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不思蜀,却再也看不到东野侯动情的眉眼,只能听见难耐的声响,夜太傅低着头好像攫取猎物,却在那一瞬间抬眼望来,被欲望渲染的眼睛。
可怕的眼神。
韩昭炀这次猝不及防,腿下发软,吸着气往后跌了几步,里面立时响起东野侯低哑的声音,“是谁?”
一道风刃卷来,韩昭炀心神失守根本来不及闪避,只能硬生生往树后偏了偏,咔嚓,一枝腊梅落地,韩昭炀的发冠也被打了下来,也是他脚下发软,跌在地上,正巧避开,否则这一击刀风便是落在脖间。
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他飞也似地跑,腊梅香气醉人,眼前却还是灯影晃动,还有那片摇曳的金色赤红,赤红之下,东野侯眉眼魅惑,叫人失魂落魄。
东厢房里,李南落平复着呼吸,正要去窗口一探究竟,夜苍穹把他抓过去,“还没完,我的小南落,不准走。”语声急促,满是不耐。
李南落跌落过去,像掉进一个不断将他吞噬的漩涡,被掌风劈开的窗棂之外,红梅绽开,扑鼻香气随着寒风席卷而来,房间里满是说不出的潮湿暖意,他的视野顷刻间一转,后背抵在了又被阖起的窗框上。
“有人。”他不知窗外的人是否还在,夜苍穹却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用嘴堵住了他的唇,好像要把他的魂魄都吸走,才喘着气告诉他,“已经走了。”
阖起的窗口,背后不断卷进一丝丝若有所无的腊梅香气,送进些清冽冷意,李南落却浑身发热。
外头的院子里,蜡梅依然绽放,在逐渐散发热力的阳光下,那一颗颗冰霜化水,从蜡梅花蕊中一滴滴流淌而下,窗棂不住晃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东厢房外,韩昭炀站在走道里,失魂落魄,披头散发,面色颓败,有小厮要过去换茶水,却被他拦住训斥了一顿。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回到这里,更不知道为何要拦住旁人,厢房里的那两个人胆子实在太大,莫非真的不怕人撞见?
可是私心里,韩昭炀自己知道,那样的东野侯,他不想让旁人看见,更勿论是这些小厮,他们都不配。
而他看见了,看见了那样的东野侯,夜太傅为何竟没有要他的命?不,他是有意留下他的命,他就是要他看见,看见东野侯在他的怀抱中露出那般动人模样。
只有他能做到,也唯有他能那么做。
午后的这一场,夏栖国失利了。两国结盟也如战场,凭的就是情报,夜苍穹随口所说,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判断,妖物的眼睛,和人的眼睛,看到的全然不同,一个千年大妖有的是办法。
夜苍穹始终没有露面,只能由郭晓之挑起大梁,他确实不是于宏溪的对手,两国的礼部尚书各有所长,但在结盟谈判之事上,于宏溪背后还有六部所有人的力量,还有个大行令仲孙尧。
而夏栖国除了夜太傅,礼部侍郎韩昭炀也不见了,说是寻人,却一去不返,太子赵崇云压着满心怒气,还要维持太子的威仪,魏无雍知道自己的谋划算是成了,心中暗笑,面上也是淡淡的,双方在天黑之前结束了今日的商议。
后面还有很多次讨论要进行,魏无雍摸了摸下巴,寻思着是不是该把李南落加到名册里,只要夜苍穹出面,他就让自家这位东野侯来会一会夏栖国的夜太傅。
等李南落回到万鸾殿,已经是该用晚膳的时候,他忍着身下异样的感觉,一脸镇定地让玹琴去备热水。
还未用膳,就要沐浴,玹琴一贯乖巧,没有多问,不过垂首领命的时候,闻到奇怪的味道,鼻子轻轻嗅了嗅,李南落的脸色腾地红了。
夜苍穹太过胡来,幸好那个东厢房无人进来,后来又被他从里面落了锁,但也正因为如此,那妖孽更加肆无忌惮,没有床榻竟叫他想出那许多花样来,害得他双腿酸软,腰也不像是自己的。
衣袍之下,那身绸裤更是见不得人,他严词拒绝了夜苍穹的陪同,又发了好大的火,这才叫那妖孽乖乖回去,一路上骑马回来,他又后悔了,早知道该坐马车。
“侯爷身上好重的腊梅香,真是好闻。”玹琴的一句话,叫李南落终于放下心来,幸好还有蜡梅香,不是那见不得人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身为妖物的关系,说白了就是头野兽,夜苍穹的那些东西……总是特别的多,他沐浴之时洗起来也要费大半天的功夫,那过程实在叫人难以启齿。
那个禽兽!
“一会儿换下的衣物不用洗了,叫人直接烧了吧。”
“是。”玹琴备了热水,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家大人咬牙切齿的模样,吩咐完了,好似和谁有仇,然后脚步特别缓慢地走向后面的浴池。
第166章 人生苦短
秋巧想要感谢东野侯, 于是亲手做了点心,作为一名舞姬,她在北面院落有一个住处, 也有侍候的丫鬟, 做什么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
但她就是想亲手做,毋庸置疑, 东野侯是她到如今遇上的最好的男人, 从来不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 甚至还帮过她。
在这个皇宫里,在权贵之中,无人会无缘无故地伸出援手去帮一名歌姬, 为此还得罪了三皇子,秋巧是第一次这么想为一个人做点什么。
小妖玹琴没有拦住秋巧, 为她放了行, 侯爷的书房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不过秋巧也只能进到书房的外间, 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东西,这些规矩,玹琴还是懂的。
秋巧提着食盒,身后跟着个丫鬟, 为她捧着斗篷, 她薄施脂粉, 并未作出如何的盛装, 自从那一夜见过东野侯和那位夜太傅之间的纠葛,她便知道自己入不了侯爷的眼。
既然不用奢望, 便做好自己能做的,她请安问好, 就如一个想要讨好自家主子的歌姬那样,本分又恭敬。
但李南落知道,秋巧是有话要说,“是为了上次的事谢我?”
他说话很直接,不像那些拐弯抹角的大人们,总是装作一本正经,心里想的却截然相反,秋巧低下头,“奴家此来是为了谢谢侯爷,还有三皇子殿下,怕是会记仇的,侯爷还请小心些……以后若是再有那样的事,侯爷大人不用再管奴家了,为此惹怒三皇子,并不值得,我只是一介歌姬罢了。”
李南落并不在乎什么三皇子,在华胥国,谁都知道太子才是下一任君王,魏无雍在这件事上也做得很好,无人质疑太子的能力。
“我并不是为你,只是既然遇到了,就不能坐视罢了,倒是你,以后少去御花园,要是再撞见,吃亏的还是你。”随手拿了一个秋巧亲手做的点心,像是个螺儿,一层层的纹理,纯白如雪,这是带骨鲍螺,宫中御厨才做得出的新鲜样式。
见李南落认真品尝,秋巧满足地笑了,细声说道:“这是用乳酪、蜂蜜和白糖霜做的,侯爷若是喜欢,只管吩咐,也只有宫里才什么都有,想做就能做了。”
“过几日你可以再呈上一份。”取了一个吃了,入口即化,李南落满意的点点头,他与秋巧说话并未摆出侯爷的架子,叫秋巧更为倾心,可如她这样的人,怎能配得上侯爷,不过能尽上一份心意,便已经知足。
“没想到侯爷喜欢甜的,这甜度可觉得还合适?”因为李南落姿态随意,秋巧不自觉也放松下来,也自然的捏起一个放进嘴里,用帕子掩了口,细细咀嚼起来,她一心赶着送来,只在调馅儿的时候尝了味道,自觉还能拿得出手。
层层酥皮都有乳酪,香气浓郁却不甜腻,李南落并不爱用甜的,可万鸾殿内的厨房灶上总备着能做甜点的各样东西。
“可以,他应当会喜欢的。”秋巧问的是李南落,一抬眼,东野侯却笑着说起旁人,微启的门扉之外投进冬日暖阳,那一点光亮好像就落在他的身上,叫他笑起来的时候,好似在发着光。
东野侯的冷情,谁都知道,那个让他笑的,是谁?秋巧眨了眨眼,心中了然,定然是那夜太傅喜欢甜的吃食。
原来,过些天再呈上,是为了给夜太傅享用的。
秋巧心里也并不失望,对方至少不是个女子,只不过夜太傅是夏栖国的人,侯爷与他如此亲近,真的无碍?心里绕了一圈,暗笑这些也轮不到她操心。
李南落这些天如常的做着自己的事,他把夜苍穹又赶了回去,他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还敢去参加下一次的结盟商议,要是参加,还敢不敢胡来。
至于那赵崇云,李南落有种复杂的情绪,他看得出,赵崇云是真的很需要夜苍穹的帮助,他也有野心,若夜苍穹真的相帮于他,兴许夏栖国真的会逐渐强大起来。
李南落对夜苍穹的能力,有一种本能的信任,他相信夜苍穹能做到一切,甚至是帮助一个国家再次强盛。
这种信任毫无理由,甚至可以说是盲目的,哪怕夜苍穹曾经不告而别,也未能削弱他的这种信任。
这些年来,他见过不少妖物,妖物确实很强大,也有各种奇异的能力,但也仅止于此,妖师的存在,约束了妖物的行为,让他们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尽量不要影响百姓的生活。
但夜苍穹这个大妖,是不一样的,知道的越多,李南落越发确信这一点,千年大妖,本来就少见,记忆中那个朱厌,已经算得上是个厉害的大妖,能与夜苍穹打个平手,但那时候的夜苍穹魂魄未全,定然未尽全力。
无论从哪一方面,夜苍穹都独一无二,可归梧栖却让这样的夜苍穹来到他身边,帮他成为妖师,难道自己身上有何特别之处?
李南落一面与秋巧说着话,一面想起了自己那混乱的儿时记忆,他一直在考虑,是否该从朱家身上着手,但朱家前不久的动作,已经让他有些犹豫,若是这一次双方见面,他到底该以何种身份?
秋巧见他若有所思,知道自己不便再久留,已经说了想说的,也再次关照让李南落小心提防那三皇子,秋巧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去。
她的丫鬟香儿却有些可惜地看着她,自家姑娘这么好的机会,竟不懂得抓住,作为一名歌姬,能与东野侯这么对坐交谈,侯爷显然没将她当做一个玩物,怎的就不知道把握机会呢?
玹琴将秋巧和香儿送了出去,到了门前的时候瞪了那香儿一眼,“你主子才是个聪明人,你要是自作聪明……”摇摇头,懒得再说。
秋巧也对香儿摇摇头,谢过玹琴的提点,又摸出几颗金相思给了他,算是谢过。
金相思是足金的,打成了相思豆的模样,也有人串成一串戴在手腕上,这么一颗也值好些个大钱,秋巧这是连上次一起谢了,玹琴将她从雪地里带出来,又给她一件斗篷,送她回去,她一直没忘。
小妖玹琴没想到她如此大方,摇头晃脑地笑起来,快步回去,又有一件好事在等他,侯爷赏了他带骨鲍螺吃!
万鸾殿真的比林子里好,幸好听了夜大人的话,玹琴感叹着吃了一口带骨鲍螺,奶香从嘴巴里化开,他快感动哭了。
点心要吃新鲜的,下一次要是夜大人来,兴许又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于是玹琴大意了,“侯爷大人,夜大人下次何时再来啊?有几日没见他了。”
一个冷眼望来,“谁是你的主子?你若想见他,我把你送去夏栖国如何?”
玹琴不吱声了,缩了缩脖子,扯开话题,“大人,新做的衣裳好了,内务府问上回被烧了的衣裳,不知是有什么地方没做好的,他们会改……”
落到身上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玹琴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慢,缩了缩脑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侯爷了,不就是烧了一身衣裳吗,不满意,还不让人问了?
玹琴哭丧着脸,他完全不知道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了,以后可怎么在万鸾殿里混下去,后头可还排着好些个,等着抢他位子的呢。
想起前些天,李南落表面冷静,心里还是觉得别扭,当时窗外有人,不知是谁,不知看到多少……
不多时,沈绮珺来了,她定期会来万鸾殿,大家早已习惯,有个令牌让她出入自由,但也只能走一个固定的宫门,毕竟万鸾殿在皇宫大内,不是想进就能随便进的。
“医馆都正常了吧?”见她到来,李南落就料到是为何事,被举告的医馆自从他见过蒋启,答应见朱家的人之后,应当无事了。
没想到,沈绮珺竟摇摇头,“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巡城司送来消息,朱家不想见你,他们好像只为了出一口气,让医馆不能经营。”
这出乎李南落的意料,他本以为朱家用这一招是为了逼他相见,看来是太高看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了,他冷冷一笑。
医馆是要继续经营的,无论是为了那些山海会的妖师,还是为了控制太医局,医馆的存在都十分必要,安抚住沈绮珺,李南落让她放宽心,尝尝点心。
沈绮珺知道这种点心,但也未曾尝过,乳酪这东西,要新鲜,还要保存,寻常人家都没有,宫里即便有,李南落也不会叫人去做,他的心思从来不在这上面。
那便是有女子送的?出于直觉,沈绮珺一下子就发现了真相,点心很好吃,心里的滋味却不好受,分明知道没有机会,李南落心里只有夜苍穹,可一旦他身边出现其他女子,她还是会难受。
“以后,你和他,怎么办?”她口中的他是谁,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不用挑明。
“什么怎么办?”李南落没有吃点心,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顿,“顺其自然吧。”
“可他毕竟是个大妖,妖物的寿数和我们人类不同,总有一天你我都会老去,而他,还是那个大妖。”拿着手里没吃完的点心,沈绮珺终于把一直以来想说而没说的话,说出了口。
说完,看到李南落脸上刹那间的苍白,她立时就后悔了,再没有半点吃点心的胃口,若非知道有其他女子,她也不会如此失态,当下用笑声掩饰。
“是我想太长远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如今担心还是太早,据你所说,你还未原谅他呢,哪里还能考虑得了以后。”
李南落反而沉默下来,人类比起妖物,确实寿数有限,他如今身为妖师,也有妖力,不知会否不同?
他没有问过夜苍穹,自他重新出现,便始终未曾完全接受他,可岁月无常,人生苦短,他是否已经浪费了两人之间所能拥有的时间?
等他回过神,沈绮珺已经走了,李南落想着过去种种,忽然有种冲动,“玹琴,备马!”
第167章 狭路相逢
自从夜苍穹回来, 都是他来找他,但是这一刻李南落忽然很想见到那个妖孽,甚至等不及他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今日有雪, 玹琴却阻拦不住。
身披狐裘, 策马出宫,一阵阵寒风刮在脸上, 李南落心里却热, 热到发烫, 他也不曾想到,只是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竟让他又冲动得好似回到了过去。
他却并不后悔, 只是更加急切,冬天的空气是冷冽的, 冷到叫人手指发麻, 风雪扑面,他抓着缰绳, 默默运起妖力,妖力就是他和夜苍穹之间的连接,他一直以来都拥有着他的一部分,从未失去。
黑马神骏踏雪狂奔, 身上狐裘亦纯白如雪, 一袭赤红常服, 在街市上划过一道浓烈之色, 无人可以忽视,沈绮珺坐在轿中捧着手炉, 听见人群赞叹,挑起帘子。
正瞧见那远去的背影, 他没有带任何人,随着纷扬白雪,孤身而去,在风雪中那一道身影如诗如画,叫她不由得看痴了。
于是苦笑起来,放下轿帘。岁月流转,过了些年,也不过同当年一样罢了,她在外头痴望,终究成不了画中人。
李南落避开人群,穿过街市,忽然不知去何处找夜苍穹,心头一动,想起夏栖国使团所居的驿站,据说是侍仪司安排的住处,那个驿馆如今已全是夏栖国的人。
驿馆之内,夏栖国使团群臣各自在忙自己的事,与华胥国结盟是重要的一步,如今看来要从中获取利益,并不是那么容易。
赵崇云已经恢复了太子的雍容,淡淡微笑,正好声好气的和太子太傅夜苍穹谈话,看着是谈话,其实都是他在说,夜苍穹坐在那里,七平八稳纹丝不动,神情淡漠,不知道是听了还是没在听。
房间里还有礼部尚书郭晓之和侍郎韩昭炀,郭晓之捋着胡须,对太子如今的长进有些满意。
侧首想和韩昭炀讨论过几日如何应对那于宏溪的招数,却见韩昭炀失魂落魄,整个人好像丢了魂一样,木木地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偶尔朝着夜太傅看一眼,又眼神闪烁地避了开去,好似不敢与其视线相对。
郭晓之不明所以,暗自摇头,这侍郎还是年纪太轻,指望不上,太子倒是出乎意料,能找来夜太傅这样的帮手,这一次若想为夏栖国谋得利益,还得靠夜太傅。
赵崇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哪怕夜苍穹对他十分冷淡,也依然含笑相对,这样的大妖,无疑需要笼络,无论他要什么,他都打算给他。
可夜苍穹想要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却要他摸摸夏栖国的底细,这叫他有些恼火,却又不能发火,他那位主子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还记仇,显然是有意如此,竟叫他有些束手无策。
赵崇云见他心不在焉,心思一转就想到了那位东野侯,若说谁能让他的夜太傅如此伤神,怕是只有那一个人,于是忽然提起上一回,“太傅,那一日我们好不容易占了些上风,可惜你一走,郭大人他们就束手无策了。”言罢叹息一声。
用地位压制,这个大妖全然不惧,根本无所谓,所以赵崇云换了种方式,示之以弱,夜苍穹听他提前那一次,果然眼神微动。
侍仪司的那一次。
夜苍穹的嘴角勾起点笑意,那一天到了后来,其实两人都有些狼狈,另一边还在讨论正事,他们不敢动静太大,可越是知道此地不可放肆,越是想要放肆,折腾一下午,真到了要紧处,李南落连半点声响都不敢发出,他的肩头都被咬出了印子。
他固然是得偿所愿,但后果也是弄得他家那位主子衣衫上有些不好见人,那里到底是侍仪司,不是万鸾殿,也不好莫名其妙叫人去烧热水,更不好把厢房弄脏,留下痕迹来,只得都留在李南落身子里,有的也在外面,毕竟弄了好几次,里外都是,没有水,李南落还只能将就着把衣衫再穿回去。
那黏糊糊的东西贴在身上冰凉,然后干结了,滋味如何能好受,里头也有李南落自己的,只能压着火气,勉强用外袍遮住,至少还能走得出去,只是上马的时候动作没有往日利索。
夜苍穹要扶他,他哪里能肯,又羞又恼,再不复先前冷峻模样,那一眼横来,叫夜苍穹险些又把马上的人再拖回去,总算他还不是真的禽兽,也确实已然足兴,这才罢了。
李南落坚持要自己回去,不肯要他作陪,夜苍穹这才欣然回转,若无其事又出现在韩昭炀面前,唇边那一丝餍足笑意,不言而喻。
有的人自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还懵然不知,还敢在他面前显得坦荡,他便索性叫他看个分明,从此再不能抱有其他念想。
幸好,当时心中急切,根本没来得及解开那身衣裳,不至于那这愚蠢的人类窥去风景,不过想到自家主子那克制又动情的模样兴许已经叫人看了去,不由得又后悔了,有种想要把这人类捏死的冲动。
韩昭炀闻言却心神恍惚,仿佛又置身于蜡梅花树之下,眼前红影摇动,那浓郁的赤金色和蜡梅香让他心动神驰不能自已,但夜苍穹的目光已经掠了过来,看得他遍体生寒,如临深渊,再不敢有半点遐思。
赵崇云发现韩昭炀陡然色变,但他根本不在乎原因,他关注的是夜苍穹的反应,若无其事问道:“太傅,不知那一日是何原因耽搁了,下一回可不要再突然不见,本宫这次全靠太傅了。”
他伸出手,想要拍拍夜苍穹的手臂,表示亲近,但夜苍穹避开了,赵崇云身为太子,礼贤下士,自认谁都该感激,没想到夜苍穹如此不给面子,就在尴尬的时候,外头有人报,有客上门。
赵崇云一怔,心里有了猜测,让郭晓之前去迎客,他回转过去,又换了一身衣裳。
这一次头戴金丝翼善冠,赤袍窄袖,腰束玉带,肩覆织金蟠龙,还换上一双皮靴,穿戴起来,霎时挺拔不少,气宇轩昂,再不复初到之时的文弱模样,满意得点了点头,这才往外去了。
驿馆门前,庭院便是轿厅,有一行人到门口,才刚落了轿。
坐轿的自是贵人,随行不少,有带刀的侍卫,也有跑腿小厮,轿帘子上印着家族徽记,好大阵仗,方才停下,人还没出来,便有一骑疾驰而来。
那人座下黑骏马,身披白狐裘,唇红似血,目若点漆,发未束冠,黑发上落着白雪,丰神如玉,矗立门前。
两边相遇,谁先进去?还未等上前去问,此人竟只扫了他们一眼,径直策马越过轿子往里去了。
竟敢走在前面,还连招呼都不打,不用吩咐,已有小厮上前呵斥,单人匹马,不见随从,这显然是无名之辈,但凡有些身份,谁出行不带个随从。
李南落只看了一眼徽记,已经知道来人是谁,没想到朱家不见他,竟主动来见这赵崇云,此刻见下人拦路,不由冷笑,“所谓朱氏宗族,原来就是如此行事的,还未结盟,已经开始结党,不知要与夏栖国交换何种好处?”
他在马上质问,人就在门口,虽然只是冷嘲热讽,没有高声宣扬,可条路上人来人往,已有行人驻足看热闹,轿子里的人顿时有些狼狈,怒从心起,“住口!你是何人竟敢信口开河?!来人呐,给我把他拿下!”
这些人不知李南落的身份,但已经敢动手,拔出刀来,显然不能轻易了事,李南落本是来见夜苍穹的,哪里能想到竟在这里见了朱家人,心中有气,还手自不会留情。
对付这些人,根本用不到妖力,他手腕一抖,手里的鞭子就好似长了眼睛,只听啪啪几声,然后是长刀落地,几个侍卫背后一凉,脸上身上手上都见了血,碎了的破布随风飘落,就像打在朱镇熙的脸上。
朱镇熙是朱家人,更是有望继任宗长之位的嫡子之一,这次是有意端着身份来见夏栖国太子,此刻丢了脸面,哪能甘心,侍卫不是对手,亲随却趁此机会看好了那人的样貌,还有那一袭侯爷穿的赤红常服,连忙来报。
听闻是东野侯,朱镇熙顿时不急了,真是冤家路窄,“哪能就用这些下人伺候东野侯,他不是妖师嘛……”
他轻笑几声,勾了勾手指,亲随立刻上前,俯首听令,“少爷?”
“可以把那东西放出去了,来都来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也给夏栖国这些人开开眼,让他们知道能与小爷我合作,是给他们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