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日子,耶律录好几次寻温子远追问四大家族的事情,温子远对他虽说没有特别警惕的防备,却也不是一个一翘就开的井口。
他今日愿意说,主要是发生了两件事。
首先,就是那日在街上遇见盈儿。(注)
小姑娘害怕成那个样子,谁都能看出不对劲,马车内,两个男人的存在已经让空间显得分外狭小,温子远和耶律录对视一眼,耶律录便走了出去。
温子远将盈儿扶起来,耐心等她度过了最初的惊慌失措后,放低声音和气问道:“别怕,这里没有外人了,可以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盈儿拽着手帕,沉默不语。
温子远悄悄嘶了一声了,咬下后牙槽。
小姑娘不说,又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便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温子远想了一圈,盈儿看上去没受什么伤害,又本身鬼机灵,自被亲生爹娘几两银子卖后活得还更开心了,应该不会是家里的事,那么能让她如此牵挂的……是沈之屿。
温子远试探着问:“我哥?”
盈儿惊慌抬起头,然后点了点,终于说出有关李亥的那件事。
其次,是耶律哈格亲自找了他。
耶律哈格并没有一开始就切入话题,一大早带着耶律录一共三个人,喂狼崽跑马捕猎,按照他们北境的方式玩了一整天,晚饭时,温子远终于忍不住擦汗道:“太傅,您今日是有什么事吗?”
“瞧你这小子。”耶律哈格喝得醉醺醺的,一拍他的肩膀,差点给温子远拍得吐血,“老爷子我就是看你喜庆。”
“哈哈……真喜庆……”
“年轻人。”耶律哈格放下酒壶,抬袖在胡子上摸了一把,唏嘘道,“在咱们北境有一句话,‘多大的本事吃多少饭,不然就喊你老子来帮忙’,话糙理不糙,来,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这方面可不兴向你哥学,是男人就再喝一壶!”
温子远被连贯三壶,双腿走路都打拐,回去路上冷风一吹,像是忽然打通任督二脉,头脑异常清晰起来这老头子看出了他们与四大家的不睦,想要参合,自己提供信息,他帮自己作后盾。
这当然是好事。
不过,这群北境人真的值得信任吗?
温子远想了好几天,还特地画了几张图,列出利弊,最后发现北境人就算真有什么目的,也比四大家那群人得逞好后,主动约了耶律录。
“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客栈内,耶律录再次问,“灭族之仇,依照沈大人的脾气,会忍下这口气继续和四大家在朝为官?”
温子远摇头说:“我哥他不记得这件事情。”
“十五年前的事了,那一年他生了重病至少我爹是这么和我说的,病了足足半个月,人醒后很多记忆都模糊,皇帝下令不允许任何人透露此事。”
耶律录略微思忖片刻,道:“他说不透露就不透露?一些风声总会有的吧?”
“不会。”温子远说,“那可是皇帝诶,哪儿有这么简单,出事之后第二日,我爹娘就打算把我哥接到温家来,却发现我哥在皇城里。”
耶律录歪了个神,想起元彻直截了当说走就走的背影,心道其实也不是都简单。皇帝和皇帝之间还是有参差的。
耶律录回神:“在皇城?事情发生在夜里,沈大人当时在沈府,怎么可能第二日出现在皇城?是谁带走了他?”
“不知道,我哥忘了这段事,大半夜也没其他人看见。”温子远说,“反正这个结果对皇帝来讲是个好事,早一步把我哥扣在了宫内,说是要照顾沈家遗孤,我当时还小,温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权势,只能忍气吞声,直到我哥弱冠,才出宫拜了丞相赐了府邸,换了一个皇帝,我爹又想开始搜集当年的证据试图让我哥知道真相。却没过多久又出现了黄巾贼判断……后面你就知道了。”
耶律录沉着脸,含义不明地看了温子远一眼:“有细节对不上。”
这些事情都是温子远和他说的,他们对中原的了解有限,想要篡改一些内容很容易。
温子远倒没察觉出耶律录严重的疑惑,老实反问:“哪儿?”
“既然四大家联合皇帝杀沈氏一族,为何偏偏留下了沈大人?还敢让沈大人官至丞相。”
“你这……哈哈哈哈哈。”话音刚落,温子远先是顿了片刻,紧接着就爆发出笑声,引得客栈内所有人纷纷回头。
“抱歉抱歉……”温子远双手和十尴尬道。
耶律录:“笑……什么?”
“来来凑进点。”温子远拖着板凳,往耶律录身边挪了挪,脸上浮现骄傲,“我姨父,也就是我哥的亲爹,是名声响彻整个大楚的才子,他的诗章千金难求,虽然不是显赫的世家贵族,却也出生清流,家境简单和睦,我外祖父亲自登门拜访,将我姨母许给了他,而我哥,从小就丝毫不逊色于他父亲,甚至更优秀。”
耶律录:“哦……所以?”
差点忘了,这家伙特别痴迷他哥。
“你怎么比我还笨?”温子远嫌弃地一后仰,“这么和你说吧,以四大家为首的贵族子弟基本都脑子不好,别说治国,只要他们不找事,姓李的就该烧高香谢天谢地。我哥大病一场将恩怨忘得一干二净,那个皇帝,”
他伸出手来比了个二,“也就是先、先帝,”再比个一,“想把我哥留着去辅佐先帝,免得大楚真的被四大家啃噬干净。”
中原君臣的辅佐关系他倒是听过,不过,耶律录皱眉,也跟着伸出两个手指:“先、先帝何必绕这么大的弯?想要对抗四大家,沈大人的父亲不行吗?”
“不行,我说了,姨父身后没有世家支持,他初步扎根官场,就像一颗刚种下的种子发芽,拔掉太容易了,皇帝也不是事事都能管,四大家以杨家为首,靠着联姻和门生遍布朝堂各个位置,包括军中也有他们的人……那词怎么说来着,退步,皇帝和四大家各退一步。”温子远道,“杀沈家,是皇帝的退步,留下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是四大家的退步。”
多年行军习惯让耶律录即使坐着也不忘挺直脊背,不同于元彻的压迫,他身上更多是安全,手脚极为稳当,却在听到这些话后,狠狠地被震撼。
耶律录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四大家为什么要杀沈家?”
“姨父撼动了他们的地位。”温子远垂下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从远久跨来的悲伤,“大楚以礼治国,姨父太受文人爱戴了,无论官场还是名声权势,几乎一度以一人之力跃于他们之上……”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黄巾贼叛乱,先帝也不是那么窝囊,大楚政权能继续维系下去,沈之屿会不会重蹈覆辙?
毕竟如今的沈之屿,相比当初的沈父,更加巡绚烂。
沈家,就像簇灿烂的烟花,美丽,又短暂。
之后耶律录又问了一些边枝末杆的问题。
直到天色将黑。
两人干脆在客栈吃了晚饭,耶律录见温子远对醉虾情有独钟,便放下筷子,洗了手亲自将盘子里剩下的下虾全剥了。
“你也尝尝。”温子远有些不好意思,准备夹住一只放他碗里,又看见对方双手全是调料,筷子改道去嘴边,“啊”
耶律录:“啊?”
刚张嘴就被塞进来,温子远笑嘻嘻问:“好吃吧?”
耶律录嚼了两口咽下去,好不好吃不知道,只觉得满脸通红。
“嗯,不错。”
回去路上,鬼戎军跑来告诉耶律录,说太傅又喝醉了,在大街上耍酒疯,要不要过去看看。
“去吧去吧,不用送我,又不是找不到路。”温子远撇撇手。
耶律录扶额,对亲爹的举动极其无奈,叮嘱道:“那你小心。”
告辞了耶律录,由于吃得太撑,温子远故意绕了弯路消食。
这时,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一个人正悄然跟上。
作者有话说:
注:忘记剧情指路14章~
小温:我哥超勇,我哥舌战群儒,我哥大杀四方,我哥还和现在的陛下……!
沈之屿(一把捂住小温的嘴):饶了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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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几步,一阵冷风挂过,温子远忽然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回头一望,身后街道一个人也没有,黑夜里,除了远处闹市传来一些模糊的人潮声,周遭极为安静,只有风吹过带动起树影得婆娑。
“听错了?”温子远咂巴一下嘴,“算了,早点回去吧。”
说完,他转过头,拢了拢衣服,加快步子往回走。
跟踪者躲在巷子后,心脏突突跳,呼出一口气,差点背气过去。
他没打算再继续跟着温子远,杨伯仲交给他的任务只是盯着温子远,看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白日里,他看见温子远见了耶律录,虽然具体谈话的内容没有听清,但见温子远和那个北境人晚上吃饭时候很熟悉的样子,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能得到这个消息已经很不错了,跟踪者悻悻然地刚打算和杨伯仲禀告,一迈步,前方的温子远已经不见。
走这么快的?他想。
这个想法还没完全从脑袋里面闪过,偏僻黝黑的小道旁,一个人影慢慢靠近。
“哐当!”
没有一丝犹豫,跟踪者后脑勺猛遭重击,直愣愣地倒下去,他双眼大睁,额头眼皮上全是自己的血,依稀看见一个浅衣下摆走进了自己模糊的视线,蹲了下来。
他抬手去抓,愤怒和惊恐的交织使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扣住了那人的右脚脚踝,指甲陷入皮肉。
“啧,冥顽不灵。”
他看见那人再一次抬起手、落下。
他彻底闭上了眼。
第二日。
朝会上,耶律哈格还是老样子坐在龙椅下方临时添置的座椅上,手撑着下巴,目光呆滞地看着底下吵吵闹闹的一群朝臣。
“听说王大人昨夜惨死在东市小巷,头部遭到两次棍棒的重击,尸体被拖到官道上示威,拖拽的血迹现在都还没擦干净,太可怕了,什么仇什么怨啊。”
“王大人?确定是王大人吗,我瞧王大人平时也不怎么找事,怎么偏偏……”
“嘘,王大人不找事,可是哪一位呢?”
低声说话的朝臣地悄悄地递出个眼神,送向朝堂前方的杨伯仲处。
杨伯仲满脸烦躁,问身边的人:“确定是王仁死了?”
“确定,死在昨天递消息回来之后。”
杨伯仲此人的疑心病颇重,重要的事情不允许下属用信件传递,就算是看完即烧也不行,需要打探消息时,他只会让手下传递来一个他们之间特定的暗号,示意有事回报,然后酌情考虑是让府中养大的暗探亦或者自己亲自前往。
“也就是说。”杨伯仲直挺挺站着,一点也不心虚,转着大拇指骨的扳指,道,“有人知道了我们在跟踪温子远的事情。”
杨伯仲环视了一圈,从那些嘀嘀咕咕的嘴碎下层朝官,到前方的耶律哈格和耶律录。
忽然,他发现今日温子远竟然不在。
他狐疑起来,刚在心里打起算盘,后方就传来一个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温子远一看就是刚从床爬起连忙套上朝服就跑了过来,后脑勺的头发丝都留了一律在外面没塞进官帽里。
杨伯仲:“……”
“温大人未免有些散漫了,虽然陛下不在,但好歹也是朝会。”站在杨伯仲身边那人阴阳怪气道。
朝上登时哄堂大笑。
温子远顿时涨红了脸。
“行了。”耶律哈格把撑着下巴的手放下来,脸上映下一道红印子,他揉了揉颈骨,“查查人怎么死的吧。”
叛贼让京城的朝官死了近乎六成,许多官府衙门都没了,以至于大事小事都往朝上涌,涌也就罢了,这群人往日只会指手画脚,没干过正事儿,如今担子落回肩上,除了吵架和斗气,根本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
耶律哈格在心里骂了元彻一百遍,自己出去玩了,这种烂活儿就跟着年迈老师父。
温子远瞧自己刚来就下了朝,心里很是愧疚,追着耶律哈格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
耶律哈格看笑了,胳膊肘捅了捅耶律录。
“不是你的问题。”耶律录和声道,“你信不信若是陛下在,早就在他们私下交谈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让他们滚了。”
温子远虽没有正面和元彻打过交道,但他仔细一思考元彻的行事做法,慎重地一点头:“我坚信。”
“你俩年轻人出去玩吧,老头子我去补点瞌睡。”耶律哈格打了个冗长的哈欠。
出宫路上人群两两三三一堆,耶律录和温子远并肩走在其中,而就在这个时候,耶律录停下了脚步,侧头叫住了他。
“子远。”
“怎么啦?”温子远也侧头,和他对视。
耶律录顿了顿,仿佛有些顾虑,最后还是问道:“昨晚分开后,你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话音刚落,温子远轻松的表情忽然僵住,上扬的嘴角扯平,右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之屿自知不宜久离礼王府,打算今日夜里就回去。
但他还是想要忙里偷会儿闲,木屋小院虽然不大,却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非常懂得过日子,种满了应季的花草,还特地放着一把藤椅,沈之屿走过去,坐在藤椅上放松身体,深呼吸了一口。
他闻到了花香,阳光,泥土的香气,还有一股属于元彻独有的气息也是可以让他在这一世放下防备安然深睡的气息。
一旦去了礼王府,就有段时间会闻不到了,沈之屿觉得有些可惜,只好在这最后的时候尽可能地贪婪一下。
吵了架,整个下午,元彻一直没有搭理他。
鬼戎精兵们各个早就将眼长尖了,对待这种事情,选择低头不看不插嘴。
黄昏时分,魏喜收好了卓陀送来的药包,去到藤椅旁摇醒不知何时睡着的沈之屿:“大人,可以出发了。”
沈之屿睁开眼,视线模糊,好一会儿才清晰,他撑起来揉了揉眼睛,脑袋里盘旋回去之后该找什么借口或者别找借口了,赵阔也不是愚笨之人,过分掩盖反而会适得其反,相处这么久,他不信一点端倪他都没有看出来。
想完这个,他又环视一圈,没有看见元彻的身影。
有些失望,他轻声道:“走吧。”
有位鬼戎兵见状立马跑去打小报告,“主子,丞相大人要走了。”
元彻没走远,就蹲在后院祸害花花草草,听见这话,嗖地一下站起来。
沈之屿出门还没到两步,元彻就叫住了他。
元彻头顶还沾着一片叶子:“把他带上。”
沈之屿侧头一看,是个鬼戎军中的少年兵,十七八岁的样子。
“丞相大人,我叫兀颜。”兀颜很是活泼,走上前来主动介绍自己道。
沈之屿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把目光放回元彻身上。
这目光和平时不太一样,平时的沈之屿永远是狡猾阴狠的,总感觉他那双眼睛能洞察一切,可现在,元彻在这双眼尾上挑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期待感。
直觉告诉他,如果……不说点什么,就会特别发生不好的事情。
“黑衣人来历不明,朕没法跟着你。”元彻揉了揉鼻子,“只好让他去。”
兀颜立马笑着拍拍胸脯凑上前来:“放心吧主子,保证丞相大人一根头发也不少。”
“你一边去。”元彻一爪子按住兀颜的脑袋推开,注视着沈之屿,又问,“给个时间,朕什么时候可以来接你?”
他不能只说话,他还得让沈之屿给他一个回答,一个约定,这样才算消除了那一抹忧虑。
果不其然,沈之屿在听到这个问题后,浅笑了笑,回答道:“最多一个月。”
“好,朕记住了。”元彻表情很是专注,“就一个月。”
沈之屿忽然出现在礼王府,众人一片惊愕,问他发生了何时,只说是自己遭了贼人。
这句话轻飘飘的,看起来并不怎么在意,但礼王还是好生好气地嘘寒问暖了一番,并将沈之屿的院子往内部挪了挪,加了好几番是为轮番之手。
沈之屿看着,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元彻没办法半夜来了。
“大人好好休息。”赵阔领着沈之屿去了新安排的院子,又见他身边只有魏喜一个人,嘘寒问暖说多添一批人来。
共计数十位的送了进来,排职在院外。
沈之屿心里明了,自己算是被彻底监视起来。
之后的日子就这么慢慢地过。
第三天,如他们所愿,除了正规军,民兵果然打着“破蛮夷,匡李氏”的旗号,自发组织起来。
赵阔将沈之屿给他的办法散了下去,开阡陌,得私田,只要利益给得够多,百姓们就正如沈之屿所说,特别卖力,好像元彻杀了他们全家一般。
时不时地便会传来鬼戎军被击退的消息,甚至礼国群众还夺回了部分屯田。
当然,沈之屿心里清楚,这都是元彻故意退让的。
就这样过了二十几日。
几方人各自怀着各自的心眼,其中最缺心眼还数礼王李瞻,见仅仅演了几场戏就能让老百姓如此帮衬自己,高兴得在王府里宴请宾客。
沈之屿当然也来了,
赵阔帮忙招呼客人,和沈之屿身边一位小厮装扮的人插肩而过,
若是近距离看,可以看到对方耳郭自鼻梁处,有一条淡色的疤痕。
“大人,我们的猜测可能真是正确的,沈之屿这家伙不知道在想什么,借着王爷和李亥,遮掩他帮蛮夷皇帝的事实。”
“想要知道真相还不简单?”“小厮”道,“看着吧。”
夜里,沈之屿回到屋子,兀颜忽然从树林里蹿下来,此时已经是寒冬,兀颜的轻甲上接了一层薄薄的寒霜,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丞相大人晚上好呀,陛下给你的信。”
沈之屿接过信,打开,一枝腊梅裹着冷香率先落了出来,冲淡了屋子里的药味。
“行军路上看见梅花开了,目之所及的第一枝赠给你,它的花香和你很像。”
沈之屿心血来潮,凑近闻了闻。
除了梅花自己的味道,时隔多日,他终于又闻到了那一抹熟悉的气息。
“陛下大清早栽下来,一直揣怀里的。”兀颜凑过来在沈之屿面前,嘿嘿地一挑眉,“大人,要不要带点什么给陛下呀?”
沈之屿:“……”
但他还是将前段时间准备好的东西让魏喜拿了出来。
“还真有!”兀颜接过来,看见是一对臂缚,眼睛都冒出了绿光,“这东西行军打仗很有用的!谢谢大人!”
沈之屿将腊梅放在床头边,当天夜里,睡得特别好。
可他不知道,这是他在礼国最后一次睡得如此安稳了
第二日,夜里。
“大人不好了!”魏喜慌张地推门跑进来,“鬼戎军一整天没有消息,外面的人都说……说蛮夷皇帝死了!”
作者有话说:
彻崽:传下去,好男人就是要送花花给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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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国城外,一座灌木荒山上。
明明是正午时分,天气却异常昏暗,上空堆积的乌云像是随时随地都可以砸落下来,将此地夷为平地。
元彻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是非颠倒的梦,两世的记忆重叠交替,毫无逻辑,毫无依据,前世的天牢是他最恐惧的记忆,他在那里失去了沈之屿,也失去了用七年时间缔造起来的一切。
但梦里,沈之屿奇迹一般地睁开眼,他喜极而泣,吻了他。
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冰冷,更没有过多的遮掩,就这样直接地、粗鲁的。
李亥他不是好东西。
不生气了好不好。
朕错了。
朕是真的很需要你……
“陛下……”
“陛下!”
元彻猛地睁开眼!
记忆犹如潮水迅速回笼,他想起来了,他和沈之屿说好带着鬼戎军慢慢撤退,之前礼国军和民军加起来对他都构不成任何威胁,还需要防范着别误杀,而他们双方之间,也并非厮杀,而是普通的争夺而已,
但就在昨夜,元彻感受到了对方的杀意。
元彻熟悉战场,就像狼的鼻子熟悉散布在领地里的每一丝血腥每一支军队,因为拥有着不同的训练方式和作战经验,上战场时所散发出来的“味道”都不一样,昨夜突袭,既不来自礼国军,更不来自民兵。
它是一股其他的,强大的力量。
元彻背靠着树干坐在一个小山丘上,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们失了先机,被一路追赶至此,自己肩上也因轻敌中了一箭。
还有三天,明明还有三天,就是他和沈之屿约好的时间,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嗖!”
元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扑出去了,扑倒一位从远处跑来的传信兵,两人顺着山丘滚了下去,混乱之中,元彻抬手抓住一块石头猛地稳住身形,只见一支箭飞射在了方才的位置,若不是他眼疾手快,这传信兵恐怕就没没命了。
元彻抹了汗,而抬头瞬间,瞳孔紧缩!
天上无数的箭雨飞来!
再一次突如其来的骤变让鬼戎军诧异,但他们迅速反应过来,严阵有序,除了营地有些凄惨意外,并没有因为骤变造成伤亡。
元彻取下腰刀斩断了几只飞来的流箭,将老兵一手托起,转头大喊:“卓陀!”
“陛下。”老兵抓着元彻,他皮糙肉厚,只有些擦伤,“陛下,我们的消息递不出去了,还请陛下定夺!”
元彻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高山腹地是他们的主场,他当然可以打回去,但若真的开了刀光,对面有多少兵?之前做的一切会不会全部功亏一篑?
还有……在礼府的沈之屿,乱来会不会波及到他?
可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发号施令,他们该不怕。
北境人出身在高山雪巅,长于严寒厮杀,他们的伙伴兄弟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狼群,他们无惧无畏,他们视死如归。
卓陀赶了过来,放下医药箱,给传信兵包扎。
元彻将老兵交给卓陀,思绪万千,站了起来,恍如一头帮同伴破开堆积一夜山雪的狼王。
是的,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敌人,就该躺在脚下。
“所有人,听朕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