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怎么都没想到,雷泽皇位竟被这赵杞安得了,他竟杀了雷泽的老皇帝,杀了那几个皇子,杀了所有的狗,然后把整个皇宫的人都给杀了。
他竟然得了一株吸血藤,成了个半人半妖的东西,还拿住了军权!
是归梧栖!定然是归梧栖!赵崇云愤怒至极,枉他不惜牺牲自己投靠了烛龙,到头来还是差上赵杞安一截。
两人在战场上见了,赵杞安光是站在那里,就像拿刀在他脸上身上剐。
第231章 凤凰卵
“赵杞安这个怪物判了夏栖国, 竟让雷泽的刀对着我们这些国人!众将听令!拿下叛国贼首级者,封侯!”
战场之上,赵崇云一脸悲愤, 含恨高喊, 夏栖国将士们冲杀上去,只是残兵, 却也有那些多杀一人多赚一人的心, 何况是高官厚禄。
到了绝路之上, 不是死,就是泼天富贵,别无选择, 财帛动人心,更有华胥国将士也被卷入这个战事之中, 那么多人, 难道还抵不过雷泽这些兵?
混战开启,就难控制, 寻常开战,大将还能运筹帷幄,还能调兵遣将,可到了这章尾山, 本来就不是寻常地势, 战局混乱, 章兆康和孙望义发挥的作用有限, 眼看着战事朝着三方混战的方向倾倒过去。
他们下令撤兵,但此时, 已经不是想撤就能撤的了。
兵戎相见,喊杀震天, 鲜血横流。
战局已无可挽回。
当李南落横空出现,脚下便只有成堆的尸首,几乎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远处有一个熟悉的人影,那是章兆康的亲卫章贺,他满头满面的血,眼神里一片茫然,抬手捂住脖子上喷射而出的血,整个人半边都是红的,慢慢倒了下去。
赵崇云跪在地上,被树藤缠绕,吸血藤吸饱了血色,将他裹得如同蚕茧,只露出一张充满绝望的脸。
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他都不甘心,他不甘心看到赵杞安获得他想要的一切,不甘心就此死去。
可他还是死了,被吸血藤一根一根洞穿了身体,被慢慢吸干了鲜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亡逐渐临近,看着面前的赵杞安对他露出淡淡的笑。
赵崇云一死,赵杞安再也不去关注战事,他就坐在那里,看着已经失控的战局,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
脚下尸横遍地,李南落站在半空,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看到那个给他端过热姜水的兵卒,看到章兆康,看到孙望义……
他们倒在尸堆里,不知是否还有气息。
整座山头被人血染作黑红,还有不知哪一国的残兵在砍杀,零零星星,李南落一双竖瞳霎时细若针尖。
说好要带他们回去的,他没有做到。
“凤——储——”
怒吼声在半空响起,天雷滚动,李南落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半空中仿佛有无数冤魂升腾而起,天地之间也似染上了一片晦暗。
淡淡笑声给了他回应,“李南落,你一直想知道,我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如今便是你该知道的时候了。”
凤储的声音充满了愉悦和得偿所愿的轻松,半空中一个接一个,出现几道光亮的线,又连成了一个繁复的符,无数个符又汇聚到一起,一个将天空占满的阵法,将整个战场和李南落,一起笼罩其中。
“我要的不是旁的,就是你啊。”凤储似在叹息,叹息之中含着无限的怨怼之意,“你本来不过是一个容器罢了。”还以为自己能得了陆吾的青睐?
一个容器?李南落脑海中转过千头万绪,“我的生父究竟是谁?”
回答他的还是一阵笑声,阵法越转越快,光亮闪动,无数鲜血冤魂汇聚,李南落只觉胸口忽然一阵灼烫。
火焰之卵在他还未召唤之时凭空出现,那阵灼烫像极了前阵子他感受过的,和着心跳,一阵阵跳动。
那团火高高飞升,不住膨胀,犹如一颗心脏不断收缩,李南落捂住心口,忽然明悟,面色一变——
“你终于明白了吗?你没有生父,当年我强逼自己涅槃,失败之后妖魂破碎,妖力四散,勉强将所有四散的妖力聚拢到一起,成了那一枚火焰之卵,存在了将火焰奉为神明的烈焱族里,只是我的肉身破碎,便需要重新养一个躯壳来容纳我的妖魂和力量。”
而李南落就是那个容器。
所谓的圣子,不过是能承受妖力的容器罢了,只是有的造得失败了,有的虽然成功,却没能被凤储瞧上。
“我尝试了不知多少次,才终于遇到了朱书容那样的,虽然是人,魂魄之中却纯净至极,没有一丝杂质,唯有如此的人类女子,方能诞下像你这样的……”凤储的语声里,有一丝欣慰和满意。
“能容纳妖物魂魄而不会令□□受损,能承受得住妖魂的融合,后来甚至还得了陆吾的血肉,这实在叫我惊喜,看来天意如此,到了我真正涅槃之时了。”
夜苍穹那时候竟能将自己的血肉给了李南落,凤储不得不认为,这是天意,“你受住了陆吾的妖力,变得更加强悍,还令陆吾与你之间有了牵绊……
他那样的妖神,本来可是不对旁人假以辞色的,如此一来,等我占了你的躯壳,陆吾和我,也可以回归原来,我们又能一起了。”
凤储感慨万千,等到今天实在不容易,他高兴至极,“李南落,你真的是一个绝佳的容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谢谢你。”
在凤储吐露真意的同时,李南落面无表情,四散飞扬的黑发里,一根根白丝发出妖异的光。
他试图闯出这个阵法,可在这个阵中全是汇聚而起的冤魂,人类的血气给了整个阵法一种诡异的力量,他竟完全无法令它中断。
“你既是凤凰,凤凰为祥瑞,你就是这样的祥瑞?夜苍穹就是夜苍穹,就算他成了陆吾,难道他还会眼看着你拿人命来填这个阵!凤储——你这么做有违天和,不怕天谴吗!”
李南落的脸上被火焰之卵映照出一片红光,心口跳动越来越急,眼看着那枚火焰之卵里面,就有什么要破壳而出。
“在我们这里,陆吾便是天,待我涅槃重生,我便是你,你便是我,你说,他还能舍得动我吗?”
南宫至死都没能弄清,归梧栖为何要挑起战乱,原来竟是为了用人命献祭。
十数万将士的性命,人血相祭,只为了涅槃,火焰之卵就是凤储的妖力,那竟然是一个凤凰卵?!
此时此刻,李南落在心里咒骂起夜苍穹来,凤凰也好,火焰之卵也好,归梧栖也好,穹楼也好,哪一个不是与他相关!
这个天杀的东西!这个混账!此时他又在哪里?!李南落怒从心起,眼看着火焰之卵越烧越红,越来越烫,那股力量终于破壳而出——
冲天的焱浪仿佛要将天烧破,一道火红的影子朝着李南落直冲而来,与此同时,另一道暗影从阵中无声无息地现身,悄然之间攀到了李南落的身上。
那是一个被烧得不成型的鸟,只有两只翅膀还带着些形态,浑身早已烂得不成样子,只依稀能瞧出几分凤凰的影子。
李南落顾不得震惊,破壳而出的冲天大火,直接将他吞噬,整个人霎时成了火人,他在火中没有立即被焚烧,只觉得每一丝火焰都在朝着他经络血脉之中侵蚀进来。
血管发烫,经脉灼烧,就如那一次吞吃了妖尾,整个人如同被拆成了碎末,每一粒碎末都被烈火锤炼。
李南落嘶吼着,站立不稳半跪在地,伴随着凤储低声轻笑,天上的阵法忽明忽暗,章尾山上,因为这场渲天大火,战事终于停歇,剩余的人类将士,都抬头望天,如脱了力一般倒在地上。
“凤储!你究竟做了什么?!”半空亮光一闪,浑身玄黑,黑发飞扬,身披青黑战铠的男人陡然出现,好像天空被撕裂。
“我所认识的凤储不该如此心狠手辣,用人命来献祭重新涅槃,你疯了!”他一张口,先说的却是凤储,听着是谴责,实则却是忧心。
李南落在火焰之中咬牙看过去,看到他似乎熟悉,又好像有些陌生的夜苍穹,或者,此刻该叫他陆吾?
那个男人比夜苍穹的身形更为魁梧,如同天神那样站在半空,还是满身妖气,又充满了一种凛然的威仪,仿佛天地俱在他的指掌之间,一双灿金的眼,昭显天威。
李南落的心渐渐沉下,还是那张俊美妖异的脸,但他寻不到他所熟悉的夜苍穹,这不是夜苍穹,这是陆吾,又有一种愤怒逐渐升起,“你们——只因为你们是妖神,就可以为所欲为,罔顾人命?人类不是你们的玩物!!”
心越往下沉,愤怒越盛,夜苍穹既已不在,他还坚持什么!
不再抗拒火焰之力,他狂笑起来,放任自己被那团大火侵蚀,那抹暗色的影子也悄然落到了他的身上,一瞬之间,他眼前便闪现过无数关于凤储的过去。
和陆吾并肩创立穹楼,管束妖物,被人类敬仰万分,奉若神明的凤储,身披红色的斗篷,周身被火焰环绕,白发如雪,面容肃穆。
小妖看他的眼神,满是倾慕,大妖也对他十分敬重。
凤储赏罚分明,被人间视为祥瑞之兆,他谨慎公正,德行兼备,他与人类交好,有他在,便天下太平。
他是陆吾的左右手,是陆吾背后坚定不移的存在,自混沌之初,陆吾对战那些已入神级的妖物,他便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他在陆吾背后,替他挡住了所有的凶险,他是陆吾不可或缺的战将,他是陆吾可以放心将后背交给他的同袍。
他是穹楼的另一半,他是——陆吾的凤储。
李南落从未自卑,也从未看轻自己,可直到此时,他方才觉得,他没有资格与凤储去争,哪怕凤储因为涅槃失败而疯狂。
他也不必争,因为他心上之人是夜苍穹,他的阿夜,如今也已经不在了,只剩下高高在上,几近神明的陆吾。
只可惜十数万条人命,“陆吾……我将躯壳给了凤储,你可还能为人类主持公道?”他不放心,抬起头来,一双视线已经模糊的眼睛,勉强注视前方。
陆吾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还没回答,李南落已经承受不住,以手撑地。
凤储千万年来的妖力,汇聚成实质,不是当年一截兽尾可比的。
李南落感觉自己的魂魄与身体已经分离,他甚至能看到他的身体里有另一个影子,那是凤储,他和凤储在同一个躯壳之中,翻腾不止,双方都受到烈焱的侵蚀。
那种侵蚀同时也是加持,只要得到了火焰之卵的力量,占据了这具身体,谁便会成为这具身体最后的主人,同时拥有无上的妖力。
凤储终于占了满意的人身,他也被烈焰煎熬着,凤凰涅槃,脱胎换骨,妖身尚且未能成功,如今这半人半妖的躯壳,如何能抵挡得住?
要吃更多的苦,方才有望,但他并不胆怯,反而满怀期待。
烈焰熊熊燃烧,一双焰翅逐渐张开,抖落片片焰羽,凤储在躯壳里发出嘶鸣,鸟鸣声仿佛在召唤陆吾。
焰翅不住伸展,李南落的长发逐渐变白,一头银白长发染了火色,他眼看着凤储向陆吾伸出手。
那是陆吾,并非他的阿夜,李南落心中并无一点嫉意,只有一片茫然若失,陆吾归来,想起了他的凤储,而他再也找不到他的夜苍穹。
只要此时他离开,凤储便可得偿所愿。
陆吾皱眉看了一眼,便知道此时最是关键,他似乎连思索都不需要,高大的身形一晃,虚弹一指。
凤储喜悦至极,朝着陆吾伸出手,只剩下骨架的翅膀,妖魂破碎,叫人怜惜。
陆吾一把接住灼灼燃烧的躯壳,将人扶到怀中帮他将妖力稳固,同时一个魂魄已经被弹了出去。
凤储不敢置信地从躯壳里脱离出来,被那一指弹到了半空,被烈焰灼烧的破碎妖魂发出一阵悠长的哀鸣,本就残破不全的魂魄被阵法搅碎。
陆吾接住了李南落的身躯,看他陷入昏沉,不禁一边摇头,缠绕着手中飘扬的银发和火焰,低头亲吻,叹息道:“你这个傻崽。”
李南落在失去意识之前, 见到了凤储的妖魂被驱逐出去。
他前一瞬还满怀希望,伸手等着被陆吾接住,只是一瞬之间, 希望就成了绝望。
凤储显然没有想到, 千万年的同袍之谊,千年守候, 依然没有换来陆吾哪怕一丝的怜惜。
他在他和李南落之间, 居然选择了李南落, 一个不过相识数载的人类半妖。
李南落自己也诧异,陆吾为何会这么做,难道这个妖神竟然真的半点不讲情面, 是因为凤储做了违反律令之事,他才如此对他?
天道无情。
他知道凤储的魂魄被阵法搅碎, 在陷入无边黑暗之前, 李南落也感知到陆吾扶住了他,但他并未觉得喜悦和荣幸。
陆吾如此绝情, 又会如何待他?他已经打算随夜苍穹而去,留在这具躯壳里,又有什么意义?
魂魄继续被烈焱焚烧,凤凰的妖力在大妖之中也是排在数一数二的前列, 绝不是他半人半妖的身体所可以承受。
身上的每一寸都在经历着烈火的锤炼, 烈焱的折磨, 因为过于痛楚而将自己的感官分裂了出去, 李南落身上所有的感知都归于无。
他仿佛已经不在这个世间,时间也对他失去了意义。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缕意识, 一抹游魂。
他甚至找不到努力度过这一切,让自己醒来的理由, 他终究还是没阻止凤储,终究还是死了那么多人,华胥国经此一战,必要休养生息。
其他几国如何,也不在他考虑之列,百姓不经历战乱,便已知足,皇位是谁的,没有人在意。
而他并没有需要牵挂的人,沈家自有沈寒三做主,沈绮珺也是个聪慧的女子,不会亏待自己,蛟鳞与赵明珠好好的,时不时会给他写信,赵家的官位,魏吴央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与赵家为难,定会保他们一家太平。
至于太医局,少了归梧栖,太医局早已在他手里逐渐收拢,不会在宫中为祸,其他的影子卫,影五在,不会做蠢事,至于殷迟……他活的本来已经不容易,如今少了南宫和他,再也不用夹在中间,定然也会好好的。
小九,有叶墨槿看着,不会乱来,就是那小鬼,少了他这个主子,怕是也会自由很多。
至于朱家,他欠娘亲朱书容的,却不欠朱家的,何况朱家那朱镇熙似也有几分妖力,朱家不至于没落。
思来想去,已经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李南落自己本身并不想成为凤储的继任者,那身妖力就算属于他,又有何用?起初他是为了活下去,才会跟着夜苍穹学习妖力的使用。
后来,夜苍穹突然不见,他是为了自己憋了一口气,拿住蛊雕,成为人上人。
可如今呢,他要这妖力做什么?代替凤储成为陆吾身后的人?
可他不是凤储,陆吾也不是夜苍穹。
李南落并未沮丧,也不是绝望,只是脱离了所有的感知之后,心头一片清明,清明得仿佛不受感情的影响,理智得连对自己都可以绝情。
他判定自己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
于是他没有醒来。
满头银白长发,被炎火包围,白发在火色之中丝丝飘扬,他闭着双目,面容沉静,沉静到有种不在此世的疏离。
李南落此时躺在一张如同红玉似的床上,红玉床就摆在相国府他原来的卧房里,镂花木床被挪开,红玉床周围环绕着火色,不住飞扬的火焰静静燃烧着,他躺在炎火之中,仿佛睡着了。
陆吾席地而坐,身形高大,就算是盘坐在地,床沿高度也只在他的手边,他摸了摸李南落的脸,视线始终落在他的身上,眉心皱着,又压住了心焦,只剩下关切。
小妖玹琴被他召到了相国府来伺候,当看到如今这样的夜苍穹的时候,玹琴那会儿在万鸾殿,跪下去之后就没站起来。
他怕得站不起来了,这眼前的夜大人好像又不是夜大人,可竟然能比夜大人还要可怕,他只是区区一个小妖,在这位大人眼里譬如尘埃,这位大人居然和他说话了?
“发什么呆?没见你主子还睡着,收拾东西,跟我走。”一开口,又是他熟悉的夜大人了。
玹琴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叫人一起收拾东西,侯爷大人被抱在这位夜大人怀里,周围还烧着一片诡异的红色炎火,可他一声都不敢问。
整个皇宫里,无人敢问。
那一日,只听天上雷云滚动,电闪不停,白日里竟有异象,好像天要塌下来了,又好像这一世到了尽头,所有人都恐惧于天威,缩在自己的房里,跪在地上祈求上天。
就连华胥国君魏吴央,也破天荒地去了祭祀,那时候战报还未送到华胥,无人知道结果,魏吴央不知道老天爷到底给华胥安排了怎样的命运,只能祈求上天。
也就是这一天,京城上空忽然响了一声惊雷,好似天被扯破,出现了一尊天神,百姓们眼看着天神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无不对着半空残留的火色和金芒虔诚跪倒。
这是老天爷派了天上的使臣吗?
凡是这一日在外头见了天使的,无不欣然自喜,没见到的自然是怅然若失,好像亏了半辈子的福气似的。
那一日皇宫大内,谁也没拦住这尊天神,直到他居高临下站在半空,朝着正在祭祀的魏吴央发话,说要将东野侯带去相国府,令相国府周遭不得有闲杂人等打扰。
魏吴央和一群大臣目瞪口呆地看着,凡是有点眼力的,都看得出这是尊大神,他们求神拜佛,求的还不就是这样的存在。
就算妖神,也是神,这气势这模样,光是站在那里,一眼望来,就算是叫人跪惯了的国君魏吴央,也只能拜倒下来。
像夜苍穹,神态模样却又有些不一样的这位大人,身披战铠,背有金轮,说完了便留下一道残影,消失在半空之中。
魏吴央和群臣面面相觑,心里都在想着一件事,他们华胥国是不是有尊神佛降临了,他们华胥有救了!
雷泽算什么,雷泽国再厉害,难道还能让妖物在这位大人面前嚣张,那简直是找死吧,魏吴央也不祭祀了,眼前现成的,还跪求什么,当下便叫人将相国府周围保护起来,不得叫百姓和闲杂人等过去碍眼。
若非怕做的太过,他都想把百姓都挪去别处,那块地方就单单把这位爷供上就成,至于这一位手中抱着的,魏吴央虽然没看清,也知道必然是李南落。
眼见他不知生死,魏吴央才略微压下了一些心中的喜意,要是李南落有个什么,这一位定然不会这么平静,想来应该是无事吧。
其实陆吾并不平静,他本以就是想让宅子周遭都不要有人留下,就连相国府内,也只要玹琴一个小妖照看。
“要是兴师动众,你醒了又要骂我胡来,可若不那么做,你的妖力一旦外泄,外头的人都活不了。”对着床上的人说话,盘坐在床头的男人就好像李南落还醒着那样,轻声细语。
“所以你最好快些醒过来,否则殃及百姓,你可要自己后悔。”语带威胁,好像如此就能让床上沉睡的人醒来那样。
红玉床是他从穹楼弄来的,想起来这床水火不侵,还有凝聚妖力的功效,最是适合如今的李南落,夜苍穹便只是手中轻点,红玉床就出现在相国府中。
府邸有些破败,怕李南落醒来会出触景伤情,便施了些法子,将什么奇珍异草都弄到府中,分明深冬,却像仙境。
挨着李南落所居之处的园子里种上了梵花,向阳而生,四季开花,花分四色,每一季都不同。
又在园子里安了池塘,金红色的锦鲤,在半是池水半是火焰的池子里游荡,长尾灿金,摇曳之间带起一片星星点点的金芒。
额头到尾处,由红到金,红的鳞片如宝石闪耀,金的鳞片好似金叶,在光下折射着七彩的光。
浸身的池子也有,水汽氤氲,无需人烧水,便常年蒸腾,在这池子里泡了,可以洗去凡世尘埃。
就连吃饭的碗筷,梳头的梳子,只要说得上的,用得到的,统统被换了一遍。
小妖玹琴从一开始的惶恐惊讶,到艳羡诧异,到目瞪口呆,到如今,已经麻木了,他可以眼睛也不眨地用不会熄火的好似炼仙丹似的炉子,煮上一碗如同细玉珍珠似的米饭,等着侯爷醒来,到侯爷不醒来,然后夜大人也不吃,就把这碗好像该给神仙吃的米饭给倒了。
倒在一个白玉鼎里,鼎内有火,一会儿就什么都不见了。
相国府外头看着还是相国府,但李南落所住的院落已经都不一样了,就好像在仙宫一样。
当魏无雍奉自己皇帝老爹的命,小心翼翼地前来查探,好不容易进了府,就被眼前所见给惊呆了。
呆了半天,险些回不了魂。
还是玹琴一脸我懂你的表情把他叫醒,和他说该往哪里去,他这才回过神来。
魏无雍一向洒脱的,有时候也没个正形,这一回却连他也小心起来,大气也不敢喘。
他见到了“夜苍穹”,却不敢将以前对夜苍穹的态度来对着面前的男人,这气势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蝼蚁。
这不是贬低,对方也不曾露出半点倨傲,而是他自己觉得,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便是个蝼蚁。
可再怎么怕,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夜大人?”他试探地先这么叫。
“嗯。”那双金色的眼睛终于看了他一眼,谢天谢地。
那就这么叫了!
魏无雍见他还认自己是夜苍穹, 就放心了些。
“不知他是如何了?何时能醒?我和父皇都很挂心。”他连战事都不敢问。
看样子这位爷也不是个传话的,横竖战报总会来,只需要等一等, 眼前还不如问这位爷关心的。
夜苍穹也即陆吾, 顿了一顿,“他身被炎火焚烧, 痛苦万分, 只要他能醒来, 便能拥有凤皇之力。”
凤凰?涅槃?魏无雍心头大震,“他是凤凰?!他爹是凤凰?”他自然知道朱书容当年去归梧栖,回来之后才诞下李南落的事。
“他本身就是凤皇的妖魂所化, 只是不完整,半人血统加上不全的妖魂, 才让他如今那么辛苦, 那些妖力吸收起来需要时间,时间到了, 他便会醒来。”夜苍穹不知是在对魏无雍解释,还是为了说给自己。
他那个眼神,他看着李南落的样子,就像连他也不知道他何时才会醒来, 还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魏无雍叫自己心里这个结论吓了一跳, 他甚至也不敢问李南落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只敢远远地看了一眼, 看到在李南落身边环绕的炎火,看到他睡在火焰之中, 面色如常,看到他的黑发成了银白……
他整个人, 也像夜苍穹一般,看着还是原来,却又和原来截然不同了,魏无雍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可他知道,只要李南落醒来,这个人世之间已经无人可以约束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