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束的身影顺着这条小巷的尽头拐了个弯,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裴放这才把视线重新落到身旁的梁卓身上,他眼里没有多余的情感,像是在逼视:“09575?”
“嗯?啊......哈哈嘶,是,是。”猛然被裴放这么直接地问,梁卓有些口不择言。
他的大脑运行速度似乎不足以让他立即思考出这个问题和自身现状的解决方案,于是蹦出口的语言就只剩下了这么几个含糊不清的象声词。
“谁教你的?”裴放有些不耐烦,他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但他着实不喜欢这种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的交流。
呵,被丧尸追得狼狈时,喊救命倒是口齿利索得很。
“我、我不认识。”梁卓开口声音不大。
在裴放的气场之下,他显得十分唯唯诺诺,像是做错了事,正在被大人教训的小孩。
不认识?
裴放往前走了两步,又缓缓转过身,满脸冷意,却忽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你有颜束那样的身手么?”
梁卓倏然愣住了,随后讪讪笑道:“那怎么能比,我从小到大,跟人架都没打过。”
“那你觉得,我凭什么现在能跟你好好说话。”裴放眯了眯眼,整个人充斥着危险,仿佛下一秒就能让眼前不顺心的东西彻底消失。
这话一出口,梁卓瞬间背后冒冷汗,他再怎么“傻白甜”也该听明白了裴放的意思。
裴放能跟颜束拐里拐弯地打哑谜、逗乐子,那是因为这两人交过几回手,心里明白彼此没受什么伤时,谁也没法真的致对方于死地。所以在这个还没摸清楚的诡异地方,对方还对自己有点用的情况下,两人只能在表面上寻找一个和谐共同的平衡点。
然而他们也明白,这种互相利用的关系一旦破裂失效,有一个人出现危机,另一个必然露出爪牙。
就如同,那时裴放跳下来救他,颜束本来打算转头就走。
想到这里,梁卓很轻地抖了一下,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没有颜束那样谈条件的资格,裴放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是别人教我的,说这么喊能保我一命,但那个人我真的不认识。那天晚上我只是打球出来,看有个人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就请他喝了瓶可乐。”梁卓立马脱口而出,生怕说迟一秒,他就会原地被砍似的。
他见裴放没有立即反驳,似乎在斟酌什么,于是补充道:“我以为他没钱,保命什么的本来我没在意,谁知道回宿舍刚睡下,醒来就到这里了。”
裴放这才把冷箭似的目光收了收,但看着梁卓,还是带了些不耐烦:“说他的原话。”
“这个谢谢了,教你个保命的招,如果遇到不能解决的危险,大声喊09575。”梁卓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贼眉鼠眼地把头往前探了探,用一只手挡住半张脸,轻声问裴放:“那人是不是算命的,他算准了我会遇到危险啊!他是不是给你也算过,有没有让你也喊这个?”
裴放:“......”
那人确实给他算了,但算得不是命,而是他的容忍度。
“手腕伸出来。”裴放忽然想到什么。
梁卓乖乖地把自己的双手伸到大佬眼皮子底下,一脸懵懂的弱智儿童样儿。
没有纸带,没有手环。
裴放看向梁卓那蠢到家的表情,心想,这倒确实是个纯新人。
他当初在进入到这个囚笼空间的时候,系统显示这一批进入的全部都是新人,包括任务目标颜束。
但裴放进入后,却在颜束手腕上看到了纸带。
——这是只有在囚笼空间中成功生存并逃离的人,才会拥有的东西。
尽管裴放没来及看到颜束手腕纸带上的数字,但这仅凭这人的谨慎程度和凌厉的拳脚,也该让人保持怀疑,这不是一个新人所具备的。
他试探过很多次,但颜束不仅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反过来想套他的话。
系统很少会有错误判定,除了前几年内核芯片动荡特别剧烈的时候。
眼下很显然他们没人收到过紧急通知,那么颜束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身手好可以解释成现实生活的职业特殊,但手腕上出现了一个新人不该拥有的纸带,该怎么解释?
这一趟不管能不能做掉任务目标,出去后他都要回一趟主控所了,裴放想。
颜束确实很独,他拐弯后根本没管后面那俩人跟不跟得上来,直接按照自己的思路走,先找到了张玲昨晚上突然死掉时住的院子。
院子的大门牢牢关着,像是盖紧了棺木的一口棺材,封锁着无法直面的已逝物。
明明看着与左邻右舍的大门没有什么区别,但莫名地让人从心里产生害怕和退意。
就像你知道某个路口死过人,经过时就会刻意去避开一样,这是人的心理的本能应急反应和自我保护机制。
然而,颜束不是普通人。
他走上前,没有丝毫顿挫地抬起手臂,直直推开了这扇大门。
一阵凉风吹过,那个原本摆放着张玲尸体的地方,此刻只有已经干涸的腥红血迹。
看来这个什么破囚笼空间是不允许他们提前对死亡做出预设的保命方式了,毁尸灭迹做得如此干脆彻底。
屋里仍然是黑黢黢地一片,即使门外已经是天光大亮,却似乎怎么也照不进这些房间里,就好像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颜束手指在鼻梁上的小痣出轻轻蹭了两下,他不信邪,偏想进去再看两眼。
他脚步刚动,熟悉的呲啦电流声又出来刺激神经。
【千子镇平静的清晨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罪恶,任务现在开始发布。】
【第二个任务:找回自己已失踪的孩子。】
机械音刚刚播报完毕,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什么玩意儿?”
“原来这里叫千子镇。”
“哎,你们睡得怎么样?”
“还行吧,这里床好硬。”
“将就将就吧。”
颜束:“......”
聚堆的人们聊起天来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没有中心主题却仍旧没完没了。
颜束半晌没动,直到听见另一边缓慢而来的脚步声,这才转身往外走。
刚跨出大门,迎面就撞上了两位老熟人。
“好巧,又遇见了。”裴放弯着眉眼,说着就要过来搭上颜束的肩膀。
颜束侧身挪开,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朝梁卓问:“昨晚你没跟他们一起?”
受到点名的梁卓立马摇头,指了指裴放,说:“没,我跟他出去的,后来就跟丢了。”
颜束点点头。
昨天来时大概有十来个人,经过昨天一天,加上他们还有九个人。
“哎,他们还活着呐?”
巷子中叽叽喳喳的几位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却没一个上前打招呼的。
裴放看见不远处的几位幸存者,有点诧异:“我还以为昨晚都死光了。”
旁边的颜束难得看了他一眼,像是对他的话表示了赞同。
但某人向来碍于表面,不会直接说什么。
那边一阵推推搡搡,终于有人过来了:“早上好早上好。”
而他们这边......
一个从来不理人。
一个不喜欢跟没多大用处的人说废话,梁卓刚刚领教过。
于是,梁卓只好主动为两位大佬担任外交工作,上前笑着回应:“哎真巧,你们昨晚去哪儿啊?”
“昨晚出去找了找,也没什么线索,大家都困得不行,就回来睡了。”那人抓了抓头发,“你们呢?找到王建了么?有没有其他能离开这鬼地方的线索?”
“你们试过离开?”这次不用梁卓开口,颜束冷冷的声音响起。
那人有些不太自在,跟这人说话总觉得被审问似的,他说:“不是我,昨晚张玲死了,有几个说这地方会吃人,连夜就走了,这不是早上也没回来......也不知道是走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颜束转头看向裴放。
他会意后立马低头附在颜束的耳边,低声说:“出不去。”
“对啊,我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还不如好好睡一觉呢。”那人的语气有些庆幸自己昨天回来睡觉的决定。
“哎对,我们昨天也是直接回来睡觉了。”梁卓接着回应。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位,想寻求一个夸奖似的,但人已经走出五米远了。
“哎等等我......”梁卓急忙喊道。
他又拍了拍那人的胳膊,说:“先走了啊,找孩子找孩子!”
像昨天一样,莫名其妙的任务已经发布,没人再能睡得着了。
这群靠睡觉躲过一劫的幸存者也突然反应过来,刚刚播报了任务。
昨天是接孩子,今天找孩子,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是孩子都接回来了,为什么还要出去找?
“大家快看看自己昨天接回来的小孩还在不在!”刚刚跟梁卓说话的人率先反应过来,赶忙招呼众人回自己住的院子看看。
果不其然,屋内空空如也。
梁卓本身体育就查,奈何这两位前面领路的大佬一个比一个腿长。
“我说哥哥们......”他气喘吁吁地追上两人,正打算说话,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突然语塞。
然而,已经晚了。
寒光瞬间划过眼前,梁卓本能地往后退去,却被人捏住了后颈,冰凉的器物抵上了他的咽喉。
这一刹那,他的左胳膊被人猛然拉了一把,像是要把他往回拽似的,力气巨大。
但没扯扎实,梁卓只觉得关节处钝痛,他左胳膊脱臼了。
紧接着,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
梁卓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被人用一把匕首怼在了墙上。
“你以为拿他就能威胁我吗?”裴放轻佻的声音从两米远的位置传来。
“不知道,可以试试。”颜束一只手握着匕首,微微抬着下巴,显得有点懒。
裴放一时无话,让人察觉不出情绪。
如果他刚刚没有出手拉梁卓左胳膊那一下,大概现在说的话才能更取信于人吧。
还真是难缠。
在这里,裴放从来没有被人逼到不得不跟对方合作的地步。
从来只有别人求他的份儿,只有他能提条件。
就连想保梁卓一命的那位,算计了他的容忍度,接下来的一年里都得替他干活了。
想到那位,裴放一阵火大。
闲的没事儿非要保一个傻白甜,脑子被门夹了。
“随你。”裴放轻轻松松开口,然后没管表情视死如归的梁卓,转身就走了。
看着那人离开,颜束架在梁卓脖子上的匕首却没放下来。
他没说话,也没看梁卓,只是把匕首一点一点陷入梁卓的皮肉里。
梁卓紧咬着牙,愣是没吭一声,额头上冒出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他眼睁睁看着裴放的背影越来越远,没有回头......
忽然,一只麻雀从房顶飞驰而下,翅膀几乎没有扑扇地冲向颜束握着匕首的那只手。
颜束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几乎是袭来的同时,他的匕首刺向那只不要命的麻雀。
麻雀被突然飞过来的石头打偏了,石头跟颜束手中的匕首撞在了一起。
颜束转脸望向那个本来已经转身离开的人。
那人正盯着被他打落在地的麻雀,他的声音很沉:“滚。”
麻雀似乎能听懂人话似的,拍了拍翅膀就飞走了。
梁卓被刚刚的颜束吓到了,好不容易脱离了脖子上要他命的东西,此时又被裴放一句“滚”震得不敢出声。
他紧紧捂着被划破的脖子,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半晌,裴放冷着脸开口:“说你的条件。”
“唰”的一下,颜束收回了刚刚从裴放腰间拔出的匕首。
摆出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先找孩子。”
裴放从来没被人气得这么狠过。
看着颜束那张脸,他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忽然就笑了。
系统主控所。
一个瘦高的男人坐着软皮单人椅上,上身没穿衣服,脚下放着一个可乐空瓶。
他正勉勉强强够着自己肩胛骨查看,那里的皮肤青紫一片,已经肿了起来。
男人表情有些愤恨得欲哭无泪:“妈的,下手也太狠了吧,活该找不到对象。”
但这话他只敢在背后嘀咕,当着某人的面可是要命的。
他叹了口气,慢慢穿上衣服,看着实木桌上一堆又一堆的文件,又开始忙活起来。
“打工人的命呐,真惨。”
太阳已经高高架在头顶,所有人的一天在忙碌中开始了。
剩下的九个人三三两两散开在这座走不出去的小镇中,在各处可能藏人的地方寻找着任务中的孩子。
颜束没有迟疑地在前面走着,脚步不慢。
刚刚被他接好胳膊,神色还有些难过和茫然的梁卓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不见裴放。
两人方才三言两语之间,看起来是达成了某种合作。
虽然看起来都极其不情不愿,但奈何各有所图。
人一旦想要什么,对自身以外的东西有了欲望,就会有所牵制,不得已束手束脚。
颜束想要出去,起码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而裴放受人之托,保梁卓一命。
两人看穿了彼此,于是达成了共识,也不再拖拖拉拉地互相试探。
所以分配也在不言而喻之中,一个走任务,一个找线索。
半个小时之前。
满嘴跑火车的某人终于被迫履行了他“知无不言”的承诺。
“每个囚笼空间的规则不相同,但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活着逃出去。其中必要条件就是任务进度,系统发布任务一般会按时间点来,就像我们待的这个,每天清晨会给出通知。有的会在进入后直接给出全部任务,也还有更奇葩的......”裴放本来头头是道,说到这里时却忽然顿住了。
颜束:“?”
梁卓追问:“什么奇葩的啊?”
这位唯一的老玩家突然卡带,剩下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裴放微微蹙了下眉,平静开口:“忘了,记不清了。”
看着对面的人虽然脸色毫无波澜,但颜束总觉得,这人的心情好像突然间更差了。
“那触发任务和支线任务什么意思?”梁卓问。
裴放这才把注意力拉了回来,说:“影响生存率吧,这里系统搞出来的,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也没什么大作用。”
系统:......
【警告,请各位注意言论,三级惩罚已就绪。】
三级惩罚?
这是在威胁谁?
于是,其他地方一帮正在边找孩子边闲聊的人,听到这条播报后,全部开始胆战心惊地回想自己刚刚说过什么。
然而,发出此“反动言论”的这位不屑一顾地冷笑一声,甚至有想再怼两句的想法。
梁卓适时出声,把人制止了:“那出去的条件是什么?”
“任务进度点足够。”裴放继续说,“这个囚笼空间有十个点,任务越多越分散,像眼下这种我没猜错的话,最终任务一般占五个点。”
“拿多少能出去?”梁卓瞪大了眼睛。
裴放:“六个。”
梁卓头大了,单手捂面:“那就是前面做的再好也没用,最终任务完成不了,还是得死。”
“聪明,说对了。”裴放打了个响指。
梁卓:“......”
他一点也不想要这种必死无疑的聪明。
“什么破规则。”颜束不屑一顾,态度依旧傲慢。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电流声。
所有人同时望天,结果那阵声音呲啦了半天,最终还是哑了火。
“看来它比较怕你。”裴放轻笑,左肩膀轻轻碰了下颜束的右肩膀。
颜束瞪了他一眼,郑重其事地说:“分开找。”
“行。”裴放挑了下眉,接着一步一步靠近面前的人,“小心点,别磕着碰着,让人心疼。”
这话说得缱绻万分,但听在颜束耳朵里却变了味。
好似在警告他:小心点,别让我逮到机会,一定搞死你。
颜束抿了抿唇,显然不打算做口舌之争。
他没给裴放一个眼神,转头就走。
经过一天一夜的摸索和探查,颜束心中大概有了解到,这小镇不管多么诡异,至少已经有两处地方明摆着表现出不正常。
一个是“出生点”小院,另一个则是学校。
昨天晚上前半夜,颜束眼睁睁看着几个孩子进入到那院子里,并且屋子里有女人的声音。
首当其冲,所以他们刚刚跟裴放分开后,颜束带着梁卓直奔那个小院。
很快,两人便站在了院门口。
异常的气氛下,身边的梁卓难得敏锐一回,察觉到了颜束的不对劲,问:“怎么了?咱们不进去吗?”
颜束微微眯眼,没说话。
——门上的封条不见了。
这跟昨天确实不太一样。
“还是先进去看看吧。”梁卓见颜束表情微动,于是走到门口推开了大门。
颜束默认后跟了过去。
院子还是昨天晚上那副样子,一切好像没什么变化,台阶上依然灰尘满布,院子的杂草也没少。
“咱们刚来时看到的那些东西都没有了。”梁卓环视了一圈,“哎,这里灰好厚,简直像刚出土的文物。”
颜束像是听不见似的,径直往屋内走去。
他昨晚没机会进去看一眼,今天当然不能错过了。
答案仿佛摆在了眼前,就等着他们揭开似的。
“颜哥,等等我。”梁卓这傻白甜好像忘了是谁刚才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此时又亲亲热热地贴上前去。
随着梁卓话音落地的同时,颜束一脚踹开了屋门,他胳膊横在鼻子前,瞬间闭上了眼睛。
“咳咳......噗……”跟过来的梁卓没这个意识,被里面的灰尘呛的一阵咳嗽,眼睛也被眯得睁不开。
过了好一会儿,梁卓咳得通红着脸才平复下来,他揉着眼睛,问:“颜哥,怎么不进去,这里面有什么啊?难不成真是出土文物?”
颜束放下胳膊,睁开眼后,确实站在门口良久,他却没有任何动作。
“有什么啊?”梁卓正打算睁眼,也想看看屋里面。
旁边的颜束开口了:“劝你最好别睁眼。”
他的声音没有温度似的,仿佛能带动一阵风,扫过梁卓的耳后,让人不寒而栗。
梁卓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退到台阶以下:“好,那我离远一点。”
再睁开眼时,梁卓自认为已经退到安全距离。
“啊!妈呀!”他还是吓得差点摔了个屁股墩儿。
他看到,屋子里面地上是厚厚的一层灰,周围却没有任何的脚印,可屋子中间却吊着一具尸体。
即便那尸体面色青白,梁卓也认出来了。
“王、王......建。”他颤颤巍巍出声,然后看向了颜束的背影。
这人到底是怎么能镇定地站在门口,跟那具被勒得目眦欲裂、死不瞑目的尸体大眼瞪小眼的。
那画面也太惊悚了......
刷惯了丧尸片的梁卓,显然不是很能接受搞气氛的惊悚片。
颜束没走进去,仍然站在门口观察着里面:“不是被人害死的。”
梁卓:“啊?”
“没听懂?”颜束回过头,换了一种说法,“害死王建的,不是人。”
“我我我......知道了。”梁卓还是不能直视那个被吊死在房梁的王建,那尸体的眼神仿佛在索命一般。
显然,颜束不怕被索命。
他凑上前,观察着尸体上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痕迹。
此时浮现在颜束心里的,是那天晚上他听到的那个女人声音,以及王建在他们接孩子时说的那些话。
乍一听好像被吓到的胡言乱语,当时没人在意,此刻想起来突然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全部是初来乍到的外来者,王建怎么会知道这镇上的相关事情。
有人跟他说了什么吗?
可颜束明明记得,他第一次看到小镇上的居民时,这里的人明明是慌慌张张躲了回去的。
不难看出,小镇上的居民对于外来者的害怕和排斥非常明显,又有谁会主动告诉王建那些没由来的事情。
颜束的眼睛在王建的尸体上不断扫视着。
一件本身就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用同样不寻常的眼光去看待,那是不是就变得正常且合理化了。
荒废已久的院子、封着封条的大门、半夜三更出现的女人,穿门而过的小孩......还有纵火的嫌疑人以及突然提前触发的任务。
一件又一件诡异的事情逐渐在颜束的心中被一条细线所勾连到一起,而王建那天所说的那些话就是连接这些事件的那根针。
“在院子里找找看,应该还有惊喜才对。”颜束站在台阶上,对院子里惊魂未定的梁卓说道。
梁卓闻言点了点头,立刻在杂草覆盖的院子里拨来拨去的开始寻找。
不一会儿,一声喊破嗓子的“卧槽”便从一个杂草半人高的角落冲了出来。
颜束循声走了过去,只见梁卓慌不择路地朝自己扑了上来。
他眼疾手快地抽出腰间带着刀鞘的匕首横在身前,冷静地止住了梁卓要扑到他怀里的动作。
“那那那......那里......”梁卓半句话说不完整。
颜束接着说:“那里也有一具尸体。”
“被分分分......”
“被分解了肢体?”
梁卓猛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颜束:“你你你......”
“我怎么知道?”颜束哼笑一声,突然阴恻恻地靠近梁卓,声音比冰块还凉,“因为是我干的。”
梁卓刚受过惊吓,此刻又被颜束刺激到,差点一口气没回过来就要倒下去。
颜束顺势捞了他一把,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勾起嘴角的轻笑,带着得逞后的狡黠。
好看的要命......梁卓愣了下,堪堪回过了一口气。
紧接着,梁卓就听见身边那人再次轻飘飘开口:“真好骗。”
梁卓:“......”
敢情颜束那句“我干的”是逗他的?把他吓个半死很好玩?
这是什么丧尽天良的恶趣味!
梁卓顿时有点幽怨,开口喊:“颜哥......”
“行了,看出来是谁的尸体了么?”颜束恢复正经。
“没仔细看,太瘆人了。”梁卓一点也不想回头。
颜束也没强人所难,自己往前走了几步,拨开挡住视线的杂草,看见了那一堆血糊糊的东西。
两只胳膊两条腿,外加一个身体,头颅滚在一旁。
“张玲。”颜束回过头,走过去拍了下梁卓的肩膀。
梁卓抖了一下,说:“张玲不是死在了那边的院子里,就咱们住的那边,怎么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不知为何,梁卓看着眼前的院子,忽然想起刚到这里的那天凌晨,这里爬满了各种各样尸体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