟撒出了几分撒娇意味。
峦笑得肩头一颤,却不直接回答,只催了句:“快上车吧。”
祝子绵乖乖上了车,系好安全带,这时腿上一沉,发现峦将一部新手机丢到了他身上。
给我的?他去商场是为了给我买手机?祝子绵不太敢相信,询问地看向峦。
峦却刻意躲避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这侧的车窗外,嘴里漫不经心地嗤笑,“怎么?手机怎么用都忘记了?”
这不可能“忘”。贵族胶囊里也是有手机的。
不过这款手机祝子绵没用过。不是很高端的款,印象中是那种喜欢刷机的手机发烧友们爱玩的款。
可以自定义屏保,界面风格等等。那些人喜欢用它来张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祝子绵按亮手机,锁屏图很简单,主体就是一句话:难过向左,不难过向右。
最下方是滑块式按钮,左滑关机,右滑解锁。
那只能向右啊。
祝子绵头一次见这样的开机屏,觉得有趣,忍不住嘴角稍稍翘了一下,抬眉看峦。
峦却依旧看向窗外,只把后脑勺留给了他。
祝子绵猜峦在等他选择不难过。于是向右滑开手机,手机传出了一声简短的解锁音效。
这时峦才把头侧了过来,看着车前方随口说:“不用谢我。我只是给你一个能叫外卖的工具,省得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饿死。我还得收尸。”
这话让祝子绵听得不太舒服,但又不能不承认,他真有可能饿死。
他难堪地低下头,看向手机界面。就见手机里除了常规的一些东西,只有一个app,享乐速送,看起来是能送餐的。
他又随意点了点,试了试手感,最终点开了通讯录,里面只有一个人的电话,峦。
祝子绵有些惊喜,他抬头,正巧看到峦的视线从他的手机屏上快速拿开,又看向车前方。
大概是也意识到绵一直在看他,峦语气淡漠又疏离地说:“电话不要随便打。我可不想别人知道我的通讯录里,还有你这样的废柴。”
这话让祝子绵更不舒服了,但依然不能否认,在这个奴隶领域里,他是真的废。
不过,尽管峦对他打击了一句又一句,可他的心不慌了,不怕了,甚至还有些找到归宿的温暖。
峦肯把联系方式留给他,那就是不会把他弃之不顾的意思吧。祝子绵这样想。
想过之后,他立刻拿起手机给峦拍了一张侧颜。
“干嘛?”峦问。
祝子绵一边认真操作着手机一边说:“没什么,我是想如果手机一解锁,我就能看到你的话,那肯定能更开心一点。”
说着,他将峦的照片设置成了桌面背景。
【作者有话说】:从此,我一见你就笑。
第14章 自我摧毁
回去的路上,祝子绵想到自己的贵族生活,恍如隔世。车窗外明明都是似曾相识的街景,但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地方了。
还记得自己当初意气风发逃婚的时候,以为奴隶领域就是吃得差些,穿得差些,日子苦一些,还能如何呢?
在衣食无忧的大环境下长大,吃不饱穿不暖,就已经是他认为的人间极苦了,却没有人告诉过他,贫穷会让人失去尊严与良知,甚至变得残忍。
其实他出逃的时候,他姐姐给他准备了一大笔钱。告诉他去奴隶领域里买些奴隶,他就可以当奴隶主,过得不会比贵族差。
现在看来,他姐姐也一样,对奴隶领域一无所知,天真得可笑。而且,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他没有在约定地点,找到那笔钱。
但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他必须要靠自己在奴隶领域里,用奴隶的生存法则活下来。
而这法则下的第一步,他必须有一份工作。
夜里,祝子绵失眠了,几乎失眠了整晚。他知道峦带他去那里的意图,就是想告诉他不要对工作挑三捡四。但说服自己去接受一份挑战底线的工作,太难了。
尽管峦在他的眼前亲身示范过,尽管祝子绵也愿意相信人体模特就是一份纯粹的工作。
但想象自己真要光裸着身子,被人一遍遍地细看,他还是会有万蚁钻心一般的难受。
他只好在心里不停预演那一幕,不停地自我摧毁与重铸,终于在天亮的时候,他疼麻了。
他坐起身,屈膝在沙发上,一只胳膊紧紧抱着双腿,安安静静蜷缩着,等着峦醒来。
这一天,峦醒得比平时晚了一些。醒了也好像没睡够。他打着呵欠走过来给绵松手铐,两双疲惫的眼碰了一下,又各自闪到一边。
“没睡好,是因为手铐吗?”峦在绵眼前晃着手铐问。
祝子绵木然地摇摇头,“我已经铐习惯了,和它没关系。你呢?为什么没睡好?”
峦歪起头,觉得祝子绵明知故问,“你说呢?你不会真是猫变的吧。白天睡觉,晚上折腾。吵死了。”
昨晚祝子绵只顾自己难受,没意识到。现在经峦这么一说,才想起自己睡不着的时候,翻来覆去的是频繁了一些。
“那你昨晚为什么不说?这都睡醒了,还抱怨什么?”
听了祝子绵的话,峦像听了什么歪理,扰人好梦不该先道个歉吗?他气极反笑似地勾了下唇,但乏累至极,不想再计较,便起身要去浴室。
“等一下。”祝子绵开口。
峦:“什么事?”
“可不可以我先洗。”
峦幽幽转过身,看见祝子绵已经站了起来,嘴上问着可不可以,脸上分明是必须他先洗的样子。
“为什么呢?”峦觉得没道理。
祝子绵:“因为是我先起的。如果不是你铐着我,我早洗完了。”
峦嗤一声,本想说:我们也没定谁先起谁先洗的规矩啊。
不过他话未出口,就发现绵今天的情绪不太对,清清冷冷的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身破碎感,不能再受一丁点刺激的样子。
峦看着这样的绵,眼神稍显凌乱,他忙收回目光,让到了一边,“行吧,你先。”
祝子绵听罢,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脚下却没有动。垂着头机械地开始解衣服。
“喂!”峦一惊,大喊出声。他觉得绵在一而再、再而三地试他的控制力,这让他有些火大。
“你怎么总喜欢在我面前脱衣服啊。进了浴室再脱不行吗?”
祝子绵依然没有走,解着衣服的手也没有停,只是头垂得更低了些。
“我只是想试一次,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都做不到。当着那么多人,我怎么做得到呢?”
峦愣住了,片刻后他明白了绵的用意。他的唇紧张地颤动起来,好像想说什么,但数次欲言又止。
在他的犹豫中,祝子绵已经脱净了所有衣衫。峦下意识转了个身,挪开了目光。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祝子绵却淡定地抬起了头,“这对你来说,不是司空见惯吗?”
峦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也想问自己,他慌什么?这对他而言确实应该是小场面。但他就是慌,手足无措地慌。
见绵固执在站在一旁等他回应,他只好扭过头与绵对视,让自己的眼神没有一丝神采。
可一看之下,眉心像被刺到。他发现此时绵的眼神又何尝不是呢?那双眼睛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颜色。
两人对视了须臾后,祝子绵平静地走进了浴室。好像通过了自己给自己设置的考验。
然而拉帘掩住,水声响起,峦悄悄走近门边,隐约听到了些啜泣的声音,混在水流里。
看来,即使花了一个晚上,还是承受不住吧。峦的神情变得十分自责,尝试了几次想敲门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决定让绵独自静一静。
去往美伦美术工作室的路上,祝子绵一言不发,神情始终如一,看着车窗外发呆。峦也很安静,所有的专注力好像都在开车上。
到了那里,峦泊好车,让祝子绵自己去找老师,他则在车里等。
祝子绵也无所谓,生无可恋地像个牵线木偶,只身找到了老师办公室,敲了敲门。
“进来吧。”是老师的声音。
祝子绵推门进去,礼貌地微微欠身打了个招呼,像小孩子一样,说了声“老师好”。
不想这一声招呼让老师愣住了,神情好像在说:你怎么来了。
老师呆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想再度确认一下似的,问了句:“你是昨天那个峦的朋友吧。”
“……嗯。”祝子绵答得有些犹豫,想到峦说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通讯录里有自己这样的废柴,祝子绵不确定能不能以峦的朋友自居。
这一夜他不光打碎了所有的贵族矜持,还打碎了自己的骄傲。现在的他,自卑得很。
但老师并不在意这个,他走到祝子绵身前,“不是不做这份工作了吗?”
祝子绵想到昨天自己闹的那一出,尴尬得手不知往哪里放,小心解释:“昨天是我没想明白,今天,我想通了。希望老师给我这份工作。”
老师看上去越发云里雾里,他挠挠头,“不是你想不想做。是峦告诉我,他不希望你做这份工作了。”
祝子绵死水般的神情泛起波澜,他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然而混乱的思绪最终只拧出了一个字:“啊?”
老师肯定地拍了拍祝子绵的肩,“对啊。是峦说,不管你对这份工作有没有改观,他都不会让你做这份工作了。”
“为什么?”祝子绵表示不理解。
老师耸耸肩,也很不理解,“本来我和峦说,你这么抵触也正常,可以先从肖像模特做起。但峦坚持说不用了。还说是他考虑不周,不该让你来做这个尝试。”
祝子绵神游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半晌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老师:“他是什么时候跟您说的?是早上给您打电话了?”
老师摇摇头,“昨天就和我说了,你到车里等他的时候。”
祝子绵:“……”
昨天?!
【作者有话说】:绵:打!必须打!
祝子绵脑子嗡地一声。
隐约听到老师在不停地夸峦,什么心思细腻啦,善解人意啦,不强人所难啦……
但这些对祝子绵来说,全是扯。
他满脑子想的是:峦昨天就已经跟老师说了,不让他来这里工作,然后今天还一本正经地送他来上班。这不是耍他玩吗?
祝子绵拼尽了好脾气,总算客气地告别了老师,接着就一路小跑地冲到了峦的车前。
他没有上车,站在车前死死盯着峦,像是装了火药。
峦也没避开,迎着他的眼神与他对峙,谁怕谁的架势。
但对峙的结果,还是峦先叹出一口气,下了车。与此同时,祝子绵先开了口。
“耍我玩很有意思吗?”
峦不以为意地把身子倚在半开的车门上,“让你做一次上班模拟,你有什么损失吗?”
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彻底把祝子绵激怒了。
他冲到峦的身边,攥住峦的衣领,“上班模拟?你知不知道昨天我整晚——”
“睡不着嘛。”峦打断了绵,语气也变得严肃,替他把话说下去,“因为一份不能接受的工作,所以需要一个晚上去克服心理障碍,觉得自己这一晚上的努力白废了是吗?”
“难道不是吗?”祝子绵大声喊。
他反应过来,峦是明明白白知道的,知道他昨天一整夜的翻来覆去是因为什么。甚至可能也知道走出这一步对他有多难,几乎是把他磨碎了再捏起来那么难。
但是峦故意让他这样煎熬自己。
这在他眼里,就是污辱人的恶趣味,他还没有被谁这么污辱过。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挥起拳便朝峦的脸打过去,但是这一拳却打到了峦的掌心里,被死死握住。
他挣脱了两下,挣脱不开。只得大喊:“放开我!”
峦没有放,反而掌中发力,握得绵有些许的疼,“绵,你清醒一点。凭你现在,就算不是人体模特的工作,你能找到的工作恐怕都不是你想做的。所以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让你学会接受现实,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