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在半空中停住,因为有一只手轻轻遮在了空碗上。
沈孟枝将另一只手上的菜摆到了桌上,轻飘飘地把酒挡了下来,笑道:“杨大哥,一碗也就算了,他现在还不能喝太多。”
阿囡的娘也走了出来,见状也嗔怪道:“你个酒鬼自己喝也就罢了,非要拉人家陪你做什么?小枕跟你说了多少次,人家伤还没好,不宜饮酒!”
“哎呀我忘了,对不住对不住……”
夫妻俩压低的拌嘴声中,沈孟枝在楚晋身边坐了下来。因为在厨房帮忙,他把过长的黑发用一截随手折下的木枝挽了起来,流云一般,倾泻于肩。
看过来时,他唇角笑意还没散去:“怎么这么看我?”
楚晋出神地看着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伸手抽出那根挽发的木枝,看万千发丝倏尔散开。
想要撩起他的发尾,缠在指间,便像缠住了缘结。
可他显然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做,毕竟沈孟枝和他对外宣称的身份仍是兄弟。楚晋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你看到我喝酒了?”
“看到了。”
“为什么不拦我?”
闻言,对方弯了弯眼睛:“我听说,以往旧秦好酒,喝越烈的酒,越能代表最高的礼节。”
“于情于理,你都要谢谢杨大哥,我看过你的伤口,少喝一点酒没关系。”他顿了顿,开玩笑道,“但你要是酒瘾上来了,我就只好打晕你,把你拖到床上去,不准下来。”
大概是顾忌着阿囡一家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贴着耳缝的窃窃私语。楚晋笑了笑。
“是你救了我。”他说,“一直以来,都是你。”
他看到眼前人的眼睛倏地睁大,里面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
竹篱茅舍,炊烟袅袅,陷入凡间的烟火尘嚣。他牵起对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
心跳声透过血肉,稳而有力地传到了沈孟枝的手心。
烈酒是那些人的礼节,不是他的。
“我对你的最高礼节。”楚晋低声道,“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太忘我的后果就是
阿囡她爹:你们在干啥?
枝(骤然抽回手):……他胸口疼,我帮他看看。
楚(捧心):是,很疼,他帮我治心病。
阿囡她爹(竖大拇指):果真兄弟情深!
总之蒙混过关√
第71章 明暗·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自御史府百日宴那日后,大人遇刺的消息就被人故意放出来了。梁王曾派人调查,三日无果,便对外宣称摄政王遇刺身死,如今几乎传得朝中人尽皆知。”
山间夜色中,徐允穿着一身夜行衣,站在树影中低声道。
“此后梁王借把持朝政之由,推迟了回塞北的时间,最近又在封灵城内大摆筵席,与朝廷官员交好,不少人见势都趋附于梁王门下,梁王在城内一时炙手可热。”
他将城中的近况说完,便安静等着对面的人开口。
或许是因为没有城中的繁华热闹,山中人总是早早便熄灯,村子蜿蜒在烛照山脚,憩在一片漆黑静谧中。楚晋倚在树干上,目光穿过夜间山上起的薄薄雾气,望着那片黑色中唯一的一抹烛火出神。
看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那些人不过是小角色。他最想拉拢的,还是徐瑛。”
楚戎手上紧握一半虎符,而他最忌惮的,则是手握另一半虎符的徐瑛。
“梁王的确邀请过徐太尉几次,不过太尉都借口推辞了。”徐允道,“推了几次,梁王来请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楚晋道:“那就让他继续拖着楚戎,告诉徐太尉,不管怎样,只有两个字——不见。”
徐允点头应下,又道:“大人遇刺后一直杳无音信,听夏他屡次要出去找您,都被人拦下了。前几日您的密信送到府上,他才冷静了些,说想来找您。”
楚晋“嗯”了一声:“让他来吧。你守在暗处,有事情我会找你。”
徐允松了一口气。他这几日被听夏缠得没法,如今得了摄政王准允,险些眼中含泪,心想终于把这小祖宗送走了。
却听对方又说:“还有一件事……”
“如今我既然是死人的身份,你们受到牵绊,此后行事想来会招人耳目。”楚晋语气平静,“之后我写一封信,你替我交给廷尉府的廷尉丞陆青,他的身份清白,不会惹人怀疑。”
徐允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大人是想让他做我们的一步暗棋?”
楚晋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笑容。
“不。”他漫不经心道,“我要他做一枚明棋。一枚掌控在我手中,成长到能让李晟败退的明棋。”
徐允一震,抬起头来。
“梁王能走到这一步,背后离不开李晟出谋划策。没了他,梁王算不了什么。”楚晋唇角勾着,眼底却没什么笑意,“那就让杜昶夫在暗,陆青在明。”
“我打算……给大秦换一个御史大夫。”
徐允眼底染上一丝热色,他低下头去,声音难掩激动:“是!”
失势后遭遇的冷嘲热讽,一时的愤懑不甘,都转为了一口咽不下的气。楚晋垂下眼,拍了拍他的肩,淡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他的语气很淡,并没有太多深刻的情绪,却在徐允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猛地抬起眼,一瞬间仿佛触电一般,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世子……”
这个称呼似乎已经太久没人提过,徐允登时僵住,手忙脚乱地解释道:“不,不是……”
楚晋只顿了一秒,便轻飘飘收回了手。
他笑了声,悠悠帮徐允改口道:“是摄政王。”
摄政王……对啊,是摄政王。
徐允的心沉下去。
大秦的摄政王,冷血、疯狂、捉摸不透,手上沾满鲜血,习惯笑意漠然地利用所能利用的一切。
可他也是曾经的旧秦世子,会问起他们身上的伤,会买来最好的金创药,然后冷淡又难掩在意地说一句,辛苦了。
自始至终,徐允总会忘记,眼前的这个人,是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家伙。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对方一眼,发现摄政王正垂眼望着远处的灯火,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就先这样吧。”楚晋终于直起身,准备离开,“之后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
徐允却犹豫道:“其实还有一件事……”
一件说重要也不重要,但却令人不得不注意的事。
“是最近才传出来的消息,”徐允道,“雁朝将军沈孟枝……还活着。”
楚晋悄悄翻过竹篱,推门回到亮着烛火的屋里时,沈孟枝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他这几日都睡得格外多,白日里轻易便犯困,往往上一秒还跟楚晋说着话,下一秒就撑不住眼皮倒了下去。楚晋已经养成了随时随地把人捞起来抱到床上睡的习惯,好在他脸皮厚,面对众人总能扯几个理由应付过去,最后都会蒙混过关。
往日里这个时辰对方早就睡了,今晚却挑着灯等了许久。楚晋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低声叫他:“江枕,醒醒,去床上睡。”
伏在桌面上的脑袋轻微动了动,露出被压弯的头发,楚晋垂眸,手指插进乌黑发丝,轻轻帮他捋顺。
对方眼睫颤了颤,随即慢悠悠睁开,睡意惺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回来这么晚……”
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不满。楚晋笑了下,索性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道:“去跟手下的人交代了一点事情。”
沈孟枝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清醒了一点。
“是朝中的事情?”他问,“你现在的处境不好吗?”
楚晋轻飘飘道:“没有不好,只不过我现在是个死人了。”
沈孟枝:“……”
现在他总算没有睡意了,表情复杂地看了一脸轻松的摄政王一眼,不知道他是怎么理所当然又无所谓地说出这种话来的。
“那你要怎么回封灵?”他忍不住问,“你如果出现,梁王他们一定会针对你。”
“所以我现在不回去。”楚晋从容倒了两杯茶水,给他递来一杯,“他们在明,我在暗,等我搞清楚梁王究竟想做什么,再回去也不迟。更何况,我死了,那些原本对准我的矛头就该落到楚戎身上了,我这位二哥皮糙肉厚,最适合做挡箭牌。”
说完,他还有心情冲沈孟枝笑了笑。
沈孟枝想起楚戎春风得意、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被阴的样子,默然片刻,也没忍住笑了。下一秒有指尖轻轻抹过他的唇角,楚晋懒洋洋地收回手,目光却落在他的脖颈上,道:“再等等,很快就给你出气。”
那里的掐痕已经消了,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沈孟枝愣了愣,须臾,笑意自眼底一晃而过。
“怎么跟我说这么多?”他问,“你以前不是不想让我知道这些事情的吗?”
烛光摇曳,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拖曳到了楚晋的手心。
他低下头,手指微微收拢,像攥住了一截光影。
“从前觉得这些事会脏了你的耳朵,所以总是瞒着你。”他看着手里的影子,低笑一声,“现在不同了。你说要跟我一起走。”
沈孟枝“嗯”了一声,自然地将手放到了他的手心,道:“我陪你。”
他的手指被人攥紧,指缝被填满,手心与手心相贴。
温热自掌心传来,他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楚晋的声音亦远亦近地自对面传来:“……有一个人,你还记得么?”
他半阖着眼皮,下意识地回:“嗯?”
“沈孟枝。”
三个字自他耳畔落下,像一枚突如其来的石子,惊起池中一片水花。
他的手指有一瞬间的僵硬,模糊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微缩的瞳孔完整映出了对面的人。
楚晋动了动唇,似乎在说什么,可他什么都听不清,只能从口型辨认出几个字来。
他问的是——
“你知道他吗?”
作者有话说:
枝:……熟的不能更熟了
游离的神思倏尔回归。
沈孟枝掩去了眸底一瞬间的惊涛骇浪,骤然绷紧的身体自然放松下来。他眼皮微阖,带着一丝困意,平淡又若无其事地开口。
“……听说过。”
许是他姿态太放松,楚晋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轻轻捏着他的手指帮人舒缓乏意。
“我听说他是燕陵沈太尉的次子,可惜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藏在沈府,所以根本没人见过他。”他轻声道,“在他出现以前,天下人都以为,沈太尉只有一个儿子。”
指节处传来按压后的微麻感,沈孟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楚晋以为他是困了,笑道:“你最近怎么总是犯困?”
“冬眠,过一阵就好了。”沈孟枝道,“你说吧,我听着。”
声称要冬眠的人说话也透着一股懒意,像枝懒洋洋敛着花苞的寒梅,不开也不放,倚在落雪墙头,枝影玉瘦疏慵。
楚晋放缓了声音:“后来燕秦之战,萧琢昏庸无能,手下无人可战,致使燕陵节节败退。旧秦自信满满,认为不日便可将燕陵收入囊中,也在这时候,沈太尉的这位次子领兵出战,令旧秦溃败数十里。”
他唇边笑意减淡,神色略沉,顿了顿,若有所思道:“如果没有他,燕秦之战或许会早一年结束。”
沈孟枝轻掀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很遗憾?”
楚晋一愣,摇头道:“不。”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道:“我只是觉得,这个人不应该死得这么轻易。”
史书上有关这位雁朝将军,笔墨很少,只有寥寥几笔。
一是他承袭了兄长的军衔,是燕陵沈家的最后一个将军。
二是他在战场上总会戴一副青面獠牙的鬼面具,将真容隐藏在鬼面之后。
三是他叛国求荣,不顾城中百姓的性命,向旧秦俯首称臣,被愤怒的兵士和平民杀死。
楚晋在军中的时候,听到过很多有关这个人的消息。这些议论或是天花乱坠离奇古怪,或是故意诋毁恶意揣度,有人说他容貌毁损所以不敢以面示人,有人说他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才拿到的将军之衔,这些猜测在众口相传中,就慢慢变成了被人认定的事实。
楚晋曾经对他很感兴趣,仅有的几次交手,便足以打破那些传到他耳中的谣言,却也愈发好奇面具之后,这位雁朝将军,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于是那年,他奉命夜袭七揭城,将一把火扔进粮草库时,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微明河,看见对岸旧秦驻扎的营地里也亮起了冲天的火光。
在这好似永不停熄的血红火光中,隔着微明河,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眼看见了那副面具,连同面具后一双漂亮冷漠的眼睛,一同被身后的火焰灼亮。
那一刻楚晋脑中诡异地冒出来一个词。
心有灵犀。
时至今日,他想起来这件事,还是能清楚地回忆起每一处细节,两岸粮草起火的时间、微明河上的风、背后火焰灼热的温度,甚至于那个人的表情,都清晰地印在他脑海中。
现在被告知这个人还活着,这种感觉很奇怪。
楚晋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道:“他果然没那么容易死,还不知道在哪藏了这么多年。”
沈孟枝:“…………”
“听你的意思,”他慢慢道,“你很想见他?”
摄政王手心倏然一空,对方已经慢条斯理地收回去了手,面容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未等楚晋回答,他又轻飘飘瞥来一眼,问:“你觉得他如何?”
“……”
楚晋手指下意识拢起,须臾便反应过来他这是吃味了。
“天妒英才,”他本着对手间惺惺相惜的本能回答,随后顿了下,又加重了语气,“……也死有余辜。”
沈孟枝轻笑了一声。
他支着颊,眸光被困倦染上了若有若无的懒意,说话时还带了点儿轻微的鼻音:“比起我呢?”
楚晋知道他这是快睡着了,要不是因为没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怕早就撑不住倒在桌上了。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对方身后,在沈孟枝睡意朦胧又如影随形的目光中,把人抱了起来。
“困了?”楚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睡吧。”
沈孟枝还记得自己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楚晋低下头,就对上了他安静又平淡的眼神。
“怎么跟他较起劲了?”楚晋随口道,“自然不如你。那家伙连脸都不敢露,躲躲藏藏这么多年不敢出来,与我除了仇怨没半点情谊可言,自然不及你半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眼前一黑的沈孟枝:“…………”
他干脆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打算这些话就当作没听过。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中,他被轻轻放到了床榻上。楚晋大概是顾及他睡着了,动作格外小心,在他身侧躺了下来。
阿囡家只有这一间闲置的卧房,沈孟枝担心楚晋的伤,本来要打地铺,却被后者坚决拦了下来,一番拉扯后,他们这些日子只好挤在一张床上。
听别人谈论自己的感觉着实奇怪,沈孟枝好不容易从今夜这番诡异的对话中脱离出来,借着愈发浓重的睡意,将要彻底睡过去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侧的人翻了个身。
摄政王沉默良久,终于还是不放心地开了口:“你不相信的话,我向你保证,若他还活着,我必定手刃之。”
说完,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沈孟枝的反应。
看来是睡着了……楚晋收回视线,有些好笑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立下这样的保证。
他低声道:“好梦。”
等到身侧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沈孟枝才睁开了眼,眼底没有丝毫睡意。
他望着头顶的房梁发呆,良久,才眨了下眼睛。
托某个人某句话的福,他这次彻底失眠了。
被褥一声轻响,他微微坐起身,长发自肩头滑落,一漾,便有几缕柔顺垂落在了眼前人的枕上。
沈孟枝盯着某个要手刃自己的摄政王,伸出手,虚虚在他毫无防备的脖颈上比划了一下。
落手时,却变成了不带任何意味的轻抚。
指尖按上颈间起伏的脉搏,他低下头,沉静如渊的眸光中映出对方的面容。
唇角笑意淡淡,声音也轻如虚幻。
“……我等着你。”
作者有话说:
许多年后
楚楚(一边困得睁不开眼一边搂着枝):老婆好梦。
枝枝(神色淡淡):“我必定手刃之”。
楚楚(瞬间清醒)(一夜失眠):…………
宝子们!收藏和海星真的对我很重要!!!可不可以分我一点点()
“爹!我来了——!”
听夏风尘仆仆喜极而泣,却在看见屋内光景后猛地一僵,眼疾手快地把门砰一声又关上了。
他身后钻出两个羊角辫,阿囡看着正簌簌往下掉木头茬子的门,小心翼翼地问:“夏哥哥,里面怎么了呀?”
小姑娘神色懵懂,望眼欲穿,听夏对着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满脑子都是刚刚开门时的画面。
最终,他格外勉强地撒了个谎:“他们……还没醒。”
天杀的楚晋!亏他担心这家伙担心到连着几日做噩梦吓得哭,一听到他的消息立马屁颠屁颠找过来,从头到脚都是骑马跑出来的灰,结果来了一看,这家伙竟然搂着个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觉!!!
听夏磨着牙,拳头都硬了。
阿囡小幅度地点点头,乖巧道:“那我们不要吵他们了吧,枕哥哥最近一直很累,好几次都是被漂亮哥哥抱回去睡的。”
听夏初来乍到,被她口中这一套哥哥来哥哥去的称呼整得有点发懵,但还是敏锐地抓到了几个关键词:“很累?抱回去?”
阿囡眼睁睁看着这个奇怪哥哥的脸渐渐发白,又猛地涨红,到最后,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来。
阿囡不知道,阿囡没听清。
下一秒,被听夏甩上的门发出一声轻响,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楚晋站在门口,扫了听夏一眼,啧了一声:“骂得真脏。”
他其实在听夏冒冒失失地打开门前就已经醒了。往日里沈孟枝都是这个点起床,连带着他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只不过今天有所不同。
大概是昨夜睡晚了,沈孟枝醒得比平日晚了不少。楚晋醒的时候,他正睡得不安稳。
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用额头抵着楚晋的肩膀睡,不管入睡前多么安分,每天早上都会变成这个姿势。这种面对面的姿势让他像是主动缩进了对方的怀里。
楚晋伸手,慢慢把他无意识紧蹙的眉抚平,然后轻轻揽过了对方的腰。
他感受到怀里的人动了几下,随即就安静下去,沉沉睡了过去。
楚晋搂着人,还没休息几秒,忽然听见门外熟悉又急促的脚步声,心下一跳。果然,下一刻他就和听夏面面相觑,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那大逆不道的贴身侍卫又把门“哐”地关上了。
楚晋:“…………”
沈孟枝被吵得再次蹙起眉,直接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不出来了。
楚晋看看自闭般鼓起来的被褥,又望了眼紧闭的门,气得笑了一声。
怕再次把人吵醒,他直接披上外衣出了门,把祸患当场逮住。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楚晋看看天色,“徐允没告诉你时间吗?”
听夏怒道:“消息一来我骑上马就跑了!什么时间?!你还嫌我来得早!”
“……”楚晋慢条斯理道,“那要你带的东西,也没带?”
听夏瞬间熄火,瞪眼半天,咽了咽口水,气势立刻弱了不少:“……什么东西?”
他想起自己骑马狂奔的时候,徐允在后面穷追不舍,嘴里还大喊着什么,可谓是声嘶力竭。他以为是这家伙又婆婆妈妈地要他骑慢点,逆反心理作祟,一扬鞭子直接冲得没了影儿。
楚晋看一眼他心虚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面无表情挥了挥手:“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我等下让徐允送过来。”
听夏沮丧地转身,正对上阿囡好奇的目光,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又猛地转过头来,兴师问罪道:“你刚刚在干什么?”
楚晋挑眉:“什么干什么?”
“我!开门的时候都看见了!”听夏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反应过来捂住阿囡的耳朵,“你床上的是谁?!”
开门时太仓促,听夏只看见了床上的两个人影,并没有看清楚晋怀里那个人的脸。
那人面容被摄政王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裸露的脖颈处一线素白肤色,格外夺目。
见楚晋不说话,听夏脑中登时闪过无数猜测:“女人?不对,阿囡刚刚叫他哥哥……见鬼,这是哪来的哥哥?你把人家的哥哥拐上了床?!”
楚晋似笑非笑:“你这么关心我的事?”
“废话!我再不关心,明天你就要给我找一个不知哪来的娘了!”听夏越想越愤怒,“你这么做对得起你师兄吗!他知道你在外面拈花惹草吗!你怎么能背着你师兄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
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喉咙里,听夏望着从门后走出来的人,表情格外僵硬。
他口中的师兄倚在门框边,披着明显是属于摄政王的玄色外袍,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正困倦地看过来一眼。
枕哥哥、师兄、不知从哪找来的娘……
听夏头脑中一片空白,半晌,表情呆滞,下意识把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字喊了出来:“娘……”
沈孟枝半阖着眼,睡意上涌,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点头:“嗯。”
楚晋:“……”
听夏一喜,态度立刻转了个弯,就要再叫,结果脑袋立马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摄政王收回手,轻飘飘道:“不要占他的便宜。”
他无视听夏暗戳戳哀怨又八卦的眼神,走到门边:“你怎么起来了?昨晚没睡好?”
岂止没睡好,他是天快亮的时候才阖的眼。沈孟枝看着毫不知情的罪魁祸首,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顺着自己方才在门后听到的零星几个词问:“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楚晋:“……”
他现在有些头疼了:“你听错了。”
沈孟枝摇头,又问:“什么拈花惹草?”
“没有这回事。”楚晋果断道,“他的意思是浇花养草……我府上有个花园。”
沈孟枝的注意力成功被他口中的花园吸引:“你还会种花?以后给我看看。”
听夏看着这两人一来二去,忽然觉得有点撑。他旁边的阿囡已经扒拉下了堵在耳朵上的手,蹭蹭跑到了沈孟枝腿边,犹犹豫豫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衣摆传来轻轻的扯动感,沈孟枝清醒了些,反应过来小姑娘是有话要说。他转过身,声音温和了不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