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被赶下来的。”元彻沉声答道,“去年,父王病危,北境继位和中原不一样,没有什么太不太子,狼王的儿子中只要想上位的,就直接互相厮杀,谁赢了谁就当王。”
“朕和元拓也就是朕同父异母的哥打了一年,谁也打不赢谁,继续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朕就想先把北境让给他,反正北境部落众多,他要坐上狼王的位置,光是收拾部落就要花费几年的功夫,自己则来中原休生养息,积蓄力量,同时也可以找你。”
他们逃到了巷子里,刚停下些许,脚下就传来剧烈的震感。
这么大动静?
沈之屿看了一眼后方,那三成的内乱已经快要镇压下来了,应该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反而小巷子内的楼房上,都传来了索索的响动,甚至有几片瓦片从天上落了下来。
元彻眼疾手快,立马扑过沈之屿往旁一带,瓦片在他方才站的位置摔了个粉碎。
元彻和沈之屿盯着那个碎片,抬头对视一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
所有的意外发生在一瞬间。
世界先是安静了片刻,然后,炸开了。
“轰隆隆!”
“唰!”
数不清的瓦片倾泻而下,甚至一些盆景和栏杆都落下来,剧烈的震感从脚下传来,晃得跟本站不稳,紧接着,三条足有成人张开双臂那么宽的地面裂缝忽然出现,裂缝之下漆黑一片,仿佛是万丈深渊,将沈之屿,元彻,以及鬼戎兵分别分开。
是地动!
偏偏在这个时候!
本就是大雨的天气,在加上地动,视线受到了严重的阻碍,元彻刚扶着墙站稳身子,熬过了第一次震动,一抬头,模模糊糊看见李亥落下了深渊中。
这可不关朕的事了,他想。
而下一刻,沈之屿竟然跟着李亥跳了下去!
“沈之屿,你做什么!?”
元彻气急败坏,立马也跟着纵身跃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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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动发生瞬间, 耶律哈格率先反应过来,指挥着所有人护着脑袋跑向空旷的地方。
烟尘蔽日,恍如末日来临。
慌乱中, 耶律录捞过两位来不及跑的小孩,抱在臂弯中, 再赶在两侧楼房垮塌的最后瞬间猫腰滚进一处角落里。
废墟之下漆黑一片, 外面的震动时不时地还会继续, 其中一位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耶律录听得脑袋直疼,同时也担心他会快速耗空体力坚持不下去,从衣兜里摸出几颗本是给温子远买的糖, 平分在他们手心。
小孩眨了眨泪汪汪的眼睛太黑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吃的, 很甜。”耶律录道, “听话,你看这位姐姐就不哭,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小孩撕开糖纸,舔了舔,然后小声地唔了下,果真不哭了。
地动持续了莫约一炷香的时间, 好在都不如第一次剧烈,也没将他们的藏身之处毁掉。
耶律哈格的速度非常快, 安顿好百姓后立马掉头回来,仅用两个时辰便找到了他们。
耶律录让鬼戎兵先将小孩抱了出去,他的一条腿被卡在废墟缝隙里, 长时间的压迫几乎没有知觉了, 三五位小兵以最快的速度清理掉上面的木板和石块, 将他拖了出来,耶律哈格赶来看了看,只见一条乌青蜈蚣般的伤口盘横过大腿,皱眉道:“你别动了,小心腿废掉。”
耶律录:“……嗯。”
虽然撤退及时,但还是有不少人被埋在了里面,耶律哈格很忙,没工夫和儿子多说话,撂下几句嘱咐便带着鬼戎兵开始挖人,又过了一段时间,该挖的都挖出来了没挖出来的自然是已经丢了命抬头一看,四下都没有耶律录的身影。
“人呢?”耶律哈格茫然道,“不是叫他好好休息吗?”
鬼戎兵连忙四下寻找,最后,一位传令兵禀报道:“将军见大伙儿都在忙,便独自一人去找温小公子了。”
温府离此地很远,前者在城东,后者在城西。
狼群可以帮忙找人,耶律录便将灰狼也留给了他们,自己一瘸一拐地靠一条腿用力,走到了温府门口。
官宦府邸都是精心设计过的,用的木材也是上等中的上等,再加上此处不是地动的中心,房屋虽然有些狼狈,但还是好端端地立在原地。
“子远?”
耶律录走进去,离开前,他好好嘱咐过温子远,就在家里玩,不要出来,未免发生上一次被刺激情况,耶律录在带队时还特地选了另一条路,不让外界的一丝一毫影响到他。
此时此刻的温府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温子远的性子比沈之屿闹腾多了,没事儿就爱带些婢女小厮回来,一来是看他们被人牙子随意发卖十分可怜,二来单纯喜欢人多热闹。
可耶律录从门口走到了大堂,再从大堂走到后院,都不见一人包括尸体。
只有小瀑布哗哗哗水流声。
“子远?是我,快出来!”
还是没有回答。
水流犹如催命符,落在了人的心坎上,越来越快。
这不正常,耶律录的冷汗瞬间淌下来,他试着跑起来,但刚迈出两三步腿就疼得厉害,与此同时,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终于停了,乌云散开,血红的夕阳出现在天上,以及一弯漂亮的彩虹。
这两者分开看,都是美丽的景物,但凑在一起,十分诡异。
耶律录的眼睛被一个东西晃了一下,他走过去,从一墩石头底下捡起了一个银铃铛。
是他给温子远买的铃铛之一。
温子远就算再不喜欢这个铃铛,也绝不会将它随意丢弃,耶律录连忙四下仔细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不出一会儿便找齐了铃铛,然后,又在院子里的一颗树底下,发现了长命锁,长命锁一半陷阱了土里,应该是先落在地上,再被人踩了一脚。
温子远会在有意识的时候允许人这样对待他的长命锁?
彩虹,本该是祥瑞。
温子远却在这时候失踪了。
大概是陛下那一嗓子太过气势浩大了,沈之屿失去意识后,便围绕着这个情绪,做了一场混不清的梦,梦里,好像有许多人围着他,杂乱的、难以分辨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陛下赎罪,丞相大人已经没有了呼吸,臣等无能为力……”
“陛下,您将大人放下吧,臣等为大人安排后事……”
“陛下……”
其中好几个还是比较熟悉的声音,沈之屿心道他不就是去拉李亥吗?怎么都跟着跳下来了?
还说他死了?
又不是没死过,死了能听见话吗?
“他没死!”
元彻的声音立马传来,驳回了这些哀嚎,一群人立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放大声,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让自己消失,沈之屿点点头,果然还是陛下靠谱一些,不过,为什么这个声音颤抖得如此厉害?
沈之屿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下一刻,元彻的声音忽然靠近,凑在他耳边,压着带有哭腔的嗓子低声呢喃道:“沈之屿,别睡了,快把眼睛睁开。”
“只要你睁开,朕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朕把李亥还给你,朕去把他的尸体挖出来还给你还不行吗?”
“……”
“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人吗?!”
“……”
“朕哪儿比他差了?你说话啊!朕哪儿比不上他了,值得你这样对他!!!”
“……”
这些话,毫无逻辑,情绪变化也十分奇怪,最开始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后来逐渐变成恳求,恳求了一阵,发现没有用,便气急败坏地谩骂和逼迫,最后,去到了近乎绝望的境地,好似一个孩童因为拽不住心爱的东西,只能坐在原地,嚎啕大哭。
沈之屿的心脏也随之慢慢变得疼痛万分,这和身体上的病痛不一样,对方的情绪毫不保留地传递过来,他汗如雨下,大口喘息,无论如何都无法缓解,想抬手捂住疼痛的地方,却发现自己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捆绑着手脚,吊在半空中,犹如困兽。
别哭了。
不要再哭了。
在沈之屿心里,就算抛开“北境小王子”,“鬼戎军战神”,以及“陛下”等称谓和头衔,元彻本人也该是一位非常肆意潇洒的少年郎,他年轻,好看,快活,这一辈子会有许多喜欢的人,也有更多的人来喜欢他,但在这些人当中,他不会过于执着,能好就好,不能就一拍即散,过于执着那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他的汗水和泪水应该挥洒在他今后蒸蒸日上的霸业上,而不是这里。
沈之屿试着挣扎开身上的绳子,但越挣扎,绳子的束缚越紧,就在他以为四肢会被勒断的时候,绳子忽然依次断掉。
咚的一声。
他落在了地上。
有微弱的光进入了他的瞳孔。
四周场景不太像地动之后,这里是哪儿?
怎么有些像……天牢?
梦里本该混沌的感觉随着坠落变得清晰起来,像是真真切切地身处在这里,能感受到周遭的潮湿寒冷,以及空气中充斥的令人作呕的霉味,沈之屿狼狈地坐在地上,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破烂囚服,斑斑乌色应该是血染上去的,时间久了,又干涸凝固了。
下一刻,一道看不见的力量将他猛地往前推,他像一位身不由己的提线木偶,被迫去到面前的泱泱人群之末,一起跪下,说不出话。
至于站在众人面前的,自然是元彻。
最后那句撕心裂肺的怒吼后,元彻整个人就变得格外平静,这个姿势让沈之屿没法抬头,只能看见元彻的一角衣摆,听他随便叫了一个人的名字,那人起身出列。
“立刻去寻一块千年寒石来,三天之内,无论用什么办法,动用多少人力,赶出一间冰室。”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那人连连答应:“臣遵旨!”
之后,元彻又吩咐了一些话,其中一些东西听着像是在为死人准备后事,但又有一些截然不同,比如“去烧热水”以及“再取一件干净的白袍来。”
待全部说完,压在肩上和膝盖上的力量才消失,沈之屿和其他人一起站起来。
而就在抬头看见元彻的瞬间,沈之屿浑身上下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直接发麻,任何惊愕的词语都不足以描绘他现在的心情。
元彻手上抱着的,是他!
已经死掉的他!
那群人没乱讲,他这样子确实是死了,并且已经死透了。
这一刻,沈之屿终于明白了眼前的场景是上一世,他被李亥毒杀之后。
元彻仿佛看不见他的存在,毫无生气的目光从他所在的位置径直掠过,没有任何的犹豫和停留,然后紧了紧怀中的那位“沈之屿”,转身离开了天牢。
其他人也一样,拱手恭送陛下后,摇头叹息着相继离去,只剩下他一人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沈之屿一时难以接受,不仅仅是忽然回到了上一世,还有元彻的态度……元彻对自己死亡的悲伤,超过了他的预料。
他是不是,低估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
“想知道上一世最后发生了什么吗?”
一个不知男女的低语声从脑海里面传来,话音刚落,四周的场景骤然垮塌,漆黑的天牢墙壁剥离掉落,更强的光出现,沈之屿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再放下时,他已经来到了皇城门下。
巍峨的皇城光色粼粼,璀璨耀眼,原来这一天的夕阳这么红,大概是刚下过雨,天上尚还挂着一弯未散去的彩虹。
“去吧,去看一看上一世,大楚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灭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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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难道这光怪故离的重生和陛下有关?
远方有两两三三结伴的宫女走来, 和他插肩而过,稍后,小声的嘀咕传来:
“丞相大人真的没了?”
“嘘, 小声点,应该是的, 这事儿千万别到处说, 我们就当不知道。”
“可是……”
“可是什么?”
宫娥叹了口气, 娇柔的脸上满是惋惜:“我还以为能看到陛下和丞相大人共治的一天呢。”
沈之屿将她们的话听在耳里, 伫立原地,低垂着头,久久不语。
元彻可谓是大楚历代以来最没规矩的一位皇帝, 不仅他自己没规矩,下人们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胆子在他的带头没规矩下逐日壮大, 所以皇城内,其实不难听见议论。
夜里巡过三巡, 下了牌的鬼戎士兵已经过了最困的时候,干脆不再睡,偷偷提出一壶藏在屋子地板下的酒,去到篝火边围坐闲谈。
此时本该是他们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 但今日发生这么大一桩事,实在没法放松。
“可惜了。”一人评价道。
“可惜?呸!我看就是那姓沈的没眼光!”另一人喝高了, 扔下手中酒壶就开口骂道,“我们陛下,我们主子, 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他凭什么看不上啊?我还不嫌是他高攀了我们小主子呢!”
在北境的时候, 这群鬼戎兵对元彻的称呼是“主子”,因为在家排行老二,年纪也不大,辈分长于他的有时候还会喊“小主子”,这是一个非常亲昵的称呼。
“老陈你收着点……”
“我就是个粗人,不懂他们那些谋权纵横之术,我只知道小主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初那么小一个娃娃,坐在狼背上都要老陈我扶着,如今一晃眼长得这么高,二十多年了,兄弟们没舍得让他吃过一点苦,凭什么被一个中原人给欺负了去!?”
“要不这样,我们去帮小主子找个和姓沈的长得差不多的人来,娘的,天下有才又好看的那么多……”
“老陈!”
朋友打断他,厉声道:“你疯了吗?”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沈之屿走过去,左右别人看不见他,便直接捡起那个被扔掉的酒壶,将里面剩下的酒仰头尽数倒进嘴里,清酒顺着衣襟流下,打湿了衣裳,他也想大醉一场。
然后,补充道:“你们倒是找啊……”
沈之屿把酒壶放回原位,走向皇城外,他想逃离这里。
可能去哪儿呢?
回丞相府么,那里空空荡荡的,没必要回去。
沈之屿一抬头,发现自己来到了温府,耶律录也在里面。
这两人原来这一世就……沈之屿摇着头笑了笑,可笑容还没在脸上留住片刻,便消失了。
子远在哭。
算来子远当下也该二十有三了,换做旁人家的公子,儿子都该断奶了,他还像个小孩一样该哭哭该闹闹,嚎起来整个屋子都要颤上三颤,也对,反正前有沈之屿哄,沈之屿没了后,又遇上了耶律录,这辈子都可以不用长大。
“走开!”温子远一把推开耶律录,“都是你们!你们来中原干嘛!你们不来我哥就不会死了!我没有哥哥了!!!”
耶律录哑口无言,虽然这话有些无理取闹,但也不是全无道理,再加上他本就不会和温子远争辩什么,只好站在三步之外的地方,温言道:“好好,我不过来,我保证不过来,子远,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我说了我不吃!”
温子远抓起小桌上的粥便砸了出去,粥是耶律录刚端进来的,还很烫,手背立马被烫得一片红。
耶律录看得心立马揪起,都顾不上自己也被烫着,只想要带他去用凉水冲手。
刚跨出一步。
“滚啊!”
温子远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随即又抱住自己的脑袋,嗓子哭得一抽一抽的,耶律录连忙退出去。
屋外,沈之屿看着耶律录一拳锤打在梁柱上,力道之大,手骨都打出血来了,是盛怒无处发泄,只能独自垂头丧气的无奈。
“你别管他。”沈之屿低声道,“确实不关你的事。”
耶律录听不见他说话的,更没法跟他沟通,沈之屿只能坐在一旁,自言自语道:“教你个法子,过几天带点吃的去哄,一会儿就哄回来了。”
话音刚落,耶律录道:“丞相大人。”
沈之屿一愣,疑惑地看向耶律录,以为对方能听见自己说话,结果耶律录连个眼神都没挪,咬牙切齿地兀自喃喃道:“求你了,你要走就走,走远点,可别回来把子远也跟着一起带走。”
沈之屿:“……”
这人真是……算了。
沈之屿无语至极,懒得再和他说话,回到屋子里,见子远蜷成一团挤在床铺最里侧,已经睡着了,但脸上的泪水还没干,鼻子也红彤彤的,手不安地抓着被子,沈之屿拿过一旁的手帕替他擦了擦眼泪,然后掖好被角。
“哥……别走。”温子远不知是梦到了还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低喊一声。
“睡吧。”沈之屿淡淡地回答道,“以后要听耶律录的话,收一收脾气,别人只是喜欢你,又不欠你的。”
只是喜欢你,又不欠你的。
说完,沈之屿的神色也黯淡下来,心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与此同时,“吱呀”一声响起,门框被悄悄推开。
耶律录没走,一直在门外守着温子远,确认他睡着后,才端着烫伤药走进,手脚放得极轻,估计连轻功都用上了,衣摆一撩单膝跪在床边,捧过温子远被烫伤的手,用棉布沾上药粉涂抹在上面。
沈之屿见他这个举动,默默起身,给他让出位置。
深夜,万家灯火都入了梦,在温暖的屋檐下与爱人相拥入眠。
街上冷清得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那声音说完“看大楚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灭亡”后,就再也没出现,既没说怎么看,也没说看哪儿,沈之屿就像一缕迷失了方向的孤魂,在地动山摇的自然之怒下,脱离了原来的身体,来到这一个已经不再属于他的时空,他到处游荡,茫然又无措之余,还得被迫接受这些足以排山倒海的情绪。
来来去去,绕了一大圈,还剩下一个人元彻。
沈之屿本不想见元彻,其他人已经够他受的了,难以想象见到元彻后会是什么模样,但感情这种东西,总是琢磨不透,有时候越抗拒却就越是要面对,它既是你的勇气也是你的懦弱,有时候还像是藏在箱子里的小猫,会趁你不备猛地跳出,挠你一爪,让你心肺皆痒。
他之前看上去那么伤心,要不去安慰安慰他?虽然他看不见自己的存在也听不见自己说话。
到了后面,沈之屿也说不清这一趟是去安慰元彻还是安慰自己,他六神无主地回到皇城,此时夜幕已过,天大亮。
但,陛下躲了起来。
沈之屿找了议政殿,找了寝殿,甚至找了后山溜狼的地方,都没有任何陛下的影子,他没法找人问,只能靠自己,一上午就这么草草过去,好在现在不用吃喝也不用睡觉,更不会觉得累,有大把的时间去慢慢找陛下。
最终,在皇城深处,一座毫不起眼的殿宇面前停下了脚步。
沈之屿只看了一眼,便立马后悔了。
元彻抱着他死掉的那一位脸埋在他的颈间,一起躺在一块巨大的千年寒石上。
殿内没有杂物,只有他们。
自己身上的血污已经被清洗干净,换上了一身宽松雅致的白袍,上面的刺绣和样式都是他喜欢的,头发散开,好好地铺在脑后,有少许被拨来前胸,双手放于两侧,除了脸色苍白一点,与正常人无异样。
千年寒石寒气极重,能保肉\\身不腐,但对正常人而言危害极大,五个时辰内冻坏筋骨,十个时辰就没必要下来了。
“够了!”
沈之屿想要过去把他拽下来,可这一刻,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其他人都能触碰,唯独元彻,唯独陛下,周身像是有一层屏障,在距离一臂的位置将他无情地挡在外面,任凭他如何捶打,都纹丝不动。
“元彻!你看清楚,我已经死了!”沈之屿终于崩溃了,“这具身体感受不到,更不会回应你,这都是徒劳!”
“你堂堂一个皇帝,富有四海,执着于一个死人做什么?”
“人死不能复生,你能不能不要再为难你自己了……”
有那么一瞬,元彻已经结了霜的眼睫忽然微微动了一下,启齿道:“一定能的。”
“什么?”
元彻将寒石上的那位沈之屿的双手拢过,放在自己手心,嘴里哈着白气,想要替他暖一暖,目光坚韧又狠戾,一字一句道:“朕一定能让你睁开眼,你逃不走。”
沈之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觉得陛下脑子已经冻得不清醒了。
而下一刻,沈之屿忽然想起来,元彻好像并没有没说错。
自己确确实实“活”过来了,他当时闭上眼后,再睁眼时已经重生到了七年前,与七年前的陛下隔着城门与叛贼兵马遥遥相望。
难道……
沈之屿猛地抬起头,难道这光怪故离的重生,和陛下有关?
地动之后,京城,特别是城西,像是被扣进一口锅里摇晃了几翻,楼阁瓦房像是被推倒的积木,一片狼藉。
元彻刚从地动的裂缝中背着沈之屿爬上来,就后背一热,大片的血顺着他的肩膀落下。
“快快快!都让开!”
“去把卓陀喊过来,赶紧的!”
“找块空地出来!!!”
作者有话说:
红包已发,注意查收~
(前世)他要他的丞相大人永远干干净净
好在百姓们已经被提前疏散, 无需再腾出人力去顾及,余下的鬼戎兵虽也被这忽如其的地动打了个懵,但他们反应迅速, 不用吩咐,很快就重新整兵结队, 投入进灾难后的残局收拾中。
与此同时, 兀颜提着卓陀赶到。
兀颜在接到消息的第一瞬便不要命地一路狂奔, 卓陀刚双脚沾地, 还没来得及走眩晕呕吐的流程,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吞了回去。
他先是看见元彻身上一片红,从肩膀开始, 一直蔓延至整个前襟,原以为是陛下受了伤, 转念一想又不太对劲, 有这出血量人还能好好地站着吗?
卓陀一个激灵,这才看见陛下身后背着的丞相大人, 那身子骨憔悴得让人第一眼根本不会注意到,元彻将沈之屿放在鬼戎兵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上,上半身靠着自己,双目通红道:“他吃了什么?”
沈之屿双目紧闭, 眉头下压,像是陷入了一场梦魇, 嘴里还在时不时地呕出血来,卓陀一边一五一十地将丞相府里发生的一切尽数交代,一边从药袋里取出银针, 刚要下手, 被元彻拦住:“朕来。”
沈之屿的血带着疫病, 一旦沾在伤口上,就会被传染 ,这一场地动里,众人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