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问心一愣,然后笑了起来:“理论上是要的,不过我可以滥用职权。”
想进异能局,需要盖两份章。
第一是研究所的审批报告,类似于入职前的体检,需要研究所的专业人员,来证明申请人的进化源和精神状态都很稳定。能够胜任工作。
第二就是异能局内部的审批报告了。
但有元问心在,也不可能有人会卡赢舟。毕竟元问心虽然只是西南区首席执行官,但国内一共也就五个区,剩下四个还都打不过西南区。
赢舟较为潦草地填完了申请表,随后朝元问心道:“那我先回屋了。”
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干。那就是给研究院发邮件,拜托他们把消息转告给许文玲。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许文玲。如果可以,赢舟想在暑假的时候,申请进研究所参观。
人对未知总归是恐惧的。
尽管在和谢东壁以及其他研究员的接触中,赢舟对传说中的研究所已经不再排斥,但能亲眼见见研究所是什么样,总归会更安心一点。
赢舟想,知道他成绩后,许文玲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的妈妈没什么出息,美貌的也很短暂,这辈子能骄傲的地方不多;他的成绩绝对算一个。
或许最开始,赢舟也没那么喜欢学习。当然,看全班第二考不过他不甘心的样子也挺有趣的,但绝大部分原因,不过是想让许文玲开心。
他们省今年有80万人参加高考,学理科的大概五十万人,他在这五十万人里都是第一。
和元问心这种根本不在乎考试成绩的人不同,许文玲会感到非常快乐和满意。要是她还在外面上班,还会有很多记者闻风而动;周围的街坊邻居也会投来羡慕的眼神,给这个不起眼的女人此生能得到的最大敬意。
赢舟想的很好,但他毕竟不太擅长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在一个缺乏爱意的环境下长大的小孩,往往要比其他人更难学会如何爱其他人。
好在他的性别男,有很多人要求他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却很少有人要求他情感充沛。
所以,他看着空白文档,删删改改半天,竟然只憋出来两行。
要知道他写高考作文八百字也只要四十多分钟,语文老师还夸过他论据详实情感充沛,擅长“雄辩”。
内容无非是告诉许文玲,他高考成绩出了,考得很好。他准备报东岚大学的数学专业。
对研究所的邮件,写的就要多一些了。
他先是感谢了研究所提供的帮助和支持,然后申请暑假时能去研究所参观,当然,最不济,也让他能和许文玲视频一下。
自从上次研究所告诉他治疗情况不容乐观后,赢舟已经很久没收到自己母亲的消息了。
发完这些邮件后,赢舟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地窝进了软乎乎的床里。
赢舟睡觉是很少做梦的。
但是今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个梦。
梦里先是一片漆黑的荒野,他分不清天与地,也看不见路在哪。
赢舟茫然地站在这片黑色寰宇的正中央。
然后,一只穿着公主裙的兔子从他的口袋里跳了出来。
这只兔子的腮帮子咕咕的,像仓鼠。
它跳两步,就会停下,再转头看向赢舟,语气里带着催促:“快来啊,爱丽丝。”
这里没有别人。
再怎么孤陋寡闻,赢舟也是看过《爱丽丝梦游仙境》的。
他微微挑起眉,跟在了这只兔子的身后。
米白色的兔子一路蹦跶到了树洞前,然后在这里停下。
一棵巨大的树诡异地生长在道路的最中央。这棵树看起来已经快枯死,粗壮主干上盘踞着许多干枯的藤蔓,但这些藤蔓都长着瘦长的人脸,像是名画《呐喊》里捂着脸的人。
“你知道是谁邀请你来参加茶话会的吗?爱丽丝。”
赢舟迟疑片刻:“……疯帽匠?”
兔子摇了摇头。
赢舟回忆着对他来说已经有些模糊的故事情节:“三月兔?睡鼠?”
兔子咯咯地笑了起来:“都错啦,是红皇后!好啦,再不进去,我们就要迟到了。红皇后脾气很差,最讨厌迟到的小孩了。你是她的孩子也不可以喔。”
说完,兔子跳进了树洞中。
兔子说的话不长,但已经透露出了足够多的信息。
赢舟低头,看向树洞深处,里面漆黑一片。
他知道这里是梦,也知道可以在这停下。
赢舟突然有些疑惑,为什么他会做这么一个梦,又会这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
他对此有一种模糊的猜测,但大脑好像抗拒往这个方向思考。他的意识朦朦胧胧,感觉像是一团光漂浮在宇宙深处。
赢舟深吸了一口气,钻进了这个洞里。
他穿过了一个光亮的隧道,这个隧道像是有生命一样呼吸着。覆盖着一层血红色。甚至能看见肉膜里纠缠着的毛细血管。
赢舟听说,人在死前会穿过一条光亮的隧道。
就像是他们降生在这个世界时穿过的那条隧道一样。
他顺着隧道,滑到了一片巨大的草坪上。
和赢舟想象的景象不同,这里有一片广袤的农田。
水稻种在田园里,一只只鼹鼠正在田坎上劳作,插秧。兔子们游走在果园里,给果树打药。健壮的马拉着车,慢吞吞地运输着物资。田里还能看见驮着曲犁的老黄牛,慢吞吞地耕种着。
每个动物都在忙碌着,而豹子豺狼老虎却被关在了猪圈。
没有人去猪圈喂食,这些饿极了的猛兽会互相厮杀。明明猪圈的围墙不高,但它们好像从来没想过跨越这道墙。周围路过的动物对此熟视无睹,脸上挂着怪诞而扭曲的微笑。
这些动物虽然有一张动物的脸,但身体依然保持了生前的体型。这让它们看起来格外畸形。
几乎是瞬间,赢舟的脑海里蹦出了四个字:动物农场。
尽管这个农场和他想象中的欧式农场不太一样。
菜园和田园的后面有一片湖。湖上有修木桥。木桥的尽头是一座砖瓦房,房子的墙壁上用红色的油漆写着标语:“少生优生,幸福一生”。
这是许文玲当年在老家的家。
那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赢舟知道许文玲是走投无路才回家的。
他记得外婆在灶台边摔碗大骂,说许文玲不听她们的安排硬要嫁给别人,害他们拿的厂长儿子的十万彩礼都退了回去;大赔钱货生了个小赔钱货,有手有脚不工作,还要回来腆着脸讨饭吃,怎么不带着野种死在外面。
但不管骂得多难听,许文玲都不反驳。只是低着头讨好地笑着。
赢舟小时候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发烧,孩子又离不开大人,许文玲甚至没办法出去打工。
她不是很好的母亲,怯弱、麻木又愚昧。但从来没想过丢下他。
湖边被芦苇环绕着。风一吹,漫天飘絮。
赢舟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走去。
他来到老房子前,伸手取下门闩,推开尘封的木门。
一楼是餐厅,厨房,还有一个放粮食的谷仓。二楼才是住人的地方,有三间卧室,还有一个大大的天台,没修屋子,是平时用来晾衣服的地方。
这是自家的宅基地。许文玲有两个哥哥,所以有三间房。一间是父母住,两间留着给哥哥和嫂嫂。
家里修房子,是不会给她准备房间的。她十四岁就坐着摩托车进城里打工了。
赢舟把卧室的门依次推开,里面果然什么也没有。
他沿着走廊,一直走到了尽头的天台。
赢舟在这里,看见了一只穿着红色礼服的兔子,
红礼服的裙摆很长,铺在地上,像是一朵盛开着的红色鲜花。
兔子背对着他,赢舟只能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这只兔子正在轻轻哼着歌,怀里抱着一个棉布做成的襁褓,似乎在哄小孩睡觉。
赢舟的鼻子突然一酸,他开口道:“妈妈。”
兔子的动作停下了,它缓缓转过了自己的身体。
这是一只白色的兔子,她的身体依然纤细,有一双深红色的眼眸,下半张脸鲜血淋漓。
襁褓里的也不是小孩,而是一团血红色的烂肉。
她低头不是在哄小孩睡觉,而是在啃食怀里的这团不知名的血肉。
兔人歪了一下脑袋:“你是我的孩子吗?”
赢舟的唇微微颤抖,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兔人接着询问:“你是我的孩子,那这个死去的孩子又是谁呢?”
它伸出手,指向远方的旷野。
黑色的土地上,盛开着的白色的花朵如同绵延不绝的浪。
这是绝对不该出现在此世的花。
但它在许文玲的荒野上盛开着。
兔人漂浮了起来。
它飘在半空中,一直到了赢舟的面前,仔细地打量了他许久,终于露出了笑容:“我想起来了,你是我的孩子。”
她放下了手里的襁褓。
兔人抬起手,擦掉了赢舟脸上的泪:“对不起,我实在不是一个好妈妈。我没学历,挣不到很多钱,也没见识,实在没有什么地方能让你感觉到骄傲。”
赢舟感觉有东西堵在了他的嗓子眼,他想说话,可开口,只有支离破碎的哭声。
滚烫的泪不断落下。
在梦里,兔人流着哈喇子安慰他:“别哭了,小舟哭起来好香,会招来坏人的。”
但赢舟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如果可以,妈妈也想跟你一起去看看大学的学校。妈妈读书的时候成绩也很好呢,可惜学费太贵了,你外公不让我上学。”
赢舟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哽咽:“那跟我一起去吧。”
兔人给了他一个拥抱:“小舟一个人也可以的,你是勇敢的小孩,对不对?”
赢舟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他低着头,弯下了腰,身体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的耳边突然响起刺耳的手机铃声。
周围的一切开始扭曲,连兔人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我想……保护……”
“如果……”
“你……”
终于,万籁俱寂。最后一句话的声音突然格外清晰。
“你会原谅我吗?”
…………
赢舟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来电的是陌生号码,座机,地址显示的是未知。
影子正趴在他的胸口。
赢舟居然从一张没有五官的小黑脸上,看出了忧心忡忡。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手背擦着满脸的泪,枕头已经哭湿了。
在缓和片刻后,赢舟选择了接通。
电话里的人说着:“赢舟,你好。我是赵思嘉。”
赢舟没有说话,只是浅浅地呼吸着,他的鼻子发堵,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
赵思嘉是负责许文玲的研究员。
“我们非常抱歉的通知你……”赵思嘉的语气很沉重,“许文玲女士在刚刚抢救无效,去世了。”
赢舟感觉自己的脑袋被重重地敲了一锤。
他完好无损,又脑浆迸裂,灵魂出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也没听清楚赵思嘉在后面又说了些什么。
赢舟僵坐在床上许久,最后缓缓摊开了紧握的拳头。
他的手里攥着一团白色的兔毛。
她旁边站着谢东壁,正靠在墙上,手里是一杯刚兑好的咖啡。
“赢舟怎么说?”谢东壁问,“研究所的咖啡越来越苦了。怎么,你越来越想睡觉了吗?”
一口冰美式下肚,像是在喝中药。
“不过,我亲爱的妈妈。对赢舟撒谎是不是不太好?”
赵思嘉冷冷望了他一眼:“在研究所叫我主任。那要我们怎么说?对不起,你妈妈已经成了祸害,我们需要把它无害化处理。恕我直言,没能控制祸害对寄生人类的侵蚀,本来也算抢救无效。
“我们不可能把一个已经堕落为祸害的母亲还回去。那不是他的母亲。谁也不知道农场主会利用这具身体做出什么。”
谢东壁耸了耸肩膀:“好吧。你总是正确的。”
“不,我会犯错。所以我们有监察制度,也有纠错制度。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永远是正确的。我们是人,难免会受到弱小的身体和懦弱的情绪左右。更何况,执行计划的也是人。有时候,好的目标,也可能带来恶的结果。”
在研究所内,赵思嘉没有穿防护服。
她的皮肤出乎意外地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木棕色,像树皮。甚至能看见指缝里长出的新芽。
在一次和祸害的接触中,赵思嘉感染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年。
赵思嘉的眼角有细纹,一双眼眸是淡淡的灰色:“研究所这个机构很特殊。谢东壁,无论如何,你都要谨记,我们面对的是和我们一样有感情和痛觉的同类。不要为了一个宏大的幻影而选择什么合理的牺牲。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性格。”
“我知道。”谢东壁抿起唇,“我一直知道。”
“我的时间不多了,以后研究所……”赵思嘉刚准备说什么,她的传呼机突然响起。
而且响起的,是代表情况异常紧急的红色铃。
打来电话的是另一位负责人,他的语气充满惊慌:“赵主任。”
“什么事?”赵思嘉内心充满了不详的预感。
——“‘农场主’的尸体不见了。”
赢舟的记忆有些浑浑噩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漂浮到了半空,和自己的身体只有一根绳子系着。
他手里握着的兔子毛已经被眼泪打湿,赢舟把它紧紧攥在掌心。
心脏疼,呼吸也疼,鼻子堵得慌。
浓郁的花香在鼻尖充斥着。
如果不是影子把自己摊开,匀称地糊在了每一面墙上,这种气息早就飘散出去了。
赢舟承认,自己有些时候是恨许文玲的。
否认恨的存在,只会抵消爱的真诚。
可他只有一个妈妈。
现在许文玲死了。死了。
所有的爱恨都没了寄托,和他的灵魂一起孤零零地飘在天上。
赢舟听到了有人在敲门,是元问心。
他的声音礼貌而克制,小心翼翼:“赢舟?能开一下门吗?”
对方大概也接到了研究所的电话。
赢舟不想说话,也没有力气说话,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一点。
元问心是有卧室的门钥匙的。
只是出于尊重,他并不希望自己用这样的方式打开赢舟的门。
赢舟现在需要打开的也不是房门,是心门。
如果是几个月前,赢舟大概会觉得死了就死了,他会哭,但不会太悲伤,只有在很久后才会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可偏偏许文玲在之前又表达过那么一些爱。不多,但已经足够他含着这么一点甜反复回味。
父母不一定爱孩子,但在生命最初,没有小孩是不爱父母的。父母就是他们世界的全部。更何况,赢舟还是单亲。
元问心迟疑片刻,叹了一口气:“有需要的话发消息给我。”
说完,他朝荀玉轻轻摇了摇头,唇开合,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等吧。”
虽然是半夜,但赢舟其实也不困。
他只是觉得很累,疲惫的感觉从骨头缝里渗出来,他像是失去行动能力的植物人,只能瘫痪在床上。
视线里出现了一团黑影,是影子醒了。它踩在枕头上,低头,用手擦掉赢舟眼角边流出来的眼泪。
可赢舟的眼泪太多了,又苦。根本擦不完。
影子的手很快湿漉漉一片。
它不懂要怎么让磅礴的大雨停下。
影子抱住了赢舟的头发,拿下巴蹭着他的头,它现在有了温度,还偏高。像一个会发热的暖宝宝。
“唧唧,啾!”影子嘴里蹦出一些意味不明的话。
赢舟显然是没有在听的。
赢舟这种灵魂出窍的状态,让影子觉得很着急。
它轻轻咬住了赢舟的手指,试图让对方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这个举动略微有些成效。
赢舟的眼珠子一抡,目光落在了它身上。
他甚至没留意影子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黑色的小姜饼人掂量起来更重了。还是墨一样的黑色,有了温度,甚至能听见轻微的心跳声。
换句话来说,更像人了。
影子打开房间里的小冰箱,从冷鲜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放在了赢舟的手上。
他的唇开的干裂,整个人都很颓废。
许久后,终于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赢舟花了一上午,收拾好了情绪。镜子里的人眼睛是肿的,双眼皮褶子都深了一圈。
因为眼睛过于湿润,他没有带美瞳,而是戴上了墨镜。
头发已经长到了脖子的位置,他还没来得及剪。赢舟从梳妆柜里翻出了橡皮筋,扎了个小尾巴。
然后,赢舟推开了房门。
荀玉还在厨房里做饭,看见他出来后有些惊讶:“赢舟?想吃什么吗?”
赢舟其实不太想说话,但他觉得不该浪费别人的一番心意。
赢舟:“都可以,我回去收拾一下我妈妈的东西。”
“这里不好打车。要不让元问心送你?”
“不了。”他的语气里有明显的僵硬。
荀玉思考片刻,看着他肩膀上趴着的影子,终究没有阻拦。
赢舟走后,元问心才慢吞吞地从厨房里走出来。
“真是一觉回到解放前。”他的语气里不无自嘲,“许文玲是我联系研究所送进去的。我跟他说过,如果他妈在里面非正常死亡,我可以一命换一命。”
荀玉一愣:“那许文玲怎么死的?”
元问心想起了半夜收到的电话。
“抢救无效死亡。我猜是完全被农场主同化或者侵入了。按照流程,现在应该是在进行无害化处理。过几天就能申请去研究所领遗体了,看看吧。”
荀玉切菜的动作明显变慢了:“我觉得赢舟可以理解的。”
“是,但他每次看见我的时候,都会想起他死去的亲妈,会思考如果那时候。如果没有把许文玲送去研究所,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你觉得赢舟是什么样的性格呢?当你和他利益一致的时候,你们是同伴、战友、朋友;当你们利益不一致的时候,你们就是仇敌。他身上有那种见惯了苦难的冷漠。这种冷漠是一种保护,能让他在成长的环境里生活的更好。但同样注定他不会有太强的道德感和信念。”
元问心感觉自己有些头疼:“……本来我可以潜移默化地改变他。哎,算了。生活难免充满意外。再看看吧。”
赢舟打了个网约车,回到了自己居住了很多年的老小区。
他考全省第一的事已经传开,小区居委会甚至挂了庆祝的横幅。住在周围的业主纷纷感觉老旧的巷子里也弥漫出了一股子文曲星的文气,连二手房的价格都涨了小几百。
记者们来堵了一两天都没看到人。现在都第四天了,倒也没什么人。
班主任考试前死了,会打电话找他的只剩下校长。
走到过道的时候,校长的电话又一次响起。赢舟实在不想接,直接把这个电话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如果赢舟还缺读大学和出去留学的钱,大概也是会配合校长工作,进行宣传的。
赢舟思考了片刻,想了想自己到底哪来的底气。很快就自嘲地笑了,他的底气居然是元问心打的三万块钱给的。
还有就是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未来生活里最重要的事肯定不是读书,而是活下去以及庇护更多人活下去。
快一个月没人回来,家门口贴着楼长的通知,说该交水电费。
赢舟把这页纸撕了下来,扫二维码交了钱。然后翻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家里不大,家具也不多,看起来乏善可陈。走之前没关窗户,所以空气并不闷。
赢舟的精神恍惚了一下。
他以后就没有家了。
理论来说,这里也不是他的家。户主是李洋。
但至少以前,妈妈是住在这里的。
他把从花店买来的白色雏菊花放在了鞋柜上。
赢舟需要拿的东西不多,一个书包就能全部装下。夹在书里的愚人船船票、高中的学生证、还有相册里,他和许文玲的合照。
那时候赢舟还小,许文玲也年轻。他坐在许文玲的腿上。是许文玲刚嫁给李洋的时候,李洋借同事的相机给他们拍的。
合照里的许文玲有些赧然,赢舟倒是笑的很开心。
这是他们母子一场唯一的合照。
赢舟收完东西,就打算走了。他对这里没什么留念的。
过去的十年里。赢舟无数次想过逃离,但没想到真正的离开是这种模样。
“我走了。”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说着,“你的确不是很好的妈妈,但在小时候我其实很为你骄傲。”
他的妈妈做饭好吃,长得漂亮,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对小孩子来说,这些已经够了。
一直老实本分的影子突然从赢舟的肩膀上跳了下去。
主卧的门是关着的,影子却直接穿过了这扇门。
赢舟一愣,他拧开门,正好看见影子钻进了全是灰的床底。
它从主卧的床底,拖出来一只毛绒兔子玩偶。然后献宝一样地递给了赢舟。
影子不知道这个毛绒玩具有什么特殊含义,它只是感应到了玩偶身上的诡异力量。
白色的兔子玩偶穿着公主裙,和赢舟梦里见过的那只带路的小兔子一模一样。
这只玩偶看起来很新,眼睛是黑黑的玻璃珠。哪怕是从床底拖出来的,身上也没有一丝灰尘。
赢舟的身体不太明显的颤了一下。
他听见了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还有逐渐剧烈的心跳。
他弯腰,接过影子递来的玩偶,手指拂过毛绒玩偶衣服上的每一寸。
兔子玩偶的公主裙里有一个内衬口袋,里面装着一张字条。
赢舟迫不及待地打开,上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爱丽丝梦境里的白兔小姐】:带上它吧,缺爱的小孩。也许有天,它能带你找到妈妈。”
老房子里的确没什么好收拾的,甚至因为房子是李洋的,都不用处理什么遗产。
赢舟带回来的东西一个书包就能装满。
他回来的时候是下午,元问心和荀玉还在书房里开会,会议内容是下半年异能局发展规划。
门虽然关好了,但赢舟耳朵过于敏锐,被迫听到了一些算是保密等级的文件。
譬如异能局下半年的发展会集中在东南一带。
这也很正常,东南经济繁荣,人口稠密,隔三差五一个诡域,外面生意还做不做了。
譬如国外各大区也仓皇成立了应急小组。听说某个小国保留的“圣尸”诈尸了,信徒们一开始供奉,膜拜,到后来因为死的人太多,不得不申请国际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