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自从我父母走了以后,我就一直是自己做菜。”杨持不动声色地想要把向繁的手甩下去,但对方似乎未能察觉到这个意思,手像粘在杨持肩膀上拿不下来。
杨持看了一眼四周,总觉得到处都有窥探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可他和向繁本身就清白,说不定只是向繁潜意识把他当成兄弟哥们了?
杨持浑身不得劲,像一拳砸在棉花上一样憋屈。
他正要以挑选其他材料为由朝着旁边跨步而去时,向繁却先一步收回了手。男人面带笑意,将杨持选好的红枣放进购物车了,好似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杨持的多余幻想。
向繁笑眯眯地持续输出:“我不太会选糯米,也麻烦杨持哥帮我选一下吧。”
杨持看了一眼时间,还不算太晚,碍于和向繁上下级的领导关系,依然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只是没想到向繁不仅不会挑选红枣和糯米,连其他材料一应都是一头雾水的模样,杨持帮他选到最后眼睛都有点花。
“你又帮我一次。”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站在电梯前分别向繁要去地下停车场,“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这点东西不沉的。”杨持婉拒道,“我就当锻炼身体了。”
向繁这次并未勉强,杨持心中松了一口气,向繁却喊住了他:“别动!”
杨持浑身一僵,脑子还没转过来,就看到向繁转到他的背后:“你衣服上蹭了灰。”说着,手掌贴在了杨持的后背,一下一下、旁若无人地给杨持慢吞吞地拍打着。
杨持僵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十几秒的时间里他如芒在背。
向繁明明没有任何过界的行为,他总感觉别别扭扭,可对方的逐步靠近又让他内心感觉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你给我提醒一下,我自己来就行。”杨持面红耳赤,但落在向繁眼里却是令他心头一烫。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向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帮我那么多次,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拍拍灰又不妨碍什么。”
“就像你说的那样,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之前也不过是能帮则帮了……”
向繁猛地靠近了,杨持瞪大眼睛,他能感觉到向繁的气息。
“但是我不喜欢欠人情。”向繁紧紧凝视着杨持的双眼,眼眸中闪过一丝深沉,“要不然……我以身相许?”
杨持脑子蓦地空白。
“你看你,吓成这样。”向繁却回到了安全距离,佯装出苦笑的模样,“难道杨持哥是看不上我?”
杨持咽了咽口水,额头因为紧张而沁出一层薄汗。
“怎么会呢……”他干哈哈地笑了两声,但表情肉眼可见的不自然,“向总青年才俊,倾慕向总的人多如牛毛,我还是算了吧。”
“只可惜我把自己送给杨持哥,杨持哥也不要。”向繁面露遗憾,提着购物袋进了电梯,“走吧,杨持哥。”
杨持尴尬地走进去,时逢下班高峰期,电梯内不断进人,说话声消解了大部分杨持难堪感。杨持到了一楼,向繁拉住了他的衣袖。杨持面上残余着不知所措的尬色,向繁却只是浅浅地笑了一声:“晚安。”
杨持不敢看向繁的表情,从电梯中落荒而逃。
直到走到商场外,杨持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一点。
向繁从来不是一个摆架子的人,但是今天却仿佛要刻意和杨持拉近距离,这是为什么?这里从来不缺想要攀上向家这棵大树的人,向繁对他的态度,难道真的是因为杨持一次次的出手相帮?
杨持不认为自己拥有这种能量,怀揣着一肚子疑惑回去。
石杏推开办公室大门,将一杯咖啡送到傅掩雪手边。
“傅总……还是休息一下吧。”石杏小心翼翼道,“大少爷让我劝劝你,这段时间不用那么忙碌,一切以稳健为主。”
“我知道你是大哥那边的人,但是现在你是跟着我干事。”咖啡入喉,苦涩得令傅掩雪微不可见地皱眉。他不喜欢咖啡,不喜欢一切苦涩的东西,但咖啡仍然是排在首位的功能性饮品。
“张经理说了,所有安排都平稳落地了,接下来只需要他们做好监督。”石杏转达了张经理的想法,却依然不见傅掩雪身上的冷冰冰的气息有所缓和。
“杨持到家了吗?”
石杏怔然,随即快速道:“我马上去问。”
傅掩雪前几天说别管杨持的事情,不知道那一晚上在这栋大楼里两个人是不是吵架了,但现在又要问杨持的行程,石杏真是哭笑不得。
“不用了。”傅掩雪随手将文件放在一旁,看着窗外的夜空,“反正他也不想让我管着他。”这几天他一直都在公司里住,却又发了疯似的想知道杨持这几天到底在做什么。
他相信杨持不会动手,他也并没有对杨持作过多的惩戒,杨持至于用那种表情看他吗?这几天他刻意不去见杨持,也是因为杨持的那个眼神盘旋在他心头,搅乱他的理智。
“……”
石杏叫苦不迭。
傅掩雪这个别扭的性格,他适应了一年也没想到应付的办法。幸好工作上的傅掩雪完全不带私人感情,否则真教人束手无策。
“那杨先生那边……”这次问的是杨舒景的事情。
傅掩雪的表情一变,眉宇之间染上了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不耐烦:“他的项目书审核过了?”
杨舒景那天来找他,说是有一个项目想拉傅掩雪投资,傅掩雪一听就知道没什么发展潜力,但因为是杨舒景他网开一面,只要不太离谱,他也没空多管。
“……有点风险。”石杏看着傅掩雪的表情,挑着重点道,“可能还需要杨先生重新斟酌一下项目的可行性。”
“……”
“还有一件事……”石杏沉吟片刻,还是把收到的消息抵到了傅掩雪面前,“收到了一份匿名邮件,里面有几张照片,需要您亲自查阅……您看看吧。”
第32章 杨舒景,你疯了?!
杨持做了一冰箱的粽子,但是并没有等到傅掩雪的回家,他睡回了次卧,仿佛又回到了还没和傅掩雪发生过关系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傅掩雪还是这样时不时就消失一两天,他就在这个大房子里悄无声息地生活着,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仿若活在两个时空位面却永远不能触摸。
过了好几天,他在画廊又遇到了杨舒景,但这次还有向嫆。
一见到杨持,杨舒景的脸上表情非常不耐,碍于向嫆在身边又不能发泄出来,只能以谈公事为由将杨持喊到办公室去。
“自己看看吧。”杨舒景把报告甩到杨持脸上,“时间就要到了,业绩差得倒不少,准备好滚蛋了?”
杨持捏着报告没说话, 这段时间,他跟着Lily做事也颇有成效,经手卖了好几幅画,但依然够不上杨舒景的标准。时间一到,他就会成为那个狼狈的出局者,而杨舒景自动成为这场对决的赢家。
杨舒景高傲地靠着转椅上,由上而下眯着眼睛打量两眼杨持,讥讽道:“在工作上也吃不了什么苦,怪不得被傅掩雪嫌弃。”
杨舒景脸上早就没有当天晚上的自导自演打出来的红印,见杨持不说话,心道杨持对傅掩雪果然是动了真感情,说话的语气更加傲慢起来:“没见过你这么不识相的东西,掩雪送到你手上的机会你不要,非要到向繁这里来寻求向繁的庇护,这是不是在犯贱?要是你爹妈知道儿子现在这样下作,肯定——”
一阵急促锋利的风声,文件随即七零八落地落在了桌面上。
“杨持,你想造反?”杨舒景没想到杨持的反应这么大,男人冷下脸的表情叫他胆寒,他心中慌乱起来,害怕杨持真的动手,却又想到如若杨持动手,那他就拥有将杨持铲除的绝佳机会。
杨舒景用余光看着摄像头,确保自己和杨持可以入境。他拔高了声音,眼神朝着杨持的屁股蔑去两眼,嗤笑两声,继续为刚才的话添几把火。
“一说到向繁,你就坐不住了?之前他们说你和向繁之间的事情,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是不是……”
“杨舒景,你别忘了,你爸妈死的时候你在哪里!”杨持忍无可忍,他冷下声打断了杨舒景的滔滔不绝。双手撑在办公桌前,他的两只眼睛宛如明镜,将杨舒景一闪而过的慌乱捕捉得一清二楚。“你别忘了,你当初那封信,是怎么断了你妈妈求生的意志!”
一个身患重病的女人,一个扬言不想再回到山里的孩子,一封决绝的家书,一场再也无法挽救的生死之别。
“你可以随意构陷我,你对我的恶意从来没有消减过,我从来没有奢求在你这里得到我一句好话。”杨持的声音盘旋在他们两人之间,仿佛一把钝刀子在慢慢隔开尘封已久的往事,“但是你没有资格提到我的父母。因为你,杨舒景,你是一个连自己父母都能抛弃的畜生!”
杨持告诉自己忘记杨母临终前那悔恨的眼神,她看着杨持,似乎极力想要从杨持脸上找到杨舒景的影子。
“孩子,能不能靠近一些,对我笑一笑。”女人是这样祈求的,杨持便靠近了些,低着头,对女人展颜一笑。他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自己亲生母亲,也知道这一刻是温情只是出于对杨舒景的想念,两个心知肚明的人靠在一起仿佛取暖,燃烧的是对至亲之人的思念。
杨持还记得女人伸出泛黄枯槁的手,摸了摸他的脸,已经干瘪苍白的唇微微地翕动着,她望着他,含恨闭上双眼。
杨母说的是:对不起。
直至如今,杨持也知道她究竟是为谁而说。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杨父深爱杨母,自妻子一走后更是日渐消瘦,沉默寡言,不久后郁郁而终。
自始至终,杨舒景都没有回来见过自己的父母。就连吊唁,都是街坊邻里之间一起张罗起来的。他们被合葬在玉茗山上,从前每逢清明,杨持祭拜完了亲生父母之后,也总会去看看他们。
如果他没有出山,没有再一次看到杨舒景,这些事情将伴随着他生命的终止而被遗忘。但是现在,杨舒景活生生站在面前,穿得光鲜亮丽,打扮得人模人样,享受着傅掩雪的关怀和体贴,搭上了向家千金就要飞升成向家女婿。
他在聚光灯下揽着佳人挥手微笑事业有成,而影子里却埋着被自己亲手遗弃了的父母的白骨。
杨持想笑,但是他更想哭。
无论是杨父杨母,还是傅掩雪。他得不到的亲情和爱情,杨舒景都得到了,为什么还能冠冕堂皇站在这里指点他人的过错?
“你他妈的说谁畜生?”杨舒景嘴唇发抖,一拳挥打在杨持的脸上。杨持的目光那样冷峻,紧绷在他内心的那根弦在刹那间轰然断裂。
“杨持,你口口声声指责我的不是,但是你别忘了我爸妈是怎么扶持你的!我再怎么样都是我爸妈的亲生孩子,你一个连养子都不算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算什么东西!”
杨舒景眼睛充血,他快速地反驳,似乎就能将内心隐匿多年的痛处一并消解。他精致的脸不复之前的志得意满,在白色灯光照耀下杨舒景面露狰狞,他牢牢地掐住杨持的脖子,看到杨持涨红的脸和短暂窒息的表情,手上的劲越来越大。
对,只要能掐死这个人,他就可以完全将过去掩埋了。
只要能……
“杨舒景,你他妈疯了?!”
办公室门被推开,向繁将杨舒景猛地推开,杨持如获新生般大口喘气。
“你没事吧?”向繁不停拍打杨持的后背,给他顺气,杨持只是摇摇头,扭头看着一脸愤恨和错愕的杨舒景。
对方也在看着他。
短暂几秒对视之后,向嫆和安盈也因为听到动静而跑了进来。
“舒景,你和杨持怎么了?怎么会闹成这样?”向嫆一时不知道是应该看杨舒景还是杨持,一个是自己的未婚夫,一个是她欣赏的人,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气氛着实诡异至极。
“杨持哥,你没事吧?你的脸怎么了?”安盈眼尖,分秒之间辨认出杨持脸上的伤痕并非意外,“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她狠狠瞪了杨舒景一眼,意味再明显不过。
杨舒景此时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和对杨持的忌恨。在向嫆的搀扶下,假模假式地给自己的衣服拍了拍灰尘。
“繁哥。”向繁关心杨持的样子让杨舒景不爽至极,他费尽心思当初才能在国外和向嫆搭上线,而杨持凭什么一来就能攀上傅掩雪,就能攀上向繁?“杨持是你招进来的吧?”
向繁脸上表情淡了下去,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让安盈将杨持带走。杨持却摇摇头,向繁不勉强,回头看了一眼冷笑的杨舒景,道:“怎么,还没进向家的门,就要过问向家的安排?”
向繁一直以来都是笑脸相迎,虽然杨舒景知道向繁素来不喜自己,但也几乎会因为向嫆而维持基本的体面。
“我就问问,繁哥,你何必为杨持动火呢?”杨舒景皮笑肉不笑,“虽然现在很多高手在民间,我也知道你一向任人都是英雄不问出处。但是杨持的脾气,恕我直言,傲过头了。”
杨舒景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撒谎,无非是因为办公室的摄像头只有记录画面的功能,就算调取监控录像,也能看到是杨持先撂的文件下去,他再动的手。
如今他好整以暇,咬定了是杨持的态度问题。
“不过繁哥选人一向有自己的标准,就算杨持先生再桀骜不驯,想必也有闪光之处吧。”他呵呵笑了两声,“杨持先生,还有半个月,希望你能完成你的任务。不然真的辜负了繁哥对你的‘提拔’之情了。”
他的重音咬在“提拔”之上。
杨持握紧了拳头,脸上火烧火燎。
“杨总。”杨持从桌面上拿回了文件,冷冷地看着杨舒景,“向总的帮扶之情我铭记于心,毕竟,无论结果如何,人都要记得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出来,从什么地方开始的。”他和杨舒景擦肩而过,“毕竟,如果一个人连自己从哪里出发都忘了,那和不识路没心肝的畜生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丢下这句话,离开了办公室。
不管身后如何浊浪滔天。
安盈很快追了上来,她递给杨持一个冰袋:“杨持哥,冷敷一下吧。”
“谢谢。”杨持失力地坐下,脸上火辣的疼痛消散了一大部分,“谢谢你……”他又说了一遍。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安盈神情严肃,“杨舒景这个狗东西,竟然在这里都敢对你动手,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杨持哥,要不然你去我姐家的公司吧,我也一起走,一看到杨舒景那张洋洋得意的脸我就恶心。”
“还没有到离开的时候。”杨舒景摇摇头,“我和杨舒景的‘赌局’还没分出胜负,我就不能先丢盔弃甲。”
“可是他都这样对你了!”安盈愤怒道,“他今天能打你污蔑你,之后保不齐还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她顿了顿,突然想到一个人,“那傅小少爷呢?你找他帮忙,他应该会伸出援手的,对吧?”
握着冰袋的手一僵,杨持沉默不语。
“你和他是……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但是只要你问问他,他或许就能帮你……杨持哥,你不试怎么知道?”
杨持闭上眼睛,他脑海中浮现的还是那一天晚上,傅掩雪带着杨舒景离开的背影。
“不……”
“为什么?”
“因为……”
他的声音喑哑,像是一个走失荒野的诗人,低声呢喃着没有收信人的情诗。
因为,他心里偏爱的人,永远不会是我。
向繁走出门,杨持正面对着资料发呆。
阳光穿行到二楼的走廊上,又几经波折打在挂在墙壁的画作上,最后它们缓慢地朝着青年流淌着,在杨持的侧脸泼上一层五彩斑斓的浅光。
“还疼吗?”向繁凝视着那一块紫红色的地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向总?”杨持立刻要站起来,“您忙完了?”
“都说不必和我见外了。”向繁想要触摸杨持的脸,手指停留在一寸之隔。“你和杨舒景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杨持低垂着眼,“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一些陈年旧事,却能让杨舒景这样向来装模作样惯了的人暴怒,不会是美好的过往,也不是能一笔带过的小事。
向繁垂下了手:“他欠你什么?”
杨持呼吸一滞,身上的血液恍若开始疯狂倒流。
杨舒景不欠他钱,也不欠他人情。唯一欠下的,是那次出山的机会。
“……”
向繁了解地笑了笑:“不方便说,我也不追问了。”
却又见杨持转过头,嘴角微微勾起来,看似实在笑着,但眼神是苦涩的。
“……不是我不想说,只是现在说这个,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傅掩雪是怎么样喜欢上的杨舒景,他并不清楚,但如果不是他把机会让给了杨舒景,那他现在就不会这样懊悔。
是的,懊悔。
十几年来他从来不会为了那个决定而悔恨,但是现在他却滋生出了一丝不属于原本的自己的懊恼。
他甚至开始荒唐地想象,如果是自己陪着傅掩雪长大,能看着幼小的孩子的天朗气清下奔跑,逐渐长成一个漂亮健康的少年,最后成为手握集团生死大权的年轻掌舵者。
能够亲眼见证傅掩雪的成长,成为了杨持心里永远不可能再实现的愿望。
可是现在说这些实在是太迟了。
向繁静静地注视杨持,许久,他问道:“……是和傅掩雪有关?”
杨持表情里闪过慌乱。
果真如此。
向繁心里有了结论,知晓杨持已经喜欢上傅掩雪,而且这份喜欢,比他想象中深刻得多。
“你不说,我当你默认了。”
杨持很想撒谎,但这个时候,撒谎更像是自欺欺人。于是便只能将眼睛看着窗外,没有一只鸟儿飞过天空,湛蓝的布上种着几朵大大的白云。
“是否与他有关,都不太重要了吧。”杨持说,“就算没有掩雪,杨舒景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但是他却成为恶化你们关系的催化剂了。”向繁点明。
杨持无话可说。一来,他也不知道杨舒景心中的傅掩雪究竟是个什么地位;二来,他也不清楚,如果没有傅掩雪,他今天面对杨舒景的刁难,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冲动。
“杨持,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杨持揉了揉额头:“你问。”
“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改变的机会,它就放在你的面前,你会怎么做?”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向总。”
向繁偏过头,深深地看进杨持眼底:“我从小到大不喜欢别人说教我,也不喜欢说教别人,但是现在,我还是想说,杨持哥,人还是要懂得变通才好。”他的声音不急不慢,“有时候,我很羡慕能一条路走到黑的人,许多白手起家的人都具备不死不休的勇气。可这个办法并不通用,至少,我是没有那样的决心的。而许多人,拥有这样的决心。却难免遇到各种各样的难题,也许还没走到终点,就先死在路上……我并非一个结果论者,我只是觉得……”向繁朝杨持一笑,“我只是觉得,如果还有别的选择,或许可以试试。”
别的选择?
杨持思索良久,诚道:“向总,您有话直说吧。我实在不明白您的意思。”
向繁颔首,并不忸怩:“我想说,杨持哥,你不如跟着我吧。”
杨持脑子一懵,过了许久,才缓缓说:“我现在不就是跟着您干活吗?”
说罢,他扯了两嗓子笑。
向繁却不似从前一样顺着话而下,收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尽管语气并不刻薄,却好似和之前温和沉静的年轻人有着天壤之别。
“傅家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向繁说,“按照江湖地位,傅家的确称得上一声大哥。但是想要获得傅家人的青睐和认可,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傅掩雪的大哥,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而作为傅家现在最小孩子的傅掩雪,你觉得你能捂热他的心吗?他的心不是被火炙烤就能融化的冰雪,而是一块冰冷的石头。杨持哥,我说过,我很佩服能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但是想要摘得高山上的明月,你要随时做好雪崩之时被掩埋的准备。”
杨持秉着呼吸,向繁的话正像是一块一块冰球,从山顶坠下,往他心口上砸。
“你被他接出来也有几个月了,可是他为什么连一个正式的名分都不给你?因为你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仅供消遣的玩具,不是吗?”褪去了从前温柔的外壳,向繁忽然觉得,自己也总算露出了原本肮脏的本色。“杨持哥,我相信我刚才说的话,你比谁都清楚。所以,你明知道会遗憾,却依然飞蛾扑火……说实话,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勇敢的人。”
一开始,向繁只是作壁上观,想要看看杨持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被傅掩雪看中。渐渐地,他已经不能再做那个悠哉悠哉的观察者,杨持热心慷慨,不拘小节,同时也温柔细腻。尽管如此,他身上依然有未被世间繁华浸染过的天真:拥有着许多人都丢失的、去爱人的能力。
杨持捏紧了双拳,他几乎要坐不下去了。
他和傅掩雪的关系不是第一次被挑明,可现下却是第一次被如此长篇大论地剖析。向繁的话中,他是一个奋不顾身去爱傅掩雪的角色,充满悲剧色彩,和那些史诗中赞颂的英雄别无二致。但是只有他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不是一个无怨无悔的大英雄。
他也想要傅掩雪的垂怜,也想要傅掩雪的回应,想要做傅掩雪心里的人。
他嫉妒杨舒景,嫉妒每一个能和傅掩雪紧密相依的人,嫉妒每一个能见证傅掩雪成长的人。
嫉妒让他面目全非,而周围的人还要为他的“无私”而摇旗呐喊。
他只是被架在火上的人,在快要筋疲力尽之前,他也想触碰高山上的月亮。
“抱歉,向总,我们可以不再提这件事了吗?”杨持站起身,只觉得脸上的疼痛再一次火辣辣地燃烧。“我还有事,向总,回见。”
可向繁却打定了主意,他既然想要动摇杨持的感情,就必须乘胜追击。
“杨持哥,你不是懦夫。”他挡在杨持面前,“不要逃避,好吗?”
“向总,我没有逃避。”杨持快速呼吸着,指尖快要嵌入掌心,他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只是我认为,不论我和谁之间存在矛盾与纠葛,都不是我们现在探讨的东西。”
“那你脸上是什么?”向繁不给杨持任何回旋的余地,直击要害,“你和杨舒景之间的事情,不只关系到你们两个人,你别忘了,嫆嫆喜欢杨舒景,而你,是向家的员工。”
“……”
“杨持哥,我都说了,如果有第二条路摆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去选呢?”见杨持缄默不语,向繁放柔了语气,“那样不只对你,对傅掩雪,对大家都好。”