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师兄的时候他把衣服全部还给他,说自己的衣服已经在寄来的路上——这倒不是凌厉的,而是他的父母抽空回去为他收拾了行李。师兄接过去,随后犹豫地问他上次在写作学院门口拉住他的男生是谁。
闻听张了张嘴,说是朋友。
师兄待他很好,帮他很多忙,在生活上也照顾他。而且在日常聊天中闻听看出来他不是会对别人随意指点的性格。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没有再追问,就是表情看起来仍旧犹疑。这也不能怪师兄多疑,闻听心想,凌厉那副无所顾忌横冲直撞的架势,恐怕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有猫腻,只好庆幸当时陆老师不在现场。不过其实他在心里觉得即使陆老师知道了也不会对自己怎样。
很多年没有见面,陆老师也不可避免地显出老态,头发白了许多,脸上也添了皱纹。不过依旧是精神矍铄,尤其讲课时的热情与在临溪时别无二致。他曾想,当时陆老师提起吴教授对自己讲话时有当年讲课的风范,大概也是类似的感受。
夜晚回到公寓,门口堆着两大箱快递。他很诧异,确认了收件人都是自己,才把它们一起搬进房间。先拆了较小的那只,里面都是自己的衣服,想必是父母给他寄来的。又拆开另一只,还是衣服,满满的一大箱,还有个鞋盒。他皱着眉头拿出一件来,从没见过的款式。又拿出几件,有些还没拆吊牌。他忽地想起什么,又将箱子合上,看刚才被自己划开了的快递单,果然发货地写着上海。
他掏出手机,又气又急地给凌厉打电话。这几天来他几乎没有主动联系过凌厉,一半是出于故意,一半是凌厉发消息发得很勤,所以自己讲的每一句话都成了回复。凌厉过了一会接起来,小声地和他说:“闻听,我还在上班。”
他的气焰骤然消了,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看了眼挂钟,分明已经夜里九点了。
“没关系,你有什么急事吗?”
“我……”他看了眼那一大箱衣服,“不是很急,你先忙。”
“我下班了就给你打电话。”
凌厉匆忙地挂了,他从没听说凌厉夜里要加班,也是在这时才知道那些他以为很勤的消息原来都是在工作间隙里给自己发的。
十点半他才收到凌厉的电话,背景音依旧嘈杂,他听出是在地铁站。
没着急兴师问罪,他先问道:“在坐地铁吗?”
“在出站了。刚才地铁里信号不好就没急着打给你。”
“公司离家近吗?”
“近。就两站地铁,我这会儿走五分钟就到家。”
那也很晚了,他有点心疼:“你怎么要加班到这么晚?”
“事情多,没办法。”
“每天都这样吗?”
“也没有,一周里一两天,平时都正常七点下班。”
“太辛苦了……”
“那你每天给我打电话好不好?你给我打电话我就不辛苦了。”没等他回答,凌厉转换话题道,“刚才找我有什么事?”
经此提醒,闻听才想起这次打电话的初衷,语气却狠不起来了,只问道:“衣服是你给我寄的?”
“你收到了啊。我在外面租房呢,衣服都在家里,我叫凌云理了点帮我寄的,所以我这里没有物流信息,都不知道已经寄到了。全都是我穿过的衣服,秋装,你随便穿。”
闻听看着眼前两张明晃晃的吊牌好笑:“都是你穿过的,你确定?”
“我穿过的我怎么会不确定?”
“凌厉,衣服上吊牌还在呢。你穿衣服不剪吊牌吗?”
电话那头沉默下去,闻听想起刚才凌厉说的话,心想恐怕凌云又要遭殃,率先说道:“你别迁怒凌云。”
凌厉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略显尴尬地道:“有些是我新买的,你就穿吧。”然后自暴自弃地剖白:“我填错地址寄回家了,没送到我现在租的房子这儿。早知道凌云这么不靠谱,我还不如直接寄给你。”
闻听没讲话,他又问:“你这几天穿的什么?”
“你的外套。”
“没再穿那个男的的衣服?”
“没穿,我都已经还了。”闻听无奈道,“我师兄对我真挺好的,那时候也是真怕我没衣服穿,你别这样。”
“哦,说一句也不行。”凌厉的声音一下子闷下去,“对你挺好,有多好啊?”
说话间,凌厉已经走出地铁站台,闻听通过手机听筒,听见他那里传来晚风的啸声和车辆行驶的声响。他走到窗边,看着已经全然漆黑的夜色和楼下形单影只的赶路人,一下子心软了,放柔了语气讲:“只是挺好的,肯定没你好。”
凌厉默了片刻,相当自然地得寸进尺:“那你呢?你对他好还是对我好?”
他无意识掐住自己的指尖:“当然是对你好。”
第76章 口袋
不清不楚。没错,就是不清不楚。兜兜转转,他和凌厉又回到了这样的关系。不过比起暑假的时候,不论是谁都显得收敛了。那次突如其来的吵架给他吵怕了,他是真的不想重蹈覆辙,所以心里哪怕再想靠近想回应,始终还是绷着一根弦。
可是要等到什么样才算真的思虑周全,他相信凌厉不知道,其实哪怕是提出这要求的自己也不知道。难道是等到两个人都拥有完全平等的物质条件吗?那他这辈子恐怕也无法和凌厉并肩。何况难道条件有差别的人就永远不会在一起?但是,但是,至少也要在解决完自卑以前,闻听望着窗外发呆时想。
饶是早已知道了北方降温厉害,但最近气温连日骤降还是让他始料未及。风将叶子卷起扑打在玻璃窗上,闻听用手指捻着外套绒绒的衣袖。还好凌厉寄的衣服里有一件很厚,让他可以应付过这几天的低温。上一批衣服刚寄来没多久,又要麻烦父母给他寄冬装了。
窗外走过一对情侣,急剧的秋风将女孩的长发吹得很乱,男生笑着,一边用手指为她拢住头发,随后牵起她的左手,保持牵手的姿势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
他也不自觉地用左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感到曾经和凌厉牵手的触觉在手指之间攀爬蔓延。凌厉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漂亮,与自己十指交握的时候,可以完全地包拢住自己的手背。掌心是温润的,带一点潮湿,似乎没有刻意地用力,但是相握时有力得令人安心。
闻听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倏地松开手,脸一阵阵发烫。
正在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他解开锁,心想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推送显示凌厉给他发了微信,问道:现在在哪里?中午有事吗?
今天是周六,除了晚上在写作学院有一节晚课以外他都没事,一早便来图书馆看书自习。他看着跳出来的消息,没有立刻回,反而把手机推远了,想要假装自己没有看见。
他埋下头去看书,余光里看见手机屏幕又亮起来,依旧装作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但是目光在同一行字上停了好久,半天没移动。
只看一眼说了什么,他在心里跟自己讲,就看一眼。做贼似的将手机往自己的方向拉,一解开锁,看见凌厉给自己发了个定位,显示在上海的机场。然后是张截图,他压根没打开看,凌厉紧接着发消息来:我中午十二点半到北京。
闻听愣在原地,这下也顾不上该过多久再回应才显得不暧昧了,直接拿起手机回道:认真的吗?
凌厉显示在输入中,但又没消息来,过了几秒,直接给他发一张照片,显然是在候机。
闻听不自觉地微张开嘴。凌厉这几天从来没和他说过这回事,这时竟然说来就来,而且现在距离上次凌厉来北京找到他其实也才不过两周。
他一时没回复,凌厉又说:你下午有事的话就忙吧,晚上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他诚实地答:我下午没课。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我去机场接你。
发完消息,他没再管面前那本摊开了却没看进去多少的书,把东西一股脑装进包里,便刷卡出了馆。走到门口,他拢紧了身上的厚外套,打开导航查询去机场的公交线路,才发现距离凌厉到北京其实还有将近三个小时时间。自己是在急些什么……他摸摸后颈,果然,只要碰到跟凌厉有关系的事情就必然方寸大乱。
于是又转过身,正准备往图书馆走,便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看过去,认出是昨天上课时坐在一起的同学。
“闻听,你去图书馆吗?”
他和他打了招呼:“嗯。去坐一会儿”
“我也去,等会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他抱歉道:“我只坐一会就要走,得去机场接个人,我朋友来北京玩。”
“好吧。”同学露出可惜的表情,“那我们下次再一起约饭。”
闻听点点头。
走到门口,同学感叹道:“今天降温好突然,我已经加了衣服,结果还是这么冷。”
“是啊。”他下意识地将已经拉到脖颈的拉链又朝上拉了一下,“好冷。”
因为一会儿就又要出门,所以他没有再去自习室,而是坐在大厅的公共区域等待。刷完卡通过闸机的同学几乎都要与同伴感叹一句真冷。闻听看向窗外,耳畔全是风的啸声,不禁暗自担心,不知道凌厉今天有没有记得多穿一点。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没有出错。但是即便如此,看到凌厉在人群间走出来,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卫衣时他还是傻眼了,在接机口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凌厉看上去也傻眼了,估计是被冻傻的。
“你怎么只穿这么一点啊?”闻听迎上去便问,“就算今天没突然降温最近也不能只穿这一件啊。”
“我忘看天气了,已经穿得厚了,没想到你们这里这么冷。”凌厉擦着手掌回。
闻听环顾四周,皱着眉讲道:“这还是室内,你等会出去了怎么办?”
凌厉忽然笑起来,闻听还没问怎么了,凌厉便伸出拇指,抚了一下他的眉头。闻听怔怔地看他,心跳已经乱了,听见凌厉低笑一声:“这么心疼我啊。”
“我……”自己脸上的慌张恐怕是藏也藏不住,他笑意尤甚:“早知道我就穿短袖来了。”
闻听无奈:“你可真是。”他伸手要去拉外套拉链:“我里面还穿了件挺厚的,外套……”
“不行。”凌厉一下子收起笑容,把他的拉链又拉回去。
他不高兴:“我不能着凉,就你能着凉?”
分明是句再明显不过的反问,不料凌厉理直气壮地回:“对。”
“……”
“你下午有没有事?没事就陪我去商场买件外套吧。”
“我今天只有晚上有课。”闻听说,“家里也只有身上这一件厚的,要不然就可以借给你穿了。”
“没关系,我们先走吧。”
他们走去打出租车,一出门,冷风便猛地朝身上灌。两人在路边等着,凌厉本来还想装作不怕冻的样子,结果被风吹了一会就忍不住地抖,整个身体都不自觉微微蜷缩起来。
闻听察觉了,半是生气半是心疼地讲:“怎么不穿短袖来啊?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照顾点自己的身体,回去冻感冒了还要上班怎么办?”
虽然是很冷,但是听闻听这样讲,他又由衷地感觉这样冷也值得。凌厉看了一眼手机,显示司机还有五分钟。他朝闻听伸出手,闻听一脸警觉地看他,他说:“你摸我的手,我感觉都结冰了。”
他感觉好像不论这桥段重复多少次,闻听都会因为太乖而上他的当。虽然警觉了一秒,但果然还是摸上来,不仅如此,还意图拿手包裹住他的手掌,语气担心地呢喃:“真的很冰。”
“那怎么办啊?”
“你自己穿这么少,还能怎么办啊?等会赶紧去买衣服裹上。”
没等闻听絮叨完,他反手抓住闻听覆在掌心的那只手,顺势塞进他的口袋里:“那你的口袋借我暖一暖。”
闻听不讲话了,嘴唇紧抿在一起,他已然熟知这是闻听每一次害羞的时候都会露出的表情。衣服的口袋很大,他庆幸自己为闻听挑了件这样的外套,让他能够在口袋里改换交握的姿势,与他十指相扣。
闻听瞪他:“凌厉。”不过眼神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他立刻装可怜:“好冷,就牵一会儿。”
他们去商场买了衣服吃过饭,闻听本想带凌厉去城市里逛逛,然而临到启程才发现自己来了这一个月,竟然除了学校和公寓以外就几乎没有去过什么其他地方。
凌厉看上去挺满意又不太满意,满意的时候说“确实不用和别人出去瞎跑”,不满意的时候又讲“你每天都在忙些什么,知不知道要好好休息。”
闻听心中暗想可真是什么话都被你讲了,最后两人跟着导航,去了一家附近的公园。今天虽然很冷,但是天气不错,尤其午后阳光烧得热烈,走的时间久了,还有些微微出汗。闻听将外套脱下来抱在手里,跟凌厉一起找了块草坪坐下。
公园里人不少,难得的周末,许多人带了野餐垫来野餐,谈笑声与小朋友的嬉闹声杂作一团。闻听抱着膝盖静看了会儿,阳光温暖的笼罩使他倍感惬意,他深吸一口气,想着这一个月来确实也有点太浪费时光,整天两点一线,其实也应当像今天一样来享受一下自然风光。
凌厉在他身边躺着,半晌也没动静,他转过头去看,见他弯起手臂挡在眼睛前,看起来像是睡着了。闻听错愕了一瞬,弯下身靠近了小声叫他,他还是没有动静,胸膛规律而小幅度地起伏。闻听没有再讲话,坐回原处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跟前竖起的小草。
过了一会,凌厉终于醒过来,双手抚住脸颊坐起来,语气仍旧不太清醒地说:“我好像睡着了。”
“嗯。”
“睡很久吗?”
“半个小时。”
“啊……”他搓了搓自己的脸,“对不起啊。”
“实习很累吧,这里这么吵还能睡着。”
“嗯,是蛮累的。”
闻听看向他,问道:“你这次来北京,就是来找我?”
“是啊,不然还能干嘛。”
“那你明天就走吗?”
“嗯,明晚的航班,买好票了。”
闻听的嘴唇动了动,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高兴是肯定有的,然而与此同时也充斥着酸与涩。真笨啊凌厉,这算什么呢?值得吗?
第77章 不清楚
天色变暗后凌厉陪他走到学校门口,说自己在不远处订了酒店,今晚就住在那里。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沉默下去,没有提出什么疑问或者要求,但闻听从两人之间忽然沉默而凝固的空气里读出一些未被说出的意味,不过也就装傻充愣地直接走进学校里去。
上完晚课已是九点,冷风吹得厉害。自从他上课起凌厉就没有再给他发过消息,还以为是已经自己回酒店了,不过他随人流往外走着,几乎刚刚看见校门就望见站在一边的那个熟悉的人影。
师兄与他并行,不待他主动提出便问道:“是上次来找你的那个朋友吗?”
闻听直视前方,平淡地应一声“嗯”。
“他又来北京了?”
“……嗯。”
他没再多说什么,主动走开一段,一边说道:“你快去找他吧,我等会儿直接回学校宿舍了。”
闻听扬起笑和师兄道别,随后快步朝凌厉走去,明亮的路灯自上而下投射在他的周身,他看见他的耳尖被风吹得发红。
“怎么在等我?这么晚了,还这么冷,快点回去休息吧。”
“我看你给我发的课表写九点下课,就过来看看。”凌厉伸手,将闻听方才在教室里稍稍拉下的拉链重新拉回最顶端,又将他的领子立起来,笼在脸颊周围,手背堪堪擦过耳垂。闻听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他收回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我的酒店过来有一条小吃街,要不要陪我走回去?”
“好。”
凌厉大老远地来,他没有不陪同的道理。就算是普通朋友也该陪,他在心里给自己解释。
凌厉说的那一条路就在学校的斜对面,他曾经和同学去逛过一段。其实没什么特别,略显狭窄的石子路,两旁落着几家小吃店,他不信凌厉未曾去过,但是凌厉这一回逛得很认真,几乎每过一家都要转头问他的意见,一段并不远的小路被他们走得很长。
闻听吃过晚饭不久,此时还不饿,而且他尝惯了江南的甜,还不习惯北方的咸口,一直走到路的尽头也没有买什么。然而,分明是提出建议的人,凌厉看起来也对小吃没什么兴趣。
两人煞有介事地看了一圈,险些空手而归,所幸在路口闻到烤红薯的香味,闻听终于被提起兴趣,指了指旁边路灯下的小车:“你想吃烤红薯吗?”
凌厉立刻动身,往他指着的方向走:“走,我请你吃。”
真到了小车前,凌厉只开口要了一个,闻听侧目:“你不吃吗?”
“我很饱,刚吃完晚饭就回酒店躺着了。”他说,“你上课费神,现在是该吃点。”
大叔将一只红薯取出来,装在袋子里递给凌厉。凌厉接过了勾在手指,感到从微张的袋口散出融融的热汽与蜜甜的香。他咽了一口口水,故作自然地问道:“要不要去我房间里吃?”
闻听的脸上露出一丝犹疑的神色,快速眨眨眼,抿了下嘴唇后说:“还是就在这里吃吧。”
他坚持:“这里太冷了。”
今天降温,晚风吹着确实凛冽,他找不出话来反驳。对面酒店灯光明亮,照出宽敞整洁的大厅与吧台。“去酒店大厅里吃吧。”他说,“可以吗?”
凌厉沉默了一会才回答:“好。”
酒店的暖气开得很足,一推开门,暖意便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方才在户外染上的寒冷。凌厉率先走向公区,挑了张双人沙发坐下,闻听没忸怩,走到他身边,与他坐在同一张沙发上。
凌厉隔着袋子剥下一些皮,露出里头泛着光泽的橙黄色果肉,将它递向闻听。
闻听咬了一口,温暖得甚至有些过于烫嘴的香甜溢满口腔,咽下果肉,咽喉连同腹部都泛起暖意,连同整个身体都变得暖和起来。他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幸福的喟叹,将红薯往凌厉的方向推:“不吃一口吗?真的很好吃。”
凌厉垂眸,视线落在方才被他咬过的烤红薯上,闻听稍觉出一些不妥,但是没等他反应过来,凌厉就凑上前,直接握住他捏着红薯的手指,就着他的动作咬下一口。
他松开手,闻听悻悻地收回。指上触觉犹在,他强装镇定地问:“怎么样?”
“好吃。”凌厉的口腔里也满溢着红薯的香,“你们这儿天冷得快,吃这个很合适。”
“嗯。”
“平时你自己也要多逛多吃,别着凉,别生病,知道吗?”
“我知道。”
“在这里过得惯吗?一个人。”
“还可以,慢慢习惯了。”闻听说,“就是这边空气太干,之前手上裂了口子……”
凌厉打断道:“我给你寄护手霜。”
“不用不用。”他忙说,“我早就买好了。”
“哪里有裂口?伤得厉害么?”凌厉问,“我看看。”
他没伸手,只是说:“不厉害,就是干裂的小口子,现在已经长好了。”
凌厉的视线落在他握住烤红薯的塑料袋而并未挪动的手上,脸色有一些轻微的变化,闻听看出那是不快。可是今早已经坏了规矩,他凭着心中尚存的理智坚持地微攥了下手指,故作不觉地将红薯往嘴巴里送。
“我明天下午的飞机。”凌厉说。
“嗯。”
“本来想再留一晚,可是上次回去差点迟到,我马上就要毕业,实习不敢出岔子,万一因为迟到给他们的印象不好就不划算了。”
“你不用……”闻听下意识地讲,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只是说:“就明天下午走吧,晚上回去还能睡个好觉。”
“没记错的话,明天你好像有课。”
“嗯,早上就有。”
“我可以去蹭课么?”
“这……”闻听的动作顿了顿,“我同学都在呢。”
“蹭个课怎么了?我们平时也有其他学院和其他学校的同学来蹭课。”
“可是。”凌厉说的不错,可他就是心虚,“可是明天是陆老师的课,我……”
“好吧,那我陪你去学校。”凌厉很快退让,速度之快显出他的问话其实另有目的。他舔了一下嘴唇,掩饰不住紧张地说:“你今晚住在这儿吗?”
闻听咬下最后一口红薯,在口腔里缓慢地咀嚼,沉默了好久才说:“不了吧。”
凌厉的心沉了一下:“我定的是双床房。”
“那也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
“我之前说过,我想等我们想清楚一点。”
“我又不做什么。”他又重复一遍,“我定的是双床房。”
在机场就偷偷牵手,住在一起还说不会做什么,这是在糊弄鬼呢。他在心里嘀咕。当然这话不能直接说,不然更加显得暧昧,开口仍旧坚持道:“还是不了吧。”
凌厉顿了片刻,语气无赖道:“我一个人睡酒店害怕。”
“少来,你在临溪一个人睡了几个月。”
他绷住嘴角:“真的不陪我?”
闻听压根不敢看他,手指绞在一块,无意识地咬住下唇。凌厉等了一会,勉强维系到现在的好脸色也再支持不住,赌气似的讲:“那我去改成大床房。”
半晌,闻听“嗯”一声,凌厉倏地站起来往前台走。他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一口气,小步地朝他的方向走。
走到他身后,正听见前台的工作人员抱歉地讲:“已经办理入住了就不能换房间,不好意思。”
凌厉抬起手,将前台桌子上的房卡重新拿回来,转过身面向他。闻听本就心虚,现在更加大气不敢出。
“你回去吧。”
“嗯。”他顿了顿,“明天我出来找你吃午饭吧?”
“不用了,我去机场吃。”
“那…”闻听扁扁嘴,“好吧,那我走了。”
他朝门外走,准备去坐公交。走出门后回头看了一眼,凌厉已经不在前台。工作人员朝他的方向打量,见他回头,又赶忙收回视线。闻听把脸埋进立起的衣领里面,轻呼一口气,方才吃过烤红薯的温暖的气息被包拢着扑到脸颊与鼻尖,双手在口袋里虚握成拳,他最后朝身后看了一眼,拖着步子往公交车站走。
学院离他的公寓不是特别远,只有两站路,平时他还会直接步行到家,也算是锻炼身体。但是今天实在太冷,他没有独行的兴致。车身轻微摇晃着行驶,商铺以及楼栋的灯光映进车窗里,他坐在窗边,心里很闷。想到这沉闷还全是由自己而起,也不免难受更甚。
凌厉离开以后,自己独自前往北京的那两周里他是想得很清楚的。可是现在见到凌厉,他便又想不清楚了。这是在做什么呢?他很想他,他也很想他,应该是两情相悦,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是现在凌厉千里迢迢在周末抽空出来找他,他却不敢有一点哪怕是正常的回应——如果其他朋友来他的城市找他,陪同在外一起过夜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那么如今这样是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