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在它爪子里,先是被钳住了,然后会被水冲开,那只爪子猛的一捞,把发丝按在爪下。
好像捕猎那样,专注的睁大了眼,聚精会神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他笑了起来,索性起身,靠在池边,拿起澡巾为这头野兽擦洗起了银白色的长毛。
无论如何, 即便阿夜能变成人形,它依然是一头野兽,还是一头大猫。
水汽早就打湿了毛发, 澡巾和香胰子轮番在长毛上刷洗着, “大猫”舒服的眯起了眼,躺了下来, 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长长的毛发弄湿之后贴合在身体上, 露出野兽紧实而矫健的肌肉轮廓, 自然所赋予的优美线条感,令人回忆起它第一次化作人形的样子。
那腾跃在半空中充满力量与美感的健壮的雄性躯体。
真是令人羡慕啊。
在内心叹了口气,瘦削的少年虽然早已告别往昔的瘦弱, 但仍在成长的身体依然令他有所不满。
专心的揉搓着纯白的毛发,直到巨兽甩了甩脑袋, 飞溅的皂水被甩了一脸, 李南落无奈的抹去。
“阿夜,你是可以自己打理毛发的吧?虽然你是妖物, 但野兽可都是会自己清理毛发的。”
“我不知道别的妖物如何,我可以用妖力隔绝了一切污染。”
“所以你根本无需梳洗?”他捏着手中的澡巾。
阿夜睁开了一只眼睛,“清理一下也未尝不可。”
湿漉漉的尾巴甩了几下,“继续。”
李南落把澡巾一扔, 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愚蠢, 下一刻, 一只巨大的爪子探进了水里, 像是测量池子尺寸似的拨弄了几下。
察觉到它要做什么,他连忙按住它, “等等……”
野兽的力量不是人类所能阻拦的,阿夜一头扎进水里, 溅起的水花一瞬间甚至没过了李南落的头顶,涌出的热水将地面打湿了一片。
他被水呛到,狼狈的从水里站了起来,这头庞然巨物显然并不是这个池子可以容纳的,原本非常宽敞的浴池瞬间变得狭窄局促起来。
“阿夜!”他有些恼火。
“怎么?”大猫斜躺在水里,爪子拍着水面,“如果主人嫌这里太狭窄的话,我也可以化作人形——”
“不不,不必,就这样吧。”连忙阻止它,他不断摆手,顺势又抹了把脸上的水。
开玩笑,要是它在这里化作人形然后被人撞见……光是想想一下那个场面,他都恨不得马上从这里消失。
既然都已经进了池子,他破罐子破摔,就像以往那样靠在了阿夜的背脊上,再也不不用担心睡着之后沉入池底,这样倒也十分惬意。
终于避免了两个男人共浴的场面出现,然而,与一头猛兽共浴的场景,也并未如李南落所想的那么“平常”。
泡澡久了,就会口渴,当侍候沐浴的仆人轻轻叩门,询问是否需要一些热茶的时候,李南落没来得及思考,阿夜已经出声叫人进来。
门外的仆从没有多想,开了门,低头走了进来,斟茶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可避免的扫到了池子里的凶猛巨兽。
接着便听见茶盏打翻的声音,李南落背过身,按着眉心长长叹了口气。
“贵……贵客请用。”仆人语声微颤,飞快的往后倒退了几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茶水就在不远的桌上,长毛带着一身水,十分累赘,阿夜随心所欲的化作了人形,池水倏然往下一降。
眼看着□□的男人从池子里站起来,走过去,脑后银白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背后,热气袅袅之间若要说不让人误会他们之间有什么,李南落自己都不信。
尽管华胥国并不尚男风,同性之间兄弟情谊也无不妥,但再好的交情,也不会有两个男人共浴。
除了那一种。
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了不发出哀号,他从池子里站了起来,扯过干的巾子把身上擦了一遍,就要去取叠在一旁的衣物。
门忽然被推开了,门后的阴影下露出一张小脸。
“云儿?”李南落身上才刚擦干,匆忙套上衣衫,还没等系上腰带,女童已经一头扑进他怀里。
随后匆匆追来的是沈绮珺,踏进门里,她才醒悟此地所在,眼前却已经映入了少年袒露的胸膛。
将要成年的他,相较同龄人而言身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线条,已经变得宽阔的肩膀,水滴从黑色的发丝上滑落,又顺着肌肉隆起的胸口一直往下滑去。
脸色微红了一下,她便恢复了常态,背过身说道:“云儿夜里一直不肯入睡,突然从床上跳下来,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就是为了找你。”
被云儿抱住无法系上衣带,此情此景,他也有些尴尬,只能掩着衣襟,“她一定是还在害怕,我正要回房,正好带她回去。”
沈绮珺点头,正想说什么,只听见里面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看来这小崽是黏上你了。”
她诧异转身,阿夜一口饮尽茶水,浑身□□的站在李南落身后,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
对于眼前的场景,李南落毫无准备。
他衣冠不整,阿夜更是身无寸缕,而那只该死的爪子捏着茶盏喝完了不够,还顺势懒洋洋的把手靠上了他的肩膀。
“阿夜!”他脸上发热,不知为什么有种叫人窥探到隐私的窘迫。
他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拍下来,拿着茶杯的男人嘲弄似的挑了挑眉,其实人类世界的规则他未尝不知,只是从不在意,更不会让自己去遵循。
身为野兽和化身人形,对阿夜而言,毫无差别。
李南落意识到这一点,沈绮珺却并不知晓,在她眼里这一幕场景会演绎成何种模样?
而她只是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两个男人身上停顿了一下,就像什么都不曾看见似的,轻柔的将云儿从他怀中拉了出来。
“云儿乖,让你阿罗哥哥先把衣裳穿好,不然是要着凉的,着凉就会生病,你不想让你罗哥哥生病的对不对?”
云儿终于放开了手,被沈绮珺牵住了,她背过身说道:“你要是方便,晚上就陪她一起睡吧,她是受到惊吓,心病还需心药来医,她对你最信任,和你在一起,或许能好的快些。”
李南落系好衣带,闻言抬头,“但总归是男女有别……”
“这话你自可对她爹娘去说,在我这里,只有医得好与医不好,只要有用,为什么还要拘泥这些规矩呢?”
沈绮珺顿了顿,“何况你也不是什么歹人,否则她也不会如此信赖你。”
李南落只得答应下来,阿夜显然有不同的意见,正要开口,被他一把捂住。
于是不着衣物的某个大妖,被要求变回原形。
湿漉漉的大猫甩着毛发,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少年身后,而少年牵着个女童,在仆人的注目下,一路折返。
穿过花园的时候,云儿指了指身后的“大猫”,做出害怕的表情。
李南落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背后的不爽,那种野兽喉咙里发出的低声嚎叫,也令大半夜偷偷好奇围观的仆从们心惊胆战。
回到卧房里,云儿很快就抱着李南落的胳膊沉沉睡去,一路骂骂咧咧的猛兽,却收敛了所有的动静,悄无声息的掠上了房梁,像一道暗光,匍匐在梁下的阴影里。
像极了相国府的房梁,就在李南落抬眼可见之处,这种热闹后的静谧也像极了那一夜。
只是,他睁开眼,就能寻到黑暗中属于阿夜的那双金绿色的眼睛。
这里不是相国府。
慢慢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有一种名为安心的情绪在胸口酝酿着,莫非是因为吞食了妖物的血肉,他的思绪也开始疯狂?
他居然因为有妖物在身边而感到放心。
捂住脸,无声苦笑,李南落的视线最终落到怀里的云儿身上。
这个曾经笑靥如花的孩子,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她的爹娘如今又在何处?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沈寒三的医馆,被络绎不绝的伤者踏破了门槛,他本是声名在外的医局大夫,要不是脾气古怪又罗嗦了点,也不会被城门口的医馆抢去了大半的生意。
如今伤患过多,都是县衙的官兵,只要能医得了伤,哪里还顾得了大夫如何,互相搀扶着进来了。
医馆里从未有过这么多人,沈寒三站在药柜子前头,一手诊脉,一手提笔,颇有些意气风发,一边滔滔不绝的为他祖上三代宣扬医德,一边摇头晃脑的在纸上洋洋洒洒。
药方写就,伙计抓药,他又从怀里掏出九针,一气呵成的扎上几针。
看他平日絮絮叨叨,下手却是飞快,手指捻针的瞬间与平时判若两人,就像一个剑士握着他的长剑。
看他凝神出手的瞬间,李南落几乎要错觉眼前是一位武功高手。
就连将“愚蠢的人类”这句话挂在嘴上的阿夜,这回都没有说出半点不是。
扎完针,沈寒三又变回了那个啰里吧嗦的老爷子,沈绮珺则紧随其后,将抓完的药递给伤者,向其说明如何煎药,平日里又要注意些什么。
一个前厅,就这么被人挤的满满当当,李南落不便出去,见状正要向仆人打听,沈寒三一挑帘子,准备进来喝口水歇一歇。
没给李南落开口的机会,沈寒三已经狂饮了几口茶水,捶着背坐在椅上直摇头,“真是世风日下,好不容易请来了京里的近卫,几十号人没把那妖物拿下,自己倒是先跑了,这年头啊……”
“沈医师说的是大内近卫?那妖物又是指的什么?”那一天的大火已经过去了些时日,这些日子,城镇里讨论的似乎是别的什么事。
发现李南落感兴趣,沈寒三捋了捋胡子,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直往他身后比划,“你居然还不知道?枉你身边还带着个妖,居然不知道外头妖物作祟,把人给害死了不少吗?”
李南落身后,银白长发玄色长衣的男人正抱着双臂站着,透过帘子打量外面的目光,就像看着蝼蚁。
那是一个妖物注视人类的目光。
他闻言转过头,“此地还有什么妖物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杀人,连那些近卫都拿不下?”
言下之意,除了他之外,哪里还有人能奈何得了那些大内近卫。
沈寒三还记着阿夜对他施妖法的仇,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嗓门,转开脸一脸神秘的对李南落说道:“听说那是个长翅膀的妖怪,还是个女妖怪。”
夜行游女?!
李南落没有忘记那只双面的姑获鸟,但她怎么会到这里?她分明在峡谷的另一端,那座山林才是她的地盘。
常年在林中不出的妖物,怎会突然之间到山下作乱?
第38章 万万没想到
两个人对视, 李南落眼里有着疑惑,阿夜的目光却逐渐深沉,野兽的杀意逐渐在脸上显现。
沈寒三见了, 张望了下两人的脸色, 正色说道:“妖物也是万物生灵之一,弱肉强食, 与人类互不干涉, 那妖物却下了山, 杀人防护甚至还吞吃人肉,实乃不可教化!你们要是愿意对付那妖物,只要能留住性命回来, 我保你们不死!”
“老头,你以为我对付不了那只鸟?”阿夜黑着脸, 简直明明白白写着“愚蠢的人类”几个字。
“我是说万一。”沈寒三一指李南落, “毕竟他是个人。除非你这妖物愿意为了人类去对付自己的同类。”
普通人类绝不是妖物的对手,这是所有人的常识, 沈寒三也是这么认为。后面那句话,他看着他们,更是说的意味深长。
然后他一击掌,“所以啊记得留下命回来, 别忘了, 我祖上三代可都是太医局提举, 想当年……”
“沈医师, ”李南落连忙打断他的话,“那妖物究竟做了什么?外面受伤的官兵莫非都是被她所伤?”
没把想说的话说完, 沈寒三砸了咂嘴,“正是啊, 自从大内近卫离开,赵大人只得自己带兵去抓那妖物,但就算官兵再多,又岂是妖物的对手。”
“死伤在那妖物手中的,少说也有数十人,在那之前她更是放火烧了山下的农庄,把住在那儿的人家都给杀的一个不剩……”
说到这里,他气急的一拍桌子,“更可气的是,她不仅杀人,还当着官兵的面吃人!”
“她到底杀了多少人?”
“落雁峡后头的那座山啊,山脚下住的人都死了,都是那妖物干的,她不光烧了房子,还把活人抓到眼前,就用那鸟喙啄掉人的眼球,再啄去脖子身子上的血肉,被它咬住的人,也不知怎么就像失了魂一样,任凭它一口口吃掉自己,直到不成人形。”
纵然是见过了各种可怕伤口的医师大夫,说起这些也是脸色发白满眼的火气。
吃人的妖物……
恍惚间,颈边似乎又传来一阵灼痛,李南落下意识的捂住脖颈,被噬咬的剧痛和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的恐惧感,在脑海中再次浮现。
“你怎么了?我看这脸色不大对啊。”沈寒三察觉他的异样,上前就想抓过他的手腕诊脉。
有人已经在他之前将李南落的手握住,“笨蛋!给我呼吸!”
李南落这才醒悟过来,深深吸气,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以为我已经好了。”
“愚蠢,你们人类总是擅长欺骗自己,这里如你所说,太像相国府,显而易见是唤起了你不想面对的记忆。”
阿夜提起相国府,李南落也没来得及阻止,要是被人知道他就是那个逃犯,这里恐怕又不能待了,幸好沈寒三神情不变,看来是正被外堂的伤者叫唤着,分神没有留意。
稍稍放下心来,李南落实在是不想被这老爷子赶出门去,这里实在太让他有家的感觉。
云儿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从后面一把将他抱住。
沈绮珺随后跟着,“外堂正忙,我也管不住她,还是让她跟着你们吧,外面妖物作祟,不可让她乱跑。”
转身蹲下,李南落端详云儿,却见她直直望着外面,外堂的伤者袒露着伤口,那是被鸟喙所啄伤。
在肩膀活生生被叼去了一块血肉,犹如一个被捻烂的番茄,留下一个窟窿。
云儿忽然捂着耳朵大叫起来,哭喊声直穿到外堂。
还带着伤的汉子脸色煞白跳了起来,拔出长剑短刀,“是它又来了!!”
“是里头孩子哭呢。”沈寒三挑了帘子出去安抚,“一个个五大三粗的,难道还怕孩子的哭声,丢不丢人?”
他们这才收起兵刃,心有余悸,“沈大夫,你可得确定啊!”
“不是我们胆子小,但那妖怪的叫声就像是孩子的哭声,听起来似模似样的,要不是我们耳朵里塞了棉花,我们就和那些被吃掉的人一样,只剩下骨头了!”
话音才落,翅膀拍动的声音,伴随着女子的娇笑,突兀的出现在了医馆门前。
“真是说的比干的漂亮呢。”还是那身暗红色的长裙,墨黑的头发,像是笼罩在黑色薄雾里的夜行游女落到地上,手上还抓着一个人。
“是赵大人!”
赵大人自然姓赵。
赵佑宁,取的是护佑安宁之意。
出身书香门第,赵大人自很小的时候起,就想着要像那些大人们一样,成为地方上的“大人”,苦读成才,终于如愿以偿。
身为“赵大人”,他未必是个有求必应的青天大老爷,却也不至于草菅人命,徇私枉法,所以上任以来,与百姓相处的倒也不错,颇有些“父母官”的架势,人如其名,一心想要保护地方安宁。
只是没想到,平白出现了一只妖物。
这妖物居然还是个大妖,居然还能飞,居然还敢伤人杀人,甚至还吃人,想他为官以来何曾遇到过如此猖狂的妖孽,自是又气又急。
除此以外,心里还有些隐隐的害怕。
但这害怕,是万万不能让人看出来的,更不能在手下面前流露半点,于是他整日里寻思的就是怎么拿下妖物,还不能伤了自家的官兵,否则以后谁还替他做事。
所以当大内近卫叶墨槿带着人出现的时候,赵大人喜不自胜,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恰逢其时。
万万没想到,那妖物还没拿下,居然又来了个妖怪,还将大内近卫弄得个灰头土脸。
“这可是大内近卫啊!”这一天他又在后堂冲着夫人抱怨。
“大内近卫,那是陛下亲卫,是捉拿妖物的一把好手,可以说是我华胥国最强的大内高手,可是你看看——”
他拍桌子拍的茶杯跳了起来,“也不知从哪又个跑来个妖物,只一个照面,交了一回手,就让大内近卫损失近半!”
“我也是不明白了,这是妖物太厉害?还是那叶墨槿有意放水!”
他气的在屋内来回踱步,赵夫人见状上前安抚,“别气了,喝口水,当心身体,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想想我们的女儿怎么办,明珠想出去,你不让,她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赵大人一摆手,“别说了,外面危险,不准她出去。眼下要紧的是想办法捉妖,那座山下死了这么多人都是这妖怪干的,要是妖怪在我们这儿也来这么一下——你让我如何对陛下交代!”
“你就知道陛下陛下,自己的女儿都不管了,你这个老头子,既然你想捉妖,你倒是去呀,别在府里待着了,自己带人去抓!”
赵夫人恼了起来,一把将他推了出去,门砰的就关上了。
赵大人来不及说话,对着房门摇头。
要不是妖物作祟,谁也没那心情,否则下人们早就偷笑起来,如今也只是让开了道,连忙把师爷叫来。
“大人,实在不行,我们还是上报陛下吧,能将大内近卫打伤打死的妖怪,早已不是我们能应付的。”
“刘师爷啊,你是不是傻,你想想,叶墨槿和那妖物交过手,他能不知道妖物的底细吗?还轮得到你我去上报陛下?”
“大人说的是。”刘师爷搓着手,“听说那天街上动静大的很,可见那妖怪不是普通的厉害。”
“那妖怪有名字,说叫夜苍穹,你听听,多大的口气,苍穹……”
赵大人长叹一声,“如今这官,不好当,都被妖怪欺负到头上来了,大妖可不比寻常小妖,想要保护百姓,凭我们这些人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仰仗京城里的近卫,但要是近卫也没办法呢?”
他愁眉苦脸,刘师爷也是长吁短叹,“可惜妖物都是一伙儿的,否则要是能让那夜苍穹去对付女妖怪就好了。”
“真是痴人说梦,妖物还能帮着人,对付他们同类?”赵大人背着手一路往外走,“走,跟我去瞧瞧,这回又伤了几个。”
要想把妖物拿下,那是不可能了,但至少要知道那女妖怪在哪儿不是?
所以赵大人每天命人出门打探妖物行踪,按时回来汇报,好让百姓避开女妖所在之处,手下官兵也知道自己只要能保住小命就是,只打个照面就逃也似的回来。
饶是如此,也有好几人丧命,被啄去血肉的已经算是轻伤。
赵大人早已没了往日的排面,轿也不坐了,带上几员护卫,骑匹快马,一路马儿小跑,去往各家医馆。
路上,他正暗自担心要是手下都挂了彩,地方治安无人维持,是否要上报京城求援,一阵翅膀拍打声,伴随着婴儿啼哭似的鸟叫声,让他吓的面无人色。
“是那妖怪来了!”
区区几个官兵哪里是妖物的对手,巨大的鸟爪从天而降,姑获鸟的头转了过来,望着下面冷冷一笑,只笑的赵大人头破发麻,下一刻肩上一阵剧痛,整个人腾空而起。
巨鸟拍打翅膀,姑获鸟发出的叫声随风而散,恐怖的气氛就像夜幕降临,一下子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
“妖物!”
人们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交错成一片混乱,医馆门前本来清净,这下更是逃的空无一人。
医馆大堂内受伤的官兵拔刀而起。
“赵大人!”
“大人!”
第39章 恐怖领域
赵大人被抓在半空, 肩头血红一片,姑获鸟转过脸去,夜行游女的面孔转了过来, 墨黑的头发垂在肩头, 早已不复往日水雾似的飘渺。
那身暗红色的长裙满是斑驳的血迹,暗褐的颜色飘散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是你们这些官兵, 封山杀了我的人, 那我也要把你们通通杀光。”
夜行游女语声幽幽, 她本就生的美艳妖媚,如今这眉眼之间微微发红,皮肤白的透出青色的血管脉络, 更是渗出一股子浓重的鬼魅之气。
她落在房檐上,鸟爪上的赵大人就悬在半空, 鲜血顺着房檐, 像雨水似的滴落,医馆里的官兵提着刀, 不知该上前还是退后。
“就是你这个妖孽?伤人杀人还敢吃人!”沈寒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冲出门去。
“爹爹!”沈绮珺来不及拉住他,连忙跟上。
几位受伤的官兵一看,自家大人在屋檐上挂着, 这会儿连医馆大夫也都出去了, 只要还能动的, 也跟着提刀冲出了门。
赵大人悬在半空, 脸色发白,嘴唇发抖, “你们不是妖物的对手……快……快去找刘师爷把夫人小姐藏起来,妖怪来报仇了……”
官兵得令, 也算是有了借口逃走,却发现自己的腿不听使唤,耳边妖物的声音不断缠绕,一种莫名的恐惧让双腿失去了站立的力气。
“你们的人,杀了我的人,我就把你们杀了,天道轮回,有什么不对?”
夜行游女的脸和姑获鸟的脸,在说话之间不断变换,她的语调忽高忽低,诡异的模样叫人看的脊背发凉。
“完了,这下全完了,这就是妖物的妖法……”赵大人早就知道妖物厉害,却是第一次亲身体会。
莫名的恐惧感让他失去所有的勇气,连开口让手下留几个人保护他的胆量都失去了。
“大胆妖物,你可知道这是哪里?这是我沈寒三的医馆,你知道沈家吗?你知道我华胥国的太医局吗?”
沈寒三指着姑获鸟的鼻子大骂,“你那座山头是被大内近卫给移平的,你找他们去呀,平白无故——”
“爹爹!”沈绮珺从旁边一把捂住他的嘴。
姑获鸟歪着头,尖锐而长的鸟喙随着目光移动,似乎也在惊异,为什么这个不起眼的老头竟能无视她的妖域。
一阵如同哭声的鸟啼响起,让人心底发颤,沈寒三终于还是冒着冷汗,靠扶着墙壁才能站定,沈绮珺捂住耳朵,紧闭双眼。
“姑获鸟最擅蛊惑人心,没想到老头你居然还能坚持这一会儿,难得啊难得。”
用嘲弄的语气夸赞他人的,也只能是夜苍穹了,他跟在李南落身后走了出来。
少年神色镇定,并未受姑获鸟影响,身后一身玄衣银发的男人正是那天重创了大内近卫的妖物。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走过来,一个是书香门第少爷模样,温文尔雅,清淡如水,另一个则是俊美的,美的有些妖气,特别的张扬,这种强烈的反差,形成一种奇怪的平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